书城青春十三生肖是条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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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章 他们会收回他的话

米克现在在那片海滩的那块礁石上,他一个人来的。他坐在那,浪涛发出嚣响不厌其烦地撞击着那块碓石,撞了有几百年了也许上万年,但撞来撞去也只是那么个结果。把一些白白的浪花飞溅在碓石上,让它永远有一种潮湿咸涩的感觉。现在那些浪花也溅在了米克的额上脸上鼻尖上手背上,可他没感觉。甚至那轰响着的浪涛声米克也充耳不闻。那时候他像是看风景,他微仰着头,眼睛直瞅远处。远处海蓝天蓝,沙滩白白的,一只两只的帆影。再就是树,是那种椰树,成行成队整齐划一,像两条绿色的绸带夹缠着一条黑色的高速公路绵延伸向远方。

这风景很美,如同那天老师新讲的一句成语:美不胜收。

后来就有东西划了一下,像一种利器在平滑的玻璃上划了一下一样。

米克的视野里就飞进了一只鸟,那是只奇怪的鸟。他眨了眨眼,发现立刻有了三只五只,瞬间又飞成一群,在他的眼前蹿跳,不是飞翔,是蹿跳。

沮丧和失望夹杂着些乱七八糟的想法又忽的被一只手塞回他的脑海。他就是因为这事来的,那时候,一只手老往他脑袋里塞东西,他受不了。他想他一个人来海边清静一下,他觉得同时自己有个隐约的念头,那就是他想找那个阿莫船长聊聊,他弄不清自己为什么找那个老人。他不想放风筝,也不想游泳。这是他第一回即不想放风筝也不想游泳来到这片海滩。

他想到他可能见不着阿莫船长,已经好些日子没见到他了。

他觉得很奇怪,这那天报名被人拒绝他和阿莫船长从在那聊了一回他就再没见过那老人了。

见不到阿莫船长他就看风景一个人坐坐直坐到太阳下山再回去。

他真不想回去,就永远这样坐成一块石头才好,或者变成一抹浪花。

他觉得眼眶里有湿东西,像一根新鲜萝卜被人掐着,掐出些湿东西来凝成水珠挂在眼皮下方欲滴不滴。

他没能一个人坐下去。

他看见礁石上伸过来一抹黑东西,那是一个人的影子。米克知道那是谁,他没扭过头,他想一扭头人家就看见他脸上的泪了多不好他就没扭头。

是阿莫船长,米克没听到脚步声,浪涛很响他听不到脚步声,米克也没回头。可他知道那是阿莫船长。

“你到哪去了?我好久没见着你了。”米克说。

“他们不让我参加,我看着他们训练我心里难受,我说我走走去,我去大陆旅游了。”

“噢噢,那你不多呆些日子。”

“我呆不住,我觉得我还是离不开海,就又回来了。”

后来就有了一老一少在海边礁石上的很长的一段对话。

“我看到你的节目了。”阿莫船长说。

“那有什么?”米克没回头,他说那有什么。

“你在想事,看你样子像在想事?”

“他们说我没出息。”

“没人说你!”

“我爸说了,我爸一口气说了八个没出息。他们没说,可我从他们脸上看出来了。”

“他们是谁?”

“学校里的那些人,还有我们小区里和街上的那些人,认识和不认识我的人……”

“你瞎想来着。”

“我看得出,他们笑,他们点头,他们跟我客套,可我从他们的笑里,从他们的话里看得出听得出。”

“你爸不该那么说。”

米克这才回过头来,他看见阿莫船长穿着一身水手的衣服,脸上的胡子剃了,很精神。

“可他说了。”米克说。

“你爸以后不会说的,我是说他以后有一天会后悔的。谁那么说都会后悔的,他们会收回他的话。”

米克说:“说出去的话泼出去的水,没听说能收回的。”

“看就是!”

“看吧看吧。”米克说。

“其实不是说不说的事。”

米克脸上的泪早已风干了,他感觉那有一点泪的痕迹,痒痒的。他抹了一眼眼睛。“你说不是说不说的事?”

阿莫船长点了点头,“遭人这么说的多哩,秦始皇被人说过朱元章也被人说过牛顿爱因斯坦居里夫人什么的也被人说过,可他们后来怎样了?”

“我能跟他们比?你看人比人的事能随便说的吗?”

“好了,不说了,你怎么不去游泳。”阿莫船长说。

米克看了一眼大海,懒懒地说:“我不游。”

他真恨不得把自己和米克合二而一融在一起“我知道你想游。”阿莫船长说。

“我不想了。”

“你说过你能游到海峡那边去,是你说的吧?怎么你不想横渡海峡了?”阿莫船长说。

“想有什么用,?想也只是空想,比纸上谈兵还不如。”

“是你亲口对我说的。你说他们不让我们报名我们自己游吧,我们自己游!”

米克惊奇地看着阿莫船长。

阿莫船长说:“我说可那不是游泳池,那也不是南渡江万泉河,那可是一条海峡,你以为呀!我说你说得轻巧,你以为横渡就是往海里一跳像在泳池里游泳一样?”

“是呀是呀,你是那么说的,你那么说过。”米克说。

“你说我能我就能!你说你不游我一个人游,我说耶耶看你说话口气还真不小!那我等着看你的壮举。你说看就是你看!”阿莫船长说。

“是呀是呀,我那么说过。”米克说。

“人不能说话不算数是吧,这话也是你说的。”阿莫船长说。

“你让我看,可我没看见,是吧?”阿莫船长说。米克看着老人,他有些呆木。“你那么看我做什么?!说过没有你说过没有?”米克点点头。“你还说说出去的话泼出去的水,没听说能收回的。你刚刚不久才说的。你说过没有!”“说过!”米克说。“那好,我们去游泳吧!你该让我看你的壮举。”阿莫船长说。“看你,呆在那干嘛?我给你做伴吧,你说的对,他们不让我们报名,我们自己游就是。”他说。米克从沙滩上跳了起来,他有些激动,他那么在礁石上蹿起老高地跳了几下。“这么说,你同意我们自己游了?你不是说那不是游泳池,那也不是南渡江万泉河,那可是一条海峡,你不是说那几乎是不可能的事?”他说。阿莫船长说:“是呀是呀,我是那么说过,可我看过你的节目了,你知道吗我看过你的节目了。”“我不明白,我不明白这和节目有什么关系。”“走吧,我们下海去。”阿莫船长说,“我们边游边说说横渡的事。”他们在那游了起来。他们边游边说着话。“你还没告诉我这和节目有什么关系?”米克说。“那时还没完全信,只是有一点,我想怀疑是不是有这种可能。这些日子我对你侧面了解了一下,昨天我又看了你在电视里那样子,听到你说的那些话,我就信了。”阿莫船长说。“能不能横渡成功咱不说,至少我们该试试,至少我们该努力,再说,我应该帮你。”阿莫船长说。“真的?!”米克咧嘴笑了,一个浪过来,把那咸涩的海水弄了他满嘴。他没管那些,他笑。“真的!看得出你是个勇敢的孩子。”“耶耶?!”阿莫船长那么看着米克。“你看你耶?我想不出这有什么好耶的。”“欧阳小姐也这么说。”“欧阳小姐?谁是欧阳小姐?”米克说:“就是电视台那个女主持人呀。”阿莫船长说:“那就好……你看,连人家都那么说。”“你说那就好?!”“就是!不是也有人承认你?而且还是个不一般的人,你该让更多的人承认你。那么多的人,那么多的眼睛。他们都盯着你,成千上万的人盯着你,你都有勇气说真话,你能怕什么?”米克高兴了,他把那点忧烦忘了,其实跳进海里的那一刻他就忘了。他觉得海真好,他觉得阿莫船长真好。一老一少两个人就在那片湛蓝的海里游着。他们不再说先前那个话题,他们说游泳。“你游过去看看。”阿莫船长指着远处一个团红红的东西跟米克说。那儿有坐导航灯标,红红的像个玩具,在浪花的冲击下像只怪模怪样的小丑在蓝色的薄纱上扭动腰枝。米克破浪前行,他真就像浪里白条,扭动身子划动手臂,眨眼间他就游到那那地方了。他站在灯标上,一脸的笑,看得出他为自己的泳技很得意。他以为阿莫船长也会笑,以为阿莫船长会夸他几句。阿莫船长也游了过来。老人脸上没笑,老人更没有夸米克。米克有点那个,他朝阿莫船长眨巴眨巴眼睛。“怎么了?我游得不好吗?”他说,“你说游过来我就游过来了,我游得不慢……难道有什么不对?”阿莫船长说:“你真想游到海峡那边去?”“想!当然想,你看这时候你还好像不相信?”“你能游过去?”“耶,是你说的,你说我有勇气,不是一般的男孩,你说我能游过去。”阿莫船长说:“这话我说过,但话还没说完哩。光勇气和蛮力远远不够,不顶事,还得有许多东西……你下来,下来我给你说。”米克下来了,米克有点云里雾里。“还得有技巧,你以为有了技巧就行了,不行!还得有耐力毅力,你以为这就行了吗,不行!还得掌握相关的知识。多哩,需要的东西多哩,又不是过家家,你以为呀!”阿莫船长说。

“我说过你能游过去,但我也说过那是个难事情。要学会很多东西。比如如何进食;怎样在水里睡觉休息;怎样对付海底的涡流;对付水母什么的,还有识别航线,观察气候……多哩该学的东西多哩。”老人说。“你看你笑,你要真想横渡海峡,你把笑留到最后,留到成功的那一刻。”老人说。米克眼直了,笑从他脸上消失殆尽。“那你说我咋办?”“我帮你,别的我帮不上忙,和大海弄事情我是内行。”阿莫船长说。米克说:“你是说你做我的教练?”“不只是教练,而且是伙伴。”“真的?!”“当然真的!他们不让报名,我们不会自己游,你看我当时竟没想到这个,我在外面旅游时才想到。我们自己干,我不是说着玩的,这种事我跟你一个孩子说着玩?”“啊啊……”米克嘴里发出奇怪的声音。阿莫船长说:“你怎么了?”米克说:“我太高兴了,我想笑一下,可你不让我笑,我就啊啊,我不能把高兴憋死是吧?”阿莫船长说:“你别笑!”米克真的没笑,他一脸的严肃。“来!我们现在就开始,我们从动作开始。”阿莫船长说。老人在水里作着示范,“十几个小时的横渡,体力是关键,每个动作都很重要,花拳绣腿没用,光好看没用,要的是省力气……你刚刚说我什么了?”“教练!”米克说。“不如你叫我船长。”

“我不是一直叫你船长吗?”“那就叫下去,叫船长。我是船长你就是一名真正的水手了,你得听我的。”“我听你的。”阿莫船长笑了一下,米克也笑了一下。“好了,”阿莫船长说,你的高兴憋不死了,我的高兴也憋不死了,你得把笑藏好了,我说你藏好它,等该笑的时候我们笑个够。老人好像真的把笑藏到什么地方去了,他的古铜色的脸很长时间没有笑容。他进入到他过去的生活中了,他是船长,他进入到他船长的角色里了。老人觉得这很好,他又回到以往辉煌的岁月里了,有时候他觉得米克就是自己,他真恨不得把自己和米克合二而一融在一起。我不能把这不好受带到美国去米克绕着那座灯标游了一圈又游了一圈。他连连游了七圈。阿莫船长说:“你得练体能,你得学会使用力气。”阿莫船长要他绕了那座灯标游,绕一圈一千米。阿莫船长说:“你先绕两圈。”那天米克真的绕了两圈。两圈下来他气喘嘘嘘。阿莫船长给他讲要领,叫他继续练。“绕两圈不喘了再绕第三圈,三圈不喘了加到第四,逐渐往上加,你就这么练下去。”“那加到第几圈为止?”“我说行了就行了,你别管,你只管按我说的练。”米克练了些日子。还真管用,他现在可以绕七圈了。当然,绕七圈他喘得厉害。但他没停下来,他想再为自己加点指标再游半圈。

也许这么练下去他很快就能游十圈,那是十公里呀。他没能游下去,他被朝他游来的阿莫船长喊住了。米克,“岸上有人找你!”“谁?!”“不知道,高个,穿得挺整齐。他说他是你同学。”米克想,那不会是得南,得南个不高,再说得南要找我不会让阿莫船长找我,他自己会下水。米克想不起同学里这么个时候谁会来这找他。“你没说我正忙着吗?你说过训练时不准我分心。”米克跟阿莫船长说。阿莫船长说:“我说了,我叫他等等,他说他有急事,十万火急。他说他要赶飞机他要走了,只有这会儿找你。我看他那样子很诚恳,我看他那样子确像有急事。”那会是谁?米克想。他没想到会是谈协。米克上了岸,他走过湿濡的一截沙滩,又走过半干半湿的一截沙滩,然后走过干燥松散的一截沙滩。他来到那片椰林。闪进椰林,他就看见谈协了。谈协站在那,阿莫船长没说错,谈协今天穿戴干净整齐,没有以往那种不修边幅吊儿郎当的模样像变过了一个人。“谈协是你?!你怎么来这地方了?”“我到处找你。”“你找我?”“他们说你在这,我就找到这地方来了。”“你看你穿得这么整齐这些天怎么不见你?你上哪了?”米克觉得很新奇,他说。“我请了几天假,我跟我爸爸去内地办点事。”谈协说。

“我说哩,我说好几天没见你的影影,我问别人,都说不知道。”米克说。“阿莫船长说你有急事十万火急?”他说。谈协说:“是急事!我跟他说十万火急我没骗他。”“耶耶?!”米克愣眼看谈协。谈协不看米克,他看地面。地面沙很白很细,椰树的怪影印在沙地上图案很特别。谈协一直没说话,他那么看着地面,好像要从那看出点什么来。米克说:“你说呀!有什么急事,你说!”谈协说:“我是来向你告别的。”“耶耶?你不是刚和你爸爸从大陆回来?”“今天才回,刚到。”“那你说什么告别……你耍我戏我?”谈协说:“我没耍你戏你,你看好好的我耍你戏你?是真的,我要走了,我来向你告别。”米克看见谈协那脸很严肃,也是,人家好好的大老远跑这地方来耍你戏你?他心里咕咚了一声又咕咚了一声。“我要去美国了。”“美国?!”“是美国!我老爸在那边给我安排好了一切。我要去那边上学了。”“就走吗?!”“就走,都办好了,签证呀护照什么的,一切手续都弄好了,我爸他有钱,办这些事顺畅。”米克不沉默了,米克觉得这事有点突然,他搓着手,手上半干半湿的海水搓出一种粘粘感觉。他用脚踢地沙地,把那地方踢出一个坑坑。“你看你……”谈协说。

米克朝谈协绽一个笑,说“没啥,天下没有不散的宴席……”谈协说:“是这样是这样……山不转水转,是不?”他也笑笑。两个人的笑都有点不自然。“也没啥。”米克说。“没啥是没啥……”谈协说。“看你,你说有急事?”谈协从兜里掏出个东西,“我送你一样东西作纪念。”那是一支派克钢笔,米克知道那笔很值钱。“想来想去我也不知送什么给你好,后来我就想到这笔……我总觉得你不会比别的同学成绩差,你不像我,其实你脑子很好用,你很多方面跟我们这种人不一样……你要好好学,别像我……”米克很感动,这话要出自另一张嘴,米克也许不觉得有什么,但从谈协嘴里说出来就令他很感动。人家都说这个人是问题少年,粗俗顽劣,品行不端,朽木难雕,不可救药……把那些贬意词往他身上堆哪一个都不过分,人家就是那么看谈协的。可米克却觉得那不是事实。他眼里的谈协是另一个谈协,不那么好也不那么坏。作为朋友,他还挺讲义气,至少别人都不把米克当回事,人家谈协却对他挺好。现在这朋友突然要走了,走以后可能永远见不着,米克就有点那个。谈协说:“我还要跟你说个事。”米克说:“你说,你说就是!”“你那在电视台那节目,我看过了……”“看过了看过了……”“这事……你看这事……”“这事怎么了?”米克有些奇怪,米克觉得谈协那样子有些蹊跷。他想自己是不是在那次访谈中伤着谈协了。他那么说。谈协说:“这事搁在我肚里很久了,本来想不说,但我要走了,我想还是告诉你吧。”“你说,你说就是!”米克说。谈协咳了两声,那么看着米克。“你看,有什么难说出口的?你说就是。”米克说。“那我说了哦!”“你说你说!”“那回钓鱼……是我有意安排的。”谈协说。就这事?米克想这算个什么事,米克不知道更多的东西他才那么想。无非是那禁止钓鱼,那事没人提起过,没人提就不必再说了,他想。但他没吭声。谈协还在说着,他得等谈协说完。谈协说:“那时我就知道自己要出国,我寻思你是个好人,你人其实太老实……在人心目中可有可无没分量,你实在冤,没分量你总是要被人斯没翻身时候,事情好呀坏的都轮不上你。再说烟的事校方一直纠缠你……我还给你添了乱……”米克说:“那有什么。”“那不算什么。真的!”他说。谈协说:“叫你别吭声。”“你听我说!”他说。“你说没什么,你说那不算个事,可我看着替你操心……后来,我就想出了个办法……”他说,“很多事情其实都能想出办法,想出了办法事情就远非那么回事了……”他说。米克有些云里雾里,米克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他没再吱声,他看谈协那份认真的样子不像是胡侃。再说谈协不让他吭声,谈协不让他吭声他就不吭声由了谈协说去。“我想这一回他们得对你刮目相看了,我那办法一定管用。”谈协说。

办法,你看他说办法。米克想。“我找了河南佬那孩子,就是那帮拾垃圾的盲流村里的一个男孩……我说你若愿干我给你五十,他说:不行,一百!我说一百就一百。”鬼哟!米克想,他有些明白了,他吃惊地看着谈协。“后来他真的就按说好的跳进湖里了,再后来你也跳进了湖里……”米克觉得头嗡的一下,有什么像一捧火突地在他心底蹿了起来。他想哭。谈协说:“我骗了你。”米克想你骗我那不算个事那没什么,可恨的是你把我扯进一声骗局让我把大家给骗了。“你恨我了?”谈协说。米克不吭声,他发呆地望着稀疏椰影缝隙间那片海,几只孤舟在海面上漂。后来,那帆影在米克视线里漂成了几只苍蝇,那些苍蝇好像就停栖在他的舌尖上,他感到一阵恶心。“我知道你恨我,你要不好受,你打我一下。”米克觉得身上什么地方有东西在跳着,跳出一种“格格”响声。后来他听出那声音来自自己的齿缝。那当然不是恨,他怎么能恨谈协?那是什么,自己也说不清,那种心情很复杂。谈协说:“你打!你真的打我一下。”米克狠狠将手里那瓶矿泉水砸向地面。他听到谈协“哟!”了一声,抱着脚跳了起来。他把那瓶矿泉水很重地砸在了谈协的脚背上,他没想砸谈协的,他只想往地面砸,可他把谈协砸着了。谈协笑了,谈协说:“很好!我也不好受,你打我我好受些,我不能把这不好受带到美国去。”

“嗬嗬嗬嗬……”谈协那么笑。“你这一下让我好受些,我能稍微安心点走了……”谈协说。米克心里一颤一颤的,谈协笑那会就笑出米克心里那种颤跳,他一直这么跳着。他想哭,但他没哭。谈协说:“我走了,我会给你来信。”谈协说完一瘸一拐往公路那边走去。米克眼里,谈协那一歪一歪的身影糊成了一团浆浆,但他没哭。米克回到海里。阿莫船长说:“你同学个真高,他叫什么?”米克没回答,他憋着劲拼命练游泳。后来,他们就听到一片轰鸣,一架747掠过蓝色的夹缝往远处飞去,米克停下来,他看着那飞机,一直到那银白从眼里消失。他不知道那是不是谈协乘坐的那趟班机,可他相信谈协就在那飞机上。“哎哎!米克,你干什么?”阿莫船长说。“我会为自己争口气的!”米克对阿莫船长说。“我也要为谈协争口气!”“谈协是谁?!”米克回答阿莫船长的话,那时候他觉得脸上有东西淌着,有些咸,他不知道是浪花还是泪花,他想,管它哩,我游泳。他发疯地练了起来。阿莫船长摇了摇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