黄金海洋
一个脸色苍白的魔族三更半夜站在树林中拨弄着七弦琴,不是为了召唤什么神啊怪啊的出来,只是为了满足自己的一个小小爱好。这确实不太合理,但这也不能怪我。如果不是没有艺术细胞的父亲愤怒地发出最后通牒:“不准你再碰那个烂钢丝绞成的东西。”我也不至于做出如此令自己血统蒙羞的事情来。
当然,凡事总是有利有弊。比如现在的我就有点感谢那个顽固的父亲,如果不是他的禁令,我也不会正好在樱花飘零的晚上跑到这片樱花树林来。一年中惟一的夜晚,这些花朵正在用一生一次的方式向世界展示着它们带着死亡气息的奇异美丽。纷纷地飘落,翻滚着,旋转着,漫漫地笼罩着树林,然后洒落在地上,无一例外地归于尘土。
以我的生存方式而言,实在有些无法理解这样一瞬间的美丽有什么太大的意义,但仍然被一点少少的凄凉所感动了。于是拿起了竖琴,轻轻地弹奏着守夜曲。仰起头,目光穿过花,穿过树,穿过月亮的光芒,望向天边的那一颗星。
琴弦的尾音和流星一起坠下,满足地叹了口气,我靠在了树干上。深呼吸了几次后,竖起了耳朵。噫?这时候怎么会有两足踏物的脚步声?
当然,我并没有想到还会有人类在半夜跑到魔王城堡的附近来。不过当躲在树干后的我发现来访的是一对——也就是一男一女两个人类,就不觉得有多意外了。据一个和我关系不错,但最后仍被父亲愤怒地赶出城堡的人类吟游诗人说(当然,如果我不劝说的话他可能会直接被扔给父亲的宠物做晚餐),他们有一种被称为浪漫的东西,特别容易出现在一男一女问。它就像是一种除了时间外无药可救的疾病一样,生病期间的人是完全不可理喻的。
好吧,那个吟游诗人说过这种疾病在人的一生中也只会犯个一二次,所以我决定原谅这两个闯入禁地的情人,暂时把月光和飘零的花瓣让给他们。只是希望不要太久,毕竟枝头上剩下的花朵不多了。
哦,有点意外,交谈了不久后那个女孩哭了。这是在不能弹琴的我百无聊赖地坐在树后时偶尔回头发现的。另外我的好眼力也让我发现在不远处还躲藏着一个女孩,简单地分析了一下,我忽然觉得自己成了一部蹩脚戏剧中的配角。虽然具体的剧情一时却想不起来,但我还是决定开始打盹,因为全剧上演的话需要至少两个小时。
睡眼噱咙地看着微亮的天空,我想我该回去了。否则,被父亲发现自己的儿子突然消失的话,一定会大发雷霆的。
那个昨晚哭泣过的女孩现在还在树林里,她抱着双膝蹲在地上,似乎有点不知所措,又好像有点心不在焉。我觉得自己体贴的行为应该到此为止,毕竟换谁蹲了一个晚上都会腰酸背疼的。活动着僵硬的筋骨走出藏身地,我想快点飞回去,赶在父亲醒来前躲进卧室。
“魔族?”少女抬起头吃惊地看着我。而我耸耸肩,什么都没说,也没什么好说的。
少女的吃惊只有一瞬间,她立刻就换上了一种决然的目光,然后拔出了腰上的剑……天啊!一个十几岁的女孩子为什么要带这种东西?我们魔族的大家小姐都知道带把折扇才比较符合自己的品位和打扮。
我边敏捷地躲闪着边流露出痛惜的目光。挥动长剑的少女身手应该算很不错了,至少……我回去得缝起自己披风上的大口子。我又不认识她,她应该砍昨晚的那个男人还差不多。我有点恼火地看着已经没有挽救余地的碎布条。
好吧好吧。我甩开身上的破布露出下面黑亮的战甲,魔族的王子可不是吃素的。有点恼怒的我决心给面前不知死活的生物一点小小的教训,便挥手发出二枚冰针。我准备在少女躲闪的时候用蛛网术把她捆起来,然后倒吊在树上。用这样的手段来对付一个女孩子虽然有点说不过去,但先过分的是她……噫?我吃惊地看着冰针穿透了少女的肩膀,把她钉在了树上。凭她刚才的表现就算我按这样的速度发出一打冰针,她也能应该轻松躲开的。
“你……偏了一点。”少女忽然笑了,她吃力地拔出尖锐的冰柱,然后慢慢侧过身倒在地上,“这样……我会吃力很多。”
我走过去查看了一下这只莫名其妙但伤得很重的生物,她昏过去了。我不会治疗魔法,怎么办?我绝望地想起黑暗祭司艾萨克的治疗术和父亲的咆哮……它们同样著名。
“我觉得还是放着她不要管比较好,迪那殿下。”艾萨克一边治疗着少女被我用冰冻魔法紧急处理过的伤口,一边用长者的口气劝告着我,“一个人类而已,您的父亲最近也正在为勇者的事情烦恼呢。”他是父亲的亲信,某方面也算得上是代言人。
“我已经有挨骂的觉悟了。”我看着少女肩膀上的伤口一点点地愈合,总算吐了口气。我没杀过人,更不想杀人。生命是可贵的,我赞同那些大部头书里的章节和那个吟游诗人兼哲学家说过的话。
“可以了,我先告辞,神殿里还有很多事等着处理呢。”艾萨克站起来,开始用传送魔法寻找着附近存在的时空道标,“不要被人类迷惑,迪那殿下,这是您惟一胜过您父亲的地方。”这句话我听不懂,也没有追究的意思。
‘
“算我倒霉。”我走过去抱起少女,准备将她送到附近的……
呃,离我们最近的人类村庄好像也要飞行一个小时的。总之这件事最好悄悄地办,因为上次我偶尔路过那里的时候,把当地的居民吓得全部逃之天天,差点荒芜了一片地方。
“嗯?”臂弯里动了一下,我低头看到一双睁圆的大眼睛和五根因为高速运动而显得轮廓有点模糊的手指。轰!隆隆隆隆……谁在我耳边上放了个爆裂魔法?好像没有……但我的头颈似乎有点扭住了。艰难地吐出一口血和几颗牙齿,我吃力地说:“小姐,你太蛮不讲理了!”
最近几天,我的心情简直太恶劣了。艾萨克最后还是向父亲打了报告。如果不是我及时逃进母亲的房间的话,恐怕接下来的一个星期都要躺在神殿里接受治疗。尽管如此,我的房间还是遭到了洗劫,所有的书、乐谱、乐器、油画及任何与人类有关的东西全都被拿走扔进火焰地狱去了。呜呜呜,我刚完成的十六行诗草稿竟然也没有幸免,整个卧室就剩那架床了。
带着负气的心情我在几天后的黄昏又一个人跑到了樱花树林里。望着天际升起的第一颗星,我从腰上取下因为一直带在身边而惟一幸免的竖琴,开始慢慢弹奏着有点苍凉的《沙漠旅人》。
“用不了多久,它就会成为我生命的一部分了吧?”听着最后一个音节消失,我满足地叹了口气,然后睁开眼睛,看到了……上次的女孩……
“你好。”我看着面前冲我打招呼的女孩,开始判断是不是自己记错了什么。不过应该不会,因为虽然魔族的再生能力相当不错,但上次我被一掌打落的两个牙齿到现在还没有长出来。
“嗨……嗨……你好……”我小心地保持着距离,下意识地将新披风甩到了身后。把她抱在怀里之类的蠢事我是不会再做了。
“我叫丽丝丁,你呢?”面前的女孩竟然肆无忌惮地坐到了我的身边,口气随便得让我不敢相信。
“哦……迪那。”我有点吃不准当前的情形,说实话,我宁可单独去面对一打火龙,也不愿意坐在这里。
“你的琴弹得很不错,可以再来一首吗?”望着我手中的竖琴,丽丝丁的眼光似乎透露出一点羡慕,“就是刚才那首。”
这是个非常好的建议,事实上没有比这更好的了。我如蒙大赦地放下音乐的布幕,暂时进入一个人的世界。
躲开了面前凶暴的少女,我仿佛化作一个凝望着大海的人,看着浪涛的汹涌,心中也起伏不已。我没有用呐喊来宣泄心中的痛苦,只是静静地看着,死了一般的悲哀。静默地暗示,实在比痛哭涕流要深刻很多。
从音符世界旅行回来的我惊讶地发现身边的少女正在流泪。她努力地擦着,但始终跟不上流出来的速度。我抬头望望天空的月亮思考了一下,然后小心地选了一部小说的第九章第十七节的第三句话:“过去了,忘记吧。”我谨慎地拍了拍丽丝丁的背。结果她扑进我怀里,放声大哭。“新披风又完蛋了!”这是我当时最先想到的。
我想我最近过得不错,每天早上躲在房间里偷偷阅读丽丝丁从城镇带来的书,夜色降临后则去樱花树林里弹琴给她听,直到黎明到来。音乐是需要听众的,毕竟孤独的艺术家太过可悲,有丽丝丁一起分享自己的成就实在比一个人孤魂野鬼般的独奏有趣得多。这样的日子我喜欢,看情形似乎也会一直持续下去。
“花都掉光了呢。”我看着说话的丽丝丁有点意外,她正仰望着面前樱花树的树枝,似乎在喃喃自语。这是她第一次在我弹完后没有流泪,以往的她总让我反复验证了“女人是水做的”这句话。
“嗯,它们漂亮过了。”简短地发表了一下自己的意见,我觉得自己弹琴的心情被打断了,于是放下了竖琴。
“会再开吗?”丽丝丁转过身来。她就坐在我边上,温暖的呼吸喷到了我的脸上。
“嗯……嗯……应该会吧。”我不自觉地往边上挪了挪,脸上好像有点热。
“花谢了会再开,人也一样的吧……谢谢你,迪那!”丽丝丁忽然站了起来,然后亲热地搂了我一下。“下次见!”她小跑着走了。
月光撒在她淡绿色的头发上,泛起一缕碧光,然后消失在黑暗里。
“嗯……嗯……”我心不在焉地挥挥手,“见鬼,脸怎么还是热的?”
第二天晚上没有见到丽丝丁,我满怀失落感地弹了一个晚上走调的曲子。第三天也是,一直到第十天都是。我觉得自己好像有点生病了,不过这段时间灵感倒光顾得很频繁,我写下了大量的十六行诗句。
第十七天,症状已经严重到在走路时会撞上墙壁或柱子,我觉得自己得的好像是绝症,于是坐在房间里发呆。母亲大人召见,因为我太久没去看她了。
“你脸色不好。”母亲关切地看着我。见她鬼的脸色不好,魔族都是白脸的,我没有营养不良。但懒得说话,我只是看着她发呆。
“发生什么了?听说你最近常出去?”母亲狐疑地打量着我,试图发现些什么。
“没有,没有。”我想我的脸又热了,转身想离开的时候却撞在厅柱上,于是终于什么都败露了。不擅长说谎的我在母亲看出什么后还想隐瞒,那是枉费心机。她常说的是:“就连你那老爸当年在我面前都瞒不了什么,何况你这小鬼。”总之我全部倾吐出来了,似乎轻松了点。
母亲笑得前仰后合。
我怒气上升。
母亲继续笑得前仰后合。
我怒气持续上升。
母亲笑得咳嗽了。
我开始警告正在努力回忆极大凛裂咒语的自己要克制,毕竟面前的这个女人是生出我来的。
“你和你那老爸一模一样!”母亲一边咳嗽,却一边用力拍我的背。“那个姑娘是谁?哪天带来我看看。”
“我想……丽丝丁不会愿意进城堡的。”我回想了一下第一次见到她时的刀光剑影,下了这样的定论。
“她早晚会住进来的嘛。”母亲的眼光有点诡异,居然还对我眨眼。
“什……什么意思?”我有点结巴地看着勾着我头颈的母亲。
“你以为我是怎么进这个城堡来的?我也是人类呀。”母亲笑吟吟地走到自己的梳妆台前,开始翻自己的首饰柜,“把这个带着。”她找出一个湛蓝的宝石戒指,“哪天认为你合适就拿出来吧。”然后我被推出了房间,“快去研究你的书去,只许看路尼写的,上面的东西或许也能帮你的忙。”
“呃……是吗?”我看着手上的戒指,然后思索着母亲告诉我的话,“这是把她圈起来用的。”丽丝丁是召唤兽么?
第二十一天晚上,我又见到了丽丝丁。这段时间她似乎补充水分去了,见面后几乎在我怀里哭了一整夜。
“戒指……唉……”我用手指拨弄着口袋里母亲的礼物,眼神却凝视着裹着我的披风,哭累了在我怀里睡着的丽丝丁。开玩笑的吧?这几天我在书里确实找到了自己病症的名字,它叫“恋爱”。
据我统计因此惨死的人不少,或许和看的书中以悲剧居多有关,总之……我我我……有点迷茫。算了,不想最好。太阳慢慢升起来了,看着丽丝丁红彤彤的睡脸……好吧,我承认很有诱惑力,但还克制得住。
丽丝丁居然是笑着向我道别的,我挥着手都不知道说什么好。
直到丽丝丁的身影消失后我还站在那里,沉思半天后我说出了一个很粗鲁的字:“靠!”然后一脚把边上的大树给踢飞了。
我回魔界去了。
回去后第一件,也是惟一的一件事就是冲到冥龙王那里问他要忘却之水。我认为一个未来的音乐家、哲学家不应该被爱情这种东西困扰,特别是这种莫名其妙的爱情。据我研究过的书百分之八十以上预示我不会有好下场,或许忘记才是最好的选择。
冥龙王不想开罪我的父亲,于是答应了我的要求,带我去取宝藏库里的忘却之泉。
站在泉水边的我有点犹豫,虽然它只会让我忘却对丽丝丁的感情,但……现在看起来那段感情好像也蛮值得珍惜的。我拿起一杯水放在嘴边,然后就僵在那里。“只需要一瞬间的勇气而已。”我对自己这么说,但没用。骨头好像都卡住了,这样良久后我觉得应该让冥龙王帮我一把。转身后我不但看到冥龙王莫名其妙的眼神,还看到边上财宝堆顶端的一只戒指。它散发着像太阳一样的光芒,璀璨而耀目得令脚下的黄金珠玉黯然无光。
“这……这个可以给我吗?”我犹犹豫豫地伸出手指后嗫嚅着说。
冥龙王的老脸上显出了极端肉痛的愤怒神色。
“轰!隆隆隆隆……”冥龙之域从此消失。
十天后的晚上我回到了自己的房间。伤基本都痊愈了,除了一些会随着时间才会显示其伤害力的法术外。我的愉快中混合着不安,小心地玩着手中这枚得来不易的戒指,准备等一下去送给丽丝丁,如果能遇到她的话。
“迪那大人,女王温尼费德召见你。”外面的魔眼球礼貌地用触须敲着门,但我却有想把它连房子一起炸了的冲动。
“你的父亲抓住了一个女孩子,就从不远处的树林里。”母亲一边告戒我要冷静,一边和我商量解决的办法,“我已经想法说服你的父亲暂时不伤害她,等事情结束后就放她走,但最好你也能忘了她。”丽丝丁是父亲决心用来钓勇者的食饵,最近那伙人实在给他找了不少麻烦。我什么都没说就冲了出去,同时什么也没有想。
“站住!”我在地牢不仅见到了遍体鳞伤的丽丝丁,还有父亲。
他冷冷而威严地看着我,然后皱起眉头来,“出去!”看来我惊惶和愤怒的神情并不值得欣赏。
“放她走。”父亲的话使经历了最初慌乱后的我忽然镇定下来,这是我第一次这样和他说话,彼此目不转睛地凝视着,简直像是敌人之间的对峙。
“你最好出去,否则我就杀了她。”父亲缓缓抬起右手,上面闪着黑光,我知道只要一瞬间,整个地牢都会不复存在。但我要试一下,这可能是我最后见到丽丝丁的机会。和母亲所说的不同,父亲根本没有放过丽丝丁的打算。
“迪那殿下,您最好还是出去。”忽然一个力场从身后将我罩住,蓄满的力量瞬间消失无踪。我狂怒地回头,看到了艾萨克。
“迪那?”一直躺在地上的丽丝丁忽然动了一下,她笑了,“你的竖琴很好听,再弹一首给我吧。”血从她裂开的嘴角流下,化作一股要将我融化的狂热在胸口涌动。我握紧拳头,一瞬间下定了决心。不应该再克制了,人生的意义不只是活得长久。
“好。”我点点头,“但要等一下。”最后五个字已经不是人的声音了。我以身上远古流传下的血脉为凭证,向破坏神借得力量,暂时化作了恶魔。如果不是这样,我连在这里走一步的能力都没有。
我咆哮着冲进牢房,挡在丽丝丁面前硬受下父亲发出的超压缩暗黑斗气,铁栏对我来说仿佛是玉米秆子一样易折。我向迅速做出反应的两个人发出一个重压咒语,趁着他们被大地抓住的一瞬间抱起丽丝丁撞破墙壁向出口猛冲。无阻碍地穿出地面后,我将极大爆裂咒语连续地投向地牢入口,十五米厚的泥土可以暂时替我抵挡父亲和艾萨克的任何追击。忽然,几道黑光在入口被完全掩埋前的一瞬间射出,在我反应过来前穿透了我的翅膀。从空中掉下来后我没有犹豫,立刻向远处飞奔而去。
如果父亲不变身的话,地牢可以阻住他一分钟,应该够了。隐入树林中的我稍稍有了些安全感。但要尽快找到牧师和医生,要快……我低头看了丽丝丁一眼,发现昏过去的她身上有不少伤口在刚才的剧烈运动中又破了。于是,我再也顾不得法力消耗的问题,使用飞行魔法向最近的人类居住地飞去,虽然我现在身上五颜六色绽开的皮肉比起丽丝丁的伤势也好不到哪里去。
忽然一股魔法力牵制住了我,无法再与重力相抗衡,我落了下去,幸好不是太高。
我喘息着,看着围上来的几个人。可以感到他们都不好对付,不过我无意战斗。我用眼光搜索着,看到一个神官打扮的人。“感谢神。”我松了口气。
“是丽丝丁!”他们惊讶而愤怒地叫嚷着,然后慢慢地推动着战斗的阵形。我再次查看了一下周围的情况,想了想后放下了手中女孩。变成这个样子后我不再能使用人类的语言,要救丽丝丁和自己只能靠演技了。
我向后退了几步,我摆出一副准备大型魔法的姿势,果然一个剑士飞快地冲了上来将丽丝丁抢了过去。我吁了口气,然后转身迅速地跑开了。
“追,那只恶魔受了伤!”
“算了吧,先救丽丝丁要紧,那只恶魔我发誓会在下次把他撕成碎片,替丽丝丁报仇的。”
“对,反正他也不是我们的主要目标,没必要在这里消耗战力……”
我躲进树林的深处,才稍稍地喘了口气。现在城堡是绝对不能回去了,或许只能去魔界……“丽丝丁……”我苦笑了一下,这次一定会去喝忘却水,竟然为了她而和父亲反目。不能说不值得吧……但……我苦恼地拍拍自己的额头,决心暂时不去想了。
地面微微地摇动,还有连绵的爆炸声。我忽然想起了父亲和艾萨克,于是立刻跳了起来。虽然身上的伤已经不允许我继续活动,但我还是尽快地赶向了声音的发源地。
果然是他们。
人类方面除了剑士外,所有的人都已经倒下了。不过丽丝丁看起来受过治疗,伤势好转了不少。魔族方面的艾萨克则重伤躺在地上,他和父亲都没有预料到会和勇者遭遇,竟然连一个骷髅兵都没带。
“魔王,决胜负吧!”剑士看着父亲身上的伤口自信地笑了。他全身散发着强烈的斗气,连披风都被吹得飘拂不已。
“打倒他!勇者!”他奄奄一息的伙伴们竭力地呐喊着,眼睛里都有兴奋的光芒。
他们太小看父亲了,纯血统的父亲变身成一个能炸飞十个这种程度的勇者。我躲在边上盘算着怎样才能趁乱救走丽丝丁。还好,她躺得比较靠边,应该不太会受牵连。而父亲也不会对我下杀手,逃走的机会还是不小的。
强烈的黑暗斗气弥漫开来,在我思考的期间父亲终于变身了。
他逗小孩玩般地攻击,却不再是勇者能够招架的,轻轻松松地就让勇者飞上天,然后再埋进地里。
我猜差不多是父亲的动作结束了,我的机会也要来了。他喜欢在最后将对手击飞,然后吐出一个魔炼弹,将不幸者化为飞灰,以验证自己说过的“消灭勇者就和吐口唾沫那样轻松”。果然,我看到红光在向父亲恶魔化的口部聚集,然后慢慢成形……哦,这次是特大号的,看来他非常讨厌对方呀。
发射了,应该足够扫平这片树林。丽丝丁……丽丝丁为什么会扑在那个勇者的身上!该死,我为什么会留下足够自己瞬间移动一次的力量……
对于忽然出现的我,丽丝丁似乎觉得很吃惊。可以理解,其实我自己也对这种疯狂的做法很吃惊,但,这辈子我总算浪漫了一次……
“轰!隆隆隆……”
“已经……变回人形了吗?……”看着面前正在艰难屈起的细长手指,我明白自己生命的尽头已经到了,有水珠滴下,是丽丝丁的眼泪。“还那么爱哭……”我笑了。
她将我扶起来,紧紧地抱在怀里。
“最后……再为你弹一首吧……魂之哀歌……”不得不承认丽丝丁扑在勇者身上的行为给了我很沉重地打击,最后用琴声哭泣一回吧,无论如何在面对死亡时我得拿出一个艺术家应有的气质。
噫?怎么没有?我的后腰空荡荡的。哦,看来在刚才的战斗中掉了。
“在找这个吗?”父亲从身后取出我的竖琴递过来,“掉地牢里了,我以为会有很长的时间见不着你,所以就捡了起来……”他很哀伤,平时的威严已经全部都不见了。父亲衰老了,即使是一个魔族,他也衰老了。受到了这样的打击,他或许会把一切交给艾萨克,然后和母亲一起回魔界吧。
“谢谢……还有……对不起,爸爸。”我吃力地接过竖琴,眼睛里有水光在闪烁。在最后一刻,父子间竟然开始相互理解,真可笑,这绝对是命运的恶作剧。
面对哭泣的丽丝丁轻轻拨动琴弦,我第一次真正像个诗人般地开始吟唱……
尾音被竖琴的跌落声打断了,我终于微笑着闭上了眼睛。冰凉的感觉最后划过脸颊,我流泪了吗?应该是跌落的花瓣吧?瞬间血花飘落般惊艳的意义,我想我终于明白了。
“叮——”一只戒指从我渐渐冷却的身体上滑落下来,慢悠悠地滑落在地上,闪闪发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