往事只堪哀,对景难排。
秋风庭院藓侵阶。
一任珠帘闲不卷,终日谁来。
金锁已沉埋,壮气蒿莱。
晚凉天净月华开。
相得玉楼瑶殿影,空照秦淮。
——李煜
在回钢城的公交车上,刘瑶两手空空默默的望着窗外的景色,脸上的淡妆让她显得是那样的秀气,她和林蓉在身材来说是两种类型的女孩,林蓉略胖,但胖的匀称,是可爱得让人很想在她脸上轻轻的掐一把的那种,她虽然没有傲人的身材,但是却有着和刘瑶一样较好的面容。
刘瑶说她算是我的老乡,我当时搞不懂这个算字是什么意思,她和我一样在省城上学,去年毕业于龙州音乐学院,这倒是让我之前对她的种种猜测自然而然的找到了答案,她优美的声音和动人的舞姿。
在回旅馆的路上,我去逛了逛书店,特意买了一本唐诗宋词,因为在听了刘瑶对我将的那些诗词歌赋之后,我觉得我像是个新时代的文盲,对一切都是一知半解。一个长辈曾经这样和我说,世间任何的事物都是一门学问,钻研一门学问就要刨根问底,不要自以为是之后便觉得没什么了不起,然后又去钻研另一门学问,否则就会样样精通,到头来却样样稀疏。
我觉得我就是这样一个人,高中时的语文老师党老师常常在课上不厌其烦的说,年轻人对世界对事物的轻浮狂妄,在我们这个年龄段是可以理解的,因为我们正处在青春期,对一切都有着一丝叛逆心理,等我们对这个社会,对世间万物看得多了,了解得多了,我们的叛逆心理就会被现实的心理所取代,渐渐的我们的轻浮狂妄就会被这个社会的大潮冲刷干净,这个过程,就是我们成长的过程,如果有一天你觉得对一些事情的看法或是处理方式变得冷静理智,在想问题做事情的时候会过过脑子,那么就证明,你长大了。
大学的时候,我常常以自己的写作水平在全系出众而常常在上课的时候高昂着头漫步走到一个空的座位坐下独自一个人认真的听课做笔记。那个时候系上的同学们都叫我“大作家”或是“小文豪”,在我向他们炫耀了自己高中时写的一些带有批判性的周记和作文之后,他们又叫我“小鲁迅”,说我没有出名是因为被埋没了。后来,韦婷婷让我替他她一个哥们的乐队自己写的歌曲作词,就在那一刻我忽然觉得词穷,我整整憋了一堂课的时间,才歪歪扭扭,胡乱的写了几句还算押韵的词递给她。在她说了声谢谢,我回到座位上之后,我的脸涨得通红,我生怕她看到那些略没有逻辑,并且缺乏华丽的语句的时候感到失望,对我投来“愤怒”的目光,那目光好像在说:“徒有虚名”的一个“名副其实”的骗子。我觉得我根本配不上同学们给我起的那些绰号,所以在后来,我很有自知之明的在别人夸我的时候,非常谦虚的和他们说,“我只不过是喜欢文学而已。”
刘瑶去了酒吧,她说晚上还要去哪里唱歌,要提前去准备一下,我拿着这本唐诗宋词,边走边看,我才发现现在恶补真的有些晚了,上学的时候,无忧无虑,那个时候的事情就只有那么几件,除了吃饭睡觉,主要任务就是学习,所以做学生的那段时间之所以要多学多写多看,是因为那个时候的人思想相对是最最单纯的时候,也最容易被灌输一些思想和知识的时候。而现在到了这个年龄,虽然还年轻,但是脑子里已经逐渐的被事业,婚姻,和金钱所取代,真正想沉下心去学一些东西的时候,已经有些晚了,之所以说有些,是因为我还算年轻,还可以亡羊补牢。
李志伟因为要在放假期间值班,就搬到我的房间和我一同住,这样最好,我总算是有个可以说话的对象,不至于一个人自言自语。
第二天一早,我夹着那本唐诗宋词买了几个包子和一杯豆浆坐上两站地的公车到了厂里。厂里的人似乎比昨天还要少,景象也比昨天还要萧条,办公楼前的停车场已经不见了厂长们的轿车,显得空荡荡的。王跃明和他的班组成员们在给我们值班人员临时安排的值班室里喝茶聊天,见我进来,立即站起来朝着手下的弟兄们挥挥手,“接班的来了,各自找各自岗位的接班人员交接一下,就撤吧。”说着递给我一个本子。
“这一宿,头半夜还可以,后半夜锅炉坏了,没有暖气,给我这帮哥们儿冻坏了。”
“锅炉怎么又坏了。修好没有?”
“修好个屁,估计明天都修不好。”
“我明天值夜班埃”
“锅炉班那帮哥们也冻了一宿了。好在调度室那边有饮水机,可以喝点热水。看看吧,要是运气好,没准今天能修好呢。得了,我走了,回旅馆洗个澡睡觉。昨天晚上冻得我一宿没睡。”
“哎,值班都做些什么埃”
“嗨,带人在厂区逛一圈,看看有没有异常。没事儿了,就偷摸的玩会儿,交班之前写好记录就得了。就这么着,我走了,困死我了。”
我点点头,看着王跃明发黑的眼圈,我笑着和他告别,心里却在暗暗祈祷,希望维修人员可以在明天白天之前把锅炉修好。
我在交接班记录本上签了字,又叫过班组成员签了到。老黎走进屋子,头上还带着安全帽,不停的搓着双手,看了看交接班记录。
“昨天锅炉什么时候坏的?”老黎问。
“不知道。”我说。
“王跃明记录上也没写时间埃”老黎又翻了一下之前的几页交接班记录,衡欣昇和何家昌的记录上都写着基本正常。老黎皱了皱眉头,没有说什么,走出了值班室。
看着十个人到齐了,我拍拍手招呼大家一起去厂区逛一圈,大伙正在聊天,听到我这么一说,懒洋洋的站起来,有的还睡眼惺忪的打着哈欠。
锅炉房已经没有了往日的烟气,三个维修工正穿着奇脏无比的衣服蹲在地上仔细的查看着锅炉的零件。由于工厂放假期间,有值班领导和值班工人,锅炉房的生产负荷已经大大减轻,只需要为办公楼和软化水车间供暖。软水车间作为为锅炉提供软化水,同样也没有放假,这倒是让我们有些欣慰,因为软水车间都是女工。
我走到当班的锅炉班班长跟前,递给他一支烟,问他什么时候能修好,我希望他能给我一个让我踏实的答案,但是他摇摇头,说,早呢,我今天早上接班,昨晚值班的哥们被冻得感冒了,早上淌着鼻涕就下班了。
我越发感到情况的严重,失望的点点头,带人离开了锅炉房。软水车间应该说是全厂地理位置最好的,除了早上的阳光因为建筑物的遮挡无法照进来,其余的时间阳光都会透过窗户照进他们的值班间。而且她们的地理位置和生产性质,让她们这里是冬暖夏凉。
许姐正在和自己的女工们聊着天,我带着陈扬走进来。许姐微笑着说,“咱们刘段长来了。”我笑笑说,“许姐,你又糟蹋小弟了。我带人来看看,没什么异常吧。”
许姐见我有些严肃,便收起笑容说没事儿,锅炉没生产,所以他们这里也停了。
我点点头,招呼陈扬要走,陈扬正和两个女工聊得火热。
许姐说,“着什么急啊,待会儿埃”
我说,待会就待会儿谁怕谁埃
许姐哈哈一乐,给我让了个凳子,自己一屁股坐在桌子上。
“没事儿,昨天白天何家昌在我这儿呆了一天。现在又没什么事儿。”
我说,“不行,老蒋和老黎都上班了,说不定他们什么时候来查岗,看到我们在这,说不过去。”
“那就晚上来,你可真胆儿校”
我嘿嘿一乐,“呵呵,晚上来倒是可以,可是晚上许姐你不上班啊,我来个什么劲儿埃”
“那我就申请上晚班。”许姐笑着说。
“你要真申请上晚班,我就弄张床来,晚上在这祝”
许姐又嘿嘿一乐,“行,那我就把锅碗瓢盆全从家搬来。晚上在这做饭。”
我说,“成啊,咱们姐俩就在这过日子吧。”
屋里充满了欢声笑语。
许姐说他特别欣赏我们几个段长,年轻又能干,尤其是我。许姐说老蒋特别欣赏我,觉得我一个大学生不怕脏不怕累,脏活累活带头干,说话做事还有魄力。
我被许姐夸得有些不好意思。许姐继续说,“你看看你们造气班那些人,都是些什么人埃林尚超和文龙还有老魏一上班,没事儿就偷偷往我们这跑。说他们又不听,可他们却听你的。一看就知道你小伙儿有魄力。”
面对许姐狠狠的夸奖,我真的觉得在他们面前光彩四射,两个女工都向我投来了欣赏的眼光。我说,“许姐,甭夸了,再夸我,我就冲动了,一冲动就不知道会做出什么事情来。”
许姐又是哈哈一笑,拍了我一下肩膀,“小伙子还挺幽默。”
“不是幽默,我觉得这儿的人嘴巴都挺贫的,我都是跟你们这儿的人学的。你说我一东北人嘴巴又笨,以前哪这么贫埃”
许姐说小伙子嘴巴贫点儿没坏处,能逗人开心就最好了,女孩子都喜欢幽默的男孩。
我点点头,这时电话响了,我看了看,是老蒋打来的,我冲许姐打了个手势,示意她们不要说话。
“刘瑞,你在哪呢?”
“我带人转转,刚到软化水车间。”
“马上把你的人都带到调度室,宋厂长来了。”
“好。”
我挂断电话,对许姐说老蒋找我有事要先走,说着招呼陈扬离开了软化水。
其他人此时都在焙烧窑车间,我给他们打了电话,让他们马上到调度室集合。我来到调度室,宋厂长和两位主任正坐在那里喝茶。
“宋厂长,蒋主任,黎主任。我的人都到齐了。刚巡逻了一圈,锅炉还在维修,其他的没什么异常。”
宋厂长点点头,和老蒋对视了一下。老蒋说,“宋厂长今天来呢,有一个指示,和一个好消息。你们先听哪个?”老蒋微笑着看了看宋厂长,宋厂长喝了口茶,没有说话。
我说,“先听指示吧。”
宋厂长嘿嘿一笑,看了看我。老蒋继续说,“厂里面要大家提高警惕,尤其是夜班的时候,昨天晚上咱们旁边的工厂丢了一捆电缆线,现在咱们门口虽然有保安,但是厂内也要注意防盗,要求有两个,个人安全第一,厂内安全同样重要。宋厂长也看了值班记录,觉得你们的记录太过应付,这样不行,你今天是值第一个班,就从你们班开始,要增加每班的巡厂次数,要认真,值班记录要记得详细,我建议你们在今天交接班的时候开个交接班的短会,把这件事情相互传达。”
我点点头,说放心,我会的。老蒋点点头,又笑着对宋厂长说,“好消息就由宋厂长来说。”宋厂长笑着看了看老蒋,喝了口茶,抬起头看着我们,用他那男低音深沉的说道,“我知道大家都是年轻人,用钱的地方多,厂里由于资金问题,已经两个月没有给大家发工资了,我和咱们董事长商量了一下,决定挤出一部分资金,给职工将这两个月的工资补上,大概这两天就到账了。”
宋厂长的确是宣布了一个好消息,我们在厂的人都兴奋异常,但是碍于在领导面前不能太过放肆,都将这股情绪压在心里,写在脸上。宋厂长看着我们每个人的脸上都挂着喜悦,嘿嘿一笑又喝了一口茶。
不知道谁大胆的问了一句,“宋厂长,今天就给到账算了。”大伙会心一笑。
宋厂长也笑了,说,“我也想早点把工资发给大家,但是今天是星期天,银行对公业务不上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