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传记民国高官私人档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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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0章  乡音无改鬓毛衰

1.何当共剪西窗烛

赵四小姐的到来,宛如一道阳光,照亮了幽深的阳明洞,也令张学良沉郁的心情豁然开朗。从此,在与世隔绝的漫长岁月里,赵四小姐始终陪伴着张学良,忧患与共,相濡以沫。

为了照料好张学良的衣食起居,从小娇生惯养的赵四小姐素面布衣,成为地道的家庭主妇。她亲自动手为张学良剪裁衣服,亲自为张学良烹饪可口的饭菜。张学良有几颗假牙,保养假牙要用一种细线绳,她就一根一根地用手捻成,然后打上蜡料备用。

在贵阳,为了打发漫长难挨的岁月,她还和张学良一起在房前开辟了一块菜地,每天与张学良在菜地里劳动,自己种菜自己吃。她还喂鸡、养兔、放鸭,过起了地地道道的农家生活。

张学良要打网球、排球,赵四小姐就陪着打网球、排球;张学良爱下围棋,赵四小姐就陪下围棋;张学良喜欢打猎、钓鱼,赵四小姐就跟着学打猎、学钓鱼。赵一荻知道每天她只有上午9点至10点这一小时的时间,才可以到洞外与张学良打网球。每到这个时间,她和他都格外珍惜。她不仅可以利用这一时间锻炼身体,也可以通过与汉卿打球,寻找回当年在北平顺承王府网球场上的美好记忆。

幽禁生活中,当张学良对明史开始发生兴趣,又是赵四小姐为他查找资料,整理卡片,完成大量的文字工作。由于所居之地多为偏山僻野,没有电,在油灯下看书,张学良的视力锐减,读书看报颇费力气,赵四小姐就读给他听。她每日在斗室里,在微弱的油灯下抄写大量资料,整理报刊、书籍。两人积累了一本厚厚的《明史》资料,他们时常说笑,一旦恢复自由之身之后,就要把这些印刷成书出版,也算是在囚禁光阴中,做了一些有用的事情。

1941年5月,张学良突发急性阑尾炎,被转移到黔灵山麒麟洞。他的病情反反复复,直到1945年才彻底地治愈。此时他最关心的是战争的状况,他多么渴望可以重回战场,一吐囚禁多年的憋屈之气。

因为东北军此时的驻地离黔灵山不远,军统特务担心发生意外的劫狱事件。所以刘乙光向戴笠建议将张学良、赵一荻转移到更远的地方监禁。不久,军统特务将他们转移至一个叫刘育村的地方,此处山高林密,军统又加派了国民党第57团的部队作为外围监管。其原因在于那时杨虎城将军的幽禁地就距此不远。为了防止张、杨的串通与东北军的可能骚扰,所以加固了三层防范兵力。1943年军统又将张学良和赵一荻转移到息烽,这里是监押大批政治犯的秘密监狱。戴笠将张氏移至于息烽集中营附近的小镇阳郎霸,就是为了更加便于控制。因为那时中共已经多次向国民党提出无条件释放爱国将领张学良和杨虎城的动议。而国民党则公开否认张、杨两人在贵州。到了1944年冬天,张学良在贵州息烽幽禁的消息,又因东北元老莫德惠的探监而走漏给新闻界,所以军统就不得不将张、赵二人转移到桐梓。

不断的转移让赵一荻也成了惊弓之鸟。这里密密层层的林莽和群山,让她越来越感到阴森可怖。附近担任监视的特务也越来越多。虽然她和张学良仍可以按时去天门洞前打网球,可是,赵一荻发现附近山坳里,不时会有荷枪的军警们在秘密监视和巡逻。

在日本投降以后,从前一直心绪平静的张学良,反而忽然变得精神郁闷起来。在无人的时候,他会对赵一荻哭诉自己的隐衷:“八年抗战别人都在外边奋勇杀敌,可是我却一直被他们押来押去。现在日本人终于投降了,可是我仍然没有自由。现在外边的人,也许早就将我张汉卿给忘记了!”

赵一荻两鬓也生出了华发。她理解他的心,知道他在过去的八年之中,几乎一有机会,就向前来探访他的国民党要人提出允许他戴罪立功的请求。可是,蒋介石对他的请求从来不肯理睬。这让张学良伤透了心!如今他在贵州一个远离尘嚣的山坳里,得知举国欢庆胜利的喜讯,却丝毫也感受不到胜利的喜悦。

赵一荻劝慰他说:“如今日本败了,横亘在你和蒋先生中间的精神障碍已经不存在了。既然如此,他为什么还要囚禁你呢?所以,我想这样的日子很快就要结束了。”

赵一荻估计的不错。不久之后,蒋介石果然派高官杨森前来见张学良。两人避开赵一荻和其他特务,进行了一次秘密的会谈。

赵一荻等到入夜时分,也不见张学良归来。她的心顿时焦虑起来:蒋介石心狠手辣,会发生什么意外?杨森会对张学良暗下毒手吗?她忧心忡忡地等到半夜,见张学良满面通红的回来,连忙上前问:“蒋先生什么意思?他想开释你吗?”

张学良凝重地说:“他的意思已经说得非常明白了,不但可以马上让我出去,而且他还可以给我兵权!”张学良显得很激动。

“这是好事啊!”赵一荻面露喜色,但是她从张学良严峻的面孔上发现,他心里似乎隐藏着巨大的痛楚。赵一荻冷静地问:“那你是什么想法?”

“我认真想了许久,还是决定谢绝蒋先生的好意:我不想出山!”忽然,他斩钉截铁吐出一句思考良久的话来!

“你说什么?拒绝……出山?”赵一荻怔住了。她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怔怔地呆坐在那里,一双凄迷的泪眼疑惑地盯着丈夫严峻的脸膛。她无法接受这让人吃惊的回答。

张学良愤怒地说:“你知道蒋先生让我出去带兵的条件是什么?他是让我去打在东北的共产党军队!”

“又是去打共产党?”她吃了一惊。

张学良正色地说:“从前我那么多次给蒋写信,请求出山,是为着收复东北的失地,希望和日本人去决一死战,以洗去蒙在我身上多年的屈辱;可是现在蒋先生却让我带兵去东北,是为他收复那些已被东北民主联军收复了的解放区。哼,我笑他蒋某人实在太看低我了!”

赵一荻已经从他愤怒的倾诉中,听出了一个天大的阴谋。蒋介石父子暗中策划,要将张学良再逼上民族罪人的位置。如此想来,她才恍然大悟地意识到这几天生活条件的改善,以及杨森对他们礼遇有加的态度。原来这一切都是有目的的。半晌,她问:“那么……你已经回绝他了?”

张学良摇摇头,苦笑,说:“事情还没有最后定论,蒋先生让我先回来认真地想两天。我想听听你的意见,你觉得该怎么办呢?”

赵一荻仔细想一想张学良获得自由后的处境,顿时感到不寒而栗。因为她完全知道,如果张学良真轻信了蒋的话,率领东北军去东北和共产党的军队作战,那就等于毁掉了他曾经为之付出沉重代价的西安事变。在赵一荻看来,西发事变尽管给她们带来了十多年的牢狱之灾,可是却促成了国人的觉醒和蒋介石被迫的全国抗战。她沉思片刻说:“汉卿,没有什么比保住自己的信仰更紧要的了。既然你不想再为蒋某人出去打自己的同胞,那么,就坚决回绝他!绝不稀罕他给予的所谓自由!”

张学良的回绝让蒋介石恼羞成怒。不久后,他将张学良和赵四小姐骗上了去往台湾的飞机,在那里囚禁他们。蒋介石甚至为了让张学良没有逃走的机会,设计让张学良和身在美国的于凤至离婚。

2.犹是春闺梦里人

张学良自己根本没有考虑过再结婚的问题。但是因为政治问题和宗教问题,他不得不和于凤至离婚。

1940年春天,于凤至到美国治疗乳腺癌。之前她在国内陪伴张学良过了4年颠沛流离的羁押生活,病情不断加重,不得已才离开。但她的心是一直牵挂在少帅身上。

临行前张学良叮嘱她:此行赴美就医,无论将来病情是否好转,都不要再返回贵州。他希望于凤至到美国后,设法把当时尚在英国读书的几个孩子转到美国继续学业,当然张氏此意的更深层含意是蒋介石有一天要斩草除根,而于凤至去美可为张家保存“骨血”和“人脉”。在谈到自己今后能不能去美国与于凤至相会时,张学良告诉她:只要蒋介石在世,他就绝对不会有出头之日。而他只要有一口气,也绝对不可能“认罪”。

张学良在北京时的老朋友,前美国驻北京公使詹森·肯尼迪和夫人莉娜,帮助于凤至安排好住处并联系好医院。哈克尼斯教会医院著名的肿瘤专家温斯顿·比尔为于凤至进行治疗,比尔先后为于凤至做了三次难度较大的肿瘤摘除手术,顺利摘除了左乳内三枚卵石大小的肿瘤。虽然三次手术过于麻烦,却可减少乳房外的创口。

然而,由于癌细胞的病变转移,一年后,比尔不得不提出摘除整个左乳的治疗方案。于凤至起初为保留左乳固执地僵持了几个月,后来在詹森·肯尼迪夫妇的极力劝说下,终于妥协,同意摘除左乳。

术后的化疗缓慢而痛苦,于凤至的头发几乎掉光了,人也变得愈加憔悴、虚弱,一向瘦弱的身体几乎成了皮包骨,体重不足45公斤,所幸的是性命终于保住了。

出院后,于凤至暂住在女儿张闾瑛家里,在女儿、女婿的精心照料下,她的身体逐渐康复。张闾瑛还聘请了家庭教师为她补习英文,她很快掌握了英语的听说读写。

50年代初,宋美龄赴美治疗皮肤病,曾经去见过于凤至。她回台后,立刻给张学良去信,信中说,“于凤至能说英语……她看起来很快乐,而且心神非常宁静,但她非常想念你。”

康复后,于凤至开始重新审视自己的生活,她发现丈夫获释遥遥无期,但是美国的生活费用极高——孩子上学需要钱,治病需要钱,维持家庭生活的开支需要钱。一直养尊处优的于凤至有生以来第一次感觉到钱对自己如此重要。但是她又不愿意让女儿和女婿为自己太过劳累。该怎么办呢?

她记起刚来美国时,热心的莉娜曾经带她去过华尔街股票交易大厅。莉娜告诉她,这是一个疯狂的地方,有的人可以一夜之间成为百万富翁,有的人可以一眨眼间成为穷光蛋。四处寻求生机时,于凤至第一个就想到了这个股票大厅。就这样,于凤至闯进了股海。凭着过人的胆识,她很快在股市里闯出一片属于自己的天地。

一位生于中国东北大家族的养尊处优的夫人,居然在美国以炒股为生,并且很快就如鱼得水,这件事一时震惊了美国各界。19世纪60年代,于凤至和张学良的两个儿子先后病殁异国,他随女儿张闾瑛、女婿陶鹏飞伉俪迁居旧金山。她很快意识到旧金山的股票市场处于低迷状态,不宜投资。经一位商界友人提醒,于凤至决心到陌生的洛杉矶来参与房地产市场。

初到洛城,于凤至暂住在东北军旧部肖振瀛之子肖朝志的家里。一天,肖朝志带她游览位于洛杉矶郊区的吉尼斯乐园,在返回途中,于凤至发现路旁一片杂草丛生的荒地间有一幢小瓦屋悬挂着“农舍出售”牌子,便下车仔细观看。当于凤至说她想买下这幢无人问津的小瓦屋时,肖朝志一时真难以理解,年迈的干妈何以对路旁那些星罗棋布的英式、法式和美式的小洋楼看也不看,却对这个破烂的小屋子情有独钟。

数日后,于凤至从城里搬了过来。她雇人对小瓦屋上下进行了简单的装修,拔掉农舍前那片半人多高的蒿草,然后铺上绿茵茵的草坪。

1979年秋天,这片占地面积约数千坪的绿地,被美国凯斯尔旅游集团公司看中了。他们多次派人来找这片绿草地的女主人商洽购买,可于凤至却迟迟不答复。如此一来,那家旅游公司就不得不提升每坪草地的价格,最后当旅游公司情愿以每坪3万美元的价格购买全部绿地的时候,于凤至才同意和他们签约成交。

从此以后,于凤至接连在洛杉矶做了几笔房地产生意。由于生意的顺手,晚年的于凤至很快就在洛杉矶用重金购买了好莱坞山的林泉别墅。据说著名影星英格丽·褒曼生前曾在这里住过。不久,于凤至又将好莱坞山上的一幢高级豪宅以高价购进了。这所山顶豪宅原是好莱坞明星伊丽莎白·泰勒的旧居。两处别墅相邻而居。于凤至把两处别墅都按当年北京顺城王府内家里的居住样式布置起来。她自己住一处,把另一处留给张学良,希望有一天张学良被释放后,可以和赵四来这里居住生活。

但是她美好的愿望却没有最终实现。而报纸上一篇消息又将她陷入了震惊。

1964年7月1日,台湾《希望》杂志在创刊号上刊载一篇惊世之作,题为《西安事变忏悔录》,而作者竟然是张学良。于凤至的第一感觉就是:张学良的《西安事变忏悔录》是假的,甚至是蒋介石及特务们以张的名义伪造的。当她的朋友带着杂志原刊来见她时,于凤至非常肯定地说:“这是伪造的。因为汉卿对‘西安事变’始终认为是正确的,绝不承认有罪,何况他根本没有这个文学水准,以前许多文字都是秘书写的,并没有此文笔。汉卿和我早就预料到蒋介石会篡改现实,只是想不到以这种形式出现。蒋介石他们把战争失败,离开大陆的责任推给汉卿,用以欺骗世人、欺骗台湾老百姓、欺骗蒋的追随者。绝对不能相信他们的谎言。”

但于凤至意想不到的是,这份《忏悔录》的确是张学良写的,不过是在蒋介石的要求下不得不写的。世事变幻莫测。张学良在长达二十多年的幽禁过后,已经向蒋介石低头顺从。只是这篇以长信方式上陈蒋介石有关“西安事变”经过的长文,并不是以“忏悔录”为主旨,而是以“回忆录”和“长信”的方式形成的,发出此信后又被台湾当局某些别有用心者利用并被冠以“忏悔录”三字对张学良进行丑化与诋毁,才成了一场政治阴谋。

不明真相的于凤至借此在美国掀起一波“为夫叫屈”的传媒大战。《洛杉矶太阳报》首先刊发于凤至谈话,进而向台发难。接着《纽约时报》也载长文抨击台湾长期羁押张学良。由于张学良在西方的政治影响及于凤至女士借台湾“伪造”《忏悔录》一事在国会参众议员和司法界上层人士中的奔走呼号,很快就造成了对蒋介石极为不利的声势。这样引起了台湾当局对于凤至的强烈不满,就连与于凤至始终姐妹相称的宋美龄也翻了脸。于是,蒋介石有意改变对张学良的处置意见:与其长期幽禁而惹是生非,不如快刀斩乱麻以绝后患。

3.头白鸳鸯失伴飞

当于凤至在美国对传媒发表的多次谈话,并向参众两院议员发起救张呼吁攻势后,非但没有起到营救张学良的目的,而且甚至在客观上还起到她做梦也想不到的副作用。那就是加速了他们婚姻的终结。蒋介石始终认为只要于凤至还在美国,张、于两人亲生的几个子女还在美国,那么张学良的心始终会向往美国。这无疑就是张学良将来的一条后路。而身体状况始终不如意的蒋介石,当然不能不顾忌到他百年以后不想看到的事实:“东北虎”有朝一日飞出台湾,飞到美国后再前往中国大陆。

所以,1964年当蒋介石获悉于凤至在美国施压的消息后,在憎恨于凤至到处为张氏游说奔走的同时,也想起了仍在台北幽居的张学良。蒋介石甚至还萌发让张学良作杨虎城第二的罪恶念头。张群作为国民党政权的高层要人,他当然是最先洞悉蒋介石心中恶念的知情者。出于对至交张学良生命安全的考虑,张群特意前来拜访,想要替张学良找到一条解决之道。

张群和张学良的交情早在1929年东北易帜前夕。当时张群受蒋介石指派前往东北沈阳进行会谈,给了张学良很多有益的建议。同时他跟张学良也始终保持着良好的联系。张学良因“西安事变”蒙难并失去自由的二十多年里,张群由于政治方面的多种原因,暂时与幽禁中的张学良疏远,但仍然心向往之。1959年张学良从高雄迁回台北后,张群重新成为北投张宅的座上客。

张群到访,赵四小姐自然是亲自下厨,张罗了一桌家乡风味的菜肴。张群吃了一口,不禁称好,感慨地说:“想当年张大千从巴西回台湾主持《张大千画展》时,也曾经跟我一起到府上见过面。我们三个都姓张,五百年前是一家,又都爱画,还都是地道的‘美食家’,这不能不说是缘分哪!”

张学良笑着指指菜,又指指赵四小姐说:“我记得大千尝了赵四做的菜,夸她才貌两全,老跟着我做秘书,真是委屈了。”

张群连忙拍掌说:“我也是这个意思。赵四多年来对你坚守如一,甘于清贫。你也得给她一点回报才合乎情理。于夫人毕竟在美国住的时间太久了,她也应该成全赵四小姐的一番美德!”

张学良连连摇头说:“赵四对我有情有义,大姐对我也是恩重如山。他们就像我的左手和右手,我怎么可以切断一只?”

张群使了个眼色,赵四小姐很知趣地起身退出。张群对张学良诉说了于凤至在美国的现状和蒋介石的意图,语重心长地说:“你如果继续和于凤至保持这种名存实亡的夫妻关系,很可能永远都不能恢复自由,甚至还会付出生命的代价。既然夫人是那么通情达理的人,而她对赵四小姐又没有成见,那么她也会同意要尽快给赵四小姐一个应得的名分。”

张学良还是不同意。宋美龄也来做了说客。于凤至给宋美龄在美国的活动也造成了诸多不便。这时起,张学良已经在她的影响下开始信奉基督教,并且将要进行受洗仪式。宋美龄便提出:“基督教教义要求一夫一妻制。所以当初我跟蒋介石结婚时,也要求他跟原配夫人离婚。你要入教,自然也要遵循教义,不能同时拥有两位夫人。所以你如果是真诚信奉基督,必须解除与于凤至的婚姻关系。”

张学良对宋美龄一向是十分尊敬而服从的。所以他同意了解除和于凤至的婚约,并且让张群代表他去美国和于凤至商量离婚事宜。

于凤至很惊讶张群会到美国拜访她,更惊讶的是他开门见山地就提出了是为了汉卿办离婚的事特来美国的。于凤至警惕地问:“你是‘政府’派来的吗,你是台湾什么机关的?”

张群一听就笑了,他说:“我是‘政府’的公务人员,但不是奉‘政府’之命,而是为了汉卿的处境安危而来。”

于凤至咄咄逼人地问:“那么是汉卿委托你来?”

张群犹豫了一下,然后回答说:“不是,是他知道这事,根本上是汉卿经过多年教育,已经认罪和守法了,并感谢‘政府’,愿意和赵四在台湾终老,所以才要办离婚的。”

于凤至冷笑一声说:“汉卿是什么样的人,我怎么会不知道?你不要再骗我了。”

张群连忙补充说:“真的。这是赵四提起的,汉卿也同意。”

于凤至说:“你一会儿说汉卿说的,一会儿说是赵四。没有一句实话。你要是再不说,我就要请你离开了。”

张群叹了口气,只得说:“你不要以为这是我们捣鬼,实际上这是你闹的。‘政府’对汉卿这样管束已是很宽大了;任何时候,任何办法,汉卿如果擅自行动想离开,离开之时,就是他死亡之时。你不懂得这些,赵四却懂,汉卿也懂了。就算你不签字,‘政府’也有办法,决不让他来美国或者去大陆。到时就不像离婚这么简单了。”

于凤至突然感到害怕。她把自己关在房中思考再三之后,终于在离婚证书上签了字。但她坚持对张群说:“我签字不代表我屈服了。我会向世人说明,我不承认强加给我的、非法的所谓离婚、结婚。”

之后于凤至仍然一直在美国痴痴苦等。1988年台湾方面宣布对张学良的人身限制放宽,于凤至热泪盈眶,挥笔写下一首诗:“腊末忽闻春消息,老朽拄杖泪沾衣;光阴倏然惊白首,辽水结缡梦依稀。”

1990年春天,于凤至已陷入昏迷,当女儿张闾瑛和女婿陶鹏飞双双出现在自己面前时,她忽然睁开了眼睛,喃喃地说:“我死后,你们就把我葬在比佛利山上那块早就买下来的墓地上,记住,千万要记住,把我葬在左边的那只穴位里,你们可懂我的意思?将来右侧可以再造一只空穴,那样两座墓就可以彼此相望了!”

1990年3月20日下午五时半,于凤至最后凝视一眼挂在卧室墙上的照片,那是1934年她和张学良将军旅欧时的合影。她望着自己深爱的人,无限依恋地闭上了双眼。1990年3月30日,洛杉矶的比佛利山麓上空,阴雨霏霏。绿阴覆盖的偌大墓区里,在两株蓊郁挺拔的雪杉树下,竖起了一方新碑。花岗石碑面上镂刻着中英两种文字:张于凤至女士之墓(1897—1990)。葬礼结束以后,她的女儿女婿在于凤至的墓隅掘土造穴,他们遵照母亲生前的遗嘱,在她的墓旁造一空穴。那是留给于凤至心中永远的丈夫。但是那只空穴却永远也没有等到于凤至心爱的人。

4.白首同心度余年

张学良听到于凤至同意离婚的消息时,还感到于心有愧。于凤至在与张学良一起生活的20年里,风风雨雨,历尽坎坷。她给予他所能给予的一切:时间、关怀、体谅、爱护、帮助……张学良去台湾后,被胁迫离婚,以断绝张学良在美国的“后路”,实属无奈。于凤至对张学良是有大功的,离婚张学良实在于心不忍;另一方面他又笃信基督,与赵四小姐几十年相濡以沫,苦甘备尝,如果不给她一些回报,自己也是愧对佳人。思前想后,张学良左右为难。

这时,于凤至寄给赵四小姐的书信被带到了。赵四有些激动,颤抖着手展开信纸细细读过了,红了眼眶。张学良连忙拿过来,仔细看了一遍。只见信中写道:

女是妹慧鉴:

时间过得真快,自从1940年我赴美医治乳癌,已经廿余年不曾见面,真是隔海翘首,天各一方!

记是1928年秋天,在天津《大公报》上看到你父亲赵燧山(赵庆华字燧山)因你和汉卿到奉天而发表的《启事》,声称与你断绝父女关系。那时虽然我与你还不相认,但却有耳闻。你是位聪明果断、知书达理的贤惠女子。你住进北陵后,潜心学业,在汉卿宣布东北易帜时,你成了他有力的助手。为了家庭和睦,你深明大义,甚至同意汉卿所提出的苛刻条件:不给你以夫人名义,对外以秘书称谓。从那时开始,你在你父亲和公众舆论的压力下,表现出超人的坚贞和顾全大局的心胸,这都成为我们日后真诚相处的基础与纽带!

你我第一次见面,是1929年的冬天。我记得,那天沈阳大雪纷飞,我是从汉卿的言语上偶尔流露中得知你已产下一子,这本来是件喜事。但是我听说你为闾琳的降生而忧虑。因为你和汉卿并无夫妻名分,由你本人抚养婴儿实在是件很困难的事情。你有心把孩子送到天津的姥姥家里,可是你的父亲已经声明与你脱离了关系,你处于困窘的境地。我在你临产以前,就为你备下了乳粉与乳婴的衣物,思来想去,决定还是亲自到北陵看你。我冒着鹅毛大雪,带着蒋妈赶到你的住处,见了面我才知道你不仅是位聪明贤惠的妹妹,还是位美丽温柔的女子。你那时万没有想到我会在你最困难的时候来“下奶”,当你听我说把孩子抱回大帅府,由我代你抚养时,你感动得嘴唇哆嗦,眼泪就像断了线的珠子一样滚落下来,你叫一声:“大姐!”就抱住我失声地哭了起来……

汉卿后来被囚于奉化,你已经由上海转香港。我非常理解你的处境,你和闾琳暂避香港完全是出于不得已!经我据理力争,宋美龄和蒋介石被迫同意我去奉化陪狱。嗣后,我随汉卿转辗了许多地方,江西萍乡、安徽黄山、湖南郴州,最后又到了凤凰山。转眼就是三年,女是妹,我只陪了汉卿三年,可是你却在囚禁中陪他二十多年。你的意志是一般女人所不能相比的,在我决心到美国治病时,汉卿提出由你来代替我的主张,说真的,当初我心乱如麻。既想继续陪着他,又担心疾病转重,失去了医治的机会。按说你当时不来相陪也是有理由的,闾琳尚幼,且在香港生活安逸。我知你当时面临一个痛苦的选择,要么放弃闾琳,要么放弃汉卿,一个女人的心怎能经受得住如此痛苦的折磨?

后来,你为了汉卿终于放弃了孩子……女是妹,回首逝去的岁月,汉卿对于我的敬重,对我的真情都是难以忘怀的。其实,在旧中国依汉卿当时的地位,三妻四妾也不足为怪(依先帅为例,他就是一妻五妾)。可是,汉卿到底是品格高尚的人,他为了尊重我,始终不肯给你以应得的名义……闾瑛和鹏飞带回了汉卿的信,他在信中谈及他在受洗时不能同时有两个妻子。我听后十分理解,事实上20多年的患难生活,你早已成为了汉卿最真挚的知己和伴侣了,我对你的忠贞表示敬佩……现在我正式提出:为了尊重你和汉卿多年的患难深情,我同意与张学良解除婚姻关系,并且真诚地祝你们知己缔盟,偕老百年!

特此专复

顺祝

钧安

“right”姊:于凤至

“right”于旧金山多树城

“right”1963年10月

张学良热泪盈眶,连声说:“多谢大姐啊。”

1964年7月4日,虽值盛夏,那天却是少有的清爽。64岁的张学良穿着黑色西装,雪白衬衣领口系着红色的领结。51岁的赵一荻虽然没穿婚纱,可她穿一件白色上衣,下着黑色百褶裙。在夏日里宛若一朵盛开的白菊花。她仍然显得年轻,使熟悉她的亲友仿佛能看见当年她勇敢摆脱家庭羁绊、只身前往东北的身影。现在,她和张学良已在艰苦岁月里同居了三十多年,才真正走出了幽居的困境。他们携手走进了台湾北投温泉附近的一座教堂里。教堂内没有华丽的彩灯,而是点燃了无数支巨大的蜡烛。年近半百的陈维屏牧师,神情严肃地走到张学良跟前,指着身旁的赵四小姐,用颤抖的声音问道:“你愿意这个女人做你的妻子吗?”张学良深沉、清晰、肯定地回答:“愿意。”

陈牧师又转向赵四小姐,指着身旁的张学良,用同样的声调问道:“你愿意让这个男人做你的丈夫吗?”此时的赵四小姐双眼噙满泪水,双唇急速颤动,久久,久久才吐出三个字:“我愿意。”

至此,相伴30多年,经历、情感难以用语言叙说的一对情人,终于结成了夫妻。出席婚礼的国民党政界要员张群,艺术界名人张大千和几位外籍朋友,无不为这迟到的婚礼落下了辛酸的眼泪。

17天后,即7月21日,台北各报均刊出一则消息:张学良与赵一荻在台北举行结婚典礼。40多年来,新闻媒体不知报道了多少次有关张学良的消息,但哪一次也没有这次轰动。人们抢购,报纸脱销。

尤其引人注意的是,《联合报》第三版醒目的大标题是:

“center”卅载冷暖岁月 当代冰霜爱情

“center”少帅赵四 正式结婚

“center”红粉知己 白首缔盟

标题下加有两句话:

夜雨秋灯,梨花海棠相伴老;

小楼东风,往事不堪回首了!

赵四小姐与张学良从相识、相爱后,30多年来一直以秘书身份陪伴张学良,她与张学良已成为一个整体。

婚礼结束的钟声响了。张学良和赵一获在好友的携扶下,在众人的簇拥下,缓步走出教堂。晚霞映照,微风吹拂,有情人终成眷属。

张学良开玩笑地对赵四小姐说:“如果不是西安事变,或许我还不会跟你在一起。”

赵四也笑道说:“是啊,感谢上帝,把我爱的男人变成一个平凡的人,我才能跟他永远被关在一起。”

1990年,在张群的建议下,张学良的一些部下和学生在台北为张学良过九十大寿。此时蒋介石和蒋经国早已去世,他终于正式恢复了自由。1991年,张学良和赵四到美国探望子女,年底,他们移民美国。

晚年的张学良和赵四过着琴瑟和鸣的生活。张学良爱写诗。他写了一首“顶天立地男儿汉,不怕死来不爱钱,丈夫决不受人怜,磊落光明度余年。”每次家里来客人时,总是会拿给大家欣赏。毕竟,这首诗是他一生的写照。

2000年6月,夏威夷时间22日上午11点11分,陪伴张学良将军大半生,人称“赵四小姐”的张学良夫人赵一荻女士,因肺炎及并发症,逝世于檀香山史特劳比医院,享年88岁。张学良遽然痛失老伴十分伤痛,沉默不语地坐在轮椅上,泪水缓缓流下来。

2001年10月14日,张学良因病抢救无效在美国夏威夷逝世,享年一百〇一岁。他跟两位夫人横跨一个世纪的爱情终于画上了句号。

§§戴笠与胡蝶——情爱畸恋

正部级的干部追求已婚当红电影明星,最后拆散对方家庭,花天价筑豪宅金屋藏娇,在将要举办婚礼前一个月,坠机身亡。

这一段听起来颇有爆炸性的大八卦实际上发生在民国。主角是身为军统局当家人的戴笠和电影皇后胡蝶。

放眼看今天的演艺圈,不红的小明星争着要被导演制片潜规则,成名的大牌明星则嫁入豪门,或者是成为大人物的干女儿。相比起民国时期的风云翻滚,都算不上什么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