垃圾股
晚上十点,正陪客户在洗脚城洗脚,我的手机响了,是短信。客户打趣,是情人发来的吧。我笑着,然后笑容便僵在了脸上。
“我走了,从此人各天涯。”是小肖发来的。
我打她的电话,停机。我心里乱得像一团麻,随后一个小时就像坐在烧红了的烙铁上难过。好不容易脚洗完了,客户却兴致高昂地想去唱歌。我实在没有心情,便说家里有点事得回去,很生硬地拒绝了。
打的赶回家,屋里空空荡荡的,像被洗劫过。半开的抽屉里,还有我和小肖准备去拿结婚证前照的合影,可是被撕成了两半。
近半年来,我越来越明显地感觉到她对我的怨气,大学毕业,家境富裕的她跟我到深圳,眼看身边一个又一个富人冒泡般出现,而我依然是一介职员,越来越多的沉默和叹气把她从可人的女友变了怨妇。
一个月前,我实在看不过眼,用扫帚去扫墙角的灰尘吊子,正在电脑前上网的她尖叫一声跳开去,说,恶心,然后感叹说,这日子过得就像它一样,没劲。
我笑着说,你真像个林妹妹。
半个月前,因为父亲摔骨折需要住院,我寄了一笔钱回家,手上正拮据,可她根本不顾我的反对去海南旅游,将卡上的钱刷得光光,然后让我充值,我说能不能先透支,她在电话里冲我大喊,马光,你真没用。声嘶力竭的愤怒,全然没有当初的温柔。
好不容易跟网友聊会天,她指责我懦弱、懒散,不适应商业社会。
现在,她走了,如此彻底,如此急促,如此不留痕迹。
我承认没有给她想要的幸福,辜负了她——当初她以为我是一只绩优股,现在,发现是一只垃圾股。
我很黯然。
珊瑚
我退掉了那个二室一厅,在附近又租了个单间,然后就像一头冬眠的熊蛰伏起来,舔舐伤口。
阿由来拉我去喝酒。
他是我高中时代的朋友,毕业后也选择了深圳,他有经商头脑,刚刚开了一家建材公司,他拉我一起干。
那是一个全新的领域,我也放不下这几年积攒的客户资源,有些为难。我说我再想想,其实是内心的惰性在作祟,我承认惰性就像一条虫,一点点地吞噬了我的雄心和勇气,现在,只剩下一些梦想的经络。
别想了,你现在需要全新的工作才能振作。忘掉过去,开始完全不一样的生活。阿由说。
想想连小肖都走了,有什么可怕的。对一个男人最大的打击莫过于此。咬咬牙,我辞掉了原来的工作,去了阿由的公司,做最苦的活。
我开始跑工地,和客户联系,他们一个个精得像猴子,又凶得像老虎。但是,因为我们的材料好,价格合理,慢慢地打开了局面。
跑了一天后回家,我累得全身抽了筋一般,倒头睡去。第二天,又去新的工地。顾不上洗梳,身上便有了异味,衣服袖口处渐渐地见出油光来。
那天我去阿由家,他远远地就打了一个喷嚏,说,没有女人的男人真的像野人啊。然后就听他喊,珊瑚,给叔叔倒杯水。
从里屋出来一个女孩,穿一件粉红色的春装,很鲜艳的土气,脸色是健康的黑红。阿由说,她叫珊瑚,我远房侄女,在深圳当了半年保姆,现在不想干了,又不情愿回家,要我帮她找份工作,放在我的公司不合适,我正愁着呢。
我突然想起早上出门前看到小区门口一家花店招业务员的告示,这孩子看上去朴质稳重,也许合适。于是我问她愿不愿意。
只要不回乡下,愿意。听到珊瑚熟悉的乡音,我笑了。
我带着珊瑚去了那家花店。我经常在这店给小肖买花,店老板是一个四十开外的中年女人,很面善,小肖走后我是第一次进她的店,她一脸惊喜。我告诉她,珊瑚是我的侄女,能不能在这里工作?
她问珊瑚几个问题,我在一边也就知道了珊瑚的情况,才19岁,家里只有母亲了,一个弟弟在上大学,当过半年保姆,能吃苦,对工资的要求也不高,包吃包住一个月500就够。
老板留下了她。
我跟珊瑚告别,她大声地说,叔叔,谢谢。
从此,只要我从小区门出来,只要看到珊瑚,都能听到她爽朗地向我问好。
叔叔?我一边笑她傻,一边又觉得她可爱。
与幸福打了一个照面
那天上班,经过花店,我看到珊瑚正在扫修剪下来的花叶,她跟我打招呼,我扬起手挥了挥,她放下扫帚跑过来,拉着我往店里走。我不解,她说,叔叔,你的衣服。
原来,我的那件黑色夹克右边腋下脱线了,露出了里面灰色的秋衣。
我给你缝一缝吧。
我很不好意思,但想到要去见客户这也太没形象了,于是就脱了下来。
珊瑚拿出针钱盒给我缝了起来,我在店里东张西望。
叔叔,你的衣服好久没洗了吧,闻着味儿都有了。
我更窘了。是的,太忙了。我搪塞。自从小肖走后,我根本就像流浪汉一样生活着,没有女人之后的自暴自弃,再加上骨子里的粗枝大叶,哪顾得上这些。
您要是信任我,就把你家的钥匙给我,我帮你去把衣服洗了吧。
空无一物的家根本不需要钥匙,长驱直入都可以。为了表示我对她的信任,我还是把钥匙给了她。
晚上回到家,我感觉到了一种久违的清爽。狗窝一样的房间收拾得干干净净,地板擦得一尘不染。打开衣柜,我发现连衣柜里的衣服都摆得整整齐齐。
田螺姑娘,珊瑚是我的田螺姑娘。
晚上,花店打烊,我请珊瑚去烧烤摊吃烧烤。那天,我们聊了很多。她给我讲她的老家的风物,讲她的病逝的父亲,讲她的梦想。一个多月来,珊瑚脸色变白了,衣着打扮时尚了。
你也变了啊,变胖了。珊瑚说。可是,胖得不健康。
是的,这段时间一直吃方便面。那些垃圾食品闻起来香,吃的那一会也过瘾,但是,对身体并不好。
叔叔,你干脆到我们这里搭伙吧。珊瑚说,我们店里三个女孩每天轮流做饭,你中餐在外面吃,晚餐就和我们一起吃吧,不就是多放一把米吗。你一个月交100元钱的伙食费,晚餐想吃多少就吃多少。吃得多算你赚了。吃得少,算我们赚了,行不行?她调皮地笑。
你们老板答应吗,还有那两个女孩?
有什么不能的,你是我叔叔嘛。
第二天,我真的吃上了热饭热菜。是珊瑚做的,她知道我们老家冬天习惯吃鱼冻,所以特意在中午做了鱼,然后给我留了一份在冰箱里,到晚上我就吃到了来深圳后再也没有吃过的鱼冻。
那天,我觉得自己与幸福打了一个照面。
回家吃饭
生活细节是人和人之间最好的粘合剂,半年的时间,穿着珊瑚为我洗的衣服,吃过珊瑚为我做的饭,再走在上班的路上,我会不由自主想起珊瑚的笑脸,朴实而温暖,让我的心像熨斗烫过一样,妥帖舒服。
整洁的衣着,良好的精神状态,让我顺利地连签两单。
那天回家的路上,我路边小店给珊瑚买了一条围巾,粉红色的,不贵,才45元,但是我相信她一定会喜欢。
当我像往常一样走进花店,珊瑚不在。问她去哪了,一个小姐妹神情异样地告诉我,她不想见我。
为什么?我问。她不作答。
我走到了后面的杂物间,那是她们做饭洗衣的地方,地上摆满了花桶。珊瑚正在用剪刀削着玫瑰上的刺,一双冻得乌紫的手上好多血印,她见我进来,头低得更低了。
我问她怎么了,她不理我,我说有礼物要送给她,她才抬头看了我一眼,眼里噙着泪水,左边脸上红红的,像是被人打过。
珊瑚,谁欺负你了。我大声地问。
她不语。
这时,外间的那个小姐妹过来,拉拉我的衣角。
我跟她出来,她告诉我,今天她到我的房间给我洗衣服,回来后就一直在哭,摘玫瑰花的时候,把自己手上弄得伤痕累累的,真的把人都急死了。
到底发生了什么?我决定先回家看看。
打开门,我看到小肖端坐在我的床上,像一尊塑像。我很意外。你,怎么在这里?
我怎么不能在这里,马光,你今天跟我说清楚,你心里到底有没有我?分开才几天,就跟一个小保姆混在了一起。你难道不知道我当初离开你是为了刺激你,让你振作一点吗?小肖连珠炮一样嚷道,语气是一惯的挑剔和怨恨,那种熟悉的感觉又回来了,我有一种透不过气来的感觉。
你把她怎样了?我问。
哟,心疼她了,你们已经上床了吧?小肖的语气越来越刻薄,眼里要射出刀子来。
是的!怎么样?我脱口而出,尽管我和珊瑚真的什么都没有。小保姆怎么了?我抬高声调,自从有了她,我衣服有人洗饭有人做,我感觉很好。
看她的脸越来越白,我的心底涌起了一股报复的快感。
她受过好的教育,可是情商却很低,她用分手来刺激我发奋,以为这样是为我好,她希望我成功,似乎我成功才有资格和她在一起,可是,我不希望自己的价值体现在金钱上,我希望一个女人能像对待一个男人一样地对待我,而不是当作投资项目。
更要命的是,她不懂得尊重别人,可以想象,今天珊瑚在这里受到了她怎样的羞侮,她眼里的泪光,脸上被打的痕迹都是证明。我的心开始疼,在这样的心疼里,我第一次强烈地感觉到我对珊瑚的爱意。
其实男女之间过日子,跟外貌、家境、教育程度一点关系都没有,只要有一颗善良的心就可以了,而珊瑚是发自内心对我好。
这时,我的手机收到短信,是珊瑚的,问我来不来吃饭。
我马上来。我回复她。
小肖来抢我的手机,我对她说,对不起,你走吧。
我快速下楼,那一刻,我一心想的是我要买下今天弄伤了珊瑚的手的所有玫瑰,送给她。
心理画外音:
1.理想的爱情,应该就是把另一半当作男人或者是女人来爱,彼此促进对方的成长,而不是一味地要求对方赚钱,而自己坐享其成。爱情是双方感情的互动,而不是一个投资项目。
2.一个追求物质与享受的女人,带给男人的只有压力。而且当男人感到有压力时还不能向她倾吐,因为她看不起这样的男人。所以,如果你不能满足她,你最好就离开她。
3.朴实的女人就像大地,她让你觉得生活是踏实的,简单的,平静的。
4.结婚其实很简单,就是一对男女愿意在一起,洗衣做饭,同进同出,彼此善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