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朱砂
他是个绅士,是世界上最英俊的男人。他有着雕像一般坚毅的轮廓和刚直不阿的个性,举止优雅,为人谦和,纯净的眼神像个庄严的传教士。他能将笑容演绎得让人心动,柔肠百转而又分寸在握,是全球数以千万计的女人们的梦中情人。然而,他的一生却没有出现一次绯闻,在过去长达半个多世纪的时光里,一直被美国人和全世界的影迷们当做偶像与道德榜样,他的名字叫格里高利·派克。
她出身名门,会五国语言,高贵善良,像个天使,矜持内敛却又平易近人。她有着姣美的面容和如花的笑靥,两只会说话的大眼睛如一泓高原的碧潭,清澈静谧,深不见底。长长的睫毛像秋日蝴蝶的薄如纱翼的翅膀,扇动着青春的快乐与轻盈,她的名字是奥黛丽·赫本。
二十三岁,纤尘不染的豆蔻年华里,天使遇到了绅士,在那个罗马的假日里,爱情悄然萌生。
那个时候的他,刚刚过完三十六岁的生日,此前他便因为主演过一些优秀影片而成为了美国甚至全世界尽人皆知的偶像,而当时她还是个第一次试镜名不见经传的小女孩儿。她是他的影迷,对他有着近乎痴狂的崇拜,当她第一次见到他时,她甚至激动得说不出话来。
第一眼看到她,他的心忽然就微微地动了一下,感情像海潮刚刚退去的沙滩,柔软而温润。她敏感而脆弱,美丽的大眼睛蕴藏着无限的心事,安静而忧 瓶伤,让人陡生怜爱。那一刻,他分明感觉到了一个微妙阶段的开始。
那场戏里,他们分别饰演男女主角,这让他们有了足够的机会接触,他们经常忙里偷闲地到河边散步,涓涓流淌的河水记录了两个人的喃喃私语。偶尔,她会将自己冰冷的小手放进他宽厚的掌心里,感觉着来自那个敦厚男人的温暖。
他喜欢看着她笑,眼神里有可以让人融化的温暖。她的爱,在他的笑容里,一次又一次热烈而绝望地盛开。她很清楚,身边的这个男人,他是别人的丈夫,是三个孩子的父亲,幼年时破裂的家庭产生的阴影以及她所受的教育让她对他望而却步,她不忍心让自己爱的翅膀沾染上别人濡湿的记忆。
而那个时候,他的第一次婚姻已经走到了尽头,他多么渴望得到她的爱情啊,可是,他不是个善于表达的男人,早已看透了世事冷暖的他已经习惯了将所有的喜怒哀乐都掩藏在波澜不惊的表情之下。
一朵矜持的花,注定无法开在那沉默的枝丫上。于是,一段故事在那个夏日戛然而止,再也没有后来。
《罗马假日》的公映,让她一夜之间从一朵山野间羞涩的雏菊变成了镁光灯下柔媚的玫瑰。很快,她有了爱情,梅尔·费勒,好莱坞著名的导演、演员兼作家,他的朋友,他是他们的介绍人。他很欣赏那个男人的才华,希望那个男人的职业可以带给她更大的成功。
第二年,她的事业和爱情双双丰收,她获得了当年奥斯卡最佳女主角奖,并且,和梅尔走进了婚姻的殿堂。他参加了她的婚礼。他还是那样温厚而宽容,在平静的微笑,不露声色的外表下,掩藏着一种叫做无奈和认命的东西。
作为礼物,他送给了她一枚蝴蝶胸针。那是一九五四年,爱情于他和她,是开始,也是结束。
那个时候的她,天真地以为,自己一转身,便可以躲过千万次的伤心,却不知道,如此,也错过了一生的风景。
她结婚后不久,他便离了婚,然后又结婚,再次成为了别人的丈夫。
许多时候,男女之间的交往很玄妙,从友情到爱情仅一步之遥,但是从爱情回到友情,却仿佛要经历千山万水。敢问,尘世间,当爱情华丽转身,还有几个人能心怀坦荡地重摆友情的宴席?可是,他们做到了,凭借着对缘分的尊重和对友情的信仰,两个人将千山万水的距离浓缩成咫尺天涯,将所有的爱与情掩藏在了那个夏天的罗马的假日里。
天使之所以能被称为天使,是因为,她们拥有着爱的天堂。没有了天堂,再美丽的天使也终将被世俗喧嚣的尘埃覆盖,而她的天堂,无疑来自他温暖的目光。后来,她又演了许多部片子,虽然她依旧是那个优雅美丽的女子,眉宇间却有着掩饰不住的寂寞味道。
梅尔的移情别恋,对渴望一份爱情至终老的她是一个致命的打击,她离了婚,后来,又结了婚,又离了,再后来,一个又一个男人,在她的生命里,兜兜转转,走进又走远,一直陪在她身边的,只有那枚蝴蝶胸针。
无数次,她给他打电话,说到伤心处,忍不住泪雨涟涟。他轻声地安慰着她,说一些无关痛痒的话,没有人知道,在他的世界里,她的每一滴眼泪,都如一颗跌落的彗星,刺入他的心房,他表面风平浪静,内心却是波涛汹涌。她不知道,她一直是他生命里的白月光,灿烂在他心灵的最深处。
一九九三年一月,天使飞回了天堂。他来了,来送别她,看她最后一眼。
彼时,他已是七十七岁高龄,拄着拐杖,步履蹒跚。花丛中的她,微合着双眼,像一株夏日雨后纯洁安静的睡莲。在他眼里,她依旧是那个娇小迷人,眼里流溢着无限哀伤的女孩儿。他唤她,她却不回答,她听不到了,永远听不到了。白发苍苍的他忍不住老泪纵横,他低下头,轻轻地吻了一下她的棺木,低嚅着“你是我一生最爱的女人”。
他终于说出了埋藏在心底的那一句话,那是她一生都想要的,可是,她却再也听不到了。抽搐的记忆,在时光的隧道里,迅速地衰老,它迟到了,迟到了整整四十年。过往的岁月中,她一直将自己的头深深地低进尘埃里,可还是没能等到与他携手前生今世。
十年后,在著名的苏富比拍卖行举行了她生前衣物首饰的义卖活动。他来了,依旧步履蹒跚甚至颤颤巍巍,八十七岁的他此行的目的只为那枚蝴蝶胸针,他志在必得,不仅仅是因为,那是他送给她的礼物,曾陪伴了她四十年,更重要的是,那不是一枚普通的胸针,而是他祖母的家传。
四十九天后,他也闭上了眼睛,手里握着那枚蝴蝶胸针,就像握着她的心跳,握着无法回头的岁月和岁月深处那段永不再复的青春之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