黄毛是一头母牛，生过三头小牛。如今小牛都已长大，各奔前程，而黄毛却老了。它的上下牙齿开始松动，咀嚼草都十分困难。走起路来步履缓慢，甚至还会失蹄。劳累一辈子的黄毛，本该好好休养生息。但是，因为黄毛太老了，再也干不动活了，村长决定让它为村民们做最后一次奉献。
一天午后，村西晒场上围了很多人，大家都是来观看宰牛的。
晒场一角，搭起了油布大棚。棚中支起了一只锅灶，灶上架着大锅，灶膛里木柴火烧得旺旺的，发出哔哔剥剥的爆裂声；铁锅冒着热气，“咝咝”作响；煮沸了水，好用来泡牛头、牛蹄。晒场中央有一只圆木桶，等着装牛血，旁边放着一只木盆，里面放着几把亮闪闪的尖刀。
饲养员阿炳牵着黄毛来到晒场上，弯腰把牛缰绳拴到“牛头石”上。
黄毛肩胛高耸，股骨突出，瘦瘦的肚子上一根根肋骨清晰可见。它站在寒风中，缓缓地抬起头。望着拥挤的人群，不明白今天自已为什么会招来这么多的热心观众。
村长让阿炳在黄毛腿上挠着痒痒，自已悄悄地用麻绳把黄毛的两条前腿、后腿各拴上一个“倒牛结”。村里杀牛都是这样，用麻绳将牛放倒，然后用刀猛割牛颈。
黄毛竟毫不觉察人们的意图，依然安详地甩着尾巴。
村长指派八名年轻的小伙子，站在黄毛的两旁，各拉一根绳头。黄毛似乎觉出了异常，但已经晚了，它抬抬后腿，后腿被麻绳缚着，又试着抬起前腿，前腿也不能动弹。它看到了近前木盆里明晃晃的尖刀，浑浊的眼里大颗大颗的泪珠滚落下来……
“黄毛哭了！黄毛哭了！”孩子们大声叫喊起来。
阿炳忙从身上解下一条破围裙蒙在黄毛头上，遮住了它那哀怜的目光。村长一边叫人散开，一边对黄毛两旁的小伙子喊道：“一——二——拉！”
小伙子们用力拉动绳子，“倒牛结”顿时抽紧，“蓬”地一声，黄毛轰然倒下。它脊背着地，肚子朝天，四条腿乱蹬乱踢，别看它骨瘦嶙峋，但毕竟是一头牛，八个小伙子竟被它搡得东倒西歪，乱了阵脚，绳子一下松了。
黄毛的腿获得了自由，它侧过身子，挣扎着爬了起来。小伙子们见了，甩掉绳子，拔腿溜走了。
黄毛颤巍巍地站起来，那条破围裙被它踩在了脚下。它伸长脖子，喘着粗气。片刻，只见它四肢离地，绕着“牛头石”蹦跳起来。牛蹄刨在砖场上，发出沉重的声响。
黄毛是头善良的母牛，对人十分温顺，即使是小孩子牵起缰绳，它也会温顺地跟着行走，从没有过违抗。但此刻，它却像疯了一样，两眼闪射出从未有过的凶光。
“不好了！黄毛疯了！”人们惊呼着四散逃去。
果然，黄毛掉过头，向外冲去，那块拴了它一辈子的“牛头石”，竟然被它拖得直打滚。
小孩哭，大人叫，晒场上秩序大乱。
然而，黄毛并没有去追赶人群，它拖着百来斤重的“牛头石”，朝着河滩奔去。不一会，“牛头石”不动了，一串殷红的血流了出来，黄毛的鼻子被撕豁了！剧痛使黄毛狂奔起来，直向河滩边的老樟树奔去。
人们不明白它要去干什么？黄毛跑到老樟树下，大口喘息着，然后慢慢仰起头，“眸——”地一声震天长啸，叫得人心头发颤。紧接着，它微曲四腿，身子突然猛地朝前跃去，牛头重重地撞在树干上。只听“砰——”一声巨响，黄毛轰然倒在地上，它的一只犄角齐根断裂，热血从头顶汩汩地往外直冒。
鲜血顿时染红了河滩。
不等人们动刀，黄毛自已结束了生命，人们谁也没料到，平时温和善良的黄毛竟会死得如此意外，如此壮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