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哲学治学·修身·养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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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章

入则无法家拂士,出则无敌国外患者,国恒亡。然后知生于忧患,而死于安乐也。”

荀卿

XUNQING

荀况,即荀子,名况,尊称卿,战国末期思想家。赵国人,游学于齐,曾三为祭酒。后赴楚国,为兰陵令。晚年着述教学,韩非、李斯均为他的学生。《荀子》一书是对他思想的一个总结,共收入32篇文章,阐述了他的治国政治思想和哲学观,对先秦诸子思想予以批评和概括。

劝学篇

君子曰:学不可以已。青,取之于蓝而青于蓝;冰,水为之而寒于水。木直中绳,车柔以为轮,其曲中规;虽有槁暴不复挺者,车柔使之然也。故木受绳则直,金就砺则利,君子博学而日参省乎己,则知明而行无过矣。故不登高山,不知天之高也;不临深溪,不知地之厚也;不闻先王之遗言,不知学问之大也。干越、夷貉之子,生而同声,长而异俗,教使之然也。《诗》曰:“嗟尔君子,无恒安息。靖共尔位,好是正直。神之听之,介尔景福。”

神莫大于化道,福莫长于无祸。吾尝终日而思矣,不如须臾之所学也;吾尝跂而望矣,不如登高之博见也。登高而招,臂非加长也,而见者远;顺风而呼,声非加疾也,而闻者彰。假与马者,非利足也,而致千里;假舟楫者,非能水也,而绝江河。君子生非异也,善假于物也。南方有鸟焉,名曰蒙鸠,以羽为巢而编之以发,系之苇苕,风至苕折,卵破子死。巢非不完也,所系者然也。西方有木焉,名曰射干,茎长四寸,生于高山之上而临百仞之渊。木茎非能长也,所立者然也。蓬生麻中,不扶而直;白沙在涅与之俱黑。兰槐之根是为芷,其渐之滫,君子不近,庶人不服。其质非不美也,所渐者然也。故君子居必择乡,游必就士,所以防邪僻而近中正也。物类之起,必有所始;荣辱之来,必象其德。肉腐出虫,鱼枯生蠹;怠慢忘身,祸灾乃作。强自取柱,柔自取束;邪秽在身,怨之所构。施薪若一,火就燥也;平地若一,火就湿也。草木畴畴:同“俦”,类也。生,禽兽群焉,物各从其类也。

是故质的张而弓矢至焉,林木茂而斧斤至焉,树成荫而众鸟息焉,醯酸而蜹聚焉。故言有召祸也,行有招辱也,君子慎其所立乎!积土成山,风雨兴焉;积水成渊,蚊龙生焉;积善成德而神明自得,圣心备焉。故不积跬步,无以至千里;不积小流,无以成江海。骐骥一跃,不能十步;驽马十驾,功在不舍。锲而舍之,朽木不折;锲而不舍,金石可镂。螾无爪牙之利、筋骨之强,上食埃土,下饮黄泉,用心一也。蟹八跪而二螯,非虵蟺之穴无可寄托者,用心躁也。是故无冥冥之志者无昭昭之明,无惛惛之事者无赫赫之功。行衢道者不至,事两君者不容。目不两视而明,耳不两听而聪。螣蛇螣蛇:古代视龙一类爬行动物,饶兴云降雾。无足而飞,梧鼠五技而穷。《诗》

曰:“尸鸠在桑,其子七兮。淑人君子,其仪一兮。其仪一兮,心如结兮。”故君子结于一也。

昔者瓠巴鼓瑟出流鱼出听,伯牙鼓琴而六马仰秣。故声无小而不闻,行无隐而不形。玉在山而草木润,渊生珠而崖不枯。为善不积邪,安有不闻者乎!

学恶乎始,恶乎终?曰:其数则始乎诵经,终乎读礼;其义则始乎为士,终乎为圣人。真积力久则入,学至乎没而后止也。故学数有终,若其义则不可须臾舍也。为之人也,舍之禽兽也。故《书》者,政事之纪也;《诗》者,中声之所止也;礼者,法之大分,群类之纲纪也,故学至乎《礼》而止矣。夫是之谓道德之极。《礼》之敬文也,《乐》之中和也,《诗》、《书》之博也,《春秋》之微也,在天地之间者毕矣。

君子之学也,入乎耳,箸乎心,布乎四体,形乎动静,端而言,蝡而动,一可以为法则。小人之学也,入乎耳,出乎口。口耳之间则四寸耳,曷足以美七尺之躯哉。古之学者为己,今之学者为人。君子之学也以美其身,小人之学也以为禽犊。故不问而告谓之傲,问一而告二谓之囋。傲,非也;囋,非也;君子如向向:同“响”,如响应也。矣。学莫便乎近其人。《礼》、《乐》法而不说,《诗》、《书》故而不切,《春秋》约而不速。方其人之习君子之说,则尊以遍矣,周于世矣。故曰:“学莫便乎近其人。”

学之经莫速乎好其人,隆礼次之。上不能好其人,下不能隆礼,安特将学杂识志、顺《诗》、《书》而已耳,则未世穷年不免为陋儒而已。将原先王,本仁义,则礼正其经纬蹊径也。若挈裘领,诎五指而顿之,顺者不可胜数也。不道礼宪,以《诗》、《书》为之,譬之犹以指测河也,以戈春黍也,以锥飧壶也,不可以得之矣。故隆礼,虽未明,法士也,不隆礼,虽察辩,散儒也。问楛问楛:楛与“恶”同,谓所问非礼义也。者勿告也,告楛者勿问也,说楛者勿听也,有争气者勿与辩也。故必由其道至然后接之,非其道则避之。故礼恭而后可与言道之方,辞顺而后可与言道之理,色从而后可与言道之致。故未可与言而言谓之傲,可与言而不言谓之隐,不观气色而言谓之瞽。故君子不傲、不隐、不瞽,谨顺其身。《诗》曰:“匪交匪舒,天子所予。”此之谓也。

百发失一,不足谓善射;千里跬步不至,不足谓善御;伦类不通,仁义不一,不足谓善学。学也者,固学一之也。一出焉,一入焉,涂巷之人也。其善者少,不善者多,桀、纣、盗跖也。全之尽之,然后学者也。君子知夫不全不粹之不足以为美也,故诵数以贯之,思索以通之,为其人以处之,除其害者以持养之,使目非是无欲见也,使耳非是无欲闻也,使口非是无欲言也,使心非是无欲虑也。

或曰是谓正道也。及至其致好之也,目好之五色,耳好之五声,口好之五味,心利之有天下。是故权利不能倾也,群众不能移也,天下不能荡也。生乎由是,死乎由是,夫是之谓德操。德操然后能定,能定然后能应。能定能应,夫是之谓成人。天见其明,地见其光,君子贵其全也。

庄周

ZHUANGZHOU

庄周,生活于战国时期的前369-前286年,宋国蒙(今河南商丘东北)人,曾做过蒙地方的漆园吏,一生贫困,但蔑视名利,曾拒绝楚威王的厚币礼聘。

他继承和发展了老子的“道法自然”观点,其哲学思想达到了很高的思维水平。

养生主

吾生也有涯,而知也无涯。以有涯随无涯,殆已;已而为知者,殆而已矣。

为善无近名,为恶无近刑。缘督以为经,可以保身,可以全生,可以养亲,可以尽年。

庖丁为文惠君解牛,手之所触,肩之所倚,足之所履,膝之所踦。砉然响然,奏刀騞然騞然,騞,音huò,象声词,形容刀砍物发出的声音,莫不中音;合於桑林之舞,乃中经首之会。文惠君曰:“讠喜,善哉!技盖至此乎?”

庖丁释刀对曰:“臣之所好者道也,进乎技矣。始臣之解牛之时,所见无非全牛者。三年之后,未尝见全牛也。方今之时,臣以神遇而不以目视官知止而神欲行。依乎天理,批大郤导大窾导大窾:导,引刀而入。窾,空,指骨节空处,因其固然,枝经肯綮之未尝微碍,而况大车瓜乎!良庖岁更刀,割也;族庖月更刀,析也。今臣之刀十九年矣,所解数千牛矣,而刀刃若新发于硎。彼节者有间,而刀刃者无厚;以无厚入有间,恢恢乎其于游刃必有余地矣。是以十九年而刀刃若新发于硎。虽然,每至於族,吾见其难为,怵然为戒,视为止,行为迟。动刀其微,讠桀然已解,牛不知其死,如土委地。提刀而立,为之四顾,为之踌躇满志,善刀而藏之。”

文惠君曰:“善哉!吾闻庖丁之言,得养生焉。”

公文轩见右师而惊曰:“是何人也?恶乎介也?天与,其人与?”曰:“天也,非人也。天之生是使独见,人之貌有与也。以是知其天地,非人也。”

泽雉十步一啄,百步一饮,不蕲畜乎樊中。神虽王,不善也。

老聃死,秦失吊之,三号而出。

弟子曰:“非夫子之友邪?”

曰:“然”

“然则吊焉若此,可乎?”

曰:“然。始也吾以为至人也,而今非也。向吾人而吊焉,有老者哭之,如哭其子;少者哭之,如哭其母。彼其所以会之,必有不蕲言而言,不蕲哭而哭者。是遁天倍情,忘其所受,古者谓之遁天之刑。适来,夫子时也;适去,夫子顺也。安时而处顺,哀乐不能人也,古者谓是帝之悬解。”

指穷於为薪,火传也,不知其尽也。

陆贾

LUJIA

陆贾,生卒年不详,汉初人。他曾建议刘邦文武并用,推崇儒学。惠帝时退隐,文帝时再出,出使南越,说赵佗去帝号归附汉朝。着有《新语》。

慎微

夫建大功于天下者必先修于闺门之内,垂大名于万世者必先行之于纤微之事。是以伊尹负鼎,居于有莘之野,修道德于草庐之下,躬执农夫之作,意怀帝王之道,身在衡门之里,志图八极之表,故释负鼎之志,为天子之佐,克夏立商,诛逆征暴,除天下之患,辟残贼之类,然后海内治,百姓宁。曾子孝于父母,昏定晨省,调寒温,适轻重,勉之于糜粥之间,行之于衽席之上,而德美重于后世。此二者,修之于内,着之于外;行之于小,显之于大。

颜回一箪食,一瓢饮,在陋巷之中,人不堪其忧,回也不改其乐。礼以行之,逊以出之。盖力学而诵诗、书,凡人所能为也;若欲移江、河,动太山,故人力所不能也。如调心在己,背恶向善,不贪于财,不苟于利,分财取寡,服事取劳,此天下易知之道,易行之事也,岂有难哉?若造父之御马,羿之用弩,则所谓难也。君子不以其难为之也,故不知以为善也,绝气力,尚德也。

夫目不能别黑白,耳不能别清浊,口不能言善恶,则所谓不能也。故设道者易见晓,所以通凡人之心,而达不能之行。道者,人之所行也。夫大道履之而行,则无不能,故谓之道。故孔子曰:“道之不行也。”言人不能行之。故谓颜渊曰:“用之则行,舍之则藏,惟我与尔有是夫。”言颜渊道施于世而莫之用。由人不能怀仁行义,分别纤微,忖度天地,乃苦身劳形,入深山,求神仙,弃二亲,捐骨肉,绝五谷,废诗、书,背天地之宝,求不死之道,非所以通世防非者也。

若汤、武之君,伊、吕之臣,因天时而行罚,顺阴阳而运动,上瞻天文,下察人心,以寡服众,以弱制强,革车三百,甲卒三千,征敌破众,以报大仇,讨逆乱之君,绝烦浊之原,天下和平,家给人足,匹夫行仁,商贾行信,齐天地,致鬼神,河出图,洛出书,因是之道,寄之天地之间,岂非古之所谓得道者哉。

夫播布革,乱毛发,登高山,食木实,视之无优游之容,听之无仁义之辞,忽忽若狂痴,推之不往,引之不来,当世不蒙其功,后代不见其才,君倾而不扶,国危而不持,寂寞而无邻,廖廓而独寐,可谓避世而非怀道者也。故杀身以避难则非计也,怀道而避世则不忠也。

是以君子居乱世,则合道德,采微善,绝纤恶,修父子之礼,以及君臣之序,乃天地之通道,圣人之所不失也。故隐之则为道,布之则为文,诗在心为志,出口为辞,矫以雅僻,砥砺钝才,雕琢文彩,抑定狐疑,通塞理顺,分别然否,而情得以利,而性得以治,绵绵漠漠以道制之,察之无兆,遁之恢恢,不见其行,不睹其仁,湛然未悟,久之乃殊,论思天地,动应枢机,俯仰进退,与道为依,藏之于身,优游待时。故道无废而不兴,器无毁而不治。孔子曰:“有至德要道以顺天下。”言德行而其下顺之矣。

贾谊

JIAYI

贾谊(公元前200-前168),西汉初政治家,洛阳(今属河南省)人。18岁时,即以诗文出名。文帝时为博士,迁太中大夫。被贬长沙太傅。后又为梁王太傅,忧郁而死。他关心时事,多次上疏,并有不少辞赋。着有《新书》。

礼容语下

鲁叔孙昭子聘于宋,宋元公与之燕,饮酒乐。昭子右坐,歌终而语,因相泣也。乐祁曰:“过哉!君。非哀所也。”已而告人曰:“今兹,君与叔孙其皆死乎!

吾闻之,哀乐而乐哀,皆丧心也。心之精爽是谓魂魄,魂魄已失,何以能久?且吾闻之,主民者不可以媮,媮必死。今君与叔孙其语皆媮,死日不远矣。”居六月,宋元公薨。间一月,叔孙婼卒。

晋叔向聘于周,发币大夫。及单靖公,靖公享之,俭而敬,宾礼赠贿同,是礼而从。享燕无私,送不过郊,语说“昊天有成命”。

既而叔向告人曰:“吾闻之曰,一姓不再兴。今周有单子以为臣,周其复兴乎?昔史佚有言曰:‘动莫若敬,居莫若俭,德莫若让,事莫若资。’今单子皆有焉。夫宫室不崇,器无虫镂,俭也;身恭除洁,外内肃给,敬也;燕好享赐,虽欢不逾等,让也;宾之礼事,称上而差,资也;若是而加之以无私,重之以不侈,能辟怨矣。居俭动敬,德让事资,而能辟怨,以为卿佐,其有不兴乎?”

夫《昊天有成命》,颂之盛德也。其诗曰:“‘昊天有成命,二后受之,成王不敢康,夙夜基命宥谧。’谧者,宁也,亿也;命者,制令也;基者,经也,势也;夙,早也;康,安也;后,王也;二后,文王、武王。成王者,武王之子,文王之孙也。文王有大德而功未就,武王有大功而治未成。及成王承嗣,仁以临民,故称‘昊天’焉。不敢怠安,早兴夜寐,以继文王之业。布文陈纪,经制度,设牺牲,使四海之内懿然葆德,各遵其道,故曰‘有成’。承顺武王之功,奉扬文王之德,九州之民、四荒之国歌谣文、武之烈,累九译而请朝,致贡职以供祀,故曰‘二后受之’。方是时也,天地调和,神民顺亿,鬼不厉祟,民不谤怨,故曰‘寡谧’。成王质仁圣哲,能明其先,能承其亲,不敢惰懈,以安天下,以敬民人。今单子美说其志也,以佐周室,吾故曰‘周其复兴乎’。”故周平王既崩以后,周室稍稍衰弱不坠,当单子之佐政也,天子加尊,周室加兴。

晋之三卿,郄锜、郄犨、郄至,从晋厉公会诸侯于柯陵,周单襄公在会。晋厉公视远步高。郄锜见单子,其语犯;郄犨见,其语讠于;郄至见,其语伐;齐国佐见,其语尽。

单襄公告鲁成公曰:“晋将有乱,其君与三郄其当之乎?”鲁侯曰:“寡人固晋而强其君,今君曰‘将有乱’,敢问天道乎?意人故也?”

对曰:“吾非诸史也,焉知天道?吾见晋君之容,而听三郄之语矣,殆必有祸矣。君子目以体,足以从之,是以观容而知其心。今晋侯视远而足高,目不在体,而足不步目,其心必异矣。体目不相从,何以能久?夫合诸侯,国之大事也。于是,观存亡之征焉。故国将有福,其君步言视听,必皆得适顺善,则可以知德矣。视远曰绝其义,足高曰弃其德,言爽曰反其信,听淫曰离其名。夫目以处义,足以践德,口以庇信,耳以听名者也,故不可不慎也。偏亡者有咎,既亡则国从之。今晋侯无一可焉,吾是以云。

夫郄氏,晋之宠人也。是族在晋,有三卿五大夫,贵矣,亦可以戒惧矣。今郄伯之语犯,郄叔讠于,郄季伐;犯则凌人,讠于则诬人,伐则掩人。有是宠也,而益之以三怨,其谁能忍之?齐国武子亦将有祸。齐,乱国也。立于淫乱之朝,而好尽言以暴人过,怨之本也。惟善人能受尽言,今齐既乱,其能善乎?”

居二年,晋杀三卿。明年,厉公弑于东门。是岁也,齐人果杀国武子。

《诗》曰:“敬之敬之,天惟显思,命不易哉!毋曰高高在上,陟降厥士,日监在兹,维予小子,不聪敬止,日就月将,学有缉熙于光明,佛时仔肩,视我显德行。”

故弗顺弗敬,天下不定,忘敬而怠,人必乘之。呜呼!戒之哉!

修政语下

周文王问于鬻子曰:“敢问君子将入其职,则其于民也何如?”鬻子对曰:

“唯。疑。请以上世之政诏于君王。政曰,君子将入其职,则其于民也,旭旭然如日之始出也。”周文王曰:“受命矣。”曰:“君子既入其职,则其于民也,何若?”

对曰:“君子既入其职,则其于民也,暯暯然如日之正中。”周文王曰:“受命矣。”

曰:“君子既去其职,则其于民也,何若?”对曰:“君子既去其职,则其于民也,暗暗然如日之已入也。故君子将入而旭旭者,义先闻也;既入而暯暯者,民保其福也;既去而暗暗者,民失其教也。”周文王曰:“受命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