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都市迷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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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7章

程二的舅舅周四海是公安局局长,只有遇到大麻烦时才有必要惊动他。

当年周四海酒后开摩托车,摔得不省人事。那是一个冬天的夜晚,大雪过后急剧降温。即使他伤得不重,如果没人救助也会冻死。正巧柯冰晚归遇上,他拦了好多车,没人敢停车过问。中学时的柯冰身体还没发育完全,非常吃力地把他送进医院。

当周四海的家人赶到时,他的外甥程二也去了医院。程二当时不到十岁,他那张歪嘴绝对令人过目不忘,所以九年后重逢柯冰还能一眼认出他来。

创业时柯冰借了不少人的钱,虽然没借李伟的,却欠他房租。

当公司有点起色后,用钱的地方就更多了,柯冰回天津结算,又“骗”回一车货,财富积累可不少了,但不能马上兑现成钱。如果还债,以后的业务就不好开展了。

柯冰把心爱的本田王摩托车从天津骑回沧州,表示他有足够的经济实力,让债主们放心:“我一时资金周转不开,很快就能还你。”

结果李伟瞄上了他那辆无比风光的摩托车。他不但催房租,还鼓动工商、税务和****朋友一起向柯冰发难。柯冰当时还没办齐各项手续,所以产品被没收,门市被查封,****上的刀疤五还逼他交保护费,而且告诉他,如果李伟出面,才能给他一点面子,少收一点。

柯冰没想到李伟会如此暗算自己,不由想起了当初魏继来叫他防备李伟的话,但此时说什么都晚了。

柯冰只好给李伟打传呼,很友好地拜托他帮自己找个买主,把摩托车卖掉,并向他说明困境。李伟很爽快地答应全面帮他办理。所谓全面,当然是帮他卖车的同时为他摆平其它一切问题。

李伟骑上车兜一圈,试试性能,很快便找到买主,让他把车送去。

柯冰只好把最心爱的坐骑送到指定地点。李伟早在那里等他了,两人一起进去见买主,见面后出来交车,可是车却不翼而飞了。

李伟比柯冰还着急:“你怎么能不锁车呢?”

柯冰脑袋都大了,也记不清自己到底锁没锁了。然而此时再考虑这个问题已经没有丝毫意义了。

这时苗丽打来传呼,说她怀孕了,要他陪她去医院把孩子打掉。他们当时的条件不能要孩子。

所有的问题一下子全压在柯冰眼前,他无法马上作出任何决定,只好先骑李伟的旧摩托回家。李伟则通过****继续追查车的下落。

公司被查封,货品被收缴,妻子怀孕,刀疤五要保护费,而且拖欠三个女孩的押金和工资还没给。怎么偏偏在这个时候又丢了心爱的摩托?那可是他救急用的最后法宝!

如此烦乱的心绪,手上的油门越加越大,摩托车飞起来一般。拐过一个弯,迎面一辆面包车刹车不及。柯冰的重心都压在因拐弯而倾斜的车身一侧,因离心力而本能地保持着方向和速度,一点刹车的想法都不敢产生。两车相撞是不可避免的了,他的身体重重地与面包车相亲相爱了。

在身体与汽车接触的一瞬间,柯冰心里太不甘心了!

“我就这样完了吗?妻子刚刚怀孕,有了一个与我类似的小生命将是我生命的延续,但是我还能见到他或她吗?还能尽我这个做父亲的责任吗?”

在那一瞬间,柯冰不止想了这些,而且还想到了父母,白发人送黑发人是何等的不幸!他甚至看到了自己的葬礼,亲友们伤心欲绝的凄惨状。还有每次得病,父母守在身边的焦急和疼爱。从小他就是个好孩子,父母从不忍心打他,可是为了阻止他下河游泳,父亲打了他,以至于初中毕业时他还是旱鸭子。后来父母专门花钱送他去了游泳队,不是为了培养运动员,而是圆他一个游泳梦。父母之爱太多太多,却无以回报了。

他还想到了李月,他最后留在天津,就是为了和她生活在一个城市里,能够多了解一些有关她的信息,幻想能和她重归于好。当得知她和冯源结婚之后,自己才死心,而且逃离了天津不准备再回去了,但是却娶了天津的苗丽为妻。大概自己是想通过苗丽保留与天津的最后一份联系吧?或许只想告诉自己“我的爱人在天津!”但自己深爱的依然是李月,而不是妻子。将来如何安排自己的命运?不知道,但是此时想到的,绝对是最真实的内心独白,他更明白了自己还深深地爱着李月,尽管她深深地伤害了他。

他也想到了田铃,想到了常玉娥,还有许许多多亲密过的女人。想到了大刚,冯源,王雪梅等等,好多人,好多事,过电影一样,不,电影没那么快,所有这些记忆一下子在脑海里闪现,只在与汽车接触的那一个瞬间,他把自己从小到大几乎所有经历都回顾了一遍。

他不能这样完了,还有好多事等他做呢!他决不甘心就这样完了!

柯冰曾经取笑过一种心理描写“在万分危急关头猛然想到……”

当时柯冰就提出质疑——在万分危急时,能有时间和精力想别的吗!

而此时的柯冰却真真切切地体会了一回什么叫危急时刻。

那一瞬间,不知有多少要紧事还没干!也不知有多少心愿没完成!更不知有多少不甘心!所有的一切,都在那一瞬间完成了思考。

其实他最不甘心的还是失去李月。在他心中,一直幻想着能和李月重归于好,而在那一刻,他似乎明白自己早就绝望了。而在绝望的同时,他还有太多的不甘心。

世界一下子变得消停了。

柯冰并没有受到任何“伤害”,只是受到了一次冲击,陷入了昏迷。

十几个小时后他梦到那辆红色面包车象一面血墙向他压来,他全身一阵紧张,本能地作出条件反射,去迎击那噬人的血色。

这次反抗,引起他全身一阵抽搐,结束了长达十几个小时的昏迷状态。

白色日光灯、白色的墙壁、白色的床单、白色的被罩、白色的大褂、白色的口罩。

睁开眼睛,眼前的一切都那么的单一,仿佛整个世界都变得简单了,时间也静止了。

“嘀哒、嘀哒、嘀哒、”输液器象计时的沙漏,用慢动作告诉他时间还在继续。这些单一、纯净的白色液体正无声地溶进他热情、奔涌的血液,由于它的溶入,他火红的血液在慢慢被稀释,骨子里的奔放与不羁一下子变成了轻缓的细流,再不为任何激情而澎湃了。

早习惯了用白色来象征纯洁与简单。其实科学家早用三棱镜色散试验告诉我们,白色光是最丰富的。它由七种颜色组成,包涵了世上所有的颜色。为什么我们还会认为它简单?

大概复杂到了极至就是简单吧!

从危重病房转到普通病房,柯冰完成了一次境界的升华,再没了轻狂与浮躁。学会用最简单的办法面对一切复杂,才能做到处乱不惊。

亲人们都来了,苗丽也在大刚的护送下从天津赶来,面对众人关心地责怪,柯冰笑得很从容:“谁敢咒我死呀!看我身上不是连伤都没有吗?阎王都怕我,我还怕谁呀?”

大概是物极必反的缘故吧!柯冰经历了这次灾难,对很多事的态度都有了本质变化。尽管还有很多事等着他去办,可他再也不着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