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传记明四家传(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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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章 醉舞狂歌五十年

“风雨飘摇”,这凄凉不安的字句,既可以用来形容正德十二三年间江南的霪雨不断,生活艰难,也可以表现出整个国家局势的动荡;颇有山雨欲来风满楼之征兆。

文徵明以《南楼》为题的两首七律,描写正德丁丑(十二)急景凋年的境况和感受:

“西山开晚霁,返照落窗中,岁事收残雪,生涯入断鸿。寒多裘失重,愁剧酒无功,零落双桐树,萧萧不受风。”——两首之二(注一)

放眼文徵明这两年来的诗稿,多半不是愁雨,就是惊风:

“弱云将瞑暗柴关,急雨箫然落坐间……”(注二),由于这是春雨,可能是丰年的吉兆,非但没有引人愁绪,在屋外春泉的潺潺声中,连成群的鸟雀,也发出阵阵悦耳的鸣啭。所以,文徵明把这诗题为《喜雨》;庭院生凉,茶瓯香溢,使他不由得诗兴勃发,迫不及待地登上金阊门楼,一览郭西的缥缈云山,和运河中往来的帆樯。

到了十二年四月底,黄梅雨早该放晴了,但竹丛中却仍烟雾弥漫,檐溜声混杂着起起落落的鸡啼,真有一种“风雨如晦,鸡鸣不已”的感觉。想到东郊一片片待耕之田,望着漫天阴霾连声叹息的农家,文徵明心中,也笼罩起挥之不去的悲悯。

及至霪雨下止,屋脚波涛起伏,整个苏州,已经一片汪洋,成了名符其实的江城、泽国,文徵明就不仅在诗中怜悯那些望田兴叹的东郊父老,连自家生活也成了问题:

“……己扫苏端迹,仍深仲慰蒿,无钱供晚醉,行拟质春袍。”——《雨中杂述》四首之四(注三)

十二年秋冬之际,虽然没有乡试的压力,以及往返南京的奔波和功名得失的困恼,但是他的一颗心,却悬系在宣府、大同、西安;悬系在正德皇帝的安危上。天灾、人祸,天下黎庶已经够苦,恐怕承受不起更大的动荡。

前述正德六七年间,北方盗贼蜂起,在兵部侍郎兼右佥都御史陆完奋勇剿寇期间,年轻的正德皇帝,自认获得一位不世的勇将,卫国的干城——来自北方的边将江彬。

那时的江彬,仅仅是总兵张俊辖下的山西大同游击;官虽然不大,但面貌粗犷,身材魁伟,而驰马张弓,箭无虚发的他,别有一番谋略:当他随张俊应召进关剿寇,途经北京东北的蓟州,灵机一动,突然把一家二十余口的居民,尽数杀光,然后诬指为贼,轻而易举地便获得了战功与奖赏。

不过,这位生长于张家口东南宣府的江彬,也的确有他强悍狠勇的一面。淮上之战,江彬身中三箭,其中一箭从面部射入,自耳朵穿出,他非但不退,拔箭更战。这种勇敢的表现,不仅邀得战功,连正德皇帝闻知,也为之赞叹不已。

“彬,健能尔耶!”(注四)在战后的一次召见中,朱厚照亲眼见到江彬脸上和耳朵的创痕,听他谈论兵法,不由得大加赏识,君臣之间颇有相见恨晚之意。

乱事既平,当各路边防军纷纷遣回防地之际,皇帝独把宣府守将许泰和江彬留在京中,擢江彬为都指挥佥事。

正德二年秋天,锦衣千户,正德皇帝收为义子,赐国姓的钱宁,为了固宠起见,勾结伶人臧贤、回族于永和西域番僧,在西华门建筑“豹房”。广设美女珍玩,进各种秘戏,以使这位年轻的荒唐君主,愈发沉迷于酒色之中。朱厚照经常枕卧在钱宁身上,享受豹房中的轻柔浪漫和神奇。等待早朝的群臣,往往直待到日近中午,见到钱宁出来,才推测皇帝大驾,可能跟着出来;使他们有一睹天颜的奏事机会。

帝眷日隆的江彬,不久就登堂入室,进入豹房行馆,和皇帝分享此中的赏心乐事,而江彬、钱宁的帝前争宠闹剧,也就无可避免地愈演愈烈。即使在这方面,江彬也有他超人一等的策略:

先以庞大的财力,在故乡——宣府为正德皇帝建筑豪华的镇国府第。然后一面建议召边兵入京,驻扎御苑,操演训练,巩固京防;并外调京军,理由是借边塞荒寒的磨炼,变化懦弱的体质,使能像边军一样彪悍。另一方面,劝皇帝把豹房的美女珍玩移往宣府,微服出巡,不但可以了解边塞形势,也可以摆脱朝臣的种种牵制:

“宣府乐工多美妇人,且可观边衅;瞬息驰千里,何郁郁居大内,为廷臣所制。”(同注四)

江彬的两种策略,一个是巩固自己的安全和实力,压制钱宁统辖下的厂卫势力,一个使皇帝远离京师,架空钱宁的影响。

自十二年秋天八月起,皇帝便在江彬的诱导下,一次又一次地微服出行,置自身安危和朝政于不顾。以大学士梁储、蒋冕、毛纪为首的群臣,则为了怕土木堡事件重演,一再向京师西北方的昌平、居庸关追赶、劝谏;然而,一心耽迷酒色和战争游戏的朱厚照,终于还是尝到了江彬所形容的边塞野趣。

地属察哈尔重镇的宣府,由于皇帝临幸,点缀得格外豪奢。在江彬的带领下,万乘之君常常夜入百姓人家,索求朴实无华的少女。这种和宫廷脂粉大异其趣的天生丽质,使朱厚照乐不思蜀,称之为“家里”;“游龙戏凤”之类故事的流传,也就并非空穴来风了。

其后的几次微服游幸中,正德皇帝的收获,就更加丰饶:

十三年初的宣府之游,适逢太皇太后王氏崩逝,正德皇帝不得不回銮奔丧。葬礼前,朱厚照前往昌平祭告诸陵;对他而言,仍是一次摆脱礼法羁绊的猎艳之旅。江彬陪他到古北、居庸二关之间的黄花镇,及昌平东北的密云,搜罗北方佳丽达数十车之多,随着乘舆,日夜奔行。其中惊吓劳顿而死者,颇不乏人。

自山西渡黄河的绥德之行,纳了绥德总兵戴钦的女儿。

已罢免的延绥总兵马昂,不仅把能歌善射、精通外语、怀有身孕的妹妹,从夫婿怀抱中夺来,献给皇帝,并为索求无厌的朱厚照,献出自己的爱妾杜氏及四位美女,因而马昂和他的兄弟们,官职不断地上升。

山西乐工杨腾的妻子刘氏,在江彬为皇帝所物色的美人中,似乎是最得宠的一位,左右无不以“刘娘娘”呼之。

当然,在这一次次的北境浪漫之旅中,也有着与边疆民族的冲突和风险:

十二年九月,冷冽惨淡,正是《李陵答苏武书》中所描写:“凉秋九月,塞外草衰……牧马悲鸣,胡笳互动……”的景象。

忽传鞑靼人五万余骑,入寇大同;大同总兵王勋被围在大同西南方的应州。这则急如星火的战报,带给耽于兵马田猎的朱厚照,与其说是紧张,莫如说是亢奋,立刻和江彬、张永及各镇总兵从长城边上的阳和(高阳)西上应援。

解围之战,从上午辰时斗到晚上酉时,激战百余回合。当鞑靼铁骑向西退走之际,明朝兵马则且战且追,直到平虏、朔州一带,才受阻于大风和白昼不见人的黑雾,而停止了追击。然而这次御驾亲征所得到的战果,实在不易正确地评估:

除掳获的一些刀械衣服之外,共斩敌首一十六级。其中有一个首级,是万乘之尊所亲自斩获的。

“朕亲斩虏首一级。”(注五)他告诉那些朝廷重臣。一生好武的朱厚照,在内官群小包围下,所杀台辅臣僚难以计数,但他独对于在千军万马中,几乎陷敌的危机下所斩的一颗头颅,异常地重视。他以领兵大将的身份,要求封赏:

“总督军务威武大将军朱寿,亲统六师,剿除虏寇,汎扫腥羶,安民保众,雄威远播,边境肃清,神功圣武,宜加爵显,以报其劳,今特加封镇国公,岁支禄五千石。”(注六)这种自封自赏的闹剧,使大学士梁储、杨廷和等啼笑皆非,认为:

“名之不正,言之不顺,此古今所未有也。”(同注六〔明鉴〕)朱厚照却不听苦谏。

与十六级敌首相对的损失,则是官军死者五十二人,重伤五百六十三人。虽然如此不成比例,正德皇帝仍然肯定,那是一次莫大的胜利。论功行赏的结果,受赏、升官、荫授者,竟达九千五百五十五人之多,赏银发放一百万两之巨。

应州之战,使朱厚照此后北游,更加振振有词。托言“边关多警”,不得不令“总督军务威武大将军总兵官”——也就是他自己,“统六师往征”。既然有这样堂皇的理由,为了军队调动、后勤支应、饷银供输的方便,索性命兵、工、户三部,各遣侍郎一人,率司属一起到宣府去办公。

远在江南金风吹拂下的文徵明,对于皇帝北游,也许自京师邸报、行人传说、或从征乡友的来鸿中,得知塞上起居和山西之战的片片断断;而明英宗征瓦刺,在居庸关外土木堡兵溃被俘的阴影,却一直萦绕在他的心中。

“君辱臣死”,土木堡一役,台辅、贵胄,死者五十余人,官兵死伤不下数十万众。天下震动,人心惶惶,那不过是六十几年前的往事,老辈耆宿,言之犹存余悸。

今之江彬,便仿佛当日导帝北征,终至覆败的太监王振……非止文徵明,苏州士大夫,只要一想到正德皇帝在外长城边微服出巡,就不寒而栗。当北游之事,传说纷纭,情况一时未能明朗的时候,文徵明就在《秋兴》中,写出边将诱导皇帝出游的轻率,关怀车驾的安危:

“浮云奄忽互相逾,北首长安万余里;灞上将军真戏尔,回中消息近如何?祥麟谁见游郊薮,塞雁空闻有帛书;泽国西风秋正急,有人东望忆鲈鱼。”——三首之一(注七)

及至朔风冷冽,江涛汹涌,霜雪纷飘的寒冬,应州战况也断续喧腾于南都之际,文徵明心中,充满了焦虑和悲恻;暗怨朝中那些高官厚禄的台辅之臣,未能负责尽职,更恨自己,不过是百无一用的书生:

“朔风吹惨渡江城,北雁时传塞上声;此日文章宁有益,中朝爵禄久还轻。徒闻汉室诛曹节,不见长沙召贾生。千里苍苍云日暮,更梯高阁望神京。”——《朔风》(注八)

至于诗中的“贾谊”,究竟隐指高卧洞庭东山的守谿王鏊,扫平川寇,功成身退的林见素中丞,或有为有守,正直不阿,致仕养疴的叔父文森,则不得而知。

在这前后,所赋的《惊寒》(注九),也与《秋兴》、《朔风》同调;十二年秋冬的文徵明,几乎忘了自身的坎坷和潦倒,整个心灵,寄托于家国的忠爱之上。

十三年的江南春天,依旧是春雨绵绵,但由于北方局势稍见明朗,文徵明的心弦,也随之松弛下来。看着窗外梅花的飘落,想到石湖的青莲舫、上方山的郊台、在王氏溪楼上看落日和远烟……

二月十九日,清明,文徵明邀蔡羽、王宠兄弟、汤珍等,同游无锡惠山。在第二泉的泉亭前面,摆起茶炉茶案和古意盎然的茶具。有的对坐八角池畔吟哦,有的相偕于山中幽径,且行且谈。松柑辉映,鸟雀声喧;沉醉于烂漫春光中,心里的阴霾,北狩的梦魇,似乎早已消融净尽。鼎中茶沸,七位好友环亭而坐,细品名泉。三沸三啜,诗思也像泉水般的涌现。蔡羽、汤珍、王宠等,各以精楷写下纪游的诗篇,由蔡羽作序。

归后,文徵明更以他那绵密的笔致,忆写《惠山茶会图》(注十):石坡下面,野花绽放,充满了田园的气息。以赭石染成的茅亭、茶案和漫山的古干,与青绿设色的山石,相互衬托出浓浓的春意。无论诗思画意,对照起去年霪雨不止的夏日,和警讯频传的秋冬,都可以看出截然不同的心境。

尽管春色怡人,然而正德十三年,仍然是多雨的一年。上巳前,文徵明与客在小楼闲坐,拈笔作《杏花烟雨江南》(注十一)时,已有“明朝三月又当三,风雨危楼不自堪”的感叹。十月,在王氏溪楼中,偶见瓶中供菊,除了以水墨摹写之外,想到恼人的雨水,又是无限感慨:

“今岁菊事较迟,重以积雨,遂尔落寞……”(注十二)

同样的风雨,对蛰居桃花坞中,靠绘画和一些微薄园产维生的唐伯虎而言,就几乎陷入了绝境。四月中旬,他在寄给友人孙思和的诗序中,形容三餐不继的景况:

“阴雨浃旬,厨烟不继,涤砚吮笔,萧条若僧,因题绝句八首,奉寄孙思和。”(注十三)

这作于七峰精舍的八首绝句,既表现他安贫乐道的素志,也表现出告贷无门,饥馑难熬的苦楚。

诗中所描述的:白色板门,开满红槿花的竹篱,溪边柳下,几只鹅鸭,悠然地游着。看着妻子、女儿的笑靥,一种天真自然的生活情趣,任凭多么美妙的笔法,恐怕也难以描绘。这时,唐伯虎的心境,正如他所描述的:“三日无烟不觉饥”。

皇都领解,对唐伯虎而言,依然是足以傲视群伦的美好回忆。放纵自恣,落拓潦倒地归卧茅衡,更不失为高人达士的故态。立锥无地,以笔墨资身;万里江山,顷刻之间生于笔下,在唐伯虎的眼中,应该是件洒脱而放逸的韵事。而令他神伤气沮的则是:

“十朝风雨苦昏迷,八口妻孥并告饥;信是老天真戏我,无人来买扇头诗。”(同注十三)

在这种年荒饥馑之中,使他很自然地想到读书人竞相趋赴的窄路——科举与仕宦。他含冤忍辱,从春闱铩羽东归的二十年后,竟然梦到重进科场,并留下一首令人读来酸鼻的七律:

“二十余年别帝乡,夜来忽梦下科场;鸡虫得失心犹悸,笔砚飘零业已荒。自分已无三品料,若为空惹一番忙;钟声敲破邯郸梦,依旧残灯照半床。”(注十四)

八月十四日夜晚,他又梦到“草制”,也就是为皇帝草拟诏命。他清楚记得其中的一联:

“天开泰运,成集璚馆之文章。民复古风,大振金陵之王气。”(注十五)

唐伯虎文稿当中,另有一篇《拟瑞雪降群臣贺表》(注十六),典雅瑰丽;

拟于何时,以及为何人代拟,或自娱之作,均无从稽考。

梦入试、梦草制,乃至贺表之作,都可见唐伯虎身在草泽,而馆阁之思,却仍不免深植于心灵之中,偶然浮现;虽然以他的旷达敏慧,也无法连根拔除。

十三年夏天六月,唐伯虎可能仍旧为了雨涝,三餐不继而坐困愁城之际,北京城的政坛上,则卷起了另一狂飙。

太子太师华盖殿大学士梁储,老态龙钟地跪在宫城的左顺门下。正德皇帝手持利剑,直指这位师辅重臣的面门,怒不可遏地呵斥:

“不草制,齿此剑!”“齿此剑”,也可以解释成“死于此剑”。

又是草制,这正是年届半百的唐伯虎,梦寐求之的荣耀。

梁储却毫不畏缩地摘下纱帽,跪伏在地,泪汗齐流,且泣且谏:

“臣逆命有罪,愿就死……”

原来,为了上年九月廿八日的应州之战,朱厚照自认杀敌有功,以帝王之尊下令内阁草制,封他为“镇国公”。粱储以为事出荒谬,自古哪有封皇帝为公爵的道理,宁死不敢奉命:

“公虽贵人,人臣耳。陛下承祖宗业,为天下君,奈何谬自贬损!既将授以诰券,追封三代;祖宗在天之灵,亦肯如陛下贬损否?……”(注十七)

四周一片死寂,经过久久僵持之后,失德任性的皇帝,知道无法使这位白发老臣屈服,只好掷剑而去。

梁储,二十一年前唐伯虎乡试领解的房师,《领解后谢主司》七律,唐伯虎常常不知不觉中,随口吟哦。当日梁储赏识欣慰的神情,至今犹在目前。倘若伯虎目睹左顺门迫令草制的一幕,则草制的事,不知还会不会进入唐伯虎的仲秋夜之梦?

十四年三月初二,伯虎以一幅《自寿图》、一首《五十言怀》诗,来祝贺他知命之齿的初度。

诗中,总结他多彩多姿,浪漫而潦倒的半生:

“醉舞狂歌五十年,花中行乐月中眠;漫劳海内传名字,谁信腰间没酒钱。书本自惭称学者,众人疑道是神仙;些须做得工夫处,不损胸前一片天。”(注十八)

如果与前一年四月寄给孙思和的八首绝句相较,这首言怀诗,不仅写出他的性情、遭际,也写出了生活的近况。他更把这首诗,题写在《西洲话旧图》(注十九)上,赠方外友嘉禾龙洲寺的释正念(西洲)。

“与西洲别几三十年,偶尔见过,因书鄙作并图请教;病中殊无佳兴,草草见意而已。友生唐寅。”

画中,草庵古木,湖石新篁,当是桃花庵的写照,惟清话中的主、客,皆为带发之人,令人稍感费解;想来西洲或许是带发修行的幽人雅士。

与唐伯虎狂歌曼舞,庆祝五十岁生曰;文徵明在停云馆西斋面对芬芳的幽兰,拈笔作《兰竹卷》(注二十)差不多的时间,正德皇帝在群臣高搭彩牌和夹道欢呼中,从宣府回到了北京。

乘马腰弓的皇帝,虽然冒着寒风深雪,在长城一带山岭间巡幸狩猎,但看不出倦容。反而养尊处优惯了的中官和从者,道途多病。在他敕谕吏部于镇国公衔外,加封“太师”以自酬巡边之劳,又要修马备船转向南游;不知是否与从者难耐北方寒苦有关?

雄伟的泰岳、堪与天堂相比拟的苏杭、古人遐想中“腰缠十万贯,骑鹤下扬州”的江北名城、充满了种种神秘传说的道家圣地武当山……都在正德皇帝和被封为威武副将军的江彬南游计划之内。

不过,一考虑到江西藩王多年来的虎视眈眈,以及沿途民间所将遭受的蹂躏,朝臣便心急如焚,纷纷具疏极谏。朱厚照震怒之下,将这些为保全国本,前仆后继的疏谏之臣,有的下诏狱,有的加上脚镣手铐,于午门外罚跪五日;罚跪期满,再行廷杖。总计监禁、罚跪午门及受杖者,共一百四十六人,被杖而死者十一人。

“醉舞狂歌五十年,花中行乐月中眠”的唐伯虎,以及独坐幽斋写竹兰的文徵明,目睹此情此景,是否仍乐于拟贺表,并在梦中也忘不了锁院的鸡虫得失,倒是一件颇值得玩味的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