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艺术电视剧城市意象研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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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章 城市——意象化的生存空间

城市不仅是人类的居住场所与生活空间,同时也承载着各种现代精神形式及意识形态的生产与播散,进而建构着各种不同人格的成长空间,因而具有物质精神化的作用。因此,城市不仅仅是人物的物质生存环境与时代背景,城市与人物更具有一种亲密的精神性联系。这样,作为一种文化镜像,城市深潜在人物精神结构的底层,并从精神上塑造并改变人物的文化心理、本能结构及行为逻辑。

一、物化的城市形象

城市为居民提供了一种独特的物质生活背景,其鳞次栉比的高楼、纵横交错的大街等是区别于农村“枯藤老树昏鸦”、“小桥流水人家”的典型场景。在荧屏上,观众经常可以看到的城市住房通常是经过装修的楼房,而农村多是砖墙瓦房;城市交通工具常见的是小轿车和公共汽车甚至飞机,而农村则主要是自行车或火车,抑或步行;城市居民的着装多是价格较高的时装,而农村常见的是价格低廉的布衣。荧屏中对城市生活的绚丽展示,对观众心目中潜在的进城心理给予了深度满足,比如都市的外部景观,像街道、高楼商厦、宾馆、写字楼、购物中心、别墅、酒店、立交桥、高级轿车以及都市的消费场所,像歌舞厅、酒吧、迪厅、咖啡馆、夜总会、按摩院等。这些场景不仅展现了都市人生活的物质场所,更呈现了都市情境之下各色人等的蠢蠢欲望。

电视剧《五星大饭店》(2009年),导演:刘心刚。其被戏称是“一部豪华的中国形象宣传片”。在《五星大饭店》中,符号化的物质场景在荧屏上得到了充分的再现。该剧不但集合了全国13家五星级酒店的精华,而且还赴北京、上海等国际大都市繁华地段取景,更把云南、长白山等美景尽收镜头之中,被戏称是“一部豪华的中国形象宣传片”。《五星大饭店》中的银海市万乘大酒店是由13家国内著名顶级酒店中的精华部分拼凑出来的,楼体是上海的金茂凯悦,大堂是北京的昆仑饭店,客房是海南的索菲亚大酒店,地下停车库是上海的华亭宾馆。其中很多主场戏是在北京昆仑饭店拍摄的,尤其是改造一新的饭店大堂,在剧中多次出现。昆仑饭店是上海锦江国际酒店集团在北京的旗舰店,是北京国有五星级酒店的代表。剧中有大量上海金茂大厦的外景,那高耸入云的塔尖,象征着男主人公潘玉龙和每个饭店服务生的梦想。这些城市空间的标记,显然不是把它们作为审美对象来关照的,这一个个的符号本身只是物化空间的记号与刻痕,它们的意义在于这些物化符号的同时性与并置性,正如福柯所认为:我们正处于一个同时性和并置性的时代,我们所经历和感觉的世界更可能是一个点与点之间互相联系、团与团之间互相缠绕的网络,而更少是一个传统意义上经由时间长期演化而成的物质存在。

二、意象化的城市形象

“意象化”就是作为客体物像的主体化,通过这种主体化,物像的能指意义及符号功能或游离或超越原有范围及对应关系,从而靠近语境并承载主体的心理特征、感情特征及价值意义的“意象”。物像经主体化而成为蕴涵创作者主体经验的意象客体,呈现于主体意识。这一过程是一般文艺作品意象产生的过程,也是各种隐喻与象征产生的过程。由于主体意识内容的不同,意象客体所承载的意义与价值便有了分殊,其隐喻与象征的意义也不同。在当代电视剧中,城市文化空间由于其本身具有能动作用与主动态势的生产性特征,因此主体在将都市空间主体化为意象客体时,一方面显示出城市空间作为一种物质力量本身的巨大威力与渗透性,使其本身成为叙事意义的生产者,成为一种“前文本”;另一方面,“城市空间”作为一种“意象”也具有不同功能与意义的隐喻与象征。列斐伏尔在《空间的生产》中认为,空间不仅仅是社会关系演变的静止“容器”或“平台”,相反,当代众多社会空间往往矛盾性地互相重叠、彼此渗透。因此,当我们讨论电视剧中的城市空间时,不能只把其看作是被动的、单纯的地理环境和完全客观的、中性的空间。也就是说,当城市的空间结构与电视创作交融在一起时,这个空间就不再只具有建筑意义和地域色彩了,它还承载着更多的隐喻意义,在一定程度上或隐或显地传达出创作者对城市的感觉、想象及情感价值体认,体现出创作者对现代性情境中的城市以及城市生活的理解与认知,成为一种最能代表创作者情思的意象。

1.城市空间的叙事功能

在当代电视剧中,物质形态及城市空间除了具有其自然形态的符号意义以外,它们在文本中还可以直接承担着某种叙事功能,甚至成为叙事动力。

电视剧《长恨歌》(2006年),导演:丁黑。剧作包含着对于由历史和传统所形成的上海“弄堂文化”的思考与开掘。在电视剧《长恨歌》中,“弄堂”及“闺阁”之类的上海空间得到了精细入微的再现。这些场景在一定程度上影响并形塑着主人公王琦瑶的精神意向与行为意图,同时,它又在总体上以高屋建瓴的视点象征着整个上海的日常生活现实与精神心理图景,是上海现代性经验与民族文化的总体隐喻,也是人们具体而微的心理精神力量的源泉。导演运用虚与实、具象与抽象相结合的传统写意笔法,勾绘出了一幅完整的上海精神文化心理地形图,同时,都市空间本身也作为一种隐性的叙事力量参与到了整个上海现代性经验的书写中。如果没有关于上海精神文化心理地形图的总体描绘,那么王琦瑶的个体日常生活便不会有形而上的普遍意义,这个文本也就失去了审美张力与话语蕴藉,“长恨歌”也便成了一个“终究意难平”的女人的私人怨恨。在《长恨歌》里,上海图景是作为一种叙事形态直接参与到王琦瑶的生活状态与生存形式中的。城市的历史与个人的精神生活史有机地相互结合、相互渗透、相互诘问与回答,城市的变迁与个人生活最具个性的部分如影随形。电视连续剧《北京人在纽约》也非常重视人物与空间环境的和谐统一。它把故事的发生地放在了纽约,这样,残酷的商业竞争及中国人面临的文化冲突就都得到了比较完满的表现。尤其是墓地的一场戏,拍得很讲究。第一个画面是大李的墓碑。碑为白色,上写“李国华之墓”。正面拍摄,墓碑占据整个屏幕,突出了那种庄重感。墓碑拍得很大,不仅使人能够看清上面的字,而且也触目惊心,使人想起大李富有才华,却洗碗、打杂,为一张绿卡在美国苦熬多年,最终因车祸客死他乡的悲惨一生。最后镜头向后拉成墓地的全景。画面是墓碑林立的广阔墓地,几个黑衣人围着墓碑,只占了这无尽碑林中极小的一隅,人物变成了越来越小的黑点。墓地的广大和几个人影的微小形成对比,造成寥廓悲凉的感觉,传达出复杂的意味。电视剧《士兵突击》中有一个主人公许三多进城的情节:镜头自车流、公路、建筑群开始,飞扬的尘土与喧嚣扑面而来,此时许三多身处城市边缘,当他到达北京西站——中国城市最具象征意味的物像之一,这个普通士兵、农民的儿子在车站下四通八达而又哪都不通达的隧道里久久徘徊,找不到一个能看见天空的出口。而当许三多看到北京的天空时,他以惊讶的表情看着压在自己头上的大楼,大楼、街道,更多的大楼、街道,许三多从茫然中坠入更大的茫然,觉得自己每走一步都要撞到墙。随后我们看到一个“傻子”在车水马龙、楼山灯海的城市中神驰目眩、跌跌撞撞,城市环路让他兜兜转转回到原点,城市广场让他惊叹惶恐不知所措,被流浪歌手搭讪,被城管教育,被天安门士兵查证,被逛街遛狗的人笑话……许三多像个朝圣者流连在首都北京,却只发现自己的格格不入。不到一天的时间,许三多便自惭形秽地离开了这个他曾经幻想的生活之所。

2.城市空间的隐喻与象征

影视剧的一个重要特征就是把物质形态转化为意象,把日常生活空间转化成表意性的生存空间。这种意象化的叙述是物像的符号意义溢出或超越其基本的表意功能,而具有多层面、多纬度的隐喻或象征意义。按照费斯克的解释,一种符码就是一套受制于使用它的文化成员所赞同(明确或不明确)之规则的符号系统。黑格尔曾认为:“建筑一般只能用外在环境中的东西去暗示已经被移植到他里面去的意义——所以这种建筑无论在内容上还是在表现形式上都是地道的象征艺术。”他还指出:“意义就是一种观念或对象,不管它的内容是什么,表现的是一种感性存在或一种形象。”《洗澡》具有鲜明的地域色彩和本土特质,胡同里的古迹背影、四合院的灰砖瓦砾、清晨的广播体操、健谈风趣的北京人……无不是代表北京制造的视听标签。影片中的傻子二明是中国传统文化“大智若愚”的象征,作为一个活动的隐喻符号游走在城市中,他的处境最能反映传统与现代的格格不入:父亲在世(传统犹存)的时候,他很快乐;父亲去世(传统死亡)的时候,他悲伤愤怒。他在澡堂(私人领域)中表现清醒;陪哥哥大明进入摩天大楼(大都市空间)便迷失方向。他在社区(熟人)的庇护下安然无恙,大家视他为好孩子;他在医院(陌生人)的歧视下变得烦躁不安,被当成神经病受到迫害。这种二元对立的结构模式(如父与子、大明与二明、淋浴与泡澡、北京与深圳)使得传统不仅无法转换并进入现代内部,同时也削弱了传统本身对现代文化的应有价值。电影《购物狂》的主角芳芳在婴孩时被弃置在百货公司内,长大后的她购物欲特别强,直到经济陷于困境又连番失业后,她痛定思痛,决定去看精神科医生。芳芳决定治病,可是每当治到有点成效的时候,只要她走在街上一看到明亮的橱窗里的名牌商品,就会开始发疯般地钻入里面购买,旧病复发。这是一个颇具象征意味的故事,指涉出现代女性在街道这后现代空间中不能自控的欲望,她们一头扎入这欲望的街道便不能自拔。

近年来,大批都市情感剧构筑了一种由香车、派对、舞台、桑拿浴等构成的感性、享受、迷醉、风雅的城市背景。在剧中人物的衣食住行中,随处可见精品屋、酒店、咖啡馆、夜总会、按摩院、名牌服饰和高档轿车,沙龙式的聚会、精心修饰的装束和有教养的谈吐等。这些城市场景直逼叙事核心,极力表现城市文化氛围中人物的颓废、无法自持、昏沉、疯狂、摇摆等内心情绪。《有话好好说》中的所有故事情节都发生在动荡倾斜的街道、高楼、歌舞厅、餐馆等不安定的场所内,赵小帅想剁刘德龙的手的变态行为在晃动的静景特写中被放大到极点,以极端夸张的方式将现代都市人自私自利的都市感觉和空虚无助的心灵空间建构了起来。《网络时代的爱情》用几个不连贯的切面来讲述滨子与毛毛之间的分分合合,最后着力的意象是虚无缥缈却又现实存在的网络空间。这类景观一方面突显了都市化进程中城市的风貌以及这种空间的矗立带给人们内心的刺激,从而展示了这类场所在当代都市时代特殊的承载与包容功能;另一方面,城市场景在此有了它的审美作用,人物在此也有了自己表演的舞台。在此,城市场景的意象化独特地传达出崭新的都市经验和现代感受,并最终指向了欲望化的文化心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