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小说刀子嘴与金凤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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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章 六、求人办事

二军高中毕业了。有天中午,胖大嫂坐在院里的杏树下吃饭,何二军也端着碗坐在她身边,呼噜呼噜喝两口汤面条,抬眼看看母亲,突然说,娘,王老师说那事你没忘吧?

啥事?胖大嫂扭头看着儿子有点莫名其妙。

我教学的事啊。

咦!儿啊,你娘半斤八两,你心里还不清楚?那是容易的事不是?谁买你娘的帐?娘有啥本事哩?

中不中,试试呗。

试试是中,可葫芦头的话不好说。

二军明白了母亲说的是村支书,因为他是个瓜子脸,秃顶圆头,尖下巴,头形酷似宝葫芦,这个外号还是母亲给他起的。二军说,咱村只有我一个高中生,也只有我一个会画画,学校缺美术老师,我完全有理由去。他儿子初中毕业就去教学了,难道我的水平还不如他?

胖大嫂端着碗喝完了面条,把空碗恨恨往地上一放说,儿啊,我看你是上学上晕了,傻了,哪有恁多公平合理的事呢?人家掌着权,说了算,他儿就是小学毕业去教学,谁也挡不住哇。

何二军看着母亲放在地上的空碗,慌忙把自己的饭碗放下,端起母亲的碗去盛饭了。胖大嫂看着儿子,心想,这孩子眼皮活,不傻,用着人了,像个遛毛狗,要在平时难得为我盛碗饭哩。看来人人都自私,都想为自己啊!这使她想起了村干部都热情地围着乡干部打转转,视人家胜过父母,原因是什么?是因为人家掌着官帽呢,一句话,叫你干你就是官,不叫你干就是老百姓。谁都知道当官利大、光彩、管束别人,孝敬人家等于为自己。何二军从厨房里端着一碗饭,恭恭敬敬地递给母亲说,娘,我想把这事给王老师说说,让王老师给张校长说说,再让张校长给村支书说说,可能行。

胖大嫂端着碗继续吃饭,说王老师是个好人,不是他,你哥还在家里旱着哩,咱家还是老样穷,他帮了你哥,又帮了咱家,还咋去再给他找麻烦呢?

二军说,他肯定会帮我,不过,不能完全靠人家,你也得帮我跑跑。

你娘那武艺不咋的,中不中试试呗。

二人边吃饭边商量,说到这里,二军立刻眉开眼笑,说娘,我可从来没小看过你,而且很佩服你的口才,记得我小时候,不是你常要救济粮,咱家就没法过下去,连乡书记都买你的帐,何况你去找村支书哩。

你少给我戴高帽,那是没办法的办法,现在叫我找,我就不找了。

其实胖大嫂心里非常想让二军教学,这对儿子来说,是他一生的大事,如果去学校教学,且不说风吹不住,雨淋不住,还能养自己,减轻家里负担,关键是他找对象就容易些。那些姑娘们眼短,越是婆家条件好,越要彩礼少,越是婆家条件差,越往死里要,没钱,将来儿子的婚事就成问题。再说何家祖祖辈辈没有出过文化人,这也算是个光彩事,儿子是文化人了。

三天后,胖大嫂买一条黄金叶烟,用黑塑料袋裹着,去村支部找支书去了。恰巧,村支书在办公室里坐着,抬头看到胖大嫂说,听说你这阵子改行了,不告状了,做起生意了,生意咋样?

胖大嫂快言快语,比告状强多了。喂群鸡,喂两头猪,贩个菜,见天能见俩。人的思想得随着形势变嘛,不变,就吃大亏。

你早就该变了,早变早就富了。

那是,那是。都怪我心眼实,想不起来致富门,现在多少开点巧了,还得求您帮助。这时候胖大嫂变成了温柔贤淑软弱的小媳妇,心想为了儿女就装孙子吧,你得溜须拍马、点头哈腰啊!不然人家不认账。不当孙子,就当不成爷呀!想通了道理,她脸上漾着微笑,准备表露心事。

村支书问,听说大军进城学厨师了,咋样?

胖大嫂慌忙应答,中啊,除了吃穿,还能帮帮家。她说着便低头从腋下抽出那条烟,放在办公桌上。村支书在办公桌旁的木椅里坐着,一愣怔说,你这是弄啥?

给你买条烟。

你不告状,我就感谢你了,你咋还弄这哩?

这不是啥主贵东西,值钱的东西,我也没有。

村支书指着旁边的木椅说,你坐,坐。

胖大嫂坐在木椅上,观察着村支书的表情,看来这会儿他的心情还不错,眉开舒展的,想开口说二军的事,却迟迟疑疑难开口。

村支书反应快,猜测出胖大嫂一定有事找他,接着说,你变化太大了,简直让我不敢相信。你的一个粮食籽就比人家那金豆子还珍贵哩,今儿咋破费了?是有事吧?只要不是告状的事,就直说。

胖大嫂仍然微笑,说他叔,你不愧是书记,群众有啥想法,一猜一个准,当领导的咋都恁能呢?

好啦?甭拍啦,再拍就拍到马蹄子上啦。这个能字是对领导说的吗?那是对孩子说的,应该说领导聪明,判断准确。

胖大嫂连连点头,像鸡捉米似的,说对、对、对,都怪我没文化,想不起来个啥词,反正就那个意思。她想赞扬他,说些带高帽的话,怎么说呢?就说领导为群众着想,为群众办事,吃苦在前,享受在后吧,可他也不是这样的人哪!要这样说全是自己违心的屁话,他吃啥苦?受啥累呀,嘴一吧嗒,手一指挥,完事。今要这提留,明要那提成,搞个啥罚款,积极性高涨,为个人利益着想。可现在是求人家的,不拍不遛弄不成事啊!就按上面的话说吧。

村支书说,我可是从来没听过你的好听话,咋觉得这话文绉绉的,像知识分子说的,水平不低呀!就是听着不舒服。你有事就直说吧。

胖大嫂心里清楚,在没来之前,儿子一再提醒她,多给支书说些好话,千万不能像以前那样说话像炮筒似的,上面的屁话全是儿子教的。她接着说,我实话对你说吧,是为孩子的事,求你帮帮二军,他今年高中毕业了,会画画,画的画像真的一样,还得过啥?一等奖,就是最好的。听张校长说,咱学校里缺画画老师,让二军去当个民办老师吧!

村支书的脸色却渐渐阴沉起来,心想,二军是个合适的人选,前几天,张校长也对我说了,但这毕竟不是轻易而举的事,有多少有角有棱的熟人,人托人想往学校里钻,我都拒绝了,让二军轻易进去,就会得罪不少人,但面前的胖大嫂也是个难缠货,天不怕,地不怕,谁不知道?连乡书记还让她三分。他沉默片刻说,这事,支部得研究研究,我一个人作不了主。

胖大嫂的脸色也转阴了,心里埋怨儿子交待的话,小屁孩你懂啥?你以为人家是三岁的小孩好哄啊!人家有特色,是吃硬不吃软,干脆利索,我该怎么说就怎么说,支书,你还是说个爽快话,别忘了,论条件,俺儿可比你儿的条件好,您儿就进去了,俺儿进不去,你要考虑影响。现在村里就俺儿一个高中生,你不让去没道理。

村支书眼一瞪,你别把话说恁难听好不好?你看你,说着说着就露原形了,又炮筒似地弄开了,你的话是有点道理,可咋听着别扭。

你不是让我直说嘛。

村支书的脸像霜打似的,冷冰冰地说,我还没有说不让你儿进哩,你就给我弄个下不来台,你得容我给校长疏通一下吧!

胖大嫂的脸色由阴转晴,瞧着村支书说,你别生气,我这张嘴,你还不了解?

咋不了解,嘴苦,不把滑,说死人。不是我了解你,就凭刚才你说我的话,我就不理你。啥都任你的脾气来,这是我一个人说了算的事不是?要算,还要村支部干啥?会上我肯定帮二军说话。如果学校急需用人,这事就好办了。

胖大嫂笑了,我多年的啥脾气你还不知道?要改,得慢慢改。那好,俺等着你的话。她站起来走的时候,村支书把那条烟又递给胖大嫂,说我不敢抽你这烟,吸着烧嘴。

胖大嫂听此言,脸色一沉,说他叔,我这张嘴是厉害,可我啥时候说过不讲理的话?孩子的事让你照顾照顾,你就说些戳心窝的话。我说话不好听,可你这话我听着也不是滋味,边说边匆匆忙忙离开了村支部。

半月后,二军去学校教学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