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传记大唐空华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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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4章 西行

正当辩机为赎内心深处的罪愆却告无门,而感异常苦闷之时,不想在贞观十九年间的中土,倒是当真出了一个千古都真正值得大书特书之人。

正因为此人为佛门造就了一番惊天动地的宏伟业绩,凭此,辩机得灭终身之愧。

此人就是历经十七载,去西域一百多国取回达六百多卷佛经后归长安,并被中土佛教徒称颂为“乾坤万古一人”的高僧,玄奘法师。

玄奘,俗姓陈,名祎,洛州缑氏县人。

玄奘的祖辈自汉朝起就历代为官,他的曾祖陈钦为后魏上党太守,曾封爵南阳郡开国公。祖父陈康为北齐国子监博士,后转任礼部侍郎。

玄奘的父亲姓陈,名慧。陈慧仪止温恭,从少年时即谙熟儒典。人称陈慧生得是形长八尺、美眉明目,英杰有雅操。

陈慧早年也曾先后出任江陵县及陈留县等地的县令,后来,他终因不满隋末日渐弛废的朝政,便辞官归乡隐居。

陈慧回乡后不久,就娶洛州长史宋钦之女为妻。陈慧夫妇共育有三男一女,玄奘居末位。

玄奘自幼随父学习经史子集,因聪明过人,博学强记,而甚受乡梓的称赞。十岁前后,玄奘在母亲与父亲相继亡故后,便随早先到佛门修行的二兄长捷法师到了洛阳,并在洛阳的净土寺当了童行。当时,仅十一岁年龄的玄奘便已是神悟非凡,很快便能熟记《维摩经》与《法华经》等经。

隋文帝大业八年,玄奘十三岁时,巧逢洛阳度僧。虽然他的年龄还没有满十五岁,是不符合当时度僧的要求的;但是,玄奘还是去参加面试,而且他回答度僧官员的提问也很独特。说他近的理想是要继承如来的遗志,远的理想,就是将来定要光大佛法。

当时的大理卿郑善果有感玄奘年龄虽小,但志向高韬,将来必定成佛门的龙象,就破格许其为僧。

玄奘入佛门修行后,先后从景法师、严法师学习《涅经》与《摄论》等经。由于他学习勤奋,记忆强博,很快便能领略并能升座复述许多重要佛经的主要内容,而甚得众人赞叹。

隋文帝大业末年,因为天下兵祸连绵不断,时局甚为艰难,弘法求法更为不易。玄奘便随他的二兄,长捷法师到长安避战乱。后来,兄弟二人得知许多当时名僧大德聚集在蜀地一带弘法时,二人便又转辗到了成都。

在成都滞留这三五年间,玄奘与长捷法师先后从当时的名僧宝暹、道基、慧振学《摄论》、《杂心》与《八犍度论》等经。在此,玄奘兄弟二人都苦学不倦,究通各家诸部之说。他们兄弟的佛学及儒学修养也颇深,被人称为“陈氏双骥”。

特别是玄奘在蜀地讲经时,旁征博引,逻辑明晰,入理入微,大获当时的道俗赞誉。

武德三年,玄奘年满二十岁时,在成都受具足戒,而正式成为佛门的一沙门。

二十三、四岁时,玄奘又游历荆州、河南、山东与河北等地,并遍访当时名僧大德,求证解难。他曾先后从慧休、道深、道岳、法常、僧辩与玄会等名师学《大盘涅经》、《俱舍论》与《摄大乘论》。

正当玄奘自己的佛学造诣日益增深之时,他心中的疑惑也日深。因为他发现当时全国南北的各位高僧所讲一些主要佛理之间,相差得也十分悬殊,而这些学说,却又各有依据之本。

玄奘在对这些现象经过苦苦思索后,发现这种观点纷乘,准则无依的情形可能是由于当时中土的佛经,并不是由原始佛经直译,由此而来必造成许多谬误所致。加上他急欲看到总赅三乘学说的《瑜伽师地论》的原典,根本解决佛性等这些重大问题,便下决心亲自西行求法。

当时唐朝建国不久,官方出于对自家国度安全的考虑,一律不允许道俗私自出境。但这些阻碍,却均也挡不住玄奘法师西行求法的决心。

在做了充分的考量与准备后,贞观元年,玄奘在沙门惠威的帮助下,昼伏夜行,从凉洲悄然来到了瓜洲。

巧逢当时瓜洲刺史李昌自己又十分笃信释教,便不顾上面通缉玄奘的命令,竟助其出境。

西行出境后,玄奘一路跋涉,后经姑藏,过敦煌,越葱岭,翻雪山,历经千难万险,途经十六国,历时四年,孤身行程达五万里后,才辗转到达当时印度佛教最高的学府烂陀寺求学。

在此寺,玄奘仅师从该寺的名师戒贤法师学法,就长达五年之久。

玄奘此后在西域诸国游历的时间长达十七年,足迹遍访五印的佛迹,并向许多贤能之师求益问学。

玄奘由于有集大、小乘于一身的深厚佛学造诣,且辩才无敌,而名扬五印。故被当地的小乘教佛徒心悦诚服地称为“解脱天”,大乘教佛徒称为“大乘天”。

在完成取经求法的心愿后,玄奘不顾西域各国诸方面的殷切挽留,决心尽快回到自己的故土弘扬佛法。

回国途中,玄奘一面沿路弘法,一面向长安朝廷上表预报自己回国的消息。

不久,玄奘便接到一道在洛阳处理国务的当朝国主太宗“欣闻法师求法归来,速到洛阳见朕”的手谕后,他便带上西域所求佛经、佛像等物,先乘船,然后就顺槽河回至长安。

当时的右武侯大将军侯莫陈实、雍州司马李叔慎、长安县令李乾佑等官员都奉西京太守房玄龄之命前来亲迎玄奘法师取经归来。

这时的长安内外寒气虽未消减,但闻听自国高僧玄奘法师从西域求法取经归来的消息后,仿佛为人们心中平添几分盎然的春意,大家莫不上下奔走相告。

翌日,长安城的上至王公贵族,下至黎民百姓莫不欢欣出来迎接玄奘法师。一时间,城里是万巷皆空。大街上,人流如水。

从贯穿皇城朱雀门南街至修德坊弘福寺之间的道路上,挤满了无数前来恭迎玄奘法师从西域取回来佛经、佛像入弘福寺供养的人。

不久,只听得一人振臂高呼:“来了!他们到底来了。”

一时,只见道俗人头攒动,众人惊喜感佩之情溢于言表。

一路上,只见车舆华幡,成片成行,缁伍整齐,梵乐声扬。

长安道俗大众观看一辆辆载满玄奘法师十七年西行所取的经书、佛像的车舆过去,他们莫不为他求法的壮举而欢庆。

迎接玄奘法师归长安完毕。此后,各地的民众又如潮水般地涌入弘福寺,去观瞻参拜安置在那里的,玄奘法师从西域所取来的佛经、佛像与舍利子等物。

只见那寺里共列佛经五百二十夹,六百五十七部:

大乘经二百二十四部

大乘论一百九十二部

上座部经、律、论一十五部

大众部经律论一十五部

三弥底部经、律、论一十五部

弥沙塞部经、律、论二十二部

迦叶臂耶部经、律、论十七部

法密部经、律、论四十二部

说一切有部经、律、论六十七部

《因明论》三十六部

《声明论》一十三部

佛像:

高三尺六寸的、模拟摩揭阤国前正觉山龙窟留影像所造的金佛像一躯

高三尺三寸的、模拟婆罗痆斯国鹿野苑转法轮像所造的金佛像一躯

高三尺五寸的、模拟桥赏弥国出爱王思慕如来刻擅写真像所造的刻擅佛像一躯

高二尺九寸的、模拟劫比他国如来自天宫下降宝阶像所造的刻擅佛像一躯

高四尺的、模拟摩揭国鹫峰山说法华经像所造的银佛像一躯

高三尺五寸的、模拟那揭罗曷阤国伏毒龙所留影像所造的金佛佛一躯

高三尺三寸的、模拟吠舍釐国巡城行化像所造的刻檀佛像一躯

如来舍利:

一百五十粒

长安城许多道俗在弘福寺参观这些从西域取回来的珍贵之物后,无不对玄奘法师充满了崇敬之情。

玄奘从西域归来后,虽然得当时官民如此盛大隆重的迎接,但他气象谦淡,虚怀若谷。

长安这时仁政祥和,民众平安,各宗各教也是十分兴隆,大家基本多能相安无事,和谐共处;但有些教宗为弘扬本法与其他利益之故,难免会有向朝廷要求排列彼此先后顺序之举。

故玄奘法师回长安后,因恐遭它教物议,自己只是独守馆宇,一切应酬,概不应对。

二月初,在等待从西域取回的经像等物安置妥善后,玄奘就兼程赶赴东都洛阳,去谒见当朝的国主太宗李世民去了。

当时太宗正忙于对高丽战事的准备,但他仍然还是放下手中的国务,邀玄奘法师到内宫深谈。

少许寒暄完毕,太宗就笑问玄奘道:“朕现在这里极想知道,为什么当时法师既无朝廷的敕令,又不惮路程万里,也要坚持西行求法?”

玄奘听了太宗如此一问,便微笑地回答道:“陛下,当时贫僧观中土佛典无正译可依的局面实在是太久了,便萌发自己亲身入西域求真典之心。只是当初贫僧再三陈表,均未得到裁可。但是,由于贫僧西去求法心切,故而私潜而去。因有违国家法度,现在思来之还惭愧,今日归来,自该受罚。”

太宗听罢玄奘这一番话后,笑道:“法师身为出家人,自与俗人不同。况且朕敬佩法师为众生求法,舍命西行之勇,尚且不及,岂能加罚?现只是徒有未能助法师一臂力之憾罢了。”

玄奘道:“多谢陛下的好意。”

太宗笑对周围的群臣叹道:“法师此行,从贞观元年至今,已是整整十七年。真可谓是跋涉万里,一路风尘了。”

玄奘道:“求法当不惜身命。”

太宗接着又向玄奘广泛询问了关于中亚及五印的风俗民情,玄奘皆尽力一一详答。

太宗及在场的群臣听罢玄奘的这一番叙述,莫不惊之为天下的奇闻异事。

太宗沉思半晌,才对玄奘道:“佛国如此之遥远,实在不是寻常人可及的。更兼法师所说许多的佛迹名胜,均未见张骞、班固等前人所撰写的史书中详细提及。故朕以为,法师你实在是宜修一传,以记你这十七年来的亲身所见所闻。”

说罢,太宗又对玄奘道:“待此记完成后,即请法师速呈上来与朕披览。”

玄奘点头赞同。

太宗半晌,又感慨对群臣与玄奘说道:“此行西域取经,法师的功德之大,实在是无可衡量。朕观法师有超凡的德识,方有此番名震古今中外的壮举。法师真不愧有‘法门千里驹’的誉称。朕在这里有一真切的心愿,法师你可否弃素衣还俗,而来助朕治理天下呢?”

玄奘听罢,立即辞谢道:“贫僧深领陛下的心意,但贫僧自十岁左右便入释门事佛,在俗务上,已是十分生疏了,更加不谙熟国家政务。贫僧如果真是勉为其难而为之,便有如浮舟上岸,非但会一事无成,反有船朽之虞。况且贫僧现观朝中人材荟萃,陛下一人纪纲,国家大事,便会自然有序。贫僧后半生竟逢此太平盛朝,能安心弘法,内心己足以为慰了。”

太宗笑道:“法师太过自谦了。法师既然无心从政,朕不久便亲率我大军伐辽,法师你可否能随朕东征?一来我们可以共观东方的民俗,二是朕倒想于机务之隙,与法师闲话西域诸国的情状。”

玄奘听了太宗的这番话后,又再一次次辞谢道:“陛下之愿,贫僧当不应推辞,但是在这里请陛下先容贫僧表明心迹。”

太宗点头,道:“法师请讲。”

玄奘道:“按佛家戒律,僧人不得观兵战。另外,纵观古今社稷的种种祸乱,莫不是由人心或人职不专所致。贫僧以为,治人者专于政,商人专于商,兵家专于守卫。推而广之,则不愁民不富、国不强。反之,有治人者插手于商,兵家插手于政理等相互侵扰之事的发生,则为乱世之道,播下根源。同此理,我们佛门的僧人,只有精心于佛道,才可使佛法光大。反之,则为不敬三宝。贫僧为一佛门弟子,惟有以身先倡,严守戒律,走弘道效国之道,而别无它途。陛下仁德,故万望陛下恕贫僧有实难从命之罪。”

听玄奘言罢,太宗大笑道:“言之有理!法师何罪之有?朕这里就不违法师的雅志了。只是,朕现在极想知道,此后法师又有何种的打算呢?”

玄奘道:“贫僧从西域诸国带来六百多部佛经,现尚一字未翻,极需将之整理译布出来,给中土的佛徒一观,这样,方不虚贫僧这十七年西域求法之行。”

半晌,太宗才点头道:“这倒是福泽中土的大事,朕愿尽全力扶持法师译经。”

听罢太宗之言,玄奘深感鼓舞地说道:“多谢陛下明鉴。现贫僧有一心愿,恳请陛下恩准。”

太宗点头道:“法师请讲来。”

玄奘即道:“请陛下能允贫僧去嵩山少室山北麓的少林寺翻经。该处不仅四周清幽,泉清松密,远离尘嚣,有益潜心修行译经;而且那里又是贫僧所敬重的昔日大德菩提留支法师翻经及提菩达摩法师面壁九年之所。”

太宗听玄奘法师说毕,沉思片刻,才道:“这世间清静之所,又非中岳嵩山仅有。多年前,朕在修德坊为朕的母后追福所造了一间名叫弘福寺的寺院,其中的西北禅院,就是一个极其清静之处。法师可在此处译经,一切所需,但请西京太守房玄龄协助办理好了。”

玄奘再次致谢。

这一日,太宗对玄奘法师不仅有相见恨晚之感,而且二人相谈得也甚是欢恰,不觉从卯至酉,天色已晚,宫中的暮鼓声歇,才算作罢。

玄奘见罢太宗后,即从洛阳迅速返回西京长安城,并于三月间在城北修德坊中弘福寺的西北禅院中建立了翻经院,同时他还开始广揽天下名僧大德助其译经。

正是:不有明眼,孰为先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