傍晚是这里最热闹的地方，而傍晚最热闹的要数坐落在得月街正中央的得月楼。
说起得月楼，还有一个美丽的传说，据说唐玄宗李隆基和她的儿媳第一次约会选择的地点就在得月楼，人们来得月楼吃饭，不但要品尝从古流传至今的美味佳肴，更是为了追溯唐玄宗这位古代的风流皇帝和他的儿媳杨贵妃之间的绵缠悱恻的故事。
而柯林就把车开到了得月楼的楼下。
得月楼二层被一道回环的走廊围绕着，柯林和钟海就坐在回廊的一个拐角。月光掩映，把头顶槐树的枝桠和房角翘起的鸟儿的翅膀投到了古色古香的圆桌上，柯林和钟海就坐在桌子的两边。
一盘红心萝卜片，一盘莲藕放在桌子上，红萝卜片红得发紫，白莲藕白得如同清白的月光，钟海面前摆放着一瓶低度数白酒，柯林面前摆放着一瓶冰镇的可乐。
“钟海，咱们吃斋念佛一回，今天只吃素，不吃荤腥。”柯林把筷子递给钟海。
“我想听听你的故事。”钟海直言不讳地说，“你答应过我的，说无论如何都要满足我的要求。”
“是不是有人对你说了闲话，有关我的，比如说我是个老雏。”柯林夹了一片莲藕塞进嘴里，慢慢地咀嚼着，毫不掩饰地说。作为成熟的女人，她在说话的时候不但没有表现出丝毫的难为情，相反，脸上还露出了天真豁达的微笑。
“没，绝对没有。”钟海赶紧否认道。
“我不但知道他们对你说了什么些什么，还知道是哪个人对你说的。”
“没，我刚来几天，不认识几个人，再说，他们都是市府的工作人员，我呢，只是个保洁员，是个下人。”
柯林笑笑，两腮稍微往上移动，如两朵盛开的桃花，“认识一个就够了，那个人是老杜，我给你说吧，老杜是个老鳏夫，只有一个女儿……不说他了，你不就是想知道姐的故事吧，来，咱们边吃边说，姐保证让你满意。”
于是，一段故事便接连不断地从柯林小巧的嘴巴里流淌出来，钟海发挥了最大的想象，于是，在美丽的月光下，演绎了一段令人不堪回首的往事。
时光倒回到十六年前，柯林大学毕业，是年二十二岁。那时的柯林虽然比现在稚气，但从外表看，足够称得上清纯，清纯得就像山谷里的涓涓细流，从原始的山涧而来，没有受到恶略环境的任何污染，不带任何的杂质。
七月中旬的一天，工作还没着落的柯林参加了安州市举办的一次人才交流大会，她把资料交给了人事局的招聘台上。在穿着方面，柯林是个前卫的人，但在思想上，她很保守，她不想进什么外资企业，只想在政府部门某个差事，端一个铁饭碗。
“你叫柯林？”一个中年男人拿着柯林的资料扫了一眼，抬起头来，带着微笑看着柯林。他在看柯林的时候，柯林也在看他，只不过，男人看柯林可不是一般意义上的看，准确地说，应该是欣赏，而柯林看男人，充其量也就是打量，只不过在打量中带着几分敬畏，凭着直觉，她知道这个男人肯定是人事局的负责人。
“是的，上面都写着呢，我叫柯林。”
“一个名字两个字，两个字就有三棵树，三棵树都如其人，亭亭玉立。”男人以欣赏的口口吻刻意地赞赏道。
“请问，这与招聘有关么？”
“有，现在的单位，一般都只招男性，咱们人事局和其他单位的观念不同，希望在这次招聘会上能招个女性，尤其像你这样的女性，也算说提高妇女的地位吧。”
“谢谢，被人事局录取是本人的荣幸。”柯林喜出望外的说。
那个男人趁同事不注意，迅速拿起笔，在纸上龙飞凤舞一番，然后把纸条递给了柯林，低声地说：“这里人多，说话不方便，如果你想到人事局工作，请和我联系，也许我能帮你完成心愿。”
工作上的事不当着人的面说，要私下和柯林联系，像柯林这般大的年龄，又受过高等教育，不能不预感到什么，但为了一份难得的工作，柯林还是在晚上联系了这个自称是人事局负责人的男人。
约会的地点很神秘，在南郊的一片树林旁。那个男人重新做了自我介绍，说他是人事局的副局长，如果柯林想进人事局工作，他保证负责到底。柯林试探着自己需要付出什么代价，男人爽朗一笑，说：“你知道你该做什么。”
一句话道破了天机，要是换做一般的女人，也许是打开车门望风而逃，但柯林不同，她要以她的智慧和对方周旋，从而最后战胜对方，明明知道对方要什么，却爽快地答应了他的要求，就在男人蠢蠢欲动时，柯林也提出了自己的条件，说要等到她正式纳入了财政编制，才能答应副局长的要求，这是硬性条件，无论如何都能改变。
“后来呢？”钟海问道。
“后来我就进了人事局了。”
“你果真把自己买了？”
“不，我没卖我自己，我把别人卖了，这事很缺德，但我当时没有别的选择。”
“我听不明白。”
“以后你会明白的，兴许这事还与老杜有关，不，就和他有关。”
“那……老雏……”钟海吞吞吐吐地问道。
“老雏是后来人们抬举我，当然也是我自己争取来的。”
“愿闻其详。”
人事局副局长没食言，他通过自己的不屑的努力，最终为柯林解决了财政编制问题，当他要柯林兑现自己的诺言时，柯林却装疯卖傻，说自己当时并没有答应副局长什么。
副局长自然恼怒，于是就威胁柯林说：“我能把你弄进来，就能把你弄出去，不信就事实。”
柯林后来用了个金蝉脱壳之计，要另外一个无辜的女人替自己背了黑锅，副局长得到了暂时的满足，但事后不久，市府大院里传出了谣言，说柯林其实就是个破鞋之类的烂货，所以，整个市府的人都知道柯林是个放荡的女人。这对于柯林来说简直就是个灾难，她虽然花容月貌，但五六年都没找到合适的对象，后来，忍无可忍的柯林做了个大胆的决定，到医院的妇科做了个检查，并把证明她是雏的化验当放在办公室，故意让人传了出去，这才落下了老雏的名声。
“那个男人是谁，现在是否还在市府工作？”
“还在安州市，但已经不在市府高升了。”
“不会是市长吧？不，市长属于市府，难道是市委书记？”
柯林冷笑一声，说：“发挥你最大的想象力，你会知道的，但恶人必须得到恶报。”
“我一个保洁员，还是临时工，咱们认识的时间也不长，你为什么要告诉我这些？”
“临时工？保洁员？呵呵，好，我希望你对我说的是实话……对了，我也想请教一个问题，你原来是不是在一高工作？”
钟海没料到柯林会冷不丁地冒出这么一句话，心里不由一惊，已经意识到，自己对这位美丽的副局长还没了解多少，似乎对方已经了解了自己所有的情况。钟海怔怔地看着柯林，张张嘴，不知道该如何回答。
“说话呀，你原来是不是在一高工作？”柯林眯起眼睛，继续追问道。
“来，喝酒。”钟海端起杯子，试图岔开话题。
“我不但知道你在一高工作，我还知道你是王一鸣的秘书。”柯林喝了一口饮料，拿起一张餐巾纸象征性地擦擦嘴，把餐巾纸扔在了桌子上，看了钟海一眼，那眼神，似乎能洞穿钟海的五脏六腑，前世今生。
回避已经没有可能，但钟海还是不愿正面回答柯林的问题，就反问道：“你消息挺灵通的，是不是暗中调查过我，如果我猜得没错，请你告诉我，你还知道些什么。”
“调查你？你太抬举我了，我一没那个精力，二也没那份闲心，我只是偶然从别人听说的，至于具体的细节，恕我不能赘述了，我只想提醒你，世界不大，安州市更小，你隐藏不了你的真面目。当然也包括你真实的动机，好了，不说这令人不快的话题了，咱们再换个话题，请你告诉我，你一个大秘书，拿着大学文凭，却甘愿到市府打扫卫生，到底为什么，你不会肩负着什么神圣的使命吧。”
这个问题比上一个问题更为尖刻，钟海也更难回答，他的心怦怦直跳，脸上也露出难堪之色。
为了掩饰自己的窘相，钟海先哈哈大笑两声，然后指着柯林说：“你脑子里装着那么多为什么，有十万个么，哪天出版了，给我打声招呼，我多买几本，算是对你的赞助，你今天来好像不是为了请我吃饭，而是来盘问我的，你是否怀疑我是个政治间谍？不，你多虑了，不错，我的确当过一高的秘书，还是秘书科长，可王一鸣下台了，我是他最亲密的下属，用别人的话说，我就是他的走狗或者叫狗腿子，树倒猢狲散，王一鸣一倒台，我的日子肯定难过，以你聪明的智慧和政治嗅觉，你不会不明白这个道理，所以，一高已经没有我的容身之地了，我只能先夹着尾巴给自己饭碗找个地方，现在的大学生多如牛毛，像我这般学文科的，手不提肩不能扛，你说，我不打扫卫生还能干什么，当然了，如果柯局长怜悯我，拖个熟人给我安排个体面的工作，我一定感激涕零，在心里把你当恩人一样供奉，不，当女神，恕我直言，你在我心里，就像个女神，对了，我就是冲着你才来的，这么美丽的女人，养眼，养神，是现代生活中不可或缺的精神食粮，不然，你怎么会认识我，又怎么会请我吃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