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老杜罗嗦了半天，钟海终于明白，吴市长在市府给他安排的工作的确是一个保洁员的岗位。现实和希望相差得太远，钟海此时已经气得脸色发白，不等老杜说完，就使劲地一甩手，说：“这工作我不干，谁愿干谁干。”
说完就要走人，刚迈了一步，就被老杜抓住了胳膊。
“放开我。”钟海开始使性子，猛地甩了一下胳膊。
钟海力气本来就大，又加上在气头上，力量自然比先前还大，但是，他不但没甩开老杜，反而被老杜的手抓得生疼，钟海更恼火，瞪着牛眼睛问道：“你放开我不。”
“年轻人，要想干点正经事，就必须先体验生活，这里再怎么说也是市府，你在朋友面前，完全可以不谈你在这里的具体工作，他们要问你在什么单位，你可以挺起胸膛，大声地告诉他们，喂，我在市政府工作，听，多自豪。”
“我不想自豪，如果你非要把这个工作当做自豪，那也是耻辱的自豪。”
“那就要看你的本事了，咱们打个赌吧，你尽管使劲，如果我动半步，我马上就放你走。”
“这可是你说的。”
“君子一言快马一鞭。”
钟海气沉丹田，猛地发力，老杜脚下不但没移动分寸，钟海的胳膊反而更加疼痛。钟海再用力时，只听撕拉一声，钟海的袖子被扯破。行家一伸手，便知有没有，此刻，他心里明白，他根本不是老杜的对手。由于有言在先，钟海不得不认输。老杜松开了钟海，从地上拿起衣服递给他，说：“穿上，从今天开始，你就是我手下的一名保洁员，如果你不服从工作上的安排，我随时都能修理你。”
“凭什么？”
“上峰的命令。”
“你的上峰是谁？”
“我不能告诉你，但我想你能猜得出来。”
钟海和老杜暗中斗了一把，也消耗了不少力气，现在冷静下来再好好思索一番，认为吴市长对他的工作安排，也许是在考验他，于是就想暂时委屈一下，看看吴市长最后如何收场。一个堂堂的市长，怎么会让他的女婿当一名保洁员，这不是天大的笑话么。如果真的让钟海当保洁员，他自然也有他的对策，他在下班后，就穿着保洁员的衣服，挎着吴子玥在大街上溜达，看看他吴市长的面子往哪儿放。
钟海换下了衣服，穿上了保洁员的套装，老杜就让钟海拿着清洁工的工具，跟在自己后面向市府办公楼走去。半道上，钟海戴上了口罩，他不想露出他的庐山真面目。
老杜把钟海领到一层，站在楼道口介绍了市府办公楼的基本情况。这栋办公楼一栋有五层，每一层十八个办公室，两个卫生间，如此算下去，整幢楼正好有一百间房子。
“你每天早上七点钟开始清扫楼道，八点钟开始打扫办公室和卫生间，根据以前的经验，做完这一切基本需要两个小时。”
“其他时间呢。”
“其他时间就呆在后面的小院里，跟我摆弄花草，当然了，如果办公室需要换水，你就扛一桶上去。顺便告诉你，我就杜文君，原来是吴市长的司机，由于眼睛出点问题，就被安排到后勤处，现在是绿化队队长，以后就称呼我老杜吧。今天是你第一天工作，我陪着你，从明天开始，你就必须独立工作。”
杜文君交代完，向卫生间走去，钟海戴上口罩，跟了进去。
幸好，市府的卫生间不同于公测，钟海不但没闻到臭味，鼻子里还扑进一股芳香。
中午十二点正，钟海走出后勤处回家。
他身穿蓝黄相间得的保洁套装，脚上蹬着黑色的胶皮靴，手上戴着乳白色的胶皮手套，脸上捂着一直白色的大口罩，甩开双手，雄纠纠气昂昂，也算器宇轩昂。
吴市长给他安排的工作让他十分愤怒，他的血管里流淌的不再是血液，全部是怒火。
保洁员，说得好听，其实就打扫卫生的。从秘书科长沦落到打扫厕所和办公室的清洁工，这不仅仅是堕落，简直让他蒙羞。
羞辱拜吴市长所赐，也许吴子玥提前就知道，也许限吴子玥不知道，但是，无论吴子玥知道还是不知道，钟海都要发泄，他要把满腔的怒火铸成一把锋利的剑，狠狠地刺向吴子玥，直到她叫喊疼痛。
但是，钟海不是没考虑到，也许吴市长根本就没看中他这个女婿，但又碍于吴子玥或钟海的面子，故意给他难堪，意在提醒钟海，好让钟海知难而退，远离他的宝贝女儿吴子玥。如果真是这样，吴子玥肯定提前不知情。
当然，这仅仅是一直可能，并且这种可能性并不大。钟海已经和吴子玥同居了几个月，如果吴市长不认他这个女婿，有的是办法，不需要用这种曲线救国的手段。
丰田越野车静静地停在楼前，在太阳下发出白惨惨的光。这种光芒很刺眼，也刺痛了钟海的神经，他走过去，照着车门狠狠地踹了一脚，骂了一句：该死的。
到底是谁该死？是自己该死还是吴子玥该死，都不是，钟海大概骂的是该死的吴市长。
钟海开门，一股肉香飘过来，经过口罩的层层过滤，扑进了钟海的鼻子，挑拨他的胃口，但钟海却没有一点食欲。
钥匙在门上来回地摇晃着，门发出了由高到低的响声，钟海走进去，一屁股坐到沙发上，懒洋洋地伸展开四肢。在市府为人打扫卫生，回到家里，他要当一次爷，即使吴市长要他知难而退，他也要当一次爷。
“饭做好了么，我饿坏了，我要吃饭，请你把饭端来。”钟海对着厨房喊叫道。
“亲爱的，下班了，饭马上就好，爸爸给你安排了什么工作。”
厨房里传出吴子玥的声音，清凌凌的，如小河里流淌的溪水，在太阳下打着滚，朝山沟里流去。
但钟海没感到甜美，他血管里的怒火开始熊熊燃烧。
装模作样！钟海嘟囔了一句，从沙发上站起来，朝厨房走去。
一盘青椒炒肉丝放在灶台上，钟海脱掉一只手套，伸手捏了一把塞进了嘴里，有滋有味地咀嚼着，嘴巴起合的幅度很大，很夸张，以至于夸张到可能要败坏了他伟岸的形象。他是故意的。吴子玥扭头，看到钟海打扮成那副模样，吃惊地问道：“咦，你怎么弄成这样，据我所知，市府没拍电影，也没拍电视剧，就是拍电影，也不会要你当群众演员吧，不洗手就往嘴里塞东西，太不讲卫生了。”
钟海认为，吴子玥先前的话调侃了他，后面的话侮辱了他，他瞅了吴子玥一眼，冷冷地说：“我不讲卫生是表面的，最起码我的心灵还是洁净的，不像有的人，表面上看俨然一副正人君子，动起歪脑筋来一个顶仨，相比之下，我不但是卫生的，也是高尚和纯洁的。”
“钟海，先别发牢骚，帮我剥两颗蒜，油锅热了，我等着用呢。”
钟海冷笑一声，说：“自己动手，丰衣足食，如果真需要大蒜，你直接把我下到油锅里，烹着炸着炒了都能吃，对不起，我到卧室休息去了，做好饭叫我，先谢谢了。”
“吃了火药了，发什么神经。”
钟海走出厨房，径直来到卧室，衣服也不不脱就躺在了床上。口罩还捂在脸上，手套也戴在手上，鞋子就更不用说了，依然穿在脚上。他从来没有如此不讲卫生，但吴市长恶心了他，他要恶心他的女儿，要恶心他女儿的床，这也姑且叫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吧。
吴子玥把饭菜端到了客厅，对着卧室喊了声：“钟海，出来，喂脑袋了。”
她没听到钟海的回应。
这家伙太没礼貌，他是故意没礼貌的，他要把吴市长对他的羞辱统统还给他的女儿，这叫一报还一报。
吴子玥推开卧室的门走了进去，眼前的一幕让她大为不快。钟海把穿着胶皮靴的脚放到了床单上，两条腿夹住了被子。狼狈，懒散，不怀好意。
“钟海，你太过分了，你搞脏了我的床单和被子。”
钟海忽地坐起，针锋相对了一句，道：“你搞脏了我的心灵。”
“我问你，为什么不脱掉衣服就躺在床上。”
“我不脱掉衣服，就是想提醒你，我受委屈了，我要你出面给我做主，到你爸爸那儿给我讨回个公道。”
“上班劳动天经地义，没什么公道不公道的，我们办公室的卫生间坏了，也是由男同志出面修理的。你年轻，资历浅，这种脏活自然要抢着干，这是好事，能给人留下一个好印象。”
看来，吴子玥误会了，他以为钟海上班第一天就遇到了倒霉事，修理了管道什么的。
从吴子玥说话的语气中，钟海感觉到吴子玥事前也许真的不知道她爸爸要给钟海安排一个保洁员的工作，钟海就不能不先冷静下来，对吴子玥说：“你先听我解释一下，然后就明白我今天上班做了什么，你的爸爸，安州市的市长，我的老丈人，一上班就把我交给了他的叫金银花的女秘书，一种清凉去火的名贵药材，名贵药材把我带到了后勤处，一个叫杜文君的绿化队的队长给我安排了工作，要我做了市府一名伟大光荣的保洁员，通俗地说，就是打扫卫生的，清洗马桶，给人扛水，就差给人擦皮鞋洗脚了，我问你，这事你提前知道么？我可告诉你，你千万别告诉我说你不知道，我认为，你的亲爱的爸爸不会不给你透露任何消息，我要不是看在你的面子上，我当时就会拂袖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