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传记定格的记忆:邓百川的风雨人生
11011300000023

第23章 人情冷暖

时间过得飞快,来年,靖宇已经四个年头了。炎炎夏日如期而至时,靖宇因为吹电风扇着了凉,起先是感冒、发烧,吃药没能控制住,到了医院,经过检查,诊断为支气管肺炎。白天的水吊下去,高烧稍微退一点,到了傍晚,体温又急剧升高,而恰恰蓝田当晚大夜班。退烧药吃了,也压不下去,又是冷敷,又是擦酒精。靖宇咳、喘、浑身滚烫,没完没了地哭闹。

如果把靖宇放在家里丢给妈妈带着睡,蓝田去上夜班,也一定会魂不附体的,她跟业成商量了一下,他们一起带着儿子去了医院。小夜班护士马鸣凤的女儿也才两周岁,体谅蓝田的苦处,到其他科室跟别的小夜班护士捣腿去了,把床铺留给靖宇睡。这一夜,业成守着靖宇,蓝田一会儿去病房巡视,一会儿去看看儿子,幸好这一夜没有来新病人,老病人的病情也都很稳定,否则,她是顾不上靖宇的。

靖宇睡熟后,蓝田一个人发呆,她觉得该想办法调到门诊部注射室,那儿白天虽然很忙,但仅仅不用上夜班这点,就比什么都强,她可以天天晚上带着儿子睡觉,省得值夜班时,心里总是牵挂着儿子。遇上儿子生病,那更是无边的煎熬。儿子这么小,以后类似的事情一定难免。

蓝田想找关安升开口,可是一看到他那暧昧的眼神,赶紧封住话头。

靖宇病好之后的第二天晚上,业成为准备半年工作会的材料,在公司加班。蓝田提着从副食品商店买来的罐头、补品,敲响了年初才提拔起来的总护士长冷玲家的门,冷玲见到蓝田,态度异常冷淡,脸上的表情严肃得近乎凶巴巴。蓝田曾经见过冷玲与医院各大领导在一起说话的,她笑得如花开放、春波荡漾、百媚丛生、动人心魂,多么巨大的差异。冷玲的态度,让她由衷地感觉到自己的卑微与渺小,她不由自主地挺了挺身子,但是,这样的心理状态一点没有得到缓解。

“有事吗?”冷玲沉默了很久,终于开了金口。

“我,没什么事,哦,不是的,有点事。”

“什么事,说吧。”

“我儿子小,体质差,爱人经常出差、加班,我父母身体又不好,想请护士长帮帮忙,能不能调我去门诊注射室上班。”蓝田心里憋足了劲,看也不敢看冷玲,把在心里重复了无数遍的话语一股脑地倒出来。

“这个恐怕不行,哪个护士家里没有这个那个的困难,你好歹还是本地人,我们医院很多护士还是外地人。如果人人都要求去门诊上白班,那医院怎么转,怎么正常运行呢?作为医院的一分子,我们必须从大局出发,要有奉献精神,克服困难,你说是不是?”

“是的,是的,护士长您说得很有道理。”蓝田听了冷玲一番话,越发觉得自己卑微无比、浅陋不堪。

“护士长,我虽然孩子小,家务重,但我从来没有放松过业务知识的学习,我想多转些科室,这样,一方面可以提升自己的业务水平,也可以用自己学到的知识为更多的病人服务。”蓝田想,既然自己好不容易下定决心来了,索性横下一条心,一不做二不休,将该说的话都说了,死猪不怕开水烫,办成千好万好,办不成也不后悔。

“我知道你一直就很爱学习,这是好事,普外科是各科室的重中之重,你在那儿工作,对于锻炼自己的能力、提高业务水平,是大有裨益的,啊!是金子总会发光的,相信只要你努力,会有更好的机会。我也不虚留你了,我女儿马上还要参加一个竞赛,我得多陪陪她。”

蓝田难为情得恨不得一下子就消失于冷玲眼前,嘴里却还客气了一声:“那谢谢您关心了。”

“不客气,走好。”门以极快的速度关上,好像关迟了,外面有什么不干净的野物会冲进来似的。

冷玲对蓝田的态度如此冷漠,简直近乎恶劣,其中隐情唯有冷玲自己清楚,还有一个人清楚,那就是医院的常务副院长关安升。总护士长这个官职在医院,说大不大,说小不小,但是对于占了医院小半壁江山的护理战线,那可是万人之上、风头浪尖上的好位置,多少人明争暗抢。要得到这个职位,光靠过硬的业务素质、八面玲珑还不行,以上两个条件只是必备要件之一二。朝中无人不做官,这句话错不了,冷玲能够在人才济济的护理阵营里赢得这个职位,关安升是鼎力相助的。

为什么鼎力相助?这得感谢蓝田。别看关安升长得其貌不扬,对女人倒是挑剔得很,偌大的医院,他能够看上眼的女人没几个,不仅要秀外,而且要慧中,胸大无脑的女人,他觉得不够味,有才无貌的女人,他见之阳痿。蓝田是他非常中意的女人,可是,蓝田每每见到他,就像老鼠见到猫似的,一个劲地躲。

冷玲每每见到关安升打量蓝田时的那种异乎寻常的眼神,便从心底里不舒服。她和关安升干柴烈火、一点爆燃之后,关安升对蓝田依然不死心,有意无意地打探蓝田的性格爱好家庭等等等等。凡此种种,冷玲虽然心知肚明,但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何况关安升的心狠手辣在医院是出了名的,无毒不丈夫也好,杀人不见血也罢,总之,关安升够狠。冷玲借着关安升这杆梯子得到了护理岗位上这个无数人艳羡、无数人嫉妒的好位置,但她更明白“落地凤凰不如鸡”的道理。俗语说:创业容易守业难。江山是打下了,但她要把位置坐牢,如果得罪了关安升,也难保这种鸟男人不拔X无情、翻脸不认人!

虽然蓝田对关安升的冷若冰霜成全了冷玲,但她一点都不感激蓝田。蓝田刚出门,她便以最快的速度合上门,心底里“嗤”地冷哼一声:我就搞不明白,像你这等胸大无脑的女人,怎么竟然把关安升这种胃口颇高的男人迷了个七荤八素的。来求我办事,门都没有,长了张漂亮的脸蛋有屁用,业务素质高有屁用!都什么年代了,还把身体护得跟金乌龟似的,偏不上关安升一次又一次递过来的这杆梯子,如果你上了,关安升的燃点被你冷不丁地提高了一截子,我哪里还有办法让他燃烧起来?这个世界上,最最不幸的女人,不是因没有资本而受洋罪的女人,而是有着丰厚资本却偏要受洋罪的女人,你蓝田不让自身资本效益最大化,简直就是弱智兼白痴。

蓝田下得冷玲的楼梯,一股悲凉的情绪漫天升腾,世态炎凉,人情淡薄啊,渺小的人物求人办事多么的艰难。尽管是炎炎夏日,一阵风吹来,她的心里一片冰凉,无比灰暗,冰冷的泪水迎着晚风无声滑落。

蓝田一回到家,靖宇就扑过来:“妈妈,妈妈。”

蓝田看着儿子的头皮上还有着明显的打头皮针留下的青痕紫痕,想着刚才在冷玲家遭遇的冷言冷语,眼圈一红,差点没落下泪来。她把靖宇搂在怀里问:“身上这么香,是不是外婆帮你洗澡后擦花露水了?”

“是。”靖宇边说看了看站在身边的外婆。

“田田,冷护士长怎么说?”妈妈关切地问。

“没戏。”蓝田沉着脸回答,把来龙去脉跟妈说了一遍。说完后,她伸头往房间里看了眼爸爸,爸爸一如既往地躺在床上听收音机。“靖宇,睡觉吧,好吗?”蓝田说着,便带他进了房间。

妈妈长长地叹了一口气。

一会儿,业成回来了,蓝田看见他的脸腮有些青紫,吓了一跳,问道:“你的脸怎么了?摔跤了?”

“不是的,被人打的。”业成轻描淡写地说,仿佛在说一件与自己无关的事情。

“搞笑,你怎么会被人打了呢?”

“我到车库,发现车胎通了,就改为步行了。走到中二街时,一个壮年男人把自行车骑得飞快,前面一个也骑着自行车的小男孩被他撞倒了。这个狗日的,不扶小男孩起来,顾自地边扶起自己的自行车边凶巴巴地骂了一句:‘你这个小家伙,怎么骑车的,不长眼睛啊!’骂完,跨上车就准备走。我一把抓住他的自行车龙头,说:‘人家一个小家伙,摔在地上都爬不起来了,你不看看他有没有受伤,还骂人家,你还是个大男人吗?’这个狗日的,二话没说,照着我的脸就是一拳,我也回了他一拳。路上的人一起围过来指责那个狗日的,刚好男孩子的爸爸找来了,把那个男人揪着,一起去医院了。他妈的,什么玩艺!”

“你真是苕不过,路上那么多人都不管,你瞎管个什么,被人打得舒服吧!”蓝田没好气地说。

“路见不平,拔刀相助,这个浅显的道理你都不懂吗?”业成像看怪物似的看着蓝田。

“路上不平的事多了,你管得过来吗?”蓝田不甘示弱地冲业成。

“你今天怎么啦,吃了枪子啊,说话全是火药味。”业成瞪了蓝田一眼。

“我是觉得你这副模样,明天怎么去开半年工作会,而且这次的会议还拉到外地去开,你不怕难为情啊?”蓝田也瞪了业成一眼。

“我学雷锋做好事,难为情什么?”业成的语气针尖对麦芒。

“你逢人就去解释?逢人就说你学雷锋吗?”蓝田气呼呼地说。

“我不用逢人就解释,人家问我时,我就解释一下,你犯不着杞人忧天。”业成沉着脸。

“是啊,我天天为了你杞人忧天,为了儿子杞人忧天,我真是犯贱。”蓝田说着,眼圈一红,两行清泪滑落下来。

爸妈一起站在门口,妈妈说:“你们俩怎么搞的,靖宇刚刚睡着,你们不怕把他吵醒啊?”

“爸妈,你们评评理看看,我到底有没有错。”业成把晚上发生的事详详细细地说了一遍。

“业成,你出来一下。”妈妈把晚上蓝田去冷玲家碰了一鼻子灰的事情跟业成娓娓道来。“这丫头,一向敏感自尊,她哪能受得了。她平常什么时候这么不讲理过?今晚,不知道她要淌多少眼泪!”

业成听了丈母娘的话,心下软了一大截,后悔不该跟蓝田较劲。赶紧进了房间,拿了一块干净的手绢想为蓝田擦去泪水,蓝田抽抽嗒嗒地推了他一把,没好气地说:“去你的,谁要你假惺惺的。”

“哎呀,好老婆,好田田,不生气了,你也是的,也不跟我商量一下,去找那个冷女人做什么?怪我没本事,不能救你出水深火热之中,终归有一天,我梁业成会发达的,你一定要相信自己的眼力,也一定要相信我的能力。”

“滚你的,哪个跟你讲,我在水深火热之中啊?胡说八道什么!”蓝田的口气明显地软了下来。

“对对对,我胡说。你别生气,别哭了。明天我又要离家好几天,这次会议还请了市里一些主管部门的领导,你给我一个好心情,好不好?”业成讨好地说。

“懒得理你。赶紧洗澡,你先洗,还是我先洗?”

“自然是老婆大人先洗。”业成故意作出低声下气的样子。

业成去洗澡时,蓝田已经帮着业成收拾好了出差要带的衣物。

夫妻之间,床头打架床尾和。这一夜,蓝田和业成以怄气斗嘴始,以缠绵悱恻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