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传记丰臣秀吉(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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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9章 黑子·白子(2)

“可是……该怎么说呢。”被如此反问,三藏也不知该如何回答。“但是……但是什么呢?三藏。”“……小姐你有一个三藏这样的男人,此事被他人知道可不好啊。”“男人?以秀吉大人为首,阵营中可全都是男人,为何只有你要因为是男人而必须避人耳目呢?”三藏感到越来越糊涂了,而对方过于冷淡的态度也让他有点儿生气。“算了,这些都没关系。比起这个,小姐,你和我三藏的约定还望能先行兑现啊。”

“约定?”“你可别装傻啊。”

“啊,是说一起去京都那件事吧……”“对啊!我可是一直很期待地等到现在,此前被迫跟着池田军队一起到了长久手,却轻易成了败军之犬,好不容易捡回性命,正想着怎样才能捎信给小姐呢。”

“捎信给阿通打算作何?”“这还用问吗,当然是去京都成家,夫妇二人一起快乐生活啊!”“哎呀,三藏,你是在独自做梦吗?”“别开玩笑!逃出小野乡的时候不是互相约定好了吗?”“莫须有之事。谁会和你这浪子定下夫妻之约呢?想去京都曾经是我的愿望,绝非是出于那种理由而说的。你说你有很多盘缠,而且有你在,途中若有事也不用担心,所以才一起离开家门。”

“什、什么?!”三藏脸色狰狞,“这么说来,阿通你只不过是在利用我?”

“你这表情算什么?你可是我乳母的儿子。”“乳母的儿子又如何?可恶,你可别小看我!”“面对主公之女说出这种话,实在太无礼了!”“开、开什么玩笑!不能忍了!跟我过来!”

“要去哪里?”“你是我老婆!闭上嘴跟来就是!”三藏抓住她的手腕,威胁道:“怨言以后再说,今天我是不会放你走的!”“三藏你做什么!”“跟我来就是了!走,跟我来!”“你太无礼了!”

阿通甩掉他的手,重重地撞向纠缠不清的三藏的胸口。“好!事已至此,即便用武力也要强行带你走!”三藏咬牙切齿,将阿通的手腕缚在腋下,打算用蛮力带她走。

阿通大声呼救,正在寻找她的浅野弥兵卫见状立即对同行的武士道:“啊!阿通小姐被乱贼侵袭!快去将那厮赶走!”

四五名持枪武士连忙赶去。三藏回头一看,不禁惊慌起来,“这下可糟了!”但他不甘就此放掉好不容易才抓住的阿通,道:“你竟然敢骗我,你记住,总有一天我会如愿的!”说着,一口咬在她白皙的手腕上,留下了一个鲜明的齿痕。

阿通身体扭曲着抑制住了痛苦的悲鸣。“婊子!给我记住!”

三藏将她推搡在地,撂下话便如脱兔一般踏着草丛奔逃而去。“您没事吧?”两名武士追赶三藏却没能追上,其余人则安慰着阿通,将她带到了在河原渡口等待的弥兵卫身边。

在渡船上一边渡河,弥兵卫一边问道:“阿通小姐,刚才的男人是何人?”

“是我乳母的儿子,品行非常恶劣,很让人头疼。”“是您乳母的儿子吗?那不就是你的乳母同胞?”“是的,没错。”

“那他为何会对您施以暴行呢?”“他时常强人所难地说给他钱,跟他一起去京都。刚好这次我来到大恒城,他大概便趁此机会尾随而来了。”弥兵卫内心一阵惊讶。在大恒城内,不管是她的行为举止,还是当众诵读秀吉书信的态度,还有刚才面对恶人也毫不动摇的样子,这些都令弥兵卫惊讶不已。

这真是一个特别的女性,虽然还只是个小姑娘。莫非现在的年轻女子都是如此?他一脸感触弥深的样子。但说是感触,其实也不过是觉得非常意外。弥兵卫暗自想着:“主公也真是,竟对如此奇怪的女性感兴趣……”

想起秀吉的风流本性,他便苦笑不已。弥兵卫是秀吉妻妹的丈夫,正因为是亲戚关系,所以对秀吉在这方面的癖好比任何人都清楚。

“我们回来了。”

浅野弥兵卫一回到营中便立即来到秀吉面前,将大恒城遗族们的情况一一复命。

阿通也同行前来,把秀吉书信对胜入遗族们的安慰情形一一细述后道:“众人对大人的心意都喜极而泣。”

“那就好,那就好。”秀吉似乎终于放下了心头大石,天生就易乐他人之乐的他,对于别人的痛苦也总是抱有同等的感受。“弥兵卫,你先去歇息。另外,叫秀次前来。”“遵命。不过,只是在这战场上出使一趟便获准歇息,未免……”“无事,小牧一方的敌人近日也在悠然休养中,退下放松休息吧。”过了一会儿,三好秀次与弥兵卫交替前来了。

“秀次,你整顿好军队,明日便前往大恒驻守。大恒家中伤员众多,仅靠余下老母和女眷等人和三左卫门辉政及末子长吉来守卫,想来太过单薄了。”

“是……”秀次还想再说点什么,但看舅舅秀吉的脸色依然十分恶劣,领命之后便径直退出去了。他在忍耐。秀吉一定在努力控制着想要对血亲秀次大喝一通的冲动。一旁的阿通敏锐地这样观察着。如其所料,秀吉看着秀次离去的背影,脸上浮现出了一种极为不快的神色。阿通看着秀吉,建议道:“大人,下一局棋如何?”“围棋吗?”秀吉重整心情道:“拿来吧。前些日子一直败局,不过今日思路变了。”二人立刻对盘而坐,开始了乌鹭之战。

白石、黑石一点点地照着二人的构想而行,秀吉的石子罕见地顽固难缠,连阿通也费尽心思才打败了他。

“今天真是个奇怪的日子。”“为何?”

“大人的棋路不同了,以前大人可没有这么厉害。”“你这么认为?好!”秀吉扔下棋子,当日只此一局便不再继续了。

也不知秀吉想到了什么,他忽然积极地下令“在大浦建造堡垒”,接着,大后天亦即四月底,他又悄悄宣称:“明日正是家康投降或我秀吉破败的决战之日,各位好好休息,做好准备,切勿怠慢!”翌日,五月一日。

从昨夜起便预想着今日将至的决战,已做好万无一失的准备的各个队伍,在听到出现在阵前的秀吉所下的命令时,众人全都呆住了。

“启程返回大阪城,各个队伍依次撤退。”秀吉说道。“黑田官兵卫、明石与四郎两队与二重堀和田中等地的士兵汇集,收兵至青塚堡垒。”接着秀吉又下令道:“日根野兄弟、长谷川秀一领中军,细川忠兴、蒲生氏乡二人断后。”

总共六万余人的队伍开始挪动,朝着西方背向而行。这时刚拂晓日出。此外,乐田还特意留下堀秀政驻守,犬山城由加藤光泰驻守,其余士兵则全部横渡木曾川,通过镜原进入了大浦。如此突然的撤退让诸将都很疑惑,秀吉的真意到底是什么,一路上都在窃窃私语“真的要撤退吗”?也有人感叹“以我等凡人之虑真是猜不透啊”。但骑着马的秀吉心情却显得比平日更为爽朗,男装的阿通也和往常一样陪在身边策马前行,他还时不时地与她像平时一般闲聊笑谈。“阿通,你明白为何我的围棋比平常厉害了吗?”“不,不明白。”“没什么,只是我突然想到,应该改变想法。”“改变想法?这是……”

“已故信长公是个绝不固执于事物之人。世间万象总是不停地运动着,川流不息。而人们却总认为现实是不会改变,或很难改变的,并执着于此,信长公说这是一种恶性的病症。”

“您说的话真深奥。”“不,不难,将它看得很难,想得很难,正是病症产生的原因。”“这不是在说围棋吧?”“一样。小牧山是局有趣的棋,但家康与我都过于固执,使两军成此形势。于是我突然想到只有暂停不可。”“暂停是指?”

“暂且休息,然后改变想法,重新开始。在此期间,时间的自然流动一定会为我打开一个新的局面。”

从刚才起便一直竖耳倾听的四周将领全都点头道:“原来如此!”

但当他们回望小牧的天空时,却感到了一阵战栗。虽然秀吉说得很轻松,但要撤走如此庞大的军队却比进军更为艰难。因此,断后的任务更是难上加难,若非相当大胆勇猛的武士,则无法胜任此艰巨任务。

“看!以羽柴筑前为首的上方军全都在撤退!”“不不,不管怎样秀吉也不会撤离此处的。”

“可疑,可疑!”看到今早秀吉大军井然有序地撤向西方,小牧山本营众人皆疑神疑鬼,前来向家康汇报事变。“哦!看来敌军定已丧失战意!”

“此时急起直追,上方军必将支离破碎,我军定能大获全胜!”诸将个个都气血高涨,请令出击,但家康却毫无一丝悦色,也绝不同意起兵追击。

他认为秀吉这样的人不可能毫无理由便撤退大军,而己方兵力虽足以自保,但向毫无条件的旷野出兵,与秀吉战斗,仍然是力有不逮。

战争并非赌博。如此重大之事怎可赌在不知会转出几点的命运之上呢?只要当命运眷顾自己时抓住它即可。

家康是个讨厌冒险的人,同时又是个熟知自己的人。而与他截然相反的,便是那位北畠信雄。此人一直错误地认为自己仍然拥有父亲信长伟大的声望和天资,此时,当家康说不可追击,诸将皆沉默不语时,他依然积极地不依不饶道:“兵家讲求时机。如今难得天赐机遇,又怎能拱手观望?追击之任务还请务必交予我信雄,如此大好机会万不能错失。”

家康说了几句劝谏之言,但信雄表现出一种罕有的英勇之气,还搬出理论来,像小孩儿撒娇般对家康的阻止充耳不闻。

“如此也实在没办法,就按您所想的去做吧。”家康无法,只得允许。信雄立即率领麾下队伍,向秀吉大军追去。“平八郎,带兵保护信雄公!”之后家康又拨了一队兵力给本多平八郎,让他随后追去。果然,信雄中途与秀吉军断后的细川忠兴相遇而战,起初看起来似乎颇占优势,但很快便被一举击破,令对他而言极为重要的家臣大槻助右卫门战死,失去了众多部下。若是后来本多平八郎没来增援,信雄自己也很可能成了不顾生死的断后军细川忠兴和蒲生飞驒守的功名了。

狼狈逃回小牧的信雄也着实没脸立即现身家康面前,但家康听完平八郎详述具体情况后并未有特别的反应,只微微点了点头,道:“嗯,确实如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