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传记李鸿章一生与他的时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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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5章 李鸿章的高歌前进(1896年)(2)

绝不会有什么东西会吸引李鸿章在香港着陆。“瘟疫在这个殖民地肆虐,”他说,“而且他不希望船只在新加坡被隔离检疫。”他乘坐的是一艘法国汽轮,也许能表明这一点。俄国公使卡西尼伯爵竭力阻止他带上自己的英国医生。但是李鸿章对自己的老朋友欧文医生仍旧非常忠诚。

在1896年4月23日,他和他的随从人员乘上一艘俄国志愿军舰队的船,离开了沙伊得港。

这艘汽轮为这批乘客装饰一新,李鸿章得到了俄国领事和乌德托姆斯基王子(他和大皇子一起环游世界)以及俄国外交部的一位先生的会见,后两位是外交部专门派来接待大使的。

一位中国记者如此报道了他们的抵达:

1896年4月23日我们抵达了敖德萨。这个壮丽的港口一派节日景象;观景的码头和地点都挤满了人,港口中五十二只汽轮上也挤满了游客和居民,想要一睹贵客的风采。大使一踏上登陆梯,就受到了皇家机构不同分支的接待。一只第五十七步兵团和其乐队组成的仪仗队在登岸处列队欢迎。这只气派非凡的军团以普通的举枪致敬和军礼迎接他,“身体好呀!我们很乐于为阁下您效力。”

乐队演奏了一支欢迎曲,在热情的欢呼中,大使和随从人员被引至圣彼得堡酒店,他们在那里得到了外交部专员的接待。大使只回访了两次,因为他要接待的访客实在太多了。

在晚上,随从人员在酒店气派的大厅被设宴招待,他们还去看了马戏团演出,在那里度过了一个愉快的夜晚。我们在次日凌晨两点才离开。大使在火车站被我前面列举出姓名的官员接待,他们汇聚于此送行,皇家列车在四十八小时内把我们带到了1043公里外的圣彼得堡。李鸿章到目前为止感到非常愉快,他的健康状况也大为改观。

李鸿章从俄国向总理衙门发了长长的一封电报——密码文足足有两千个词。普遍认为这封电报是关于俄国在满洲修建铁路的密约,但也许提及了甚至更重要的问题。北京的中国人断言李鸿章无权解决任何事。他的任务仅仅是对俄国的礼节性任务,接着“拜访欧洲和美洲”。当他旅行至德国时,德国人尽全力表达对他的敬意,却因他没有大笔订购枪支战舰露出些许失望。然而,他们在中国的军火代理商之一在此时从总理衙门得到了一个建造大概三只战舰的订单,他们就再也没有理由抱怨了。

李鸿章从德国到了海牙,荷兰政府在斯海弗宁恩的疗养所设宴款待了他,他在此似乎比之前途中所经其他任何地方都要开心。他在这里第一次看到了电影,有“李鸿章千岁”字样的烟花也令他很是高兴。他带走了疗养院的访客登记簿,在里面写了满满一页的中文,第一部分是首诗,下面是译文:

“我成为翰林院和军机处一员已逾五十载。然而我从未穿越海洋,身处斯海弗宁恩这般的人间天堂。我欣赏了美妙的音乐,从烟花中读到展现出为我祝寿的美好祝愿又是极大的荣耀。我想要赋诗抒发此感。”接下来是一篇赋:“许多人精通荷兰语,在我探访欧洲旅程中经过此国时,官员和百姓在北海岸某地接待了我。这里举行了烟火表演和一场音乐会。鉴于我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尊贵,让我在烟火中读到表达希望我长寿如意的五个字,实在是莫大的恭维。因此生出兴致提笔写了前面的诗句。”这一情感的流露有一种非常“稚气寡淡”的特点,看得出李鸿章在这里实在非常愉快。

容易激动的法国人似乎对他热情有些过度了。也许每个人都已经听说他多么赞叹巴黎的里昂信贷银行坚固的房间,以及当一位经理给他一张中国最近贷款股票供他审阅时,李鸿章饶有兴致地把它审视一番,最终问自己能否留作纪念品。非常震惊的经理匆忙解释说这张股票属于银行的某位客户,李鸿章懊恼地交还了它。但是我心里总是有一个挥之不去的问题,李鸿章是否真的如人们所想那样天真呢?慈禧太后曾向参加她茶会的外交使团中的女士每人赠送十英镑,钱用作礼物在中国是很常见的。在我看来,李鸿章可能真不清楚股票的价值,并且认为它是件礼物——还是件不错的礼物!当然了,据说他在莫斯科收到了数额大得多的钱币礼品。

报社记者就各个政治话题对他进行了提问。当被问及中国政府是否会努力促进法属印度支那和中国以及中国南部省份间的贸易时,李鸿章回答说除非列强同意增长关税,否则中国无能为力。他详述了中国不被准许征收超过百分之五进口税之苦,却没有说欧洲、美洲之行的主要目的之一是如许多人所想的那样,劝说列强允许中国提高关税。

当被问及他如何看待英法在中国南部商贸的较量,李鸿章回答说他希望在英法间维持平衡。两者都有足够的发展空间,英国占据云南北部的经商位置,法国盘踞云南东南部。有人直言不讳地问,他在德国订购了大量枪支且雇用大批军队教练是否属实,他直截了当地回答说——“没有定下任何事,但是我却接收到很多出价。我已经讨论过这些,也了解了花费。在这里我也会这么做。到旅途结束时我会比较性价,但是最终决定还无可奉告。”

在里昂,当李鸿章见到一个已经连任五年的监督生时,他表达了惊讶之情,并且说到:“我在巴黎见过的汉诺陶克斯先生任外交部长只有三个月。”李鸿章提到在柏林国家元首居然不坐轿,却把自己放到军队最前端亲自指挥,这话为一场大阅兵增色不少。那些见到他在各种事务间奔波的人报告说他大体看上去就是一副厌倦透顶的表情。

在英国,李鸿章和别人一起被引见给劳德·开尔文,他向凯尔文提了几个典型的问题,以礼貌的评价起头,“您是世界上第一位科学家。”劳德·开尔文鞠了一躬。依照中国礼节问过他的年岁之后,李鸿章问到:“您一年要教授多少学生呢?”

开尔文回答到:“大概两百个,”接下来的对话是:“您成为电力与自然哲学教授有多久了?”“五十年了。”“在那么多的学生中,您有没有发现过有望成为像您一样伟大科学家的?”可以理解,开尔文回答说这件事应当由他人来评判,但是他没有尽力使他们从理论上的科学家变为踏出校门后可以造福人类的实践科学家。“谁将接替您担任皇家科学会的会长?”“英国第一位外科医生约瑟夫·李斯特先生。”“他是英国第一位外科医生吗?”“是的,他有一个了不起的发现,如今已被世界上每位医生采用。治愈一个伤口可以说仅仅是阻止伤口受到微生物的伤害,剩下的大自然就能治愈它。”

李鸿章听到之后,立即说他没有听说过约瑟夫·李斯特先生,但是自己从他的疗法中获益;他说有一次他的脖子被一个想要暗杀他的人击中,一位在日本的德国医生建议他只需每天三次清洗伤口,防止感染细菌。他这么做了之后,伤口自己就愈合了。

结束了和开尔文之间的会面后,李鸿章回到汽轮甲板上的椅子中休息。他在这里被一小群人围住,他们通过翻译向他解释克莱德航运联合会各种桅横杆的设计风格。前任市长尤尔说克莱德的运作人手不需要酬劳,李鸿章对此感到吃惊。“那他们费力能得到什么呢?”李鸿章立刻这么问道。“什么都没有,他们完全无酬劳做这个。”“那么,”李鸿章满脸惊讶地说,冷冷地指着克莱德联合会副主席胸上披肩针上装饰的钻石,“这又从哪里来呢?”

但是李鸿章表现出最无礼的一面还是在纽约,在那里的一个新闻发布会上,他停下来看着四周的记者们。“你们就是你们报社最优秀的代表吗?”他问到,“因为你们实在太糟糕了。”

如今每个人都听说了,当离开哈瓦登的时候,他问铁路搬运工格莱斯顿先生怎么还没把女儿嫁出去。在阶级差别不如我们明显的中国,这样一个人竟然会想要打听这种事很奇怪,这在中国人看来并不是个恰当的问题,而只是个安排好的问题。然而,李鸿章在与德文郡公爵会见中必定得分,公爵也许是要避免那些皮布尔斯郡领主已经被困扰过的问题(当时李鸿章发问者的名声已经远近皆知了),自己开始提了一个问题。“我最近在猎松鸡,阁下猎过松鸡吗?”“不,我从没有猎过松鸡,”李鸿章用他有时有点埋怨的口气回答说,“但是我常常打叛贼。”

李鸿章在英国最喜欢的景观是福斯桥以及水晶宫烟火制作匠人布洛克先生令人叫绝的技艺。当他被告知自己看到的演出是英国有过的最美妙演出时,他感到非常骄傲;在皇宫中设宴款待他的香港和上海银行,据说为宴会上的烟火花费了三千英镑。沿泰晤士河而下穿过码头的航行也给他留下了很深印象。所有拜访总督的外国人都注意到,他在气派地游遍欧洲之后,演说方式发生了显著变化。他原来那套粗鲁已经所剩无几,而且变得更温和,考虑更周全。他常常使用格兰特将军的一只手杖,将军在纽约的儿子体贴地把这只手杖送给了他。

李鸿章一向非常喜爱格兰特将军。当他在纽约见到弗雷德里克·格兰特先生时立刻对他说:“你有钱吗?你太太有钱吗?”接着又问:“你是不是要对我说,你父亲是一个成功镇压持续了五年叛乱的将军,之后两次当选为美国总统,然而你作为他的儿子却穷困潦倒呢!啊!我不能理解,怎么可能有这种事!”

当然了,在英国的时候他也没有忘记戈登,当这位年事已高的中国显贵上前把花环放到戈登雕塑上时,英国公众受了极大的感动,然而有些人大声朝着他喊老骗子,这些人回想起了那些太平天国的诸王被杀害之后戈登拿着手枪找他的那晚。但那些都是很久以前的事了,李鸿章自己可能一点也不记得了;因为那些回想起这一事件的人也不记得,戈登在这之后也不再计较这件事,以至于愿意和李鸿章成为朋友并继续在他手下做事,而且也确实再次返回中国。我们有足够的理由相信李鸿章从心底尊重戈登,是戈登真正为他赢得胜利,帮他开创了辉煌的事业。

当李鸿章的汽轮穿过塔库巴时,遇到了载有各级中国官员的一大批汽艇和轮船。李鸿章下令不用理睬他们全速向前驶。但是忽然出现了另一艘载有外国公司主管们的汽轮,汽轮上响起了一阵热烈的欢呼,李鸿章对此说:“我知道这种问候,这是英国人的欢呼”;他立刻令船靠边,邀请所有人到船上来。

李鸿章以热情的回应和外国友人畅聊旅途轶事,直到抵达塘沽。很快换乘到火车上后,他愉快地到了天津,时任总督为首的一大批官员,以及一大群居民簇拥下的英国市议员都聚在那里等候他。李鸿章和所有的外国人握了手,然后为这一大批人和当地官员做了一番讲话。“他超人的生命力和精力成了人们普遍谈论的主题,他最老的朋友全都想不起来他何时看上去这么健康,精力旺盛,”就是当时的评论。

就这样,他再次回到了中国,而且似乎健康和精神状态更佳。他的旅行始于四月,结束于十月。对一个像他一般年纪的人来说,这是了不起的成绩,也似乎是彻底的成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