空荡幽暗的房间中,冷风飘扬,轻盈的白色绸缎在风中扭曲出诡异的形状,木质的雕花窗时不时发出“吱呀吱呀”的声音。一个纤长的身影正独自坐在一张红木椅子上,单薄的背轻轻靠在椅背上,头垂着,墨黑的发丝随着夜风拂过白皙的面颊,双眸微闭,一脸倦意。
夜晚的东方本家宅子散发着鬼魅的气味,大多主子都已经闭门就寝了,只留下夜间守备提着灯笼在四处巡逻,也时不时有一些极快的身影从房顶上掠过,无法用肉眼捕捉到的身影,只搅乱了夜风中暗暗飘渺的菖蒲花香。
突然,椅子上那个男人睁开了眼睛,他没有动,只是睁开了眼睛,如野兽一般的警觉到周围有不同于自己人的气息。头顶上的屋檐传来极轻的被踩压的声音,是那样的小心翼翼。
男人将手放到头上的发簪上,眼神紧逼发出声响的地方,只要一有异动,他便会拔出发簪,射杀来人。
一时间,空气似乎凝结了起来……
“羽戈,你还没睡着啊!”就在这时,有人推门闯了进来。
羽戈看清来人,收起了刚刚警惕的模样,微笑点头:“是啊,你出来散步?”
“睡不着,出来晃晃。”东方恒只着一件长长的睡袍,坐在了羽戈身边的椅子上,上下打量羽戈,“你就是那个惊艳世人的十一皇子?”
“惊艳……世人?”羽戈不记得自己曾经在众人面前露过面,不由的好奇他的说法。
“据说是你和王妃成亲的时候,很多人都见到了。”东方恒说道。
“现在你是失望了?我远没有传说中的惊艳?”羽戈挑眉看他。
“不是,”东方恒站起身子,走到门边,看着外面一抹冷月,“要说漂亮,你比我那个堂哥东方醉要稍微逊色些,但你身上,藏了不少别的东西,很值得人……挖掘。”
东方恒这一席颇有深意的话入耳,羽戈不由的对他提起了更高的警惕,没有回答他的话,羽戈选择了沉默。
夜风吹开了东方恒的衣襟,他不由自主的缩了缩脖子,转头笑着说:“这冷风一吹,头脑反而更加清明了,我去别的地方走走。”
“小心些走,有些地方,不能去。”面对东方恒渐渐远去的背影,羽戈阴沉沉的说出这样一句话。
“少爷,少夫人早晨已经醒过来了。”
羽戈昨晚久久未眠,直到天微亮的时候才敢到偏厅的卧榻上小睡一会儿,还未到中午的时候,便听到有丫鬟的声音。
从卧榻上坐起,羽戈接过丫鬟递过来的帕子,擦擦脸,说:“准备早饭了吗?”
丫鬟被羽戈这么一问,倒有些发愣,只说:“早饭备了些,少爷要用的话奴婢这就去拿。”
“送到少夫人房里吧!”羽戈将帕子扔回她手中,起身走出去。
看着丝毫不乱、来来往往的人们,羽戈心中有些嘲弄,也不跟任何人打招呼,一边走,一边将散乱的头发用发簪重新束好,两根发簪与发丝缠绕,凌乱中变得规整。
“吱呀”一声推开应该是自己房间的门,看着屋内床上的人。
班妤静没有料到会有人这时候来,手中拿着的一份书信未能藏起来,然而表情却如常:“王爷怎么来了?”
“听丫鬟说你醒过来了,便过来看看。”羽戈很自然的做到了班妤静的床边,“昨晚守着母亲了,抱歉。”
“我才应该说对不起,如果我会些功夫,母妃就不会……”班妤静说到这里,不由的低下了头。
“算了,这也不是你能预知的事情。”羽戈目光撇到一边,指着班妤静手中的书信问道,“这是什么?家书吗?”
“嗯,今天早上家中丫鬟拿来的。”班妤静将手中书信递给羽戈,示意他看看。
羽戈摇头,说:“你的家事,我就不看了。”
说罢,那丫鬟已经将早饭拿到了房中,班妤静看看早饭却说:“还有三刻就吃午饭了,你们直接换成午饭吧,把这些撤下去。”
领头那丫鬟听了班妤静的话,然后看了羽戈两眼。羽戈点头表示同意,她们便又拿着那些早饭走了出去。
“虽然现在说可能有些唐突了,但是你一定要把你遇难当天经历的事情都告诉我。”
“那根本不是海难,是有人故意袭击的。”班妤静激动的开口,“船底被破坏了,我看到……看到一个黑影!”
“黑影?”羽戈伸手搂住班妤静,拍拍她的肩膀试图平稳她的情绪。
“那时候天黑了,船舱里面没有光,我去找母妃的时候就看见一个黑影,然后发现母妃的时候已经……”班妤静说着说着,声音越来越小。
“好了好了,没事了。”羽戈不知道怎么安慰她,只好说着一些无力的话。
突然外面吵闹了起来,羽戈跟班妤静对视了一眼,羽戈大约知道发生了什么,但班妤静却有些茫然。
“你换件衣服起来吧,看着动静,大约是老头子去了。”羽戈丢下一句话,便快步走到外间。
班妤静愣了一下,才反应过来羽戈所说的老头子是指谁,于是开始麻利的起身换衣服。
然而透过隔着内外两间屋子的薄纱看着羽戈的背影,心中不免涌上一股失落。实话说,羽戈从未将她当做自己的妻子看,处处以礼相待,时间久了,竟已变成了习惯。
羽戈神色如常的坐在外间等候,当一身素白衣衫的班妤静掀开轻纱走出来的时候,他却是呆愣了一下。因为身体虚弱而苍白的脸,黑亮的发丝半截被束在脑后,发丝轻轻垂在两颊,没有别的装饰,却很对羽戈的口味。
羽戈回过头看着班妤静半眯着眼睛笑了,这一笑反而让班妤静不好意思了,不过面上仍旧是那副淡漠的神情,轻移莲步,走到羽戈面前说:“别傻笑了,赶紧过去看看吧!”
羽戈没有起身,轻佻的话语脱口而出:“没想到本王的王妃竟是如此的浑然天成,美若天仙啊!”
班妤静当然没有想到羽戈会如此说话,一时不知如何接话,好在刚刚的小丫鬟领着人将精致的午饭端了进来,羽戈已经饿了好一会儿,此刻见着吃的,便也不管班妤静满脸通红,迫不及待的吃了起来。
班妤静疑惑的看着他狼吞虎咽的模样,问:“不是宗主过世了吗?你怎么还有心情吃?”
“你家只有你这么一个孩子,你当然不知道,”羽戈将一筷子菜塞进嘴里吃下,说,“东方家可是人丁兴盛,现在挤也挤不进去,不如过一会儿。”
班妤静无奈的看他一眼,自己也坐下来吃饭。
“羽戈,我饿死了,赶紧给给我也来一碗。”一个醇厚的男声突然出现,羽戈瞥了一眼,示意他自便,而班妤静却被眼前这个紫发的貌美男子惊到了。
“这位是?”班妤静问。
“东方醉,按辈分算应该是羽戈的舅舅吧!”东方醉细细打量了班妤静,随即暧昧的瞟了瞟羽戈,意思是——你小子艳福不浅啊!
羽戈自然忽略了他的眼神,只问道:“这么快就有人通知你来了?”
“通知我什么?又出什么事了?”东方醉一脸茫然,然后又看看班妤静,并没有说出真实的想法,“我从前面过来,一个人影也没见着,我不过是来找你玩玩的。”
“老头子去了。”羽戈没有追问,淡淡的说道。
东方醉一愣,随即冷哼一声,道:“这下有的玩了。那老头子到底给你留了什么?”
“什么也没留,”羽戈正色道,“只是想让我接替他的位置而已。”
“不过老头子说你会主持大局,”东方醉好奇,“你到底打算怎么办?”
“还有几天呢,”羽戈无比轻松道,“恐怕要等到老头子入土后,才会出乱子吧!”
“不见得,已经有人蠢蠢欲动了。”东方醉搁下筷子,笑笑,“你还真不担心,据我所知,除了菖蒲簪之外,另一样继承者标志——七孔指环也在你手里吧。”
羽戈并不否认,点头道:“确实。”
“你还是小心为上吧!”东方醉意味深长的看了羽戈一眼,“进来长平武林也不安稳,流传着一些关于菖蒲岛的事……”
东方醉话未说完,便看见羽戈颇有自信的笑,明白他心中有数,便接着试探:“你那贴身侍卫呢?”
“有些事让他去准备了。”羽戈答道。
东方醉随即了然。
“算算时间也差不多了,我先过去吧,你们过会儿再来。”
东方醉翻窗离开,羽戈习以为常,并对着旁边一脸惊讶的班妤静解释道:“这样比较近。”
班妤静顿时无言。
东方明的房间里不出意外的被围上了里三层外三层,外面的小厮见着东方醉一身玄衣翩翩而来,高声通报说:“醉少爷到——”
熙熙攘攘的人群突然安静下来,让出了一条路,此刻东方明已经睡在了棺木里,棺木尾部的方向正对着东方醉的脸,里面一群人跪在地上,但并没有一点悲伤的声音,反而随着东方醉的到来迎来了一片冷寂。
“怎么,欢迎我吗?”东方醉丝毫不在意的撇撇嘴,打破冷寂。
“还不快跪下!”东方年迈着颤抖的步伐从人群中走出,对着面带笑意的东方醉一声大喝。
东方醉一惊,却没有跪下,反倒笑着看向东方年,道:“我就是偶然路过的,先不跪了吧!等一会儿羽戈来,你们再慢慢商量。”
平静的一句话,提醒了东方年,告诉他并没有权力命令他下跪,也告诉众人,东方明死后的当家是谁。
一旁跪着的东方晓也看不过去了,抬头对着东方醉,眼中竟有泪花闪烁,说:“你好歹是父亲的儿子,尽尽孝道是应该的。”
话一出口,立刻引来一片附和的声音,然而东方醉只冷冷的看着众人,静静的对峙着。
“冷王爷到——”通报声传来。
然而屋内众人除了几位消息清明的,其余均面面相觑
——哪里来的什么冷王爷?
“正主来了,我就先走了啊!”东方醉闻声又跃窗而出。
众人看着他消失在窗外,又转头看向门那边,只见一男子身着墨缎金纱的华服,携着以为素色衣衫的美艳女子走来。
然而在屋顶,一名瘦弱的黑衣少年却恍然离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