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向雪姐姐,我们什么时候才能从这里离开啊?”一个清脆似银铃般的声音在一个绿衣女子耳边响起。
绿衣女子长相和死去的瑞雪相差无几,孤单的站在落雪宫的门口,似乎在等着什么人。听到声音这才回头,看着那个比自己矮上半个头,满脸稚气的小姑娘,语气温柔的说:“没有多久了,下个月初八,十一皇子大婚后,我们便会随他一起去封地。”
“可是向雪姐姐,”小姑娘不解的看看绿衣女子,“你每天这样,站在门口,一定不是等那个十一皇子的吧!”
向雪拍拍小姑娘的脑袋,笑道:“你先进去吧!外面冷,着凉了可不好。”
小姑娘听话,乖乖的进去了。
向雪微笑目送她进去,和另外十一个不大的女子一起欢闹。
都不过是十四五岁的孩子,偏偏要远离家乡,来这片孤立无援的陌生土地,只因为家境贫寒,而被许杭看中,组建了这队舞蹈班子,只为了实行所谓的“雪计划”。
但向雪是不同的,从小向雪便生活在舞坊中,每日除了学舞,便是帮着舞坊做杂事,到了十五岁时被舞坊妈妈拉出来接客,做的便是皮肉生意,偶然有一日,向雪不小心得罪了一位客人,正在被训斥,却被一位少年制止。
那少年看起来不过和自己一般大小,说话却颇有气势。向雪没有听清他对妈妈的低语,只知道他说话的时候一直盯着自己看,盯得自己浑身不自在。后来自己便被少年买下,带入了他的府中。
还记得他对自己说的第一句话是:“以后你就叫向雪吧!”
这少年便是许杭,一年前大汜败走,苍雪公主死于暮州,大汜王身体欠佳,大汜皇室因为苍平王子而没有发生太大的动荡,许杭成为朝中新锐,很快又成为苍平的心腹,转眼大汜王日渐不行,苍平才想趁着这次春日敬献与大汜和亲,求得帮助,以稳固地位。而向雪知道,自己不过是一颗棋子,被许杭称为“雪计划”致命一击的棋子。
落雪宫门大开着,绿衣女子痴情守望的,却是那个将自己从舞坊中带出,又将自己送入这深渊般皇宫的男子。
等了一日又一日,落雪宫无人问津,只有这几个女子相依为伴,向雪却没有放弃,眼看着天色暗沉,向雪知道今日是等不到了,便准备回去。
“太子殿下,太子殿下!”突然有侍从喊着叫着往这个方向过来,看到向雪,便慌忙走过来,问道,“这位姑娘,有没有看到太子殿下?”
“没有,我一直站在这里,不见有人来。”向雪礼貌答道。
“谢谢姑娘了!”那小侍从匆忙道谢,又往远处去了。
向雪见他走远,便转身将落雪宫的门关上。突然,一人身带酒气,从天而降。
向雪一惊,后退一步,大声呵斥:“你是何人?”
“姑娘受惊了,借这落雪宫躲躲。”说罢,那人大大咧咧的往落雪宫内走去。
向雪看那人一身宫装,想到刚刚那小侍从的样子,便知道那一脸放荡之气的,是当朝太子羽楚。明白过来的向雪,立刻跟了上去。
“太子殿下还是尽快回去吧!”向雪劝道,“这里不是太子殿下能屈尊来的地方。”
“这皇宫是本殿的,本殿想去哪儿就去哪儿!”羽楚似乎真是喝多了,开口竟是如此大逆不道。
向雪看看羽楚的脸,丝毫不知道自己犯了大忌的人一脸笑眯眯的模样,向雪决定先帮他醒醒酒。于是将羽楚引到自己的房间中,像哄孩子一样劝他坐下,然后端来一杯茶,让羽楚喝下。
羽楚将茶喝下,仍旧是满脸通红,一脸迷茫的样子。
“你是哪个宫中的?本殿怎么没见过。”
向雪有些无语了,明明是自己跑过来的,到反问起人来了。不过,有怎能和喝醉酒的人计较呢?
“这里是落雪宫,我是大汜敬献的舞女。”
“哦……”身为当朝太子的羽楚听到她解释,只是应了一声便倒在了桌上。
“娘娘,没有找到太子的踪影。”侍从轻轻低头在皇后的耳边说道。
皇后面色不变,笑看众人,嘴唇轻启:“再给本宫去找!”
“是。”
“连亲妹妹的招亲会都不来,楚儿最近真是越来越放肆了!”皇后心想。
“皇后,怎么不见楚儿啊?”清安帝突然插上一句,颇有些揶揄的意味。
皇后笑着道:“楚儿最近专心课业,今日读完书便歇息了,不好打扰。”
“楚儿好歹也是萱儿的亲哥哥,今天也应该放松一下吧!”清安帝轻描淡写的开口,似是玩笑,却话中有话。
“臣妾代替楚儿看便是了,楚儿一个男子,想必也不懂女儿家的心思。”贤庄皇后开始和清安帝打太极,“皇上不也是这样?”
“是啊是啊,”清安帝心中明白,也不说破,只笑道,“朕拥有佳丽三千,都不懂这些,更何况羽楚?”
羽萱公主早已出现在会场,没多久便看见了一身外族服饰的苍平。要是往日,以羽萱的性格,早已冲到苍平面前了(大家还记得前面羽萱倒在羽戈面前的那段么?)。可是不知为何,此时的羽萱却顾忌害羞,不敢上前,只和班妤静在一旁小声交谈。
“公主看上他了?”班妤静悄悄的问。
羽萱突然脸红到了脖子根,含蓄的点头:“嗯。”
“那公主……便主动些吧!”班妤静突然柳眉一挑,暧昧的开口。
羽萱娇羞的轻锤了班妤静一下,嗔怪道:“你怎么和血辰一样了!尽出馊主意!”
羽萱公主,班妤静和金血辰三个女子年纪相仿,班家和金家又都是世家贵族,从小便和羽萱关系不错,是绝对的闺中好友。
“说道这儿,我才想起来,今天没有见着血辰。”班妤静看看远处正和羽戈“交谈甚欢”的金冲及,“五皇子也未曾出现,莫不是出了什么事儿?”
“你有了十一弟便不管事儿啦!”羽萱也揶揄起班妤静,“我听宫里人说,沈大哥出事了。至于五弟……办事不力,被父皇关起来挨罚。”
“沈大人?”班妤静有些吃惊,“是我父亲吗?我回去劝他。”
看着班妤静一脸笃定的表情,羽萱说:“不是,是金冲及这个老家伙!好像就是为了拆散沈大哥和血辰的。”
“什么?!”闻言班妤静更加吃惊了,“这事儿,不太好办啊!”
“别想了,朝中的事不是我们能涉足的。”羽萱知道班妤静心中所想,也知道面前好友敢想敢做,连忙制止,“你再干出什么惊天动地的事来,几条命都不够用的!”
“我自有分寸。”班妤静沉稳回答,脸上信心显出,“倒是你,那个苍平王子可是往这边过来了,我先走了啊!”
话还没说完,班妤静便从羽萱身边走开,混入人群中,留下羽萱一个人面对笑意盈盈走来的苍平王子。
此时落雪宫,向雪的房间里静得诡异。向雪坐在窗边,看着窗外一弯月牙,恰逢月末,银线般的月亮挂在墨蓝的夜空中,看起来几乎要被成片的墨色掩去。桌上扶着一个男子,双目紧闭,浓眉舒展,呼吸匀称,是已经睡着的姿态。
向雪转头看着这个男子,
——是一般的长相,虽贵为太子,却没有龙飞九天之相,眉目温柔,如同亲切的邻家哥哥。头发都被挽成发髻,带着金冠,因为饮了酒而面色红润,此刻酣睡,看起来竟是极为可爱的。
“既然你睡着了,便听我唠叨些事吧!”向雪丝毫不怀疑羽楚没有睡死过去。
“我是个孤儿,被卖到舞坊,学跳舞,卖艺。从来没有想过反抗,即使那些客人不规矩,我们这样的舞姬也只能认了。有一次,一个客人喝多了,在大庭广众之下便欺身上来,我忍受不了这样的凌辱,便将客人推到在地。当那个客人倒在地上时,我才意识到自己犯了多大的错,可是已经无法挽回,我等着妈妈来教训我,等着被打,被关柴房,甚至被卖到更肮脏的窑子里。
就是那个时候,我遇见了他,他用一种奇怪的眼光看着我,看得仔仔细细,让我觉得自己就要被他看穿了,然后他买下了我,将我带到府中。我以为他是看中了我的长相,让我做他的姬妾,可是他却从来都不碰我,只请了很好的老师来教我跳舞。
他府中的姬妾们见我似乎不受宠,终于欺负到了我头上,每天除了练舞的时间,她们便会编排我做事情,帮她们洗衣服,打发我到厨房劈柴,故意让我做些重活累活。有一日恰好被他撞见,他只看了我一眼,便将我拖回练舞房,然后狠狠的训斥了那些姬妾。
我始终摸不透他的心思,但是却爱上了他,直到他带我到长平来,将我作为舞姬敬献,我才知道他的真正用意。如今在这落雪宫中,我想看见他已经是难事,可是仍然管不住自己,每日都站在门口傻等,期盼有一****能想起我,哪怕不是为了我也行……”
向雪看着远处的虚空,讲述着自己的故事,却没有看到,趴在桌上的男子睫毛轻颤,眉头已经不似刚刚那般轻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