乔太太没预料到,周太太会邀请自己到她家玩麻将。
说的大方一点,周太太为人谨慎,钱不外露,周家从来就不招待客人。
即便周老先生想玩牌,也邀请朋友到附近的麻将馆聚一下,几乎没邀请过老姐妹到周家玩牌。
周家虽然早来香港五六年,也不过比乔家小一半的院子,矮半截的唐楼,小小气气的大门口……长,宽,高完全小唐楼一个尺寸。
坐在车子里的乔太太,隔着车窗,仔细对比一下周家同乔家的差异,欣喜之余,也增添几分自信。
乔太太整理一下身上,绿地粉荷花图案的绸缎旗袍,迈步到台阶上,摁了周家的门铃,
开门的人,是一位四十岁左右的中年男人,圆头谢顶,虽然身才还算高大,却浑身放了肉,戴着一副金丝边眼镜,十分相似中药铺的郎中先生,
中年男人看到乔太太,习惯性的哈下腰,点头媚笑之间,在乔太太面前已经矮了半截,完全没有方才的精神气,
“您是乔伯母吧,家父和家母正在客厅里等您呢”
“谢谢啊,客气啊”
乔妈妈庆幸,自己没有乱猜测人家的关系,否则真是闹了笑话。
前宅小院,狭长幽深,偏偏栽种几株遮光又碍眼的芭蕉树,把楼上折射的灯光遮掩了大半,小路的路况也不十分好,乔太太的鞋跟几次插到淤泥中,心里暗暗嘲笑这位精明的周太太,面子事情做不光滑。
眼前,客厅大门,已经被方才引路的秃顶敞开。
周太太矜持地摸一把油光的头发,碎步上前,迎接到门口。
“乔太太,一路好辛苦啊,我还以为天黑了,你不来了,夏妈妈给乔太太泡茶!快请进啊”
“周太太客气了,亲戚从内陆捎了包茶叶,送给您和周先生,不妨尝尝看,喜不喜欢”
“乔太太真是客气啦,请坐,今晚也没请别人,我们一家人玩玩麻将,夜宵也准备好了,”
周老先生,乔太太是见过的,
余外就是方才开门,引路的那位秃顶。
“周创富,玩牌了,夏妈!让加隆自己睡吧,扰他醒了,谁也玩不痛快!”
周创富是周太太的儿子,常年做中药生意,
周老先生的小孙子周加隆,乔太太没见过,
据说那孩子是一位瘫子,
但是周太太同外人讲的,却是另一版本。
乔太太也很识趣,十分给力配合周家的心意说。
“恭喜周太太,这么年轻就有孙儿,儿子也事业有成,子孙满堂,其乐融融啦”
周太太眼角微微触动一下,扯出几根生硬的笑容,实在比哭还难受,
“乔太太不晓得,我们也是操心啊,创富的妻子死得早,一家男人都有我一人伺候,满屋子大小事情,也是是我一人操心,还是乔太太有福气,竟然有四位女儿,每一位都美貌如花,好福气幺”
说话之间,麻将桌摆好,方桌四周依次为周老先生,周太太,乔太太和周创富,
‘噼噼啪啪’麻将声清脆地敲击着红木桌面,
乔太太坐在广式红木椅子中,手里垒着长城,瞟一眼下家周创富,心里叹口气,
随口问道“什么年纪啊”
“伯母,我……”
“我们家创富长的虽然老成,年龄不算大的,才三十七岁的,只是头发稀少一点,天生福星,原本也不是什么问题啦,我们家的创富,命中注定是要发达的人,中年事业有成,夏妈妈,你说那位算卦先生是这样说的吧”
周太太用胳膊肘拥一下,弯腰沏茶的夏妈,夏妈急忙回应
“是的,是的,你们玩着,我去看看粥,”
夏妈妈是周太太的远房表姐,活独了,到现在还是老姑娘一个,跟着表妹生活了几十年,周家倒真凑齐了一桌麻将。
倘若按照周太太的计划发展,用不了多久,乔太太也变成周家的亲家了,
一切话题按照乔太太提前预计的次序进行,仿佛这年龄的人,活在程序里,连思维和话题都缺乏新意,倒不如一枚麻将牌,摸不透谁吃,谁不吃……
麻将搓了整个通宵,
凌晨,周太太的孙子醒了,果真很恼人,
也是十岁的少年了,躺在内屋,依依呀呀唱着京剧……
此时,晨曦淡去,海雾绕着院子长驱直入,潮弄着关节,十分不爽。
通宵,乔太太手气好得不得了,周创富将一罐子的小钱,搬到麻将桌边伺候着,周太太狠狠咬着嘴唇,乔太太故意点了炮,起身告辞……
周太太送出乔太太大门,又吩咐儿子周创富从内屋药库中,抓了一包西洋参,送给乔太太。
乔太太一回家就跑到楼上,推开大女儿乔华的门,想起乔华已经做早班车上班去了,
打着呵气,回到餐厅,
晚上给乔伦准备的夜宵,也没人吃,乔妈妈热好夜宵,回房间睡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