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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章 鞋带花盆

热腾腾的水煮摊本该因为正是夜宵黄金时间而宾客满堂,可此刻,锅子里的沸腾而起的水雾正咕嘟嘟地往外冒,可摊车面前却只剩下两个相对而坐的身影,摊主老板冷眼旁观眼前醉翁之意不在酒的两人,举起的锅铲控制不住地向往那两人身上刮……

“痛痛痛,你轻点。”萤一二那平时总是略带几分轻佻的声音,此刻却伴随着让人听了都牙凉的嘶牙声……

“这个时候证明自己脸皮薄已经没什么用了。”胡不动一边棉花球沾好碘酒,一边阴郁地眯眼瞧着面前那个依旧嘴角微扬的家伙,还真能保持风度啊,嘴巴都快裂了,还敢咧开嘴傻笑?

“我在女人面前一向脸皮很厚。”

“……”棉花球大力地按在某人的伤处。

“嘶……”又一阵影响人食欲的嘶牙声扯开来。

“这次理由又是什么?”她翻了个白眼,看向他。

“男人打架还能有什么理由?当然是为了女人,有人要抢我兄弟的女人,我就只能两肋插刀了,你知道的,女人如衣服,兄弟如手足嘛!”

“为别人的女人打架滋味如何?”她干笑了一声,绝对没有采访肇事者感想的意思。

但是某个人很显然喜欢这种采访模式,毫不犹豫地回答她:“不怎么样,所以,打到一半,我就说了一句,不打了,回家吃饭。”

“结果呢?”

“结果?两边的人都打我……”

“然后呢?”

“打不赢当然逃跑了,又不是我女人被抢了,不至于跟他们拼命的,对吧?”

“……”还好意思问她”对吧”……

“然后我就骑车回家,刚到你家门口,爆胎了。”

“……”他特意强调她家门口是什么意思。

“很倒霉,对吧?”

“……你根本只是想打架而已吧!”根本是他自己的问题,竟然还怪到他兄弟的女人的第三者身上去,怎么会有这么喜欢找借口的人……男人也是不可理喻的!

“你非要这么说,我也不反对了。”他耸了耸肩,咧了咧嘴,朝已经将锅铲高举过头顶的老板看去,”老板,你这里今天生意也很差嘛!”

“你以为是因为谁!?你又不是不知道自己有多衰,就不能别挑黄金时间给我出现么?每次碰上你,不是下雨就是闪电,今天更好,一个人影都没有了,算我求你,你不能有多远滚多远么?”

萤一二无所谓地耸了耸肩,手一撑下巴,结果姿势还没摆出来,就被自己嘴巴上的伤痛得没了造型,只得将自己的脑袋伸向正鄙视地瞪着他的胡不动,任由那颗沾了碘酒的棉花球在自己嘴角边使劲挑逗,视线一斜,看着正恶狠狠地盯自己的摊主老板:”老板,你平时都是这么求人的啊?”

“死小鬼,活该你摩托车爆胎,这次没摔死你,总还有下次的!”

“……老板,你知道我为什么每次都喜欢来你摊上吗?”

“为什么?”

“每次来你摊上,我都有曾经沧海难为水的感觉,想当年,我牵着我妈妈的手路过你摊边,你还笑着摸我的脑袋,说,这孩子多乖,一副聪明相,将来长大肯定是个人才,可现在……唉……”说完,附加一声叹气声。

“废,废话,那个时候我以为……以为……以为……你妈妈是你姐姐来着……”老板忿忿地瞥了萤一二一眼,”谁知道你妈妈那么早就结婚了,你要知道,你妈妈好歹也是咱们这个区有名的大美人,怎么二十初头就嫁人了呢?还是嫁给了那个不咋的的家伙,竟然结过婚,竟然还有个女儿,可怜你妈妈一进门就要当人家的后妈,后妈难当啊!你看看你爸,除了有钱,啥都没有,切,每次看到他那辆破奔驰开进我们小区,我就有砸了它的冲动。”

“……你要砸我家的车,可以不必告诉我……”他正要转过脸去提醒作案者,作案之前告诉当事人的儿子作案手法是多么不明智,却又被胡不动扳回了脸,强烈要求他注视自己……

“哼!还有你爸爸那张娃娃脸,真是越看越让人讨厌!”说到着,老板咪了咪眼,打量起面前萤一二贴着OK绷的脸,”我发现,你越长越不像你妈了!越看越像你爸爸那个不咋的家伙!滚开些,滚开些!”老板越说越郁闷,正要竖起眉头来哄人。

“老板,你总不能因为我爸破坏你纯洁初恋,就这样对我吧?”他被迫聚精会神地注视了面前给出差劲服务态度的胡不动,一边控诉老板的不公平待遇。

“废话!你的存在就是我心底最大的痛,时刻提醒我,我的初恋情人就这么没了,而你这个造就事实的死小子还敢在我面前闲逛!”

“事实不是我造就的,我只负责从娘胎里爬出来而已。”他正强调自己的无辜,却察觉裤子口袋里的手机一阵乱振……

伸出一只手掏出手机,看了一眼来电人的名字,他将手机秀给面前的人看,一个”凌”字在屏幕上跳跃着,他对她做了个禁声的动作,随即接起了电话。

“喂。”他的声音略微沉了沉。

她收拾了急救箱,他看着她从座位上站起来。

“恩,我还没回家。”他伸手去拉她。

她指了指回家的路,示意他,她要回去了。

“快到了。刚路过不动家门口呢。”他执意扯着她,将电话夹在肩膀和耳朵间,做了个暂停的手势,示意她等等。

她咬了咬唇角,伸出脚,狠踹了他一脚,对他比了个中指,转身提起急救箱就走。

“噗嗤……恩?没什么,我刚刚看到有个白痴掉到下水道去了。我先打119,过会再给你回电话。”

掉他个头,他才掉到下水道去了,她作势要举起急救箱狠力地敲他,却又怕发出什么声音,只得转身走人……

“恩,哦,那你早点睡好了。挂了。”

他刚挂下电话,那边却传来老板调侃的声音。

“死小鬼,这么霉还敢脚踏两条船,也不怕翻死你。”

“你以为我是为什么倒霉的?”他弯了弯唇角,站起身,身上的伤口的隐隐作疼,让他皱了皱眉……

“谁让你小时候太一帆风顺了,爸爸疼,妈妈爱的,唉,你那个同父异母的姐姐对你也宠飞了天,那怎么行,人生就该多有点波折,那才是人生!”

“是啊,最后闲来无事把初恋给泡汤,抱憾终生,残缺美嘛。”

“死小鬼,你就是欠教训!”

“不跟你扯了,我先去哄女人了,唉……”

“唉,死小鬼,有句话我早想跟你说了,好象还真是那丫头搬来之后,你就大灾小灾不断,你妈妈不是开占卜馆的吗?你没让她给你算一褂?”

他将手机塞回裤袋,只是微微一笑:”不用算了,那家伙是我命里的劫数,在劫难逃的那种。”

“我就是讨厌你这副调调,和你那个喜欢阴笑舅舅一个德行,这样说来,你舅舅原来也喜欢带你姐姐跑到我摊子上来捣乱来着,他们俩年岁差不了多少,和你们现在倒是一个德行,当初要不是你妈妈嫁给你爸爸了,我还以为,他们俩会……你姐姐,她已经嫁人了吧?”

“……”他难得沉默了一阵,没去接话。

“……呃,抱歉,当我没说过……”

“老板,好好做生意,我带着霉运先走了。”他没回头,只是抬起手来扬了扬,迈着步子往前走。

天色已经全部暗下来,几只炸了灯丝的灯泡不再闪亮,他延着路走得倒也不快,一直到看到路上有个蹲下的身影才重新勾起嘴角,他悠哉地靠了过去,居高临下地看着她。

“看什么,我,我……绑鞋带而已。”她没抬头,只看着路灯把他的影子在她面前拉的老长。

他也不说话,只是蹲下了身,没去看她的表情,直接接过她手里的鞋带,让它穿梭着他指尖,直到打出一个漂亮的绳结。

她看着从他手里的诞生的漂亮绳结,只是缩了缩脚。

“那只脚,也要系吗?”他看着她另外那只脚,出声询问到。

“……”她皱了皱眉头,没出声,只因为她突然明白了,原来她是不甘心的,她也有想过,红线什么的,这么扯的事情,她不要相信就好,她也有觉得,是凌抢了她该有的东西,她明明跟他靠得比较近,明明比起凌更加专心,她只是少了一条每个人都该有的红线而已,没道理别人可以有,她就没有的,没道理这么不公平,她的”要”字可以脱口而出……脱口而出……

“砰”一只花盆从天而降地砸在萤一二的右手边,她被一惊,猛然抬起头来,那高高的阳台上,走出一个女人,抱歉地看着他们:”不好意思啊,这花盆没给放稳,这两天风大,唉,可惜了我一盆好花。”

“大婶,你这花的尸体还要吗?”萤一二抬头看了一眼那探出头的大婶。

“啊?”

“我想踩它几脚……恶狠狠的那种!”

“……随你高兴好了。”那女人说完,缩回了房间。

“你踩不踩?”他看了一眼吓趴在地上,对着那个花盆发呆的胡不动。

她翻了个身,从地上爬起来,看着因为打扰了浪漫气氛而粉身碎骨的花盆,显然对它的畏罪自杀完全不满意,从胸腔里憋出了一个字:”踩!!”

随着一阵乒乓乱响,两个人抬起脚,对一盆好花做出了残无人道地摧残,辣脚摧花到它体无完肤才肯罢休,她将脚底的花泥蹭在地上,伸手拉住他,深呼了一口气:”你等我到月圆之夜!听到没有!”

自以为有气势且决心十足的话从胡不动的嘴巴里飚出来,她的手拽住萤一二的衣领,将他整个人拖到自己面前,看着面前的人完全迷茫地微微张了张嘴,用略压的声线在她耳边非常认真的询问到……

“你的那个那天来吗?”

“乱说,我那个才刚刚……”她猛得捂住自己的口,这才发现自己下意识地接了什么好话,刚刚用来救人的急救箱被颤抖地举了起来,随时有摇身一变,化身凶器,凶猛无比地砸在某个不知死活的家伙身上的可能,”你不要每次都逼我在你遍体鳞伤,没有反抗能力的时候对你施暴……”

“这不是你最擅长的事吗?在我没反抗能力的时候,对我……”他省略了后面的两个字眼,只是挑了挑眉,勾了勾唇角。

“大晚上的,你挤眉弄眼的给谁看,滚开!我要回家了。”

他看着她绕过他,刻意拉开与他还有那盆破碎花盆的距离,他的脚尖在地面微微旋转,碾碎了几块花泥:”你那还有红线吗?”

她的背影明显一惊,没有转过头来,只是僵直了背问到:”……什,什么红线?”

“做什么,吓得脸都铁青的?做了对不起我的事?恩?”他调侃了一句,踩过花泥走到她的面前,将手伸进口袋里,掏出一条泛白的红绳结,伸到她面前,摊开的手心里躺着一枚翠玉的观音吊坠,”绳子断了。”

“……”她微微松了一口气,正要放心,却见那枚带着几条翠根的观音吊坠安静地躺在他的手掌间,那是她从山上带下来,被师傅开过光的平安吊坠,她依旧记得她状似无意地非要将这个东西塞给他,他那副嫌弃的表情……硬说这个玩意和他不搭,冰凉凉地挂在胸口要起鸡皮疙瘩,她拍掉他的童言无忌,非将他按在地上,勒着他的脖子才给他带上去。

“你又在回味你对我施暴的美好回忆啊?”他一边讪笑着,一边拉起她空着的另一只手,将那枚吊坠塞进她手里,”穿好了红线,记得还给我。”

“你不是嫌弃它么?”

“习惯了。”他没放开她的手,扯着她继续往前走,”胸口空空的,会睡不着。”

“……”

“你的目的达到了?开心吧?”

”……今天打架时候断的?”

“唔。”他含糊地应了一声,并没解释太多。

“所以打到一半,你跑了?”

“……唔。”他皱了皱眉,显然被问得有些不耐烦。

“……”

“你最好不要给我躲在后面偷笑。”

“……嘿嘿……”

“……”

“对了,姐姐那天给你的信是什么?那么神秘,还写着’一二与狗不得擅自拆封’?”他转回头,想起这件他一直耿耿于怀的事,却明显带着那么点转移话题的架势。

“一一,你姐姐,她还好吗?自从她结婚过后,我都很久没看见她了。”

“……”

“……”她见他不再讲话,也跟着沉默下来,似乎习惯了在提到他姐姐结婚的事就敛口不语的他。

直到走到那隔着爆了胎的摩托车身边,看着他一把拖起那辆发出严肃抗议声的摩托车,皱了皱眉头,正准备推着它继续朝前走,却见那辆奔驰车就停在公寓隔壁的小洋房院子里,他顿了顿,看着她站在公寓门口,似乎还在等他说什么,他将视线从她满是泥巴的鞋子移到她的急救箱,再从她右手的急救箱移到她左手露出半截的红绳,即而扯出一个无所谓的微笑:”真不想回家。”

“……”

“你不觉得那辆车看起来很碍眼么?也许,我该找个什么时候约上老板,一起砸了它。”

“挑你爸爸在车里的时候?”

“这个提议倒不错,”他将车往前推着,伸手推开了院子外的小栅栏,回过头来对她说,”再加上我妈妈。”

“……”

他咧了咧嘴,朝她挥了挥手,示意她上楼去,她也没坚持,转身就往楼上跑,但是他听起来有点阴郁的声音还是隔着一层墙壁传进她的耳朵……

“少爷我回来了,开门吧,妈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