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不是来接人的。”
唐三好被这句话扼住了喉咙。
她那么想念的人为什么要对她说这么伤人的话?
期待让她越来越沉溺,不上不下,快要不能呼吸,站在他面前都变得小心翼翼。一句话而已,凭什么就用一句话他就把她轻易得丢开,不痛不痒得让人咋舌。
她要那种满是无奈的拥抱来干什么?他特意跑到白府门口,就是来对她说这句话的吗?叫她别等了,别白日做梦了,别把太多压力和责任肆意地堆在他身上,他们不过亲热过一次而已,他没想过要管她的以后,她以后的以后,她的一辈子。
这种话为什么要当着她的面对她说,叫侍剑或奉鞭或者随便哪个谁谁谁知会她一声不就好了吗?
期望落空,变了奢望。
“白公子,出门的伞。”她木纳地将手里的伞塞进白龙马的手里,按下鼻头的酸就要走人,“我先退下了。”
“……你不开口问我吗?”
“我不知道要问您什么。”
他盯住她低垂的脑袋,好半晌才开口淡道,“我不喜欢撑伞,明日开始,我出门遇雨,便由你来替我打伞。”
文人墨客最爱的是什么地方?自然是青楼胡同。
她不明白白龙公子是何用意,为何要把她带到这种地方来。她踮高了脚尖才勉强替他撑稳伞儿,他却步子飞快毫不考虑她能否跟上,也不在意自己前身早已淋湿一大片。
露台林立,卖笑女子的调笑声,恩客间的嬉笑劝酒声不绝于耳,突得白龙公子站在一家酒坊前停驻了脚步,他旋过身来,不坏好意她朝她轻轻一笑,竖起食指指了指这家酒厮的露台雅间。
她不疑有它,呆呆地抬起头来看向那露台。
“世子爷,您来瞧瞧我这首诗写的怎么样?”
“很好很好,呃……不过,这是什么字来着?”
“……鹧鸪……”连字也不认识,您还看什么诗,很好很好个鬼。
“哦哦,不错不错,你这首鸟诗写的不错。”
“……”
“世子爷,您来瞅瞅我这副画是怎样的意境?”
“甚好甚好,这两只野鸡很有意境。”
“……那是鸳鸯……”
“呃……看来几位同僚们,都很喜欢鸟类,呵呵呵呵……咳,我敬各位鸟类一杯。”
“……”
“今日小爷心情好,你们各自喜欢什么样的姑娘都算在小爷的帐上!”
“就算点花魁姑娘也可以吗?”
“唉,你这兄僚太不上道了,世子爷请咱们来享乐,这花魁姑娘自然要留个付帐买单的人了。”
“哈哈哈,理所应当,理所应当。”
露台楼下,唐三好手里的油纸伞歪在湿漉漉的地上。
他在逛花楼,找花魁,喝花酒,他在丢弃她后就迫不及待地找别人来顶替她的空位,她被轻易的替换,为什么不关上耳朵,为什么要让她听到那露台上的嘈杂,为什么要带她来看这些?
“是太皇太后要你这样惩罚我吗?白公子?”她闷闷地开了口。
“哼,我要罚的并非三姑娘,而是那只猴头……”保持着淡定自然,白龙公子长身玉立,姿态悠然,他不置可否地一笑,可头一回,面前那个本该听他高谈阔论的女人突得不见人影,他脸色顿时一僵,再转头,那个女人已经冲上了人家酒坊的雅间露台,“喂……三姑娘!你要做什么……”
刹那间——
一阵“乒呤乓啷”,“淅沥哗啦”,“噼里啪啦”的连环立体声从楼上震慑下来,几盘大鱼大肉从窗台上飞下来,残不忍睹地摔在地上向世人昭示何为“朱门酒肉臭”。
肌肤之亲果然是件奥妙无穷的东西,传染到某猴的嚣张,三姑娘……掀桌了啊——
爬楼,踹门,掀桌,抬袖擦鼻子。
唐三好一边粗喘着,一边看着一屋子的狗男女用惊耸的目光瞪着自己,尤其是那位手臂上还挂着个美人儿的死猴子,美人正倾身劝酒,举起的杯子正搁到他唇边,他半张着唇呆望着她,猛得一怔,身体的第一个反应不是别的,竟是瞥清关系似地把怀里的女人往旁边一推,张口就想开口解释——
“她只是……我……你……”
“她是什么!?”唐三好也没想到自己会有这一天,可眼前的画面极为刺眼,她哪顾得了那么多!眼一眯,她不由分说的怒斥道。
莫名其妙的威慑力震得齐天笙有口难言,“她……呃……”不对啊!他干吗要紧张心虚冒冷汗腿打颤,“小爷干吗要对你解释!你是谁啊!本世子在此宴客,你少来碍事,一边待着去!”
他在花楼当然是找姑娘应酬,她突然冲出来质问他,这么多双眼睛正盯着他呢,他男人的面子要往哪里摆啊?什么都同女人解释,那还是爷们吗?
“过来,喂小爷喝酒。”
刚被他证明清白才推到一边去的女人又被拉进怀里,就着她手里的杯子,他挑衅似地在她面前饮下酒液。
“好喝吗?”她被他激到怒急攻心,不怒反笑。
他不答话,含着酒液仿若在品位其中滋味似地朝她扬扬眉。
“咽啊。”
“……”他哽了哽喉咙,眨了眨有些后怕的灰眸,这个女人……这个被他抱过的女人,这个被他压在身下这样那样都没办法反抗的女人,是上哪找了金刚护体,还是向观音大师学了什么紧箍咒么?为什么他看见她竟然会有怕怕的感觉。
“你怎么不咽啊?抿着嘴打什么扁啊?”
喉咙像中了咒语,浓香醇厚的酒液如何也下不了喉咙,扁在嘴里直打圈,他还要装出一副若无其事的样子。
“咽不下去啊?好可怜哦,要不要小姨娘来帮帮你哒?”她朝他勾了勾指头,笑得很是友善。
“不要怕嘛!来,小姨娘会好好对待你的!”
原则上,他是很想使劲摇头拒绝毫无理智的女人的帮助,可是众目睽睽之下,退缩不就代表怕了她吗?
唐三好趁机双手一伸,牢牢捧住他那颗俊俏的坏脑袋。
他见她双脚一踮,几乎立刻回意她要对自己做什么大胆的事,倒抽一口凉气,不自在地扫向周围瞪大牛眼的观众。
他怎么就从来没发现他家小姨娘竟然还有如此豪迈奔放的一面?
一阵热气吹拂进他的耳朵里,他没料想到她在亲之前竟还要放肆地挑逗自己,顿时耳颊根也泛起一阵烧意,可是——
“喂,……你该不会以为我想要亲你吧?”鼻头不小心碰上他热烧的耳尖,她几乎要心软下来,可想起他那日在白家门口说的混帐话,她幽幽地张大了口。
“……”
“谁要亲你这种无耻缺德不要脸的混蛋男人哒!你就留在这里吟鸟诗喝鸟酒抱鸟女人吧!我一定会让你后悔的!吭叱!”
最后一声,是牙齿啃肉的声音,目标是齐世子的耳朵,画面很血腥——
“唔唔唔!咳咳咳!”这绝不是男人被女人用嘴唇碰了耳朵后,兴奋的,灭顶的,愉悦的呻吟。
当然……酒总算是喝下去了,生噎的。
“哈哈哈哈哈,噗……哈哈哈!”
小心谨慎又肆意的笑声从齐天笙的卧房里传出来,他被自己养出来的俩只兔崽子嘲笑了。
好吧,就算他现在的德行的确很值得被嘲笑,耳挂钢牙印,嘶牙裂嘴的吃鳖闷样,可这俩家伙完全不懂揣摩主子爷已然烦闷的心思。
“世子爷,你上的不是花楼应酬吗?哪有上花楼玩自己家后院里的女人,还被咬了耳朵的?你可真给咱爷们长脸了啊?”
“九千岁,您和唐三姨也不需要这么激烈吧?缠绵到连耳朵都快给咬掉了?”
“你们俩混蛋笑够没,笑够了过来上药!”这丫头完全不懂口下留情,嘟囔的小嘴,灵动的小舌,热度湿度都接近了暧昧,只是这十成十的力道完全不暧昧,简直有够凶残。
比起心有所属的奉鞭,侍剑还算忠心耿耿,一边提溜着药箱替主子上着药,一边还关切的多嘴道,“唐三姨的口牙挺漂亮呀。九千岁,您瞧这排牙印多整齐标致喂。”入肉三分的印记,必是恨极了这男人。
他斜眼望向多嘴的小童,谁会对落在自己肉体上的牙印感兴趣啊!
“自找的呗。”一边的奉鞭也忍不住挖苦自家受人欺凌的主子,“唐三姨算厚道了,换了我家小翠,非直接咬了我的耳朵嚼完吞到肚子里去。”
“九千岁不是在救唐三姨么?要不然干吗要跟那群臭书生应酬周旋啊?”哦!什么是惟小人与书生难养也,我总算明白了!听说梁书呆那正在四处筹集银两,九千岁”
“他看起来一点也不想应酬人的样子?”
“那像什么?”
“玩弄良家闺女后,跑去花楼里逍遥快活换口味的混蛋。”
“谁是换口味的混蛋!”齐天笙拍桌而起。
他一怒而立,又被帮他上药的侍剑按回了位置,“奉鞭,咱们九千岁顶多就是口味重点,可是换来换去的习惯确实没有啊,你想他自从开始逛花楼就盯着今天那家,从头到尾也没换过口味。”
“……”
“九千岁,您别瞪我,说您混蛋的是奉鞭。再说了,这事也不能怪您呗,那些臭书生像茅坑里的石头,油盐不进,送钱送田送宅都无动于衷,嚯,哪知道他们一谈到诗词歌赋,风花雪月,青楼女人,一个个都跟打了鸡血似的,不陪着他们上青楼玩上几圈,怎么劝他们替太皇太后卖命啊,怪不得九千岁常说,惟小人与书生难养也。”
女子其实也难养,比如在他耳朵上留牙印的那只。
“那现在怎么办?咱们是知道世子爷在干什么,可唐三姨不知道啊?要不,我和侍剑去白府走一趟?”
“你们给我待着,哪都别去。”见奉鞭起身就要走,齐天笙皱眉开口令他坐下。
“怕什么,我保证半夜潜进去,绝不给老爷子逮着。”奉鞭挺了挺腰间的鞭子,哼哼道。
忽而门外传来一阵轻敲声,还未等齐天笙开口,扇门就被人推开。
唐双彩手里端着玉瓷药瓶,拖着沙罗长裙走了进来,她抬眸瞥了侍剑,奉鞭一眼,画得精巧的唇微启道,“世子受伤了,你们俩为何也不同王爷说说,自个在屋子里乱抹乱擦什么,万一伤了世子爷,你们担待的起吗?”
侍剑与奉鞭互看了一眼,没搭腔,她深知这俩人长年待在齐天笙身边伺候,也不多作刁难,轻声吩咐道,“行了,这儿有我替世子爷上药,你们暂且下去吧。”
两名小童稳思不动,奉鞭甚至眉头一横,直接横到唐双彩,正欲伸手将她拦在齐天笙跟前,背后传来的声音却阻止了他的动作。
“你们俩先下去。”
“九千岁?”侍剑愣了愣,这女人表面开似柔弱无骨,毫无杀伤力,可后台却是心思缜密的老爷子在撑着,老爷子已把棋子将进了九千岁的心坎里,先是梁太傅罢免九千岁的官职,如今又把唐三姨关进白府,如此有备而来,怎能不防?
“下去!”
“……是。”
冷硬的命令让侍剑不得不拽着奉鞭一并退出了房间。
房门一关,唐双彩笑了。
“倒是难得了。嫁进齐家这么多年来,世子爷竟第一次肯屈尊降贵与贱妾独处。”她一边说着,一边拿起玉瓷小瓶贴近他。
他坐在桌边稳丝不动,任由她有些不合礼教地贴上自己的身子,在他耳边轻声耳语道。
“往日里不是连瞧都不肯瞧我一眼么?如今,是看了谁的面子才让我有此殊荣。”女人柔软带酥的手沾着玉瓶里的香液轻软地在他的伤口处按压着,“啧啧,这么深的口子是谁咬的?还痛吗?”
细语软音吹进他的耳里,他眉心一蹙,抬袖拎起唐双彩,二话不说压向桌边,倾身冷盯住她。
她先是一声惊呼,愕然地发现自己暧昧地躺在他与桌子之间,眼瞳一眯,伸出手指点上他的胸膛。
他满脑子正被那块豆腐的软舌给撩拨着充斥着,无法排解,乱在心头。他是男人,就算再中意,再喜欢,可从头到尾也没有守身如玉的想法,若有女人可以代替她,那刚好证明了没有她,他也不会多难受,若他此刻正巧身体空虚寂寞难耐,若此刻偏偏就有女人可以慰籍他,那就来吧。
像是回应她的大胆热情,男人的手抓上她的调情的手儿,毫不矫情,大喇喇地盯住她,她一见他有所动作,侧过脸颜就要贴上他微微轻启的嘴唇。
“你真是她姐姐吗?为什么抱起来一点也不舒服。”
“什么?!”
他突得拉开与她近距离的贴近,满脸挑剔地别开灰冷的眸,下着直接冷断的结论,“你抱起来不舒服。”
本想她若抱起来能像那块豆腐似得软糯绵绵,那他再吃次闷亏又有何妨?可抱过了,试过了,他的乱绪非但不得排解,反而思绪更加笔直地朝那块磨人的豆腐飞去,远水解不了近渴,可他就是脑袋不清,身体发贱,非要干着舌头等一瓢涩口的远水。
他垂下闪过犀利眼光的眼眸,冷看着半卧在桌几上的唐双彩,“告诉那个老头,下次再玩这种伎俩,麻烦换个对我胃口的女人来。”
“什么样的女人对世子爷的胃口?您早说了,我也好早完成王爷交代的任务不是。”她嫁进齐家的任务就是爬上齐家世子的床。
从她进门来,她便想方设法地引起他的注意,冷漠寡淡过,主动勾挑过,可他对她一直避如蛇蝎,几乎一见她便全副戒备,丝毫不让她踏越半步,身边的两只小童更像防贼似得防着她,一鞭一剑永远将她横在半径一公尺外,好象她会张口吃了自家主子似的。像方才如此贴近的机会,根本是天方夜潭。
他说自己不对他的胃口?
唐双彩暗有讽意地一笑,“我还以为世子爷就好这口呢,当年与你苟且的王爷的侍妾不是很得你的欢心吗?还是说那时候你不是自愿的……啊!!”
话未说完,一双载满冰霜的眼瞳骇人地盯摄住她,还没等唐双彩反应过来,尖锐的惊叫已跳出自己的嘴巴,她纤细的脖颈被男人指节突绷的手狠狠扼住,喉咙被硬卡住的痛苦让她翻咳不止。
他不留余力,锁紧她脖间的衣料,竟将她硬生生地拎了起来,拖近自己眼前。
满含戾气的灰眸宛如透骨钉般一瞬不瞬地钉住她,“你方才说什么来着?小爷没听清,有胆就再说一遍。”
“我……咳咳咳……”印象中的齐天笙,霸道跋扈,吊儿郎当,可绝谈不上阴毒,她从没见过他露出这等表情,脖颈被扼住,仿佛只要他稍加用力,她便会脖断人亡。
她深知这齐南王府里的禁忌,想要保住性命,就绝不能在这位心高气傲的世子爷面前提起当年那件事。
为杜绝非议,他把侍剑和奉鞭安插进王府内当的狗腿,但凡有人提起那件事,绝不会有好下场。
可丑事已隔多年,而且她那懵懵懂懂的妹妹不是已经冒犯过这位九千岁的底线,她还以为他早已好了伤疤忘了疼,不再在乎了。
“刚才罗嗦得吵死人,怎么?这会哑巴了?”他幽幽地质问道,“再说啊!”
她颤着唇不敢再多一句话,他却不肯轻易饶过踩过他底线的女人。
“我现在让你把刚才乱吠的话再说一遍!听不懂吗?”他捏紧她的下巴,“过完这次嚼舌根的瘾头,若你还想要舌头,就乖乖地闭紧嘴巴,尤其是在那块豆腐面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