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霞客是过年上的武功山,而且还下着雨,上到山上初三了,寺庙里住了一晚就初四了,拜过金顶祭坛的早晨感觉特好。徐霞客为了武功山家都没回,“余急于武功”,他大年初一在山下说。武功山在我心里,也有两年了,江西人热情,总是想让我看看这个江西的最高峰,我一直记着,却找不到整块的时间。1918.3,是武功山的高度,有个“列宁在1918”,那是时间范畴,徐霞客和我在1918,却是个空间概念。
来武功山也是年末了,也是顺着徐霞客在安福上山。之前江西朋友说,这两天下雨,我们可从萍乡坐缆车上去,那有什么呢,徐霞客也是雨中登山,就一路艰难地爬上来。上来就看到徐霞客看到的“浓勃奔驰”的云气,“倏开倏合”的雾影,看到掩袖羞避又“巧为献笑”的岚女。云气变幻得那般迅疾,刚刚还是这个形状,一忽就变成那个形状,或是整个翻将起来将你遮没,深吸一口,清爽凛冽。远远一层层的山脊山腰,一群群的娥眉黛峰。
山上没树,树和竹子都长在山腰了,密密匝匝遮山没路,或一棵独秀迎风,山顶却是长成了一片草。徐霞客站在草中,经历了瀑之湍、潭之幽、洞之异、禽之珍,目光和心思全在那些层峦叠嶂间,六千言典雅豪放感慨在草中翻舞。一串冰柱子从树上垂下来,将一些树枝子垂弯了,树比人坚强。上到山顶,却感到坚强的还有那些草,它们比树站得更高,树到这个高度已经站不起来了,草接替了树,汲日月精华、天地灵气,从山这边一直摇到那边,又从那边摇到山的另一边,十万亩的大草甸,浩浩汤汤,直把一个山摇动起来。
一个女孩向草丛中跑去,风卷长发,一时间不见了踪影,只听见快乐的呼喊从草的深处传来。草也是快乐的,当一种生命被长时间地荒芜和搁置,也会产生某种渴望。
武功山,不时琢磨的名字,真的让人展示武功的地方,它留有好汉坡,陡峭而艰难的坡还叫断魂坡,攀上去你会感受到生命的另一种意义。
安福、萍乡、宜春三地托举着武功山,让武功山有一种高高的荣耀感。武功山大部在安福地界,安福是多么的好,名字就与武功山相照。萍乡和宜春也配得好。三足鼎立,三足托起武功之鼎。
不断有驴友背着重重的包上来,支上帐篷聚在一起,像草中长出的彩蘑。那是什么感觉?草在耳边骚动,风在草中摩挲,露一双眼,看月亮星星。草该是离大地最近的植物,在这里却是离天堂最近的精灵。早上,仍旧被草弄醒,看草尖颗颗晶莹,红日从晶莹中升起,一声亮嗓出去无限远,撞到另一片山,直至漫山遍野来来回回地响。乍起一只鸟,而后是一群鸟,音符样呼拉拉闪。
三百多年后的我感到,徐霞客要攀得比我艰难,徐霞客就是迎着艰难生的,按照现今的话,那是宗师级的驴友。武功山让徐霞客完成了一个念想,“千峰嵯峨碧玉簪,五岭堪比武功山。观日景如金在冶,游人履步彩云间”。完成念想就像建立武功,徐霞客一身轻松,山山水水往南行,直至行成一个仙翁。
我的目光还在草中逡巡,这是什么时代的草呢?顺光金黄一片,逆光银絮茫茫,冬寒不死,春暖又生,与山与树共同挺立着不朽的时光。草或没有名字,或我叫不上名字,但草自在,草精神。融历史宗教生态为一体的武功山得益于这些草。
草就是山的功劳,草,诠释着武,解读着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