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我们办公室,只要谁从马路对面的邮局办事回来,往往会投诉一番。“那个女的,气死我了。”
同事去取款,“没有。”她在柜台后面头也不抬地说,一脸冷冰冰,事不关已的样子。第二次去,仍然是没有。
同事火了。质问她:你们这叫什么邮局啊?怎么一而再、再而三地取不到钱。她说,我们这里是邮政所,如果今天没有人来汇钱,我就没有钱来兑给你。
那你要向总局反应,解决这个问题啊。同事说。
她不以为然地说,那不是我的事。
这是一个只有两个人的营业所,一个人负责储蓄,一个人负责邮政。她是邮政窗口的,寄挂号,寄包裹,以及取邮局汇款单都得找她。
她从来不事修饰,脸色很暗也很瘦,从来不笑,尤其是她看人时眼神凌厉中带着责备,让人不舒服。她非常地坚持原则,以至一些邮政过程中本来是很平常的事,可到了她这里,就不再平常了。
一天,我去她的柜台取汇款,她看了看汇款单后面,退给我,你的名字写得不清楚。
我是用圆珠笔写的自己的名字,不行吗?我问。
不是,是你的字太潦草了。她说。那语气就像一个小学语文老师要求刚刚写字的学生。
明明很清楚啊。我看着自己的字。她这不是刁难人吗?
“如果上面来检查,我会被扣分的。”她这样说。
好吧,我好脾气地再写一遍,递给她。
不行,还是太草,你不要连笔,用正楷字写。
气冲到了头顶,但我还是按捺下去了。因为知道她的个性,所以能避则避。
后来每次取钱,我都在后面写两个名字,直到有一天,她对我说,其实只要写一遍名字就好了。
哦,这样啊,你看我竟然都被你培养出习惯来了。我想跟她幽默一下,可她面无表情地看了我一眼,认真地对起汇款单与我的身份证来。
我承认,她是认真的,但是有时她认真得很机械,那就太过份了。
有一次,我收到的汇款单上将地址一栏排不下的一个“社”字排到了名字这一栏,她说,这不行啊。你的名字怎么是四个字呢,然后就拒绝给我付钱。
我就问她,那你说怎么办。她说,那你到你们单位开证明。证明说是汇款方将你的名字写错了。
让我的单位证明别的单位有误。这能证明吗?还有,这样一眼就可以看出来的事情需要证明吗?
“如果上面检查下来,我得负责任的。我不能付给你。”她说。
钱在她手上,她说不给我也只好无奈退出。
后来,我到区邮局去,人家二话不说就给我取了。所以,我现在有汇款单宁愿放捏在手里几天,等周末了到总局去取,因为实在不想看她的脸色。
想起她常常说的话,“如果上面检查下来,我得负责任的。”其实也不是不知道她的谨小慎微,她不想在自己的手上出任何一点错,但是,如果因此而把顾客往外推,处处发难别人,把责任推到别人身上,让别人自己去解决,她就是不负责任的。
某天,一位同事推门进来,脸上一脸兴奋,说,“邮局的那个讨厌的女的,我今天给她上了一课。”
“怎么了?”几个同事都抬起头来,表示很有兴趣听。
“我去取钱,她又说没有。这时,来了一个女的,一看就是外地来送孩子上学的学生家长,用外地话问她,师傅麻烦问一下怎么取卡上的钱。她眼睛都不抬地说,你一输入密码不就可以了。那个家长当然不懂,蒙头蒙脑站在那里不敢再问。我就大声地对她说:来,我来告诉你怎么做。你出门,往右走100米,有一个建设银行,门口有一个自动取款机,你要是不识字呢,就让你孩子来,按取款机上面的提示,把卡放进去,一步一步地操作,就可以取到钱了。”
呵呵,我笑了,邮局那个女子在同事的热情相衬下,她会不会觉得尴尬?
“那个女的啊,真是不负责任,人家来问你怎么取钱,肯定是不知道怎么做。你就一句输入密码就打发了,完全是糊弄人嘛。”同事感慨地说。
下午,我到邮局去,因为临时停电,汇兑业务办理不了,有人在那里抱怨,一个男士正好也在那里,只听他悠悠地说:“停电也好,可以让别人休息一下子嘛。”
“是不是啊?”他闪着眼睛跟柜台内的那个女的说,面带调侃。我看到那个女的笑了,笑容就像一抹闪电掠过她那片阴霾的天空。
原来她也是会笑的,而来自他人的关爱,哪怕是带着调侃,也是温暖的。
这小小的一幕,让我突然悟到,其实,我,包括我身边的同事,对她的态度也有我们自己的问题呢,比如太过计较,比如以貌取人。如果我们像这位男士这样,对她柔软一点,她也是会有笑脸回馈的吧。
有好长时间没有去马路对面的邮政所办事了,我发现自己再想到她,心里平和了好多,甚至在心里,我觉得甚至可以当她就是一个不讨人喜欢的同事,如果你放下了对她的态度的计较,自己也会释然很多,轻松很多。
所有的鸟,所有的鸟都飞走了,但是只要有巢,它们都会回来,在某一个手捧咖啡,心情平静的时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