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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4章 诗人·书画家·名医薛雪

《一瓢诗话》,是一部历来不大为人所重视,甚至被人忽略而具有真知灼见的好诗话。

诗言志。《一瓢诗话》很强调“人品”,认为“具得胸襟,人品必高。人品既高,其一謦一欬,一挥一洒,必有过人之处。”诗切忌无病呻吟,而要言之有物。该诗话认为“无所触发,摇笔便吟,村学究幕宾之流耳,何所取裁?”《一瓢诗话》反对摹拟剽窃,依傍门户,盲目模仿古人,主张在艺术上要敢于标新立异,独树一帜。认为:“学诗须有才思,有学力,尤要有志气,方能卓然自立,与古人抗衡。若亦步亦趋,描写古人,已属寄人篱下。”“不落窠臼,始能一超直入。”“拟古二字,误尽天下苍生。”作者本身“作诗遗成读之,觉似古人,即焚去。”《一瓢诗话》还竭力提倡艺术风格多样化,主张抒写多种题材。认为:“从来偏嗜,最为小见。如喜清幽者,则绌痛快淋漓之作为愤激、为叫嚣;喜苍劲者,必恶宛辗悠扬之音为纤巧、为卑靡。殊不知天地赋物,飞潜动植,各有一性,何莫非两间生气以成此?理有固然,无容执一。”《一瓢诗话》确有不少有胆有识的见解,能针砭时弊,入木三分。正如沈楙德在该诗话的跋中所说:“是编自抒心得,痛针俗病,凡所指斥,皆能洞中窍,非好为嚣者比。”作者不仅诗论有见地,其诗作也别出心裁。请看他的一首七绝:“冲泥觅叶为蚕忙,到处园林叶尽荒。今日始知蚕食苦,不应空著绮罗裳。”他从自身的见闻和感受,以洗练的笔触,抒发同情民生疾苦的感慨,披露对人生的态度,可谓“纵横诗笔见高情”了。像这样一位在诗坛上颇有建树的诗人,谁料到,他既是一个书画家,又是一位誉满人间的名医。他是谁呢?

一瓢者,薛雪也。江苏吴县人,字生白。为什么号“一瓢”?清·蒋宝龄的中国画史传著作《墨林今话》说:“生白为人,放诞风雅。偶遇异僧,身往一才,瓢上刻七字云:‘吃尽天下无敌手’。生白以为奇,邀到家中,出席同饮,以瓢盛酒容一斤。僧尽三十六瓢。生白仅饮一瓢,因此自号一瓢。”

薛雪才华出众,学问渊博,不慕功禄,曾“召举鸿博不就”。他在多方面作出了成就,既善拳勇,又善书画。《画史汇传》说:薛雪“写兰精妙,诗出叶己畦(即叶燮),书法东坡居士”。当薛雪八十四岁时,看到明代李念莪的《内经知要》颇有心得,随即挥毫,写了一篇端秀楷书的序文。他尤擅长医术,名冠一时,与当时温病学派的创始人——叶天士齐名。

在陆以湉撰的《冷庐医话》中,曾记录薛雪与叶天士先后诊治病人的轶事:“乾隆某年,吴门大疫,郡设医局以济贫者,诸名医日一造也。有更夫某者,身面浮肿,遍体作黄白色。诣局求治,薛生白先至,诊其脉,麾之去,曰:‘水肿已剧,不治。’病者出,而叶天士至,从肩舆中遥视之曰:‘尔非更夫耶?此爇驱蚊带受毒所致,二剂可已。’遂处方与之,薛为之失色。”此后两人不和,甚至薛雪把住宅改为“扫叶庄”,叶天士亦将寓所改为“踏雪楼”,以示势不两立。这是历史上“文人相轻”的典型事例之一。不过,在对待医术上,他们却无敌意,不囿于偏见。薛雪每见叶天士所制的方,又未尝不击节称善。

薛雪的声誉,并不因上述失败的病例而减弱。其实,薛雪的医术还是高明的。在《同治重修苏州府志·薛雪》一书中,记载有他治愈的几个典型病例。如有一人十年久痢,薛雪诊后说:“脉来。而细,此肾伤,而群医作脾胃病治,谬矣!”因而用熟地、当地身、补骨脂、五味子、菟丝子等药,病人服了十余剂就好了。又有一人,右腹痛如刀割,必泄气,痛才稍缓。曾服蚌灰,有小效,后又复发。薛雪诊后说:“蚌属介类,味咸攻坚,直入至阴,是病在阴络,络病在下属血。”因而用虫、新仁、酒炒大黄,加入麝香少许饮之,下黑血。次而愈。在《小仓山房诗文集》里,还可看到,当袁枚病重,“性命危笃”时,薛雪“一闻良友病,身带白云飞”“十指据床扶我起,投以木瓜而已矣;燕下轻瓯梦似云,觉来两眼清如水。”故袁枚非常钦佩薛雪的医术,自叹:“仆所以心折而信以为不朽之人也。”在《病起赠薛一瓢》诗中,不仅颂扬了薛雪的医术精湛,而且讴歌了他救死扶伤的高尚品德:“九州传姓氏,百鬼避声名。散药如颁赈,筹方当用兵。衰年难掩户,也为活苍生。”

薛雪在医术上敢于另辟蹊径,有不少独到之见。他认为张介宾的《类经》,疑信相半,未能去华存实。又认为《黄帝内经》不是什么圣经贤传,不可删动,而是可以根据个人心得,重作删述,并据此而写了《医经原旨》。此书聚文注释,皆广集诸家之说,而约取张介宾的为多。他擅治温热病,相传为他所撰的《湿热论》(《湿热条辨》),专言湿热(温)症治,内容精辟,言简意赅,对湿热病的论述独具慧眼,可与叶天士《外感温热篇》相比美,了称温病学说的两大理论专著。故清代名医王旭高的《薛氏湿热论歌诀》谓:“一瓢先生《湿热论》,独具卓识,立言明简,而用药精奇。”茅雨人在《四家评》中也说:“薛氏之论,皆阐发吴又可所未到之处也。”

可见,薛雪在诗坛上被认为是“三折肱”者,在医林上更可谓是“九折肱”者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