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传记在彭德怀身边的日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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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8章 遗嘱

一九七四年初夏,彭总的病情突然起了变化。据医生告诉梅魁:七三年十一月开始发现了癌转移。

有一次,专案人员又来通知梅魁去医院,动员她伯伯接受输血。和前几次一样,她发现伯伯的身体在急剧地消瘦、虚弱下去,她的心就像被乱箭穿透着。但她忍住哭,一进门便说:“你怎么啦,又不听医生的……”

他说:“他们又向你告我的状啦。你来也是空的,人血,我不输,我的身上不能流着别人的血!”

梅魁急了,说:“这有什么,必要时我们的血也可以输给别人嘛!”

“那就让准备给我输的血也输给别人吧!我不需要了,免得浪费。”

梅魁说不过他,觉得他的话的确无可非议。他的生命已无法挽救,梅魁是明白的。听了他的话,她倒是想起了他的一生:什么时候都是把自己的一切给予别人,却生怕别人为他浪费了一点什么。她说不出自己对他多么了解,多么崇敬;她只能抱住他,把头贴在他的胸口,放声大哭。

“梅魁呀,不要这样!对于这条命,我曾经有几十次都准备不要了。我能活到今天,已经很可以了。我能做的都做了,只是做得不好。我不欠别人什么,别人对我的误解我也不计较了。我仔细地想过了,我这一生是值得的,对革命对人民尽到了我的责任。虽然我个人的下场不怎么好,可是我不埋怨,更不后悔。因为,中国革命到底是成绩巨大的,国家得到了独立、统一,不再受人侵略欺侮了;社会主义建设也取得了胜利;人民生活虽然还不算富裕,总是比旧社会强多了……这中间,也有我们的一点点工作,想到这些,我就高兴。”

在这以前和以后,梅魁的弟妹们也多次来过医院探亲,伯伯对他们说了许多话。

他说:我们这个党好啊,世界上再找不到我们这样好的党了!过去我们党一声喊,要多少人来多少人。我们干成的事都是别人听了也害怕的,不敢干的。

我们这个党坏事就坏在林彪这个反革命分子。这个人,我过去没看透,以为他是真病。没想到他东山再起,大乱天下!还有国民党特务,在我们党里兴风作浪!你们要记住,我是被国民党特务害死的!

毛主席是我的老师,教给了我革命的本领。一九六五年我去西南,他对我说了许多话,说庐山会议把我批评错了,真理可能在我一边。我相信他那些话是真心的。可惜后来林彪、国民党特务又把我们隔开了。

我这一生有许多缺点,爱骂人,骂错了不少人,得罪了不少人。但我对革命对同志没有两手,我从没有搞过哪种阴谋。这方面,我可以挺起胸膛,大喊百声:我问心无愧!

我不能再工作了。在这样的黑屋子里,我住一天嫌多,想到工作,我觉得再活七十年才好哩。你们年轻,要努力工作,要学一门本事,为人民添砖盖瓦;不要去追名求利,搞那些吹牛拍马、投机取巧的事。

“有时间的话,可能的话,你们给我去看看我的老朋友:黄克诚、王震、肖胡子……”

彭总在病中,尤其到他临危前夕,常常连声呼喊他战友的名字。他向他的侄儿侄女们,一次又一次地回味着他们的战斗情谊。

他说:“我的监房隔壁,住着黄克诚,他也病了,半夜咳嗽,在屋子里来回走。可惜,我不能见他一面(其实黄克诚并没有住在他隔壁,可能是由于他思念之深而产生的幻觉吧)!”“王震,他对我很好,可惜我总是对他不客气。他要我吃点好的我骂他,他拉我进掩体我也骂他。他好就好在不计较我的态度。他也不怕我,有时我骂他也骂,骂完就完。人家说,两头湖南骡子拴到一起就又踢又咬的,可不知这两头骡子拉车的时候,可合心合脚哩!”

每次,他讲完一个人,总要说:“不是现在这种情况,他也要和你们一样,守在我面前等给我送终啊!”

后来,还发现了一份“彭德怀临终前的谈话记录稿”,说明我们敬爱的叶剑英副主席曾派人去看望过弥留时刻的老战友。记录上写着:

根据叶剑英副主席的指示,我们今天下午去解放军医院十四病室与彭德怀接触。

彭德怀近来病情急剧恶化,左侧肢体瘫痪,左下肢浮肿,小便失禁,舌头发硬,说话不清。

他断断续续说了以下的话:

‘中国革命胜利了,毛主席发展了马列主义。’

‘林彪歪曲马列主义,一贯右倾,是个反革命分子。他的罪行,是我们党内从没有过的。’

‘周总理,我们共事三十年了。他是我们党内最能掌握和运用毛主席思想和策略的,我们的社会主义事业一定能胜利。’

‘我自己犯有很多错误,但我不搞阴谋诡计。在这点上我是清白的。’

‘我们的国防建设、战略防御设施不完备,国防工业和科研跟不上需要,这是我最担心的。只要我们有计划,有准备,敌人的物质力量是可以战胜的。’

“已经审查我八年了,现在还没有作出结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