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小说我的康巴汉子
10924000000006

第6章 我们的宝贝公园

木屋的灯光是留给爱人的

请不要拉上窗帘

阻挡爱人回家的脚步

亲爱的慢些走

累了早点回家

嗨我这样称呼康巴汉子,他说,什么,有点滑稽,你就干脆直接叫我康巴,这样顺口。从那天起,我称他,康巴。

康巴给木屋起了个名字:罗布林卡,藏意是“宝贝公园”。给我起了个藏族名字:卓玛。他说我的名字硬梆梆的,一点都不好听,也不好叫,我欣然接受。

清晨,我还睡意蒙,就听到康巴像个孩子样的开心地喊着:“卓玛,快出来看。”我光着身子,包裹着棉军大衣,旷旷荡荡地就跑了出来。太美了,漫天飞舞着雪花,雪已掩盖了康巴,他俨然一个冰雕雪人。他为我堆起了一个长方形的雪堆。“什么让你这么开心,康巴?”他一把将我拉到了他的胸前紧紧抱着,让我看雪堆上写的字:卓玛,我的女人。浪漫的雪天,浪漫的情怀,我情不自禁地贴近了他,想到他是如此这样呵护我们之间的情意,每次都给我惊喜,每次的惊喜都不一样,我不由得双眼噙满了泪水。他用舌头舔掉了我脸上的泪花,喃喃地说:“我的女人,从此不许再流眼泪。”康巴在我耳边哈着热气说了让我心惊的话:“卓玛,你就是那珠峰上的一捧雪,等我探望。”康巴,你这傻瓜,你知道吗,这是我来到这个世上,听到的最好听的情话。为了这句话,我会抱紧你不撒手。我们相拥着久久站在雪地里,结果,我收获了一场重感冒,差点要了我的命。

相爱一年多了,两个人每天都一夜夜地说话,谁也不舍得睡觉,不知不觉就会说到天亮。这些话,好像憋了几生几世都说不完,也说不够。不说话时,两人没完没了地盯着对方看。有时,他会傻傻的一遍遍地问:“卓玛,你不会离开我吧?”说着、问着,两人便又打又闹地搂得喘不过气来。那天,我在阁楼电脑上敲打着故事,康巴说,“卓玛,乖乖在家写字,等我回来,晚上我给你做牛肉炖土豆。”很少有康巴男人给女人做饭的,我的康巴汉子,他会做饭,是因为他的“朗玛厅”到处游走,到处生火做饭,练就了做饭的本领,他的朋友经常耻笑他,为一个女人做饭,他只笑不答。我起身贴着康巴,抬起脚尖在他耳边说:“好吧,你把脚步放慢些走,让我的魂跟上你。”他笑着让我再说一遍给他听,我傻傻地刚要重复回答,他用嘴压住了我的双唇,多么聪明的男人。他留恋地看着我,慢慢地走出了木屋,我听到了摩托车发动的声音,我赶紧跑到窗前盯着他看,心里一遍遍地默念着,康巴,别走。康巴仰起头笑着看我说:“卓玛,开始吧,我在听着。”我开始了每天的告别诗朗诵:

木屋的灯光是留给爱人的

请不要拉上窗帘

阻挡爱人回家的脚步

亲爱的慢些走

累了早点回家

康巴从不看我的电脑,但只要进了家门,他就搂着我问,卓玛,今天没撒懒吧,是不是写了一大堆字?我告诉他,今天写了一小堆。他说,把你一小堆字说给我听听。不许笑我,我把诗念给康巴。很久,康巴从后面抱着我说,卓玛,以后不论谁出门,我们都要给对方念这一小堆字,这一小堆字,太吉祥了。

康巴每次离开我,都那么难舍难分,每次康巴回来时,我在木屋都听到他跑得气喘的声音,不知为什么,这个时候,我的心总揪着有些隐隐的疼。

黄昏时分,我们的木屋到处弥漫着高压锅冒出的牛肉香味,渲染得整个木屋有了梦一般的感觉。我曾经给康巴做过几次饭,水是从雪山上流下的雪水,用雪水蒸出的米饭,用木柴和干牛粪烧出的菜,吃起来香得冒汗,就是每次做完饭,手被木柴搞得黑黑的,很难洗掉,康巴骂我笨。看着我弄黑的手,康巴心疼地说,以后不许你做饭了,这双写字的手,搞成这个样子,怎么再写字。康巴再也不让我做饭,每次都让我等他回来,他做饭,只让我好好地写字。高压锅里的牛肉炖土豆,被康巴端了上来,香喷喷的。全是大块的牛肉和一切两半的土豆。刚开始,我是一点也不习惯,吃两块就给堵住了,消化吸收不好,还闹肚子,他就给我吃一种山里采来的植物,这种叫不上来的植物还真管用,吃过几次,再也不堵了,也不闹肚子了,我被康巴喂得越来越壮实,他说这才是我康巴的女人,大口地吃肉,大口地喝酒,长得壮壮实实,看着就舒服。

康巴给我喂了一块牛肉,他转身拿来了用木桶装的青稞酒。我们相对而坐,康巴喝酒,不是论两,而是论斤,喝了无数碗之后,康巴很兴奋地要给我讲他的家乡,他的故事。

来西藏后,我曾经听说有外国女人来西藏借种一事,她们在西藏和康巴人直到怀孕后,才离开西藏。也听说,有三位时髦浪漫的英国富家女子,想找一位极具男子汉气魄的人,给自己做丈夫,跑了许多地方,都没找着合适的,最后,她们在西藏的康巴地区,找到了自己心目中的白马王子。据说,她们把这三位康巴汉子带回英国以后按英国贵族的礼节,进行调教。一年后,这三位康巴汉子在别的方面已渐渐适应英国的上流社会,唯独要吃糌粑、喝酥油茶及盘腿打坐的习惯,总也改不了。无奈,英国女人只好忍痛割爱,康巴汉子又回到了生养他们的故乡。我不知这个故事的真实性有多少,但有一点是可以肯定的,那就是,俊朗彪悍的康巴汉子,是西方女士们青睐的对象,他们的生活习惯,不会因所处地域环境的不同而改变。

我轻轻地说:“我的康巴,我不管你是什么地方人,不管你是什么血统,不管你是什么民族,我也不管你从哪里来,你将去向哪里,你的家在哪里,你是干什么的,这些都不重要,重要的是我们在一起很开心,我们真心相爱就行,我只要这些,我只能要这些,你懂吗?”康巴抱紧了我说:“我的女人是个奇怪的女人,可是,我总有一种感觉,觉得总有一天,你要离开我。”说完这话,他闷闷地再不说话了。

自从和康巴在一起后,创作的灵感像雅鲁藏布江水一般汹涌澎湃着,这使我想起了很久前内地的故事,那时,一位号称“中国文坛的贵族作家”在聊天时说:“古人红袖添香实际上就是寻求灵感,灵感就是可意的人或中意的景。”我现在深刻地体会到了这句话的含义。自从有了康巴,我时时处于冰与火的兴奋状态,激情撑满了全身,创作的冲动撩拨得我坐立不安。每次采访回来,写的文稿和我的眼神一样生动迷人,我变得爱照镜子了,看着光彩鲜艳、被爱滋润的脸庞,心里很是得意。

我想康巴,想他的情,想他给我的爱,想他野合时狂野、奔放,吼叫时撼动天地的气势。想他的温柔,想他的缠绵,想他恶狠狠的霸道,想他让我多写那一小堆字时的羞涩。想到这里我都不好意思了。

我每次出门采访,康巴都有些羞涩地给我念那一小堆诗,每次都要一遍遍叮嘱我,慢一点开车,早一点回来,告诉我,他会在家等着我回来。每次回来,都能看到他站在318国道上盼望着我,直到我出现,他都会深深呼气,就会以坏坏的迷死人的笑,让我心颤得喘不上气。想到这里,我一口气写下今天的感受,我满意地笑了。电脑关掉,一看时间还早,下楼向外走去。现在漫山遍野都是黄色的山野花,今天,我要用鲜花迎接我的康巴回来。一大把黄色的山野花,开在我的胸前,一辆辆车从我眼前驶过,都没有康巴的影子,这个时间他早该回来了。突然,有人从背后抱住了我,体味、体温还有动作,我就知道是我的康巴回来了。

原来,在我采摘山野花时,他回来了。我根本没有看到,也没有听到摩托车的声音。他告诉我,回来后没看到我,车在家里,知道我在阁楼上写字,他就开始做饭。更让我高兴的是,他也采摘了一大把黄色的山野花回来,要在吃饭的时候送给我,想让我高兴。我痴迷地看着这两把像极了黄玫瑰的山野花,我们又是这般的一致,神奇!原来心心相印是这样美妙。我们把两大把黄色野“玫瑰”插满了木屋,看着满屋的野“玫瑰”,闻着满屋的野花香气,我和康巴都迷醉了。康巴眼里腾腾蹿动的火,烧得我有些昏厥。我要你,卓玛,我的女人。康巴像狼一样扑向了我。每次,他高兴的表达方式,就是抱起我转圈直到把我转晕了,然后,把我扔到床上,大声地喊叫着,每次听到狼一般的喊叫,一场大战便雷霆万钧地开始了。

早晨起来,心情和天气一样好,康巴今天起来后,绕着木屋转悠,像是等我。开门看着康巴悠悠闲闲的样子,我说出去散散步怎么样?顺便比比我俩谁的腿脚厉害。我们赌一下,谁输了,今天请客吃午饭。康巴胜券在握地笑看着我说,就这么决定了。我散步有好几年了,脚底功夫不一般,特别是在西藏,海拔这么高的地方,我坚持天天在318国道上散步一个多小时,不开车时,天天游走,已经练就了走六公里气不喘、心不跳的本领。“康巴,我们从木屋走到木材检查站,来回是六公里,只许走,不许跑。”康巴理都不理我,甩手就往外走去,我快步跟在他的后面,康巴一会儿就把我落下了一百多米,走到木材检查站时,康巴一直领先,我赶快转身往回走去,不给康巴喘气的机会。等往回走了不到五百米,康巴开始慢了下来,我头都不回地往前继续走。康巴气喘吁吁在我身后喊叫着:“野女人,等等我。”我步伐匀速地走着。走着、走着,隐隐约约地听到了断断续续的歌声,我停下了脚步,屏住呼吸,侧耳听,我向着歌声发出的地方缓缓地移动着脚步,歌声越来越近:

在那东山顶上,升起白白的月亮,年轻的姑娘的面容出现在我的心上,如果不曾相见,人们就不会相恋,如果不曾相知,怎会受着相思的熬煎,如果……

我非常熟悉高原上这特有的嗓音,姑娘唱得很动情,撩拨得我,越发想见到唱歌的姑娘。康巴这时已经追上了我,奇怪地问:“野女人,不逞能了吧,走不动了吧?”我向他轻轻地摆摆手说,听。康巴侧耳一听兴奋地喊道,是我们藏族姑娘在唱歌,卓玛,太好听了。她唱的是仓央嘉措的情诗,这是在西藏流传很久的歌,一直深受姑娘们喜爱。不容分说,康巴拉着我的手往有歌声的方向快步走去。终于找到了她,一位身穿藏族服装的姑娘,在湖面上划着木排,一边赶着鹅,一边唱着歌。

姑娘唱得太投入了,我们走到了湖边,她都没有发现,自如地划着木排,继续唱着。这时候,我才发现湖里的鹅群,随着她的歌声,在湖里旋转着,也伸长了脖子,发出了“鹅、鹅……”的叫声,与这位姑娘同唱。原来鹅也是这样的有灵气,好一幅美妙的画面。康巴拉我坐在了岸边,静静地听着美妙的歌声,欣赏着翩翩起舞的鹅群。姑娘划着木排转向了我们看她的方向,她发现了我和康巴,歌声戛然而止,突然害羞地伸出了舌头,转过身去,差一点儿把木排划翻。

我小心翼翼地用藏语喊着:“普姆”(姑娘)。她听到了我用藏语喊她时,才慢慢地转过身来,依然羞涩地低着头,向我们坐着的岸边划来。这时,我清楚地看到她的面容,因羞涩涨红了脸,浓密的黑发束在脑后,浑身充满活力,单纯、自然和健康。我一下子喜欢上了她,我叫她上岸来,她点了下头,敏捷地跳上了岸。我夸奖地说:“你这身藏服好看,你的歌唱得好听,是你的歌声把我们吸引过来的。”康巴接着我的话说,我们西藏女孩都会唱歌。西藏没有女人不会唱歌,不会跳舞,不会喝酒的。

姑娘害羞地低着头,我们不问她就不说话,但我还是感觉到,在她偶尔抬头看康巴时,眼里闪烁着爱慕的光彩,这丝光芒一下子折射到了我的身上,我感觉到她喜欢康巴。康巴兴致勃勃地问:“普姆,谁教你唱这首好听的歌?”听康巴问她,她羞涩地半抬着头说:“没有人教,是自己跟电视一句一句学的,我没有上过学,看不了书,写不了字。哥哥,姐姐,你们叫我达瓦。”我拍了拍达瓦的肩膀鼓励她说:“没关系,从现在开始,你每天学三个字,天长日久,你就会认识很多字,只要你努力学习,一定不会比别人差。”康巴说:“以后有时间,我教你唱歌好不好?”到底还是个孩子,听说我和康巴教她识字唱歌,高兴得眼泪流出来了。我拿起了纸巾帮她擦拭掉了满脸的泪花,她不好意思地接过了纸巾,边擦边笑说谢谢哥哥姐姐。说完后,她突然起身又说:“你们等我一下,我马上来。”我还没有反应过来,她已经跑出了很远,一会儿,达瓦气喘吁吁地跑到了我们的身边:“姐姐,你看,这是我们全家的照片,这是我奶奶叫央宗,这是我阿妈叫白珍,哥哥叫德吉,我哥哥现在在家里帮阿妈干农活,这两个都是我妹妹,她们还在上学。”“达瓦你不简单,靠自己的双手,在这个鹅场干得很不错嘛!供妹妹们上了学,也帮助了阿妈和家里,在这里也找到了快乐,和同伴们相处得也很好嘛!我喜欢你,喜欢你的直爽、开朗,更喜欢你的歌声。记住,靠自己,多努力,一定有好的结果。”康巴也接着我的话关心地说:“达瓦,你很能干,也很善良、漂亮,就像这位姐姐说的,你一定会有好结果的。”听了我和康巴对她的安慰、赞美和鼓励的话语,也可能是第一次有两个人鼓励她,她开心地点头笑了。康巴说:“达瓦,我现在教你唱《卓玛》,我唱一句,你学一句……啊,卓玛,草原上的格桑花,你把歌声献给雪山,养育你的雪山,你把美丽献给草原,养育你的草原……你像一杯甘甜的美酒,醉了太阳,醉了月亮。你像一只悠扬的牧歌,美了雪山,美了草原。”

快到中午了,达瓦学会了这首歌,我和康巴告别达瓦回家。达瓦恋恋不舍地说:“姐姐,有时间我去你家,看你和哥哥好吗?”康巴抢着说,好。回家的路上,康巴说,你喜欢这个姑娘,以后我们多关心她,反正鹅场离木屋不远,明天你把不穿的衣服找出来,我给她送去。“好的,我的康巴,你和我的想法一样,没想到你的心真细,达瓦穿着藏服放鹅确实不方便。”

“姐姐,我是达瓦,你在吗?”第三天一大早就有人喊我,康巴推醒我,说,是达瓦,可能有事情。我赶紧起床穿衣,打开门让她进来,达瓦满脸喜气洋洋的,穿的是我送她的毛衣、牛仔裤、休闲鞋,一下换了个人,但脸还是黑红黑红的。她从裤兜里掏出了一把酸奶渣子,递到我手里说,姐姐,这是家里来人带来的,可香了。我看达瓦的手汗津津的,手里还残留着细碎的鹅毛,接过来捏在手里犹豫着。她又在口袋里掏出了一大把,塞到了康巴手里,康巴接过来,把嘴里塞得鼓鼓囊囊地说,好吃,很久没有吃这么香的奶渣子了。吃完自己的,康巴又把我捏在手里的奶渣子接过去吃得干干净净。我看康巴吃奶渣子时,达瓦两眼一直没离开康巴,只有情人才会有这样的眼神。达瓦对康巴说,哥哥,你爱吃奶渣子,过几天,我让家里人多给你带些来。

认识达瓦有一个多月了,她三天两头来家里坐坐。一天下午,我正在阁楼上写东西,康巴气喘吁吁地跑了上来说,卓玛,达瓦几天都没来了,我有点担心,我们过去看看。我说,这会儿正写得带劲,你去吧,告诉她,来木屋里玩。

康巴走了几个小时了,吃饭时间也到了,还不见回来,真的是达瓦有事了吗?我心里也不安起来。我不由自主地来到了鹅场,老远听到了男女唱歌的声音,是达瓦和康巴的歌声。我来到了他们俩身边,他们都没有发现我,依然唱着歌。康巴懒洋洋地躺在草地上,好舒服的样子,我从来没有看到康巴这样子,原来他在达瓦这里,是这样放松啊!达瓦靠在柳树上,满脸按捺不住喜气的样子,两人尽情地用藏语唱着一首我从来都没有听过的藏族歌曲。小风悠闲地吹着柳树,草地上吃草的鹅,摇头摆尾自在地看着康巴和达瓦,看着这样和谐的场景,我轻轻地退了几步,走出了柳树林,离开了康巴和达瓦。走出了很远,歌声一直跟随着我。我心里喊道,傻康巴,你这个野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