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小说我的康巴汉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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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章 风雪中搏命

四处都是茫茫无迹的荒凉的雪景,就如同宇宙已经裂开了一般,我们行走在另一个世界。路模糊了,雪也模糊了,只有雪急吼吼的我们在爱中沉浸两年多了,我们害怕一觉醒来爱就丢了跑了,所以我格外珍惜这纯粹没被污染的爱,相互小心翼翼地呵护着。那是十一月的一天早晨,康巴很郑重其事地给我说:“卓玛,我的女人,今天我带你进山,在那里,你会看到最美的雪山和湖泊,还有你没有见过的树木,你会写到很多好故事的,那里没有人知道,只有我们藏族人敢进去,山里很危险,你敢不敢跟我去?”我高兴地说,你康巴的女人哪有不敢的,跟你在一起,上刀山,下火海我都敢,进个山有什么,我最大的本事就是敢冒险,敢玩命。“好,像我的野女人。”康巴像个孩子骄傲地夸奖我的勇敢。我说把车开上,他说我胡说,摩托车都进不去,必须骑马和徒步才能进去。

到了要进山的路口,他的朋友牵着一匹马在路边等着我们。康巴把我扶上马,他要坐在我的身后,我执意要坐在他后面,我喜欢靠着他的后背,搂着他的腰,这样让我有安全感。他笑着说我是个奇怪的女人。

我们出发了,带了干粮,康巴告诉我要走六七个小时,下午才能到,晚上要住在山里面。我说好啊,我就喜欢在外面住,多刺激!我乐滋滋靠在了他的背上。马深一脚浅一脚地往山里走,一会儿过小溪,一会儿穿过草地,一会儿越过树林,深秋的山上五颜六色的色彩让我眩晕,美极了的景色,浪漫的旅途,还有爱人相伴。

“我的女人,你在想什么,为什么不说话。”

我大声说道:“我在想你,想我们的故事。”

康巴把手伸过来拍了拍我的腿大声说:“我的女人,想得太多会把脑子想坏的。”

我说,康巴给我唱首歌吧,要不然我还会乱想的。

康巴忘情地唱起了歌:

月光落地的声音

格桑花听得清

卓玛我的卓玛卓玛卓玛

无论山高水远

我听得见你心跳的声音

只因为你

牵动我的心

我爱你爱得太深

阳光走路的声音

雪山听得清

卓玛我的卓玛卓玛卓玛

无论天荒地老

我珍藏你心跳的声音

只因为你捧给我的爱

我感动一生一世

卓玛我的卓玛卓玛

康巴的歌声把我拉回来了,我每次都陶醉在康巴的歌声中不能自拔。我告诉康巴,去北京参加歌唱演出吧,你这样的歌喉,你矫健的舞蹈,和你特殊的气质在北京一定受欢迎,如果今生不当歌唱家太可惜了。

康巴告诉我早有人这样说过,他说就喜欢自由自在的生活,只有在西藏他才能找到自己可以活得很开心的生活。

听康巴讲的话,我突然醒悟了。我想起了广州女孩子的话,是啊,康巴是西藏矫健的雄鹰,是属于西藏辽阔清澈天空的,离不开西藏,在西藏他能自由翱翔。离开西藏如同鱼儿离开了水会干死。我紧抱康巴生怕他跑掉。

“我的女人,你怎么了?”康巴又把手伸到后面拍着我的腿问着。

“没有什么,我的康巴。”我不能回答康巴的问话。

骑了不到四个小时的马,我屁股被马的脊背磨得开始有点肿痛。康巴跳下马,脱掉藏袍垫在马背上,让我重新坐上,他坐在了我的后面,他告诉我双脚踩紧马蹬,屁股贴着马背,随着马的起伏而起伏。确实舒畅了许多,但还是很难受,康巴让我试着各种姿势,一会儿趴在马背上,一会儿双腿放在右边,一会儿双腿放在左边,我看马都有点不耐烦了。越到后面我越难受,康巴跳下马,硬要背我,我说这样太辛苦,他让我在他的背上乖乖地听话,然后他手里牵着马绳往前走去。

太阳光穿过金黄色的树林,透亮透亮的,追随着我和康巴的身影。马儿悠闲地跟在我和康巴的后面,大有一种嘲笑我的神情:你终于不骑我了,骑在了你男人的身上。

康巴背着我深一脚浅一脚地走着,我们一直到了太阳下山才到了山林里面。

黑夜中,康巴点燃了帐篷里的油灯,然后燃起了牛粪,双手铺起了地铺,之后从马背上拿进了我们带的吃喝用品。

我们喝着青稞酒,吃着风干了的牛肉。帐篷里,一切都亮了起来,一切都暖了起来。

简单的吃食,路程的距离之长和艰巨、寒冷,黑夜里的牛粪火,这是我穿过西域地区流浪到这里,是康巴带我进入史诗般的场面。山里只有我们两个,外面静极了,我出去上“卫生间”有点恐惧,他说,别害怕,我就站在你身边,抓紧我的腿,说着他用手在我头发上摩挲。

你明天就会看到一个像歌里唱的温泉水、五色海,雪山会闪着银辉,大地会渴望你的亲临,树木盼着你的抚摸。香巴拉、香巴拉明天就让你一个人拥有。

我的康巴,你何时会用这样动人赞美的词语。康巴笑得灿烂地说:“我的女人是写字的,天天和写字的在一起怎么学不会哪!”

晚上,尽管我和康巴紧紧抱在一起也挡不住外面阵阵寒风,寒风刺骨侵入了我的每一根筋骨,我使劲地往康巴怀里钻。康巴让我坐起来,他不停地往火里添牛粪,火照在我的身上。康巴坐在了我的对面说:“姐姐,你今天怎么这么好看呀。”我吃惊地说:“你第一次叫我姐姐,叫得很好听,以后你就叫我姐姐吧,我喜欢你这样叫我,我听着舒服、高兴。”“姐姐,我特别想在这个时候把一小堆字念给你听,自从我在你书本上看到这小堆字时就喜欢,就想有机会念给你听:

姐姐,今夜我在德令哈,夜色笼罩

姐姐,我今夜只有戈壁

草原尽头我两手空空

悲痛时握不住一颗泪滴

姐姐,今夜我在德令哈

这是雨中一座荒凉的城市

除过那些路过和居住的

德令哈……今夜

这是唯一的,最后的,抒情

这是唯一的,最后的,草原

我把石头还给石头

让胜利的胜利

今夜青稞只属于她自己

一切都在生长

今夜我只有美丽的戈壁空空

姐姐,今夜我不关心人类,我只想你

是啊,我的康巴,我也想对你说:

木屋的灯光是留给你的

珠峰上的那捧雪是你的

野花的惬意是你的

说给你听是因为你懂

除了你

在我心里

所有人都是别人

康巴,我听你叫姐姐还没听够。康巴说他还是喜欢叫我是他的女人,他说这样他更像个大男人。我笑了,笑康巴更像个大男孩。我每次看你这么好看时都想叫你姐姐,今天不知道怎么就想叫姐姐。康巴说,姐姐,我们现在开始诵经吧,这样会减轻你身体不抗寒冷的疼痛,我开始试着跟着他念六字真言:嘛呢呗咪。

念着六字真言,丝毫没有减轻寒冷,我还是浑身发冷,康巴说你等一等,迅速地钻出帐篷,不到五分钟就回来了,他把一个满身油腻的羊皮袄披在了我的身上,再把他的藏袍盖在了我的腿上,又给火里加了许多牛粪,火越烧越旺,顿时,映红了整个帐篷。我靠在康巴温暖的怀里问道:“哪找来的皮袄?”康巴说,“是上辈子的好心人知道我俩今世的今天要住在这里,特意为我们准备好的,等着我去拿。”

我的康巴说话多吉祥啊!

康巴睡着了,我仔细端详着康巴,怎么都看不够,粗黑的剑眉,细长的眼睛,挺拔的鼻梁,骄傲的下巴。看着看着不由自主地把康巴的脸搂紧贴在自己的怀里。

我睁着眼看着牛粪燃烧起的火光,开始兴奋起来,想怎么会到西藏,我怎么会和康巴相恋,怎么会骑马来到这浪漫、寒冷、无人烟的地方。太传奇了,太神奇了,太刺激了,我喜欢这样的生活方式。

想到这里我就有了想法,我自驾车穿越西藏东南西北,我要出版一本书,我要把自己游历西藏的故事写出来,还要把西藏的天文地理人文景观及沿途风景记下来,从进藏路线、住宿、餐饮等方面详尽地介绍出来,让来西藏的旅游者拿着我的书就可放心大胆地游走西藏。我要告诉读者,书中记述的都是我自己亲身体验的,而且是有传奇性经历的内容、形象和具有抒情色彩的游记。

我越想越兴奋,感到了一种从未有过的狂喜,恨不得马上坐到电脑前,开始敲打篇篇故事。

这种想写的冲动持续了很长时间。火开始渐弱渐强,我慢慢起身往火里加牛粪,火又映照了整个帐篷。看着康巴熟睡的样子,我心疼地摸着他的头发和古铜色的脸庞。西藏,我爱你;康巴,我爱你。你给了我不一样的生活,让我体验了火一样的爱情,除了你我不会再爱别人,生生世世只爱你,这是无法改变的事实,谁让我遇到你。

我曾经被自己囚禁在象牙塔里,那里关住了全部的无聊、麻烦、伤害。这些年,我因过度的自满、自享而自闭,对这个世界对自己有不少的时空错觉,我厌倦尘世的纷争,厌倦了自己无欲无求的颓废,生活如一潭死水将我淹没,我看不到前方的路,我每天挣扎在黑暗中,窒息使我怀疑这个世界,怀疑世界上的一切,我想找寻生命的出口。我挣脱,曾经想换一种活法,呼吸一口不一样的空气。

挣脱羁绊我走出来了,用我的脚走了我想走的路,越走越远越难停步。虽然远行很孤独,充满了危险,但我可以大口地吐气,大口地喝江水,一种从头至脚爽极了的畅快的感觉充实着我,就像在森林里走疯了的人,全然不知什么是恐惧。

我紧紧地裹着羽绒服,在羽绒服上又裹紧了康巴给我的羊皮袄。走出帐篷,天已蒙蒙的发亮了,飘起了雪花,大地被雪染白了,树木被雪挂满了,让人感觉有一种脱离地球般的陌生。

我站了很久,忘了寒冷,忘了时间。天大亮了,一切都蒙上了白色。漫无边际的雪在陌生地方又蒙上了一层陌生,这里没有任何生命的迹象,只有我和康巴,既无村庄,也无人畜,只有散落的几处帐篷,还有就是到处在雪地中颤抖闪烁的光芒和天空耀眼的蔚蓝色。顿时,我觉得浑身不安。

康巴为了我能拍到好照片,能写出好听的故事,特意带我到这里,难得的景致,难以进入的领土。结果一片白茫茫,上天终于要考验我。不过,康巴,我还是要感谢你,让我领略这风雪中的冰冻!

我拼命地打喷嚏,赶快转身往帐篷里钻,腿根本不听话,一下子跌坐在了地上,腿全麻了,我使劲地搓腿,想站起来,试了几次都没能站起来。我想完了,腿冻坏了,怎么办?

我在地上又坐了大约五分钟,还是站不起来。我大喊康巴,康巴冲了出来,第一句话说道,坏了,赶快下山,要不然我们两个会被雪封冻在山上,说完,拉着我就走进帐篷,整理行装。还没来得及告诉康巴,我的腿居然能动了,也能行走了。可能是暂时的麻木。我坚持要和康巴徒步走,康巴告诉我冒着雪可能要走近十个小时才能出去。我说走累了再骑马,我已害怕骑马,屁股还没有全部恢复。康巴同意了,他一手拉着我,一手牵着马,加快了步伐,因走得快,气很喘(这里海拔3900米),身上稍稍有了点热量。

雪下大了,康巴一句话都不说,他要节省体力,他用眼神安慰我,我已知道情况非常危险,我的双脚开始不听话,但勉强地可以支撑身体。此时,雪下得急吼吼的,以致我们都无法看到对方,只有手紧紧地相握。我必须坚持,不能给康巴再添任何的麻烦,我紧跟几步,紧紧地和康巴依偎在一起并行,抵御寒冷的朔风。康巴低下头说:“从现在起,不要说话,把力气都用在脚上,我们必须快走,千万不能被大雪封在山里,那样我们都没命了。靠着我,抓紧我的胳膊,不要停,知道吗?”为了不被大雪埋没,为了不丢命,我抓紧了康巴的胳膊。康巴给了我很大的力量,我们挤在一起以避寒。

走了很久,我疲惫极了,寒冷极了,几乎失去了知觉,尤其是双脚和面部,我要坐下,一下子被康巴猛拉起来,他蹲下身体把我背在了身上,我冻僵了的手碰到了他腰上挂的藏刀鞘,但自己没有感觉到,也没有注意到,一直到发现鲜血沿着手指流出。

四处都是白茫茫无际的荒凉的雪景,就如同宇宙已经裂开了一般,我们行走在另一个世界。觉得路模糊了,雪也模糊了,回头望去,没有了帐篷的踪影。夹杂着雪花的寒风刺骨,我挣扎着下来要自己走,我知道康巴太累了,康巴只好把我扶上了马,我摇摇晃晃地坐上去一言不发,像是个木头人。马在雪地里艰难地继续寻路,我早已饿了,我不敢告诉康巴,饥饿的感觉掺杂着我的期盼。

赶快走出去,这种希望越发强烈,本来是看自然景观的,结果是在严寒下奔命,我不知究竟是幸运还是悲凉。

我们走啊走……

流浪,终身异乡的体验。

流浪,没有明确的目的,流浪才算纯粹。

想起了一首歌里唱道的,大意是:妈妈,我还要远行,世上没有比远行更让人销魂的。

在风雪中我虚虚地睁眼看去,前面竟然出现了房屋,在雪光映射下忽隐忽现,我用微弱的声音喊叫康巴,我们出来了,我们还活着。

经过了近十个小时,我们艰苦卓绝地走出来了,如同搏命一般的艰苦旅行使我的双手、双脚彻底冻伤。

在康巴精心的照料下,我在木屋养伤一月之久,天天懒懒散散地躲在木屋里不出门,不写字,赖在康巴的怀里,过着与世隔绝的生活。

我迷醉,我迷幻。我们的木屋依然点燃着木柴和牛粪,每天,我都看到闪烁的炉火照耀着康巴高大健壮的身躯出出进进,烟霞般的蒙,笼罩着木屋,也罩住了我和康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