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0年3月31日,塞尔维亚议会经过一整夜的辩论,最终通过了一个决议,强烈谴责就波黑战争中塞族武装在斯雷布雷尼察屠杀穆斯林居民,对受难者表示哀悼,为没有有效阻止这种暴行而向受难者家属致歉。在国外的电视新闻中,这条新闻的重要性可与此前两天发生在莫斯科的地铁连环爆炸相提并论。早就听说过斯雷布雷尼察屠杀事件,当它再次成为举世瞩目的焦点问题的时候,我刚好在到了波黑。4月6日,我冒雨驱车从萨拉热窝前往斯雷布雷尼察。
林立的墓碑
斯雷布雷尼察位于波黑东部,距萨拉热窝160多千米,是一个原本有三万多人的穆斯林小镇,但处于塞聚居区之内,素有穆斯林“飞地”之称。从萨拉热窝方向过来,离斯雷布雷尼察镇大约四五千米的地方,车的右侧出现了一座用铁丝网围着的巨大墓地,陪同的小伙子告诉我参观的地方到了。入口处有一个牌子,上面写道:斯雷布斯尼察-波特察里1995年种族大屠杀蒙难者纪念中心及公墓。
在国外,我参观过不少有名的公墓,如莫斯科的新圣母公墓、巴黎称拉雪兹神父墓地、伦敦的海德公墓等等,但从来没有像参观这个墓地那样受到震撼:在刚刚泛绿的草地上,密密麻麻同时也是整齐有序地排列着4749根白色墓碑,碑下都有一座稍稍鼓起的不太的坟莹。在公墓的中心地带,有一个方项的大亭子和一个圆顶的小亭子,它们的功能类似清真寺。围着它还有一很大的圆圈型的整体墓碑,上面是按字母顺序刻蒙难者的名单。在其开始的一端立着一块大石头,上面赫然刻着8372数字,但数字的后面是省略号,其含义是受难者还不止这个数。与其他公墓相比,这座公墓有以下特点:一是墓及墓碑不仅式样、颜色相同,而且全都朝向东方,因为死者全是穆斯林,东方的麦加是他们的圣地。二是死亡月份全是一样的,都在1995年7月。三是性别一样,全都是男子。这样的公墓在全世界大概都是独一无二的。由于我们到的比较早,还由于天上下着蒙蒙细雨,进入公墓里边的人寥寥无几。大方顶亭子底下,有一个工作人员主动与我打招呼,原来他是这个纪念中心的英文翻译,名叫哈桑·哈萨诺维奇。他告诉我,现在已经能够确认的失踪成年或未成年男子是8372人,但实际数字可能还不止这些。在这些死难者中,只有这4749座坟莹里的尸体被找到并通过DNA鉴定出了它们的身份。
虽然死的日期一样,但是,这些人的年纪却相差极大。我用相机拍了H字母打头的前20多个人的名字和出生年代。其中,年纪大的生于1929年,年纪小的生于1977年。也就是说,1995年他们死亡时,前者66岁,后者才18岁。然而,我并没有看完碑上所有的名字,不敢肯定在这八千多蒙难者中是否还有年纪更大的或年纪更小的。但是,就这些也足已让我心颤、动容,因为你不敢想象在这些无声的坟莹、墓碑和名字的背后是多少家庭的悲剧,更无法想象1995年7月这些人遇难时的场面。目睹此情此景,我只能由衷地感叹道,真正的和平、和睦、和谐有多么珍贵和美好!
在联合国维和部队眼皮底下的屠杀
走出了公墓,哈桑带我到了马路对面一个巨大的大厂房。他告诉我,战争之前这是一个很有名的电池厂,当时的斯雷布雷尼察是非常富足的,不仅有工厂,还有好几个比较大的饭店。如今,这一切现在都变成了千疮百孔和弹痕累累的废墟了,那座大厂房变成了由西方国家资助建立的斯雷布雷尼察大屠杀纪念室。不过,里面空荡荡,只有少量图片,地面上弹痕非常多。1992年,穆族和克族主导的议会宣布波黑独立后,塞族在南联盟的支持下宣布成立塞尔维亚共和国,并且试图武力方式从波黑分离出去,波黑战争由此爆发。1993年4月,联合国安理会通过的决议宣布萨拉热窝和斯雷布雷尼察为安全区和非军事区并向这些地方派了维和部队,当时,400多名荷兰官兵就驻扎在这个电池厂里。然而,塞族武装力量在南联盟的支持下无视联合国的决议,继续向斯雷布雷尼察进攻。虽然国际社会不断施压,但是,波黑塞族共和国总统卡拉季奇仍然命令塞族武装力量一定夺得斯雷布雷尼察,要把它变成当地居民不能生存之地。1995年7月,姆拉迪奇指挥的塞族武装力量攻占了斯雷布雷尼察。在这过程中,大量的穆斯林居民成为背景离乡的难民,为了逃避塞族武装力量的追击,他们试图进入荷兰维和部队的营地。但是,荷兰维和部队只允许少数人进入,最终只能5000~6000难民躲了进去,其余两万多人都落入塞族军队手里。种种证据表明,塞族军队只放走了妇女和儿童,而将男子全部秘密处死,其中,大多数人的尸骨至今不知下落。有关这一过程至和细节仍未被披露,如果当事的塞族武装人员不说,恐怕世上没有人会知道。
在公墓门口对面的马路边上,有一间小亭子,门上用一张纸写的“纪念品”,里边摆放的东西是都与屠杀事件有关的书箱、图片、光盘以及写有斯雷布雷尼察字样的短袖衫等物品。卖东西是一个穆族老妇人,哈桑告诉我,她也是当地人,在那场灾难中失去了丈夫和一个儿子。在这儿,我买了一本厚达565页的名为《在联合国的旗帜下》的书。作者哈桑·努哈诺维奇战争期间是当地的穆斯林难民,在书里,他以联合国的文件和亲眼目睹详细地描述了斯雷布雷尼察屠杀及其与国际社会的关系。
在波黑战争中,由于民族问题比较复杂,国际社会的干涉程度有限,效果几近没有。联合国的决议也好,一些国家派的维和部队也罢,多半属于一纸空谈和象征性的,实际上并没有直到真正的约作用。无论是哈桑的这本书,还是与我交谈的萨拉热窝的穆族朋友,都有这样的看法,如果国际社会真地出手干预的话,如果荷兰维和部队允许难民进入他们的营地的话,大屠杀是有可能避免的至少不会死这么多人,话里话外或字里行间对国际社会充满了失望和怨恨。他们都认为,国家社会之所以如此,一方面是穆斯林有歧见并不想真正帮助他们,另一方面只是看重波斯尼亚的各种资源(特别是水资源)和战略地位。总之,在他们的眼中,西方国家插手波黑的程度和力度完成服从于它们自己的私利。
和解有望,分歧仍存
就在这次屠杀发生后不久,波黑战争在国际社会特别是美国的干预下戛然而止。1995年11月,南联盟、克罗地亚和波黑三国领导人米洛舍维奇、图季曼和伊泽特贝戈维奇先后在美国代顿达成了波黑停战协议。根据这个协议,波黑成为一个由穆克联邦和塞尔维亚共和国两个分治实体组成的统一国家,迄今在这种政治框架内发展快15年。虽然仍存在这样或那样的问题,但总的看,波黑实现了和平。然而,治愈战争伤痛需假以时日。就斯雷布雷尼察事件而言,西方国家在波黑战争之后积极起来,加紧对塞族在前南斯拉夫解体特别是在波黑战争中犯下的罪行进行审判。值得注意的最新进展是,2007年4月,海牙前南问题国际刑事法庭首次对原波黑塞族武装力量领导人在斯雷布雷尼察所犯罪行进行了宣判,四个被告两人被判处20年徒刑,一人13年,另一人5年。2008年7月,被指控犯有种族灭绝罪和反人类罪等罪行的原波黑塞族领导人卡拉季奇在东躲西藏了13年之后在贝尔格莱德被抓获。另外,塔迪奇2004年当选塞尔维亚总统之后,为了改善国内经济低迷的状况和尽早加入欧盟,在前南问题上采取了积极与西方合作的态度,塞尔维亚在斯雷布雷尼察问题上做出的让步姿态都与此有关。
然而,波黑战争在穆塞两族之间造成伤痕实在太深了,和解虽然有望,但分歧、哀怨甚至仇恨仍存。比如,波黑穆斯林和国际社会都认为1995年7月事件是一次种族灭绝行为,而塞尔维亚和波黑的塞族则绝口不提种族灭绝一词,甚至还认为战争中同样有穆斯林屠杀塞族的事情。再比如,在波黑塞族聚居区,你到处都可以看到塞尔维亚的国旗,这种现象至少说明波黑塞族对波黑统一国家的认同感不强,对同族的塞尔维亚情有独钟。我问同行的穆族的朋友,为什么为这样?他回答说,他们这样做是想激怒穆族。穆族对此不予理采,只是在有可能的地方都悬挂波黑的国旗。波黑穆族对伊泽特贝戈维奇虽然充满着敬意,但也批评他在代顿协议中对塞族做了过多的让步,使之成为波黑的“国中之国”。不过,波黑不同民族之间相互的容忍度大大地增强了,也没因此而发生什么冲突,但彼此感情相向是显而易见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