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面是一位日本对人恐怖症患者学习森田疗法的体会,其中包含了许多实践森田理论过程患者常常遇到的问题,读了会对我们有很多启发。
渴望去无人的地方
我曾有很长一个时期,深受“社交恐怖”的折磨。在那段时间,我做了任何可能的努力来治疗我的失常:我参加过一些团体,在那里大家谈论他们自己,讨论他们遇到的问题还有交际方面的话题;我还练习瑜伽,吃中药,并接受过针灸治疗。我多次更换工作。对一些我喜欢的工作,我能做得很好,但是一旦需要我与人谈业务、接待客户或给别人提供一些信息,我就会辞职。在我的病情最严重的时候,我会战栗以至于一句话也说不出来,甚至简单到去车站买一张车票我都不敢。在一连串的辞职后,我在我兄弟的公司找了份工作。我勉强地做着这份工作。我还结了婚,婚后第二年还生了个女儿。我很忙,便把女儿全托在一个幼儿园里。当我的女儿长到小学一年级时,她的第一次家长会,我让我的母亲代替我去参加,而且由于那天正好是星期天,我就叫我的丈夫去看看女儿的班级。后来,我也鼓足了勇气去参加了几次女儿的家长会,但是每次去,我都觉得非常自卑,之后便是强烈的失败感。我看着那些年轻的母亲那么积极大胆地表达她们的看法,而我比她们都年长,却坐在那里,在众人面前一句话也不敢说,我看着她们,只觉得自己是个大废物!我厌恶自己,我总是不快乐。我在内心深处哭泣着,想死,因为那样可以离开我的生活,可以去一个没有人的地方;我还幻想着住到与世隔绝的深山里去。一次我正好听到一个朋友说,山里有一个所小房子。以后的每一年,我都和家人去那儿几次,都成了惯例。那里,空气很好,而且那里没有人知道我是个有社交恐惧的人。在那里,我觉得舒服自在。虽然我从小的美梦终于成真了,但是一些模糊的焦虑和沮丧的情绪还是不时向我袭来。我的女儿开始抱怨:“这房子不坏,可我还是受不了这地方,这儿没有人和我玩!”她这话,在我心里留下深深的印痕,很久没有磨灭。人类没有同伴就无法生存。森田疗法里有这么一句:“每一个忧惧后面,都隐藏着一个渴望。”在我知道这句话以前,我从来都只是渴望去掉那恐惧,我只知道我害怕和人打交道,我不知道在那害怕里藏着一个渴望——我的渴望就是和每个人自然地相处。
即便你紧张,你还是可以行动
就在我忍受着精神折磨的那段时间,一个偶然的机会使我接触到森田疗法。我便开始学习。我尝试着让自己以一种建设性的方式来面对生活,同时也不拒斥我的情绪(症状)。举个例子,参加孩子的家长会对我来说很困难,我仔细检视了在我学到森田疗法后的行为方式的改变。过去,在参加家长会前,我会练瑜伽,漱口,吃糖,还会在镜子前练习自我介绍。换句话说,为了消除紧张,我让自己像个热锅上的蚂蚁那样不停地准备这准备那。但是,在我学习了森田疗法后,参加家长会前,我会做些家务,为孩子准备下午的点心,还为晚餐做些准备工作,一切都像平常一样。在过去,在家长会里,我无时无刻不感到紧张,担心会点到我的名。现在呢,我会尽可能专心地听别人的发言。现在,当我必须要做自我介绍时,我还是会紧张,我还是会想要赶紧逃离,我的心还是跳得那么快,但我会继续说话,让自己安定,对自己说“没关系的,没关系的”。过去,一旦家长会结束了,我会一个人孤零零地骑着自行车回家。说实话,我很羡慕那些在会后留下来继续探讨的妈妈们。现在,我试着听取别人的发言。如果我在谁的发言里,得知了她的名字,我会要求自己一定要和她打个招呼:“您是谁谁谁的母亲吗?”然后我会和她一起结伴回家。我现在还是会对家长会感到紧张,但我能够参加到她们中间了。我不会再因为自己逃避了孩子的家长会而感到罪恶感了。
根据森田理论,情绪并不会由你的意愿所左右,但是努力采取一个行动来改变你的状态,这可以驱散紧张和恐惧。如果就因为你害怕,你就想要落荒而逃,那紧张就会越来越强烈。不管怎样,重要的一点是,即便你的心紧张的得怦怦跳,你还是得采取行动(译者按:比如不管你如何紧张,如何脸红,可你还是该把自我介绍说完,否则如果你总是落荒而逃了,你会永远被自我贬抑的情绪压得抬不起头,而且下一次你的紧张和脸红还会更厉害)。
最近,我在我女儿的年级家长会上,接受了一个任务。这些天来,我为教师和家长们之间做些联络工作,我有一个感觉,就是这些工作开始对我起作用了。有一个结果就是,可以肯定,我的社交恐惧在一点一点地、慢慢地消退着!
从我初中毕业时候起,我就开始受着社交恐惧的折磨,其中最严重的问题是害怕脸红,除了怕脸红,我还害怕与别人的眼睛对视,以及其他一些社交方面的恐惧症。举个例子,我不敢当众发言,我也做不到关心他人。尽管我已经是个家庭主妇,我还是会害怕去商店买日用商品,而且我难以和他人一起进餐,即便是和我自己的家人。
脸红恐惧症的开始
我的脸红恐惧症,始于1952年。我从大学毕业后在大阪的一个医院里找了份工作。不久我就被派去一个进行高级研究的部门,这个职位需要和一个要求非常高的医师合作。我非常担心这位医师是喜欢我还是讨厌我,或者他是否欣赏我的工作。我工作得非常卖力,我希望能成为一名称职的工作伙伴。我越来越感到紧张,有时候我觉得自己不再是自己,我只是在扮演一个什么角色。我把自己压抑得特别厉害。有一天,那个医师随便说起医院里有人入室行窃。突然,我就感觉到我脸红得厉害。这毫无理由的脸红使我非常不安,同时那突然的紧张感几乎把我淹没。我想着我的脸红一定暴露了我的弱点,并且我也就此成了个一文不值的人了。这以后,我便陷入了脸红恐惧的泥潭。
疑惑我到底是不是病态
那个医师后来就让我去医院里这方面的服务机构那儿去咨询一下,我就去咨询了,但是我还是根本弄不明白我的真正问题。我越想控制我的脸红,我就越强烈地感觉到我的脸红,然后我就脸红得更加厉害。特别是在公共场所或其他让我感到紧张的地方,这个问题就更加严重。我的焦虑围绕着这样一个自我认识:“我不能控制住我自己。我是不是精神上有毛病?”在以上的经历之后,我还继续着我的工作。但是,当我一个人在研究室里时,我总是自始至终地担心着有人会突然进来。那些日子里,我的精神问题几乎让我失去继续生活下去的勇气,但我不想死啊。就在那时,我从一本叫《怎样治愈脸红恐惧》的书里,得知有个森田疗法。满怀着期望,我马上离开大阪跑去东京,去了书里说的那个诊所,希望能找到一个能马上帮助我的专家。但他们告诉我,我必须住院或者用日记指导之类的方式来进行咨询;我意识到迅速地治愈没有指望了,我便带着极度的失望回了家。后来,我从那所医院辞了职,为了让心灵安静,我还结了婚。但是,婚姻也还是不能让我获得安宁。在我生了孩子后,我的脸红恐惧还是继续着。甚至在最普通的日常生活里,比如只是和孩子们在大门外游戏,或者带孩子去医院,这些都让我害怕。和邻居交往或者去买东西,这些也让我害怕。我一面渴望着逃离出我的生活,一面把痛苦深深埋在心里,虽然如此,我还是用了各种办法,继续履行着生活必需的日常义务。
又一次被抛入痛苦里
在我的孩子慢慢大了些后,我想出去找点零活做。我找了两份临时工作。但是,没多久我的脸红恐惧就发作得越来越厉害,以至于没法继续工作,最后只能辞职。后来,我找到一份可以在家里一个人做的工作,只需要每个月去一次公司。可是甚至这样每个月去一次公司,我也会故意很晚出门,以免在上班路上碰到我的同事。下班时,我也有意错过同事们的那一班车,一个人坐下一班车回家。
有一天回家的时候,虽然我像平常一样,比别人都晚去,可是我突然听见阳台上,我的同事们在大声说笑着。我赶紧溜进了旁边的洗手间,生怕她们看见我。可我对自己这种行为实在难过极了,回家的路上,我满心的痛苦和哀伤。我渴望出去工作,我渴望与人好好相处,可是我又实在无法做到,这样的痛苦处境,让我不知如何是好。我总是想,要是没有这讨厌的恐惧症,那有多好!那样我就能过上我向往的生活,并且会过得越来越好。
为了想治好我的脸红恐惧,我试过催眠术,还读了很多关于如何获得无畏精神的书。我看到一本书上说,饥饿有助于减轻紧张。我便去书店想买一本关于节食的书,结果我发现了一本森田疗法的书。书名叫《森田疗法介绍》。这书是Keiji Mizutani写的。感谢这本书,我终于在我39岁的时候,成了一名生活发现会(一个学习森田理论的自助式的集体)的成员。
发现我真正的性格
我参加每月一次的生活发现会的集会,通过会上的学习,我慢慢认识到,我的精神问题绝不是什么反常或变态。我对脸红的担心,我害怕和别人的眼睛对视,我老是担心别人怎么看我,这些我担心的问题,也许是每个人在日常生活里都会时不时地碰到呢。他们只是能做到不纠缠在那种害怕的意识里,于是很快就解脱了。固执和完美主义才是我生来的秉性。因为我对人性的无知,我总是想要除去那不适,却反而落入了那越在意就越紧张的怪圈里去了。结果便造成我对自己症状的强迫观念。
怎样接受现实,并且好好生活?
然而,精神上的症状慢慢成了习惯,它逐渐加强就像条件反射。我的脸红恐惧的痛苦还是继续困扰着我。森田疗法的一个理念挽救了我,这个理念就是:接受现实。以前我总是竭尽全力地想要抑制我的症状,现在我的想法有了一百八十度的大转变,现在我只专心做好每一件必须去做的事,不去在意症状是否减轻或加重。(作为一个家庭主妇,我的义务是认真地做好家务工作,以此让我的家人生活得舒舒服服。既然我买东西不太在行,我就仔细盘算好我的购物清单,直到买齐每一样东西。我还参加孩子的家长会和邻居之间的交流会。我麻利地去上班。要取得进步,这些都是必须做到的最起码的事。
森田疗法要求我们:不管你的状态如何,你都得采取行动去达成你的目标要达成目标,你就得行动,而且这样的行动必须反复重复。通过这样不断的重复的行动,我的精神状态有了彻底的改变!这样的内心革命,就好像是冰块的融化。冰块在融化时,它的温度依然保持在零度,但是当它彻底融化了,它的温度就会慢慢升高了。
在我按照森田的要求,在生活中付诸实践的时候,在刚开始时,我感到极端的困难,但是一旦我成功地达到一些目标,我不禁喜极而泣!每一点小小的进步,都让我由衷地感到快乐。我开始相信,我可以对付我长期的精神问题了。诚然,有时候,我还是会感到沮丧、失败。但这些失败告诉我,我必须接受我爱脸红这个现实,这是我生活的一部分,我没法用别的方法来生活。
另外,生活的目的,并非只是为了战胜自己的强迫症,它应该指向发现真正的自我的道路。举个例子,大家得学会习惯自己的一些讨厌的个性。大家都可以找到适合自己的生活方式。当然,“接受你的生活”,这个信念在未来,在我的余生里,都是我要重视并实施的。
向着共同解决的道路
上面说过,我现在参加了生活发现会,这是一个自助式的神经症患者的团体,我们在一起学习森田的理论。我已经参加了13年,通过参加这个团体,我有幸获得了关于社会人际关系的基本知识。回顾过去的人生,我发现由于脸红恐惧,我从来只是关注自己的感受和症状,我从来都是以自我为中心,我从不知道如何去帮助他人,如何去让他人快乐;对他人,我从来只是关心他是怎样看待我的。现在,我作为团体会议的领导人,我能发展社交的技巧。现在,我对森田人生观的理解比以前更深入了,但我还想做得更加好,我会在未来的日子里,继续研习森田疗法。
从我上面的描述里,看上去我似乎是单靠自己就恢复了。但是单靠自己是很难战胜神经质的。以我为例子,在顾问和同伴们的帮助下,我能够度过神经质的痛苦。同时,看到那些年轻学员,虽然有着更严重的不幸,却依然那么投入地学习着,我总是被激励。曾几何时,我想着如果能够死去,那该多好;可是现在我很高兴,为我有这样的人生的赐予,为我的希望(希望度过我被分派到的难关)。现在我和我的伙伴们在一起,他们也在良好地恢复着。我们感谢生活发现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