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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7章 水下葬礼

重新踏上陆地竟会让人如此激动,尼德·兰拿脚亲热地踢着土地,好像已经占有了它。实际上我们不过才与土地分开仅两个月嘛!

走出几分钟后,离岛岸只有枪的一个射程远了。构成土地的几乎都是珊瑚石。偶尔还可以看到一些枯竭的河道,里面有花岗石的残渣,可见岛是在原始的太古时期形成的,漫山遍野都是茂密的森林。

尼德·兰不愧是个务实家,他无心看风景,只捡对身体有实际意义的东西,很快我们饱食了一顿他献上的椰子,真是赛过天堂的仙果。这也表明,其实我们还是不满足于诺第留斯号单一的海味菜肴。

“真好吃!”尼德·兰回味无穷的说。

“好美的味道!”康塞尔咂着嘴说。

“尼德·兰,”我见他又打椰子,“椰子虽然好吃,但可别把小艇全装上椰子,我们先看看岛上是否还有别的,比方新鲜蔬菜、水果,可以拿回去放在厨房里。”

“先生言之有理,”康塞尔答道,“我习惯性地将小艇分为三部分,水果部、蔬菜部和野味部,但至今还没看到野味影子,那如何是好!”

“接着找呗,”我说,“但千万要注意,岛上可有著土人呐!别我们只顾打野味,自己却让他们猎去了!”

一边说笑着,我们走进了森林幕帘之下,两小时后,我们就轻快地踏遍了整个小岛。

意外的收获令我们很开心,我们找到了许多食用植物。值得一提的是,在热带地区最有用的一种,相信会受到船上所有人的欢迎,这种宝贵食物叫面包果。我特意挑选了没有核仁的一种,被马来西亚称做“利马”的。这是上天对不产麦地区的恩赐,使人们不用耕种,这种面包果就够采摘八个月时间。

面包果又勾起了尼德·兰的食欲,这个美食家用火镜把干树枝引着了。火猛烈地烧起来,康塞尔递给他十二三个无核面包果,他都切成厚片放在火上烧着,嘴里还念念有词,却并非祈祷:

“等着吧,教授,美味的面包快好了!”

“而且我们好久都没有吃面包了!”康塞尔补充道。

“这不是普通的面包,简直是美味糕点,啧啧……,教授,你恐怕没有吃过吧?”

“没有。”

“那你可防备着,吃它时别把舌头也咽下去了,如果你吃了第一块儿不想吃第二块儿的话,我就不是鱼叉王了。”

几分钟后,面包片向火的一面已变得外焦里嫩了。里面的粉条像松软的面包屑,略带几丝百叶菜的味道,果然很好吃。

“遗憾的是这种好面包不能保存长久,”我说,“否则我们可以带回船去储存起来。”

“这好办,教授!”尼德·兰叫道,“康塞尔,再去摘些来,我们回去的时候带上它们。”

见我一脸迷惘,他补充说:“取出淀粉制成发酵粉,那就能长久保鲜了。”

“可是,教授,”尼德·兰又道,“到哪儿去寻找水果和蔬菜呢?”

功夫不负有心人,中午时分,我们又找到了很多香蕉、芒果和大个儿菠萝。

“尼德·兰,”康塞尔问,“看看还缺什么吧?”

“好朋友,”尼德·兰反驳道,“还差汤和肉呢!”

“是啊,”我说,“尼德·兰曾答应做排骨给我吃,看来我可吃不上了。”

“教授,”尼德·兰喊道,“还没开始打猎呢,你千万别灰心!”

“但我们天黑前一定要赶回诺第留斯号。”我说。

“在陆地上才能感到时光飞逝!”尼德·兰师傅差点儿吟诵起来。

直到下午五点钟我们才离开小岛,收获颇丰,当然除了排骨。

第二天,船还是不能出发,小艇仍放在旁边没收起来,我们决定再到格波罗尔岛游一番,尼德·兰则希望今天能兑现对我的许诺。

我们在太阳升起时出发,船儿在海浪中悠悠前行,很快就到了岛上。

这次,尼德·兰提议沿海岸向西走,然后我们横渡几条溪流,来到高地平原上,边上树木苍翠,翠鸟喧闹,闹而怕人,人来便飞,飞到远方……看来岛上常有人出没。

又穿过一片广阔的草原,走到一座小树林前,林中鸟语花香,歌舞升平,但却没有务实家的排骨。

从林间小径走过去,眼前又是一片长有灌木的平原。能看到空中有一些打扮花哨的鸟儿。

它们艳丽的羽绒服迎风展开,而且飞行时画出某种类似函数图像的优美曲线,长长的鲜艳羽毛能使人很容易认出它们。

“天堂鸟!天堂鸟!”我高唱道。

“燕雀目,直肠亚目。”康塞尔应和着。

“现在该你了,尼德·兰,是不是想弄回一只这么望而脱俗的东西?”

尼德·兰虽作了一番努力,但一直徒劳到中午。大家的肚子都饿得直响。充满自信的猎人们,却连根猎物的毛也没得到一根。康塞尔虔诚地闭上眼睛放了两枪,一只白鸽和一只山鸠应声砸在他头上。这意外的午餐驱使他们俩拔毛去肠,点火燃烤,佐以面包果,很快,白鸽和山鸠连骨头也塞进了我们肚中。

“吃着有点儿像刚长大的母鸡味道。”康塞尔余味未绝。

“尼德·兰,我们还需要——吃——什么?”我提醒他道。

“一头四足动物,教授先生,”尼德·兰略带尴尬,“我知道这些鸽子、山鸠只是零食和小吃,我会让你吃到最美味的——排——骨。”

“但尼德·兰,如果不带回一只天堂鸟,我照样很遗憾。”

随后康塞尔提议,向海边的森林走,我三人都一致同意。走进森林时,天堂鸟远远地飞走了。

我正望鸟兴叹时,被前面康塞尔的欢呼声打断了。而且我也随着他一起欢呼。

“真了不起,小伙子!”原来他得到了一只美丽无比的天堂鸟。

“不过,先生,这也并非全是我的功劳,”他谦虚地说,“它自己多吃了豆蔻汁,正醉卧树下。”

“把它带回巴黎,”我忘了自己是尼摩船长的“客人”,“动物园里还没有一只活的天堂鸟呢。”

接下来的运气更好了,尼德·兰一枪击毙了一头肥大的野猪,他利索地割下几块儿腰窝肉,又拔毛、开膛、清除内脏,然后他又打到几只袋鼠。

“好了!教授,”尼德·兰的沮丧情绪一扫而光,“多美味的猎物,尤其是焖煮着吃!我敢打赌,诺第留斯号上的人肯定没吃到这么好吃的东西!”

这次打猎让我们心满意足。兴奋的尼德·兰做好了明天打猎的计划。他要打尽岛上所有能吃的四足动物。

我们下午6点回到海滩。尼德·兰更不敢怠慢,立即点火挂肉,烤野猪腰窝肉的香气很快弥漫在空中……

丰盛的晚餐,吃得我们个个都笑容满面。

“我们要不今晚就不回诺第留斯号了吧!”康塞尔说。

“一辈子都不用回去才好呢。”尼德·兰也说。

一块儿石头突然从天而降,把他们的提议打断了。

我们逆着石头落下来的方向看去,又一块儿石头正从那里飞过来,准确地打落了康塞尔手中的山鸠腿。

我们举枪在手,作好了还击准备。

“肯定是土著人。”康塞尔说道。

“快回小艇!”我边喊便率先撒开两腿。

从林中追出二十来个土著人,手拿弓箭和石器,离我们只有100步之遥。

小艇在20米外的海边。

土著人们越追越近,尼德·兰不甘心放弃这些美味,冒着石林箭雨,敏捷地把食物一股脑儿抱在怀里狂奔。

很快,我们跑到海上,将食物和武器放下,把小艇推下水,安上双桨,说时迟,那时快,我们刚划出200米,就有100来个土著人口中乱叫着,手舞足蹈地冲进齐腰深的海水中。诺第留斯号还在那儿呆呆地躺着,平台上一个人影也看不到。

我们上了船,把小艇藏进暗舱,迅速钻进诺第留斯号肚中。

“船长!”

我叫喊着跑进客厅,尼摩船长正弹着大钢琴,陶醉在音乐之中。

他似乎没听到我的男高音加入。

“船长!”

我又叫了一声,同时拿手碰了碰他。

他好像吃了一惊,回头一看是我:

“啊!教授,是你。你们玩得开心吗?肯定带回不少猎物吧?”

“是很开心,船长。”我答道,“也带回不少猎物,但带回更多的两足动物,估计他们已到达我们周围了!”

“两足动物!”

“就是那些野蛮人!”

“哦?野蛮人?”尼摩船长挖苦道,“教授,你刚一踏上陆地就碰到野蛮人了,这有什么大惊小怪的?陆地上到处都是野蛮人。”

“那好,船长,”我说,“如果你不想增加诺第留斯号上乘客的话,我劝你还是想个办法吧,因为他们有100多人。”

“教授,”船长的手指正放回琴键上,“就是召集巴布亚所有的土著人,也不能把诺第留斯号怎么样!”

随即他的手指又在琴键上跳动了,很快地脑中就没有我了,只有他那如诗如幻的音乐。

在这低纬度的地方,太阳很快下落了,黑夜挤走黄昏而直接降临。格波罗尔岛融入了夜色之中,但海滩上火光闪耀,说明了那些土人的存在。

船长的镇定给了我信心,我也很快像船长一样,忘了那些土著人,而沉浸在热带夜景之中。

澄净的天空中月朗星稀,当后来这个地球的忠诚卫士再露面时,会带动潮汐把诺第留斯号推离珊瑚石床。午夜时候,海浪在黑夜的轻抚之下入眠,岸上树下也寂静无声,我返回舱内,安然入梦。

第二天清晨,我又早早走上平台,黑夜在黎明中隐退,格波罗尔岛慢慢变得清晰了。

岸上聚集了更多的土著人,至少有五六百人。这时正值低潮,他们走到离诺第留斯号400米远的礁石上,使我能更清楚地打量他们。

那是正宗的巴布亚人,高大魁梧,凸出而宽大的前额,鼻孔张开,牙齿雪白,浓密的羊毛似的红发,更与他们漆黑发亮的身躯形成了鲜明对比。

他们——更清楚,哦!不,更近了,石块和箭已经射过来了。

我飞快地向尼摩船长报告。

“是吗,教授?那很简单,把舱口关上就行了。”他淡淡地回答。

他一按电钮,传达了一个命令。

“没事了,教授。”他对我说,“舱口关上了。据我看,连你们‘林肯号’都不能损伤这些钢铁外壳,好像也不必害怕这些土著人们的石块吧。”

随后,他与我谈起了杜蒙·居维尔,那是法国最杰出的航海家之一。

他手拿着居维尔地图,与我一起回顾这位航海家的事迹,他怎样环球航行,他怎样两次南极探险,结果发现了阿米利岛和路易·非动岛,并且最终制作了大洋洲主要岛屿的船海图。

“你们居维尔在海面上做的事,”船长说,“我已在海下做过了,而且更容易、更安全,当浑天仪号和热心女号遭受风暴的时,诺第留斯号就像是一个安静的海下工作室一样!”

“是的,船长,”我说,“但是,有一点儿,诺第留斯号很像杜蒙·居维尔的旧式海船。”

“哪一点儿,先生?”

“那就是诺第留斯号也像它们一样搁浅了!”

“诺第留斯号并不是搁浅,教授,”他冷静地回答,“诺第留斯号经常在海底停靠,而居维尔则必须使他的船漂浮起来,到海面上去做那些困难、危险的工作,我可不需要。浑天仪号和热心女号消失了,但诺第留斯号却一点儿危险也没有。明天,我指给你确切时间,海潮会平静地托起它,再次穿洋过海,航行在水中。”

“船长,”我说,“我从未怀疑……”

“明天下午2点40分,”船长站起来补充说,“诺第留斯号将漂浮起来,安然无恙地离开托列斯海峡。”

他说这几句话时口气生硬,然后他轻轻地点了点头,要求我离开。我回到自己的房间。

康塞尔在我房中,急切地想知道我与船长见面的结果。

“当我提出诺第留斯号处于巴布亚土著人的威胁之中时,回答我的是他的嘲讽。因此,我能告诉你的就是:充分相信他,放心地去睡觉!”

“依照先生的愿望,”康塞尔又说,“尼德·兰正在做袋鼠肉饼,那将是最棒的美味!”

康塞尔走后,我独自睡下,但睡得并不好,我听到野蛮人在平台上走来走去,不时发出令人毛骨悚然的嚎叫声。不过,这个晚上就这样过去了,船上的人没有任何举动。他们好像根本没有因这些吃人的家伙出现而受惊,如同在城堡里的士兵不为爬上城墙的蚂蚁担心一样。

第二天下午,尼摩船长站在客厅里宣布:

“我们将要离开。”

“那些巴布亚人怎么办?”

“跟他们有什么关系?”船长耸了耸肩反问道。

我看着船长。

“你没有明白?”他问。

“是的,一点儿也没有明白。”

“那好,您过来看一下。”

我们走向升降梯口,尼德·兰和康塞尔也惊奇地站在那里。船上的人把舱口打开,这时20颗吓人的头颅排满了舱口,当先一个土著人,勇敢地挥身抓住铁梯扶手,但他立刻被某种看不见的力量扔了出去,他疯狂地嚎叫着边跑边逃。另十来个同伴依次学了一番,都得到同样的下场。

康塞尔乐得捂着肚子,尼德·兰则好奇地冲上楼梯。但是,当他一伸手抓住扶手时,也同样被扔了下来。

“真邪门!”他喊道,“好像遭雷击了!”

一切都很清楚了,那不仅是扶手,而且是连着平台的电线,任何摸它的人都会被它狠狠地反咬一口。

巴布亚人已经被吓退了,而我们则笑着安慰尼德·兰,给他按摩,而他自己则像妖魔附体般咒骂不止。

而这时,正好是船长指定的时间,诺第留斯号被海水抬了起来,离开了珊瑚石床。螺旋桨片高傲而庄严地拍打着海水,速度一点一点在加快,在海面行进,游刃有余地在托列斯海峡那条险道内穿行。然后它不停地变化着方向,向印度洋驶去。船要驶向何方?哪里才是尼摩船长的最终目的呢?

在这段时间的航行中,尼摩船长做着有趣的实验,测量不同深度的海水温度。这些实验的结果是:在1000米深度时,在任何一个纬度,海水的温度都是4.5度。

我怀着极大的兴趣看他做实验。尼摩船长似乎全身心投入进去了。我常常问自己他做这些观察的目的是什么?是为了人类?我不相信,除非他有一天把这些实验结果交给我。这一天会来到吗?

有时,尼摩船长也会告诉我他获得的一些数据,这些数据显示了世界上主要大洋的海水密度的关系。

这天早晨,船长与我正在平台上溜达,他问我是否知道海水密度的差异,我说不知道,并告诉他,科学上缺乏这方面的精确测量。

“但我做过了,”他对我说,“并且我能保证其准确性。”

“好的,”我说,“但是,这是在诺第留斯的世界上,而这个世界的科学‘理论’不会在全世界留传。”

“你说对了,教授,”他沉思了一会儿,“这是和陆地没有关系的世界。不过,既然命运让我们见面了,我会告诉你我所观察到的结果。”

“愿闻你的高见,船长。”

“海水的密度比淡水的大,这已经知道了,教授,但这也并不是说各处的海水密度都一样。”

他随即列举出一系列精确的数据。由此表明,它在各个大洋中可能已游历多次了。

在以后的几天时间内,我和他兴致勃勃地做着各种类型的实验,计算各种深度的海水盐的含量、导电性、染色功能以及其透明和传光性。从这些实验中,能看出尼摩船长是一个多方面的奇才,也慢慢对我友好起来。不过,他不久又离我而去,使我独守客厅。

这天,诺第留斯号在水下几米深处仿佛睡着了。船上的电机、螺旋桨都停止了工作,任船随波摇晃。客厅窗外的嵌板打开了,船的探照灯关闭着,外面水中阴森晦暗,但我却看到一种新奇的景象。

外面忽然一片光明,但并不是探照灯亮了。

那是一片磷片,在阴暗的海底尤其显得绚烂辉煌。这显然是一些发光的微生物,因为可以看到它们提着灯笼在船身上溜过。

借着这些不发热的光,我能看到漂亮的海猪急着去赶集,永不知疲倦的海中丑角,长达3米的剑鱼,预示着风暴将至。接着又是一群小型鱼类,奇形怪状的箭鱼,会跳的鳍鱼,长着一副人脸的狼鱼,等等。在这海下夜市熙来攘去,一幅繁荣昌盛的景象。

我们就这样走着,不时陶醉在窗外的美景中。但接下来的一件事,使我顿时又对航行兴致大减。

1月18日,诺第留斯号正处在东经105度和南纬15度。天色陡变,顿时让人体会到“江湖险恶”的含义,风从东方猛烈地横扫过来,船上的仪器也显示出与四大高手——暴风、雨、海水、空气之间的一场决斗。

在平台上,大副看完后叫出船长,他眼睛对准望远镜,望远镜则对准天边。看了一会儿,两人之间交谈了几句。大副似乎很不安的样子,有点按捺不住。

船长则胸有成竹,神态镇定。他似乎在不停地以反面作论证,而大副则语气坚定,固执己见。

我努力地向他们指的方向望了望,不得要领。天水之间地平线依然清晰。

尼摩船长在平台上来回踱步,似乎当我是假人。他步伐沉稳,但有失往日的节奏感。他临风而立,但安祥略显不足。他到底要寻找宇宙的什么真谛?在距海岸几百海里的诺第留斯号上会有什么担心呢?大副又取过望远镜,依然向天边瞪望,并不时望洋兴叹,这两人一静一动搞什么把戏呢?

尼摩船长下达命令,机器推动力增强,转动加快。

我好奇地跑下客厅,拿出我用的大功率望远镜,返回平台。

我的眼睛与望远镜似触非触之际,突然有人一把夺走了望远镜。

我回头一看,原来是尼摩船长,他目光中闪着阴森可怖的光芒,简直换了个人似的。他身体直挺,双拳紧握,要把望远镜抢在手中,但望远镜却掉在了他的脚下,看得出,他在极力控制着愤怒。

是我什么地方无意中得罪了他吗?还是这个常有怪异之举的人认为我作为一个“乘客”看到了不该看到的秘密?

但他很快又换上了那副镇定的面具,变得又像个镇定的船长了。他回头向大副交待了几句,然后又扭回身面对着我。

“阿龙纳斯先生,”还是无法掩饰他的激动,“希望你能遵守原来我们约定的条件,现在,需要把你和你的同伴都关起来,直到我认为能让你们恢复自由。”

“客随主便,”我不回避他的目光,“但能否向你提一个问题?”

“不能,教授。”

话说到这分上,只有照办了,因为再多说也没什么用了。

我们三个人又被关进最先关我们的船舱里了。尼德·兰在怒骂,但回答他的只有门“咣当”一声关上了。原来,船长交待大副的是为我们准备午餐。吃过午餐后尼德·兰很实际地睡去了,不过忠诚的康塞尔竟不服侍我也自己睡着了。我正埋怨他入睡的迫切性时,令我惊异的是,我自己的头脑也昏沉沉的,我趁大脑没完全麻痹时一想,我们的午餐中也许被放了安眠药。

我能听到舱口关上了,原来一直动荡着的大海也平息了,难道诺第留斯号潜入了宁静的水底了?

我努力瞪大眼睛与昏睡抵抗,但我的呼吸变得细微了。我渐渐向睡神屈服,不久,眼前什么也没有了,我想我可能是睡着了,不!我没来得及想。

第二天,我早早就醒了,不知是不是第一个醒的,因为让我惊讶的是房内只有我一个人——原来已回到了我的房间。

我的同伴们也和我一样,现在一切都恢复了正常,当然包括自由。

下午,我正在客厅做笔记,门一开,尼摩船长走了进来,他沉默不语,眼里布满血丝,好像一夜没睡那样疲乏。他表情忧郁,来回走动着,有点坐卧不安,随手抓起一本书,没看一眼就放下了。他依次看了各种仪器,但却不像往日那样记录下来,难道嫉妒我比他睡得好?但他最后走到我面前:

“教授先生,你也是医生吗?”

“是的,”我答道,“我学过临床,在我去博物馆做教授前,曾在医院干过几年。”

“那么,教授,”他说,“你是否乐意来为我的一个船员做一次治疗?”

“现在就去。”

现在,我紧张得心直跳,我意识到,这个船员的病可能和昨晚的事件有关,这秘密如同那个病人,萦绕在我心头。

我跟着尼摩船长,走进一间挨着水手住房的舱内。

床上躺着一个人,大约40岁左右,但不是有病,而是受了伤,他头上的绷带都被血浸透了。我慢慢解开绷带,那人呆呆地望着我,连呻吟也没有一声。

看来伤势很严重,那人的头盖骨被钝器击碎,脑浆外露,而且受到了震动。在外露的脑浆上布满了一块块血痂,颜色好像酒糟一般。大脑在被打伤的同时又受到了震动。他呼吸迟缓,肌肉抽搐,整脸都扭曲了。大脑已受到了感染,所以思想和行动都变得麻痹。

我给他拿脉,已经断断续续的了。肢体已开始发冷,死神也在接近他,我也无回天之术了。我又包上他的伤口,转过身来对着船长:

“他是怎么受的伤?”

“原因并不重要!”船长闪烁其词,“发生了一次撞击,机器上一根杠杆折断之后击中了他。他还有救吗?”

“没救了。”

尼摩船长浑身发抖,两行热泪流上了脸颊。

“你可以回去了,教授先生。”他强忍着说出这句话。

我把他一个人留在那里,转身回到自己房间,心里沉甸甸的,略感一丝不祥。这一夜没睡安稳,时常被一种类似遥远地方传来的哀歌惊醒。第二天,我早早地赶到平台上,船长早就在那里了,他一见我就走了过来。

“教授,”他说,“你乐意今天再和我去做一次海底散步吗?”

“我的同伴能一块儿去吗?”我问。

“只要他们乐意,我不制止,你们去穿上潜水衣吧。”船长说。

他却没跟我说起那个病人的任何情况。

八点半左右,我们都准备好了。门一开,尼摩船长以及我们,还有十来个船员一齐下到了10米深的海底。

尼摩船长带领我们穿行在一条珊瑚王国的黑暗通道中,一路倾斜向下,来到100米深的地方,在探照灯的照耀下,这些天然的错落有致的拱形建筑以及水晶烛台和下重吊篮,如同一座魔宫般变幻万千。

又走了两个小时,下到300米的深度了,已到达珊瑚岛的山脚。尼摩船长停住脚步。我们也都站住了。只见船员们围拢在船长的身后两侧,还有一个长方形的物体被四个人抬着。

这时,我的眼前有一片空地,是海底高大森林的林间空地,数盏探照灯的光交错辉映,使地上人影绰绰,而空地的末端是漆黑一片,只偶尔能看到几枝珊瑚的尖刺。

空地中央,石头的地基上,矗立着一副大型的珊瑚十字架,它的两条横支架,如同是被石质鲜血凝固而成。

船长打了一个手势,其中一个船员走出去,走到距十字架几英尺的远处,他从身后取出铁锨,向下挖起来。

原来他是在挖坑,哦,挖坟!这空地原来是墓地,那个长方形物体肯定是昨天晚上那人的尸体!现在船长和他的船员来到这海底秘密公墓,来安葬他们的同伴!

慢慢地,一个深坑挖成了,尸体裹在白色的麻布中,庄重地安放进去。尼摩船长双手交叉胸前,跪下来为朋友祈祷,所有的人也都这么做了,他们都在哀悼着亲爱的同伴。

这奇异的葬礼把我深深打动了。好安静的公墓,在这里,死者将得到真正意义的安息,永远不会受到鲨鱼和人类的侵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