珍妮·赫德尔森飞快从楼梯口跑了下去,和迎面而上的弗郎西斯·戈登热烈地拥抱在起来。刚刚拥抱一会儿,忽听楼梯口有人大声干咳了几声。那几声干咳咳得极为难听,想是对珍妮和戈登的拥抱极为不满。戈登和珍妮赶忙分开,回头一望,刚才干咳之人却是西德尼·赫德尔森。
戈登和珍妮都涨红了脸,神情颇为尴尬。虽然情景尴尬,但戈登依然没有忘记向西德尼先生行礼。西德尼视而不见。戈登接着又向费洛拉夫人行礼问好。费洛拉夫人微笑着还礼作谢。戈登见到费洛拉夫的微笑,一颗不安的心总算平静了下来。珍妮在一旁见到戈登对自己的家人彬彬有礼,心中颇为高兴。
戈登向西德尼夫妇说明了来意,然后深情地望了望珍妮。却听西德尼冷冷说道:“嘿嘿,我们赫德尔森家怎么高攀得起你们福赛思家。这门亲事免了罢!”此言一出,在场之人都是大惊失色。珍妮和戈登吓得脸色惨白。戈登立即暗想:我舅舅就算再不跟你交好,你也不能说出这样绝情的话来呀!只听得珍妮失声哭道:“父亲!”泪水涌出,想说的话立时被泪水淹没。费洛拉夫人喉头一紧,也失声说道:“老爷,你……”下面的话再也说不下去了。戈登心中先是一慌,但随即镇定了下来,对着西德尼先生不卑不亢说道:“我和珍妮深深相爱,我爱着她,她也爱着我。我们早立下了山盟海誓,生死不分离。不要说西德尼先生你这句话只是想考验我对珍妮的真心,就算真是出自你的真心,我也不会和珍妮分开的。珍妮,你说是不是这样?”戈登说到最后一句便回头向珍妮望去。珍妮碍于父亲西德尼就在眼前,欲言又止,当下却是毅然点了几下头,表示戈登所说的不错,自己也是真心爱着戈登。
却听西德尼先生又冷冷说道:“我刚才那句话不是考验你的真心假心,我才不管那么多。福赛思倚老卖老,派你前来,明明是戏弄我,但我现在却还好好地跟你讲这一番大道理,你该满足了吧?赶快回去告诉你那个刚愎自用的舅舅,叫他少操这份无用心。”
戈登素来敬重迪安·福赛思舅舅,他们虽是舅甥关系,但相处这么多年,无形之中已有严父孝子之情,关系自是非同寻常。今日自己满怀欣喜、彬彬有礼来赫德尔森家诚心诚意求婚,没想到莫名其妙地被西德尼·赫德尔森一顿抢白,还遭他冷面白眼的。自己正值血气方刚,哪里忍得下这口不平怒气。正要发作,瞥眼看见珍妮那含情脉脉的眼神,心中的怒火顿时自熄而灭,对西德尼的热嘲冷讽顿时不在意起来。
戈登说道:“西德尼先生,我舅舅平时冒犯先生之处,还望先生多多包函。我在这里向先生赔不是了。希望西德尼先生不要计较前仇,更奢望先生能跟我舅舅重新和好,皆大欢喜。”
戈登说这话自是给足了西德尼先生面子,既代福赛思舅舅向他谢了罪,也向他谦恭致敬了。珍妮小姐心中对戈登充满了无限感激。她的父亲不留余力地对戈登冷讽热嘲,但戈登一直不计较,这等胸怀是何等博大,这才是男子汉大丈夫的胸怀。想到此时,愿意嫁给戈登的打算更加坚定了。
西德尼忽然仰天打了个哈哈,尖刻地说道:“我早知你这个年轻人极不简单,我今天如此对待你,你却依然神定气闲,如此大度量固然难得,却叫我更加警惕起一件事情来了。”
戈登大惑不解,问道:“什么事情?”
西德尼冷笑两声,又说道:“果然不出我料,你肩负重任,自是不会随便泄露你的真实来意,我若要揭穿你的真实来意,你就不怕我的家人对你产生厌恶之感吗?”
戈登自知问心无愧,他爱珍妮是真心的,心无他念,当下伸手大力往胸口猛拍一掌,昂然道:“我今日是诚心诚意来向珍妮求婚的,你若不信,就叫天雷打我,闪电劈我!”
戈登发出这等毒誓,满屋之人都是心头一凛,尽皆失色。珍妮忍不住失声叫了一声。
西德尼仍然不以为然,冷冷地对戈登说道:“你要骗别人定然能成功,但碰到我却只能怪你命不好,运气糟糕。”
戈登傲然道:“西德尼先生,你有话就说,别浪费时间!”这一句话戈登说得大义凛然,自有一股威慑。西德尼心头也是一凛。只听西德尼说道:“好,你虽然有如此气概,但却是装的。你明地里来我家求婚,暗地里却想偷窥我的工作室。因为你舅舅已经发现了在北斗星座正中有一颗神秘的火流星。但很可惜,他却不知道这颗火流星的神秘之处,于是你为你舅舅出谋划策,愿意为他献犬马之劳,借求婚之机,来打探我对神秘火流星的研究认识情况,是不是?”
戈登暗暗叫冤,他对于西德尼和他舅舅明争暗斗的情况略知一二,但里面有什么深层含义他哪里知道。他知道今日不跟赫德尔森一家人解释清楚,不仅这门亲事会成为泡影,而且西德尼和他舅舅福赛思的误会也会更加深重。但他对他们二人之间的芥蒂一点儿都不知情,如果他为他舅舅解释,这场误会只会越来越深。当下戈登说道:“西德尼先生,我想今天再怎么解释也没有用。我也不知道你和我舅舅福赛思先生之间的误会有多深,但这些都不重要,重要的是我深爱着你的女儿珍妮·赫德尔森。同样,美丽的珍妮小姐也深爱着我。我们两个人相亲相爱,这才是最重要的。”
西德尼勃然大怒,他极恨福赛思家的人,他本来十分欣赏戈登,但他是仇人福赛思的亲外甥,近来屡次和福赛思大吵大闹,早对福赛思家的人恨之入骨,就连戈登也不能幸免于难。最近几天他一个偶然的机会发现了北斗星座中的一颗神秘的火流星有撞向地球的端倪。这引起了他极大兴趣,他对这个发现秘而不宣。北斗星座是大星座,常人肉眼也能望见,他想福赛思在天文学方面也有极深的造诣,这颗神秘火流星应该逃不过他的眼睛。他生性忌讳颇多,今天是他发现那颗神秘火流星的第三天,而此时此刻戈登却来他家求婚。他认定戈登今天来求婚是假,偷窥他的研究情况却是真的。
西德尼先生一心想让他的女儿对戈登死心。他是一个固执的人,他认定戈登心术不正、心怀鬼胎,倘若真把女儿嫁给戈登,哪里有幸福可言。当下转身对站在他身后的女仆喝道:“拿酒来,给弗郎西斯·戈登先生敬上一杯酒,我们赫德尔森家以前跟弗郎西斯·戈登先生的交情就一笔勾销了!”
西德尼这句话说得斩钉截铁,众人心头都是一凛。那女仆不敢违背主人的命令,立刻拿来了一瓶威士忌酒。西德尼接过酒瓶和酒杯,倒了满满一杯酒,往前一递,那杯满酒平平稳稳飞向了戈登,半途中竟没有溅出半滴酒,手劲之准,确是罕见。戈登知道若是酒杯到自己手中溅出半滴酒,这丑可就出得大了,珍妮看见定会认为自己是一个平庸之辈,无才无能哪里配得上她这个千金小姐。他对珍妮深爱至痴,自不愿在她面前出丑。当下计较已定,身不动,脚不移,伸手抓住飞来的一满杯酒,仰脖入口一饮而尽,一滴不剩。他这一接酒、喝酒身手极为潇洒,手段自是高明。众人若不是碍于西德尼在旁,早拍掌叫好喝彩起来了。珍妮见戈登举手之间便解决了她父亲给他出的难题,心中好生欢喜,暗暗叫好喝彩。西德尼刚才递出那杯满酒,明为递酒,实是掷酒。劲透酒杯,力贯酒中,若是庸手接酒,不仅会酒溅杯倒,而且还会划伤手腕。但戈登却是随随便便一接便化去他所掷酒的力道,如何不让他心惊胆颤。
西德尼向前跨出一步,只离戈登五步之遥,右手朝后一挥,示意家人散开。珍妮等人立时明白他们两人要动武了。
珍妮不想父亲受伤,也不愿戈登负败,她对父亲说道:“父亲,戈登是晚辈,你就别跟他一般见识了。”西德尼又是大手一挥,喝道:“你少管闲事!”
戈登见西德尼咄咄逼人,得寸进尺,心中早已愤愤不平,今日之事,他礼让有加,万万没想到西德尼先生会是如此不通人情,不讲道理。他修养再好,也容忍不得了。戈登转念想到自己若是一味退让,更会增加西德尼小觑自己之心,争强好胜之心顿起,心下反而坦然。
西德尼见家人退到了一边,他和戈登只隔五步之远,这正好施展拳脚。西德尼依然冷冷说道:“你今日有备而来,自是有恃无恐,早没把我们赫德尔森家放在眼里。你说你送来厚礼,便是要和我挑战吗?”
戈登知道多说无益,当下伸手往怀中探去,随手拿出一个长方形大礼盒,高举在前,说道:“这便是我带来向珍妮求婚的薄礼,见笑了!”话还没说完,但见他左手持盒,右手在盒盖上一掀,一对闪闪夺目的金戒指便展现在屋中众人之前。珍妮的妹妹露露见到那一对般配精巧的金戒指,心中大喜,脱口而出:“好漂亮呦!”西德尼回头朝露露怒瞪了一眼,露露吓得伸伸舌头,再也不敢作声。
西德尼对那双金戒指不屑一顾,冷笑道:“我以为是什么东西呢,原来却是两个破玩意儿,我家女儿不会要的,你省省吧!”戈登忽觉一股劲风触指撞手,十分凌厉,知道西德尼抢先下手,要来砸翻他的礼金盒。戈登心中恼怒,也不答话,仍是身不动,脚不移,左手紧握礼盒,腾出右手怦然击出一掌抵抗西德尼推出的双掌。西德尼见戈登身不动,脚不移,只出右掌来应付自己的全力一击,不由得由怒变恨,本来料定戈登只接得住自己一半劲力,推掌到半途,立时又猛加了一半劲力,势必一定要将戈登打伤才肯罢休。
戈登刚一出掌立时感觉到一股排山倒海的大力猛烈冲袭而来,心中大骇,若是凭自己一掌之力定难抗住西德尼的大力双掌。转念又想到西德尼和自己舅舅福赛思齐名,自己这点儿功夫肯定不是西德尼的对手。就在这一电光石火之际,戈登抽身一退,向后飘退了三步。只听得“啪”的一声脆响,戈登已经把打开的礼金盒重新关上。就在此时,西德尼也收掌站住了。这一交手,不明就理的人以为西德尼败了一场,但戈登却知若是硬接了他这大力双掌,纵然不死也得身受重伤。当下戈登大声说道:“西德尼先生,感谢你掌下留情。这一场是你胜了!”
西德尼刚才那大力双掌猛地推出,确实是使出了全身劲力,万万没料到戈登只轻轻往后一退,便避过了他的全力一推。想到戈登年纪轻轻便有这等身手,实在是后生可畏。经此番较量,西德尼要和戈登一争高下的意念顿时消失得无影无踪。
戈登见西德尼一声不吭地站在那儿,脸色难看,气喘吁吁,拳头紧握,脚步坚挺。刚才他的大力一推,戈登已经领教过,此时他一言不发地站在原处,不知是伺机待发,还是要突其不备。戈登自恃不是西德尼的对手,此时再不离开,待到西德尼突发猛力,哪里还有命在?当下又大声对西德尼说道:“西德尼先生神威无敌,我是甘拜下风的。但不管你是如何瞧不起我,我对珍妮是永远也不会变心的。咱们青山依在,绿水常流,后会有期!”
戈登说的后半句话自是说给美丽善良的珍妮听的,希望珍妮不要变心,他日后机会多多,相会并非难事。
戈登话一说完,双足一点,身子早往赫德尔森家的大门口窜跃而去。待到西德尼抬头相望,戈登已飘然远去。
西德尼长叹一声,头也不回径往自己书房而去。珍妮等人忍不住长吁一口气,久悬的心终于落下。大伙儿都为戈登捏了一把汗,此时戈登安全离开,大伙儿再也不用为他担心了。珍妮久久望着自家大门,似乎觉得戈登还没有离去,还是近在她的身边。
戈登回到福赛思舅舅家里还是对西德尼的大力双掌心有余悸。福赛思和奥米克隆早已等候在客厅,戈登刚一进屋,他们二人立刻迎了上去。福赛思自恃身份,不肯先询问戈登此行的情况,奥米克隆早领会其意,急忙上前询问戈登求婚之事如何。
戈登将大礼金盒放在桌上,然后才说道:“西德尼先生对我的态度是越来越不友好了。我也不知道他会突然这样变得无情无义,不通人情。”奥米克隆见刚一问便入了正题,心中暗喜,追问道:“西德尼那个老家伙是如何对待你的?”戈登叹了一口气,说道:“西德尼先生虽然待我不友好,但他说到底还是珍妮小姐的亲生父亲。奥米克隆你也不要随便咒骂他。”奥米克隆一心想让戈登早点儿详说西德尼的近况,其他骂人的话也是随口说说而已,便带笑答应:“是,是,想不到戈登少爷如此宽宠大量,我这个当手下的确实应该向你学习了。你快讲讲西德尼老家伙……”说到此处,奥米克隆早已自己伸掌打了自己一个嘴巴。奥米克隆臭骂仇人西德尼已成习惯,想改也改不了,刚一出口,又冒出了一句。戈登心情本来不好,但见得奥米克隆如此滑稽风趣,当下便忍不住莞而一笑。这一笑将对西德尼的惧怕之心消弥于无形之中,精神陡然一振,心情好转了起来。
于是戈登便将自己到赫德尔森家如何如何一干细节全对福赛思和奥米克隆讲了。讲到自己和西德尼斗智斗勇那一节,连福赛思都暗暗佩服戈登胆量过人,本领高强。
戈登这一细讲,福赛思立刻就知道了西德尼对那颗神秘火流星的掌握程度跟自己一样,两个人都不知道神秘火流星里到底有什么东西。想到西德尼和自己一样,他不由得松了一口气。
就在这时,忽听门外马蹄声源源不绝,福赛思疑惑不解,命令仆人奥米克隆出去瞧瞧。奥米克隆刚一出去,立刻又返身回来了。此时他手上多了一张大请帖。奥米克隆将那张大请帖递给了福赛思。福赛思拆开,只看了一会儿,福赛思的脸色由红润变得胀红。但见他青筋暴露,拳头紧攥,待得松开手时,那张大请帖已成碎片,飘落在地。
戈登和奥米克隆都是大吃一惊,都想:不知道请帖里写的是什么,竟让福赛思先生如此动怒。戈登小心翼翼地问福赛思:“怎么了,舅舅?谁写来的请帖?难道是西德尼先生吗?”只听福赛思咬牙切齿地说道:“这个家伙比西德尼还要可恨!”奥米克隆忍不住问道:“他是谁?”福赛思一字一字地吐出来:“法国巴黎人,泽费兰·西达尔!”戈登追问道:“到底是怎么一回事?”福赛思道:“刚才国际天文学学会给我发来了请帖,邀请我参加泽费兰·西达尔的神秘火流星发现讨论会。现在国际天文学学会已经承认了北斗星座火流星那颗神秘火流星是他第一个发现的。”奥米克隆听得福赛思说到这里,不由得破口大骂:“去他妈的吧!北斗星座明明是老爷第一个发现的,只不过不愿意公布于众而已。他妈的,这个泽费兰·西达尔真可恶,这不是欺人太甚吗?老爷,你应该马上揭露那个无耻的法国佬泽费兰·西达尔!”福赛思冷冷地说道:“别忙,我自有办法对付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