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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7章 坠入深渊

正午时分,斯加丹利斯的影子最后投射到中间洞口的边缘。我看到叔叔的手向前一挥,我就知道这条路直通地心。我们一行三人走进了洞内。大伙儿都很镇静,说句老实话,我还是有点忐忑不安的,要知道这可是去地心探险,可不是闹着玩的。我靠着一块岩石往下看,这一看当真把我吓了一跳,下面深不见底。几乎笔直的岩壁上有许多突出的部分,我们可以把它们当作立足点,只要有一根绳子拴在上面就行了。这些工作和保护措施,我叔叔早已经安排好了,根本不用我操心。我这时感觉叔叔真是一个有办法的人。

我叔叔为这次探险做完了全部准备工作之后,便分起工来。汉恩斯负责管理工具和一部分粮食,我拿另外一部分粮食和枪,我叔叔背剩下的食品和精密的仪器。我没忘记绳索、梯子和衣服。

我问叔叔怎么处理这些绳索、梯子和衣服。

我叔叔几下就把这些不容易碎的东西抱在了怀里,他双手一放,怀里的那些杂七杂八的东西就从喷烟口边飞落下去了。我想拍掌叫好,但还是忍住了,这个时候可不是闹着玩的。我们依次下降,第一个下去的是汉恩斯,第二个是我叔叔,第三个才是我。我们都很小心谨慎地攀绳而下。我想往下面看看有没有到底,但我不敢看,太深了,真的是深不见底。

我们都没有说话,没有说话就代表大家都相安无事、安然无恙。我们沿壁而下,脚踩重一点儿,一些小石子就被踩掉了,落往下面,好久好久才听到那么一丁点儿微细的回响。我们也不知道自己到底离地面有多远,只知道必须往下。

突然,汉恩斯发出了声音:“停一会儿!”

我马上依言做了,我几乎踩在了叔叔的头上。

“幸运得很,我们抵达了底部。”我叔叔说。

我知道叔叔不会骗我,他说到了就到了。于是我就从他身边滑了过去,其实我早就想抵达地面了,在那个不知有多高的陡壁上面,我的心都不知该不该跳动。

我听见叔叔说:“我只能看到斜向右边的一条小路,我们明天可以看出来。先用餐,休息休息!”我听汉恩斯说我们在绳索上晃了整整5个小时,这真是一个吓人的数字。叔叔说我们这5个小时整整下降了2800英尺,这个数字我又觉得不可怕了,因为现在我们已经脚踏实地了。我忍不住仰面往上一看,只见这长达3000英尺的喷烟口好像是个巨大的望远镜镜筒的末端,我还看见了一颗星星呢。

我们太累了,这一觉睡得很香甜。

第二天一醒来,我就觉得什么东西刺眼,原来是一道阳光反射在平滑的石壁上。我们收拾好行李,吃饱了饭。我叔叔忙了起来,他拿出随身携带的大笔记本,看他那个架势,肯定是要在笔记本上记很多东西。他观察了他那些精密仪器,一一做了记录:星期一6月29日;时辰表:早晨8点17分;气压计:73.9厘米;温度计:66度;方向:东南偏东。东南偏东就是我们要进入的黑暗坑道的方向。

我叔叔说我们正在海平面上,还没有穿过地球内部一英寸。他说:“我们马上就要开始真正的地心探险了。”说完他点亮了灯。

我们又分好了工,带齐了东西,大步出发了。我叔叔走在最前面,汉恩斯紧跟其后,我走在最后,我们进入了坑道。坑道里面又光又滑,构成了45度的斜坡。我们连人带包系在一根长绳索上轻滑而下,我感觉很舒服也很好玩,我想我叔叔以及汉恩斯也能体会到这种舒服的滋味。我叔叔在前面提着灯照亮坑道。

我通过灯光看到了坑道上嵌着无数透明的石英结晶体,我叫了起来。

我叔叔告诉我别太激动,这还不是激动的时候,更精彩的还在后头呢。但我还是抑制不住激动的心情啊!

我一路激动了起来。我们一连下滑了10多个小时,直到下午8点,我叔叔才说停下来。

现在给我的感觉,我们仿佛置身在一个洞中,汉恩斯把灯挂在突出的熔岩上,拿出了食物。我们风卷残云般扫光了摆在我们面前的食物。我们所带的淡水已经不多了,至今我们还没有发现地下水源。

我叔叔的自我感觉太好了,他说:“只要一走过这层熔岩,地下水源就会出现在我们面前,现在我们已经到了海面以下1万英尺的地方。”我又用起我所知的科学理论来了,用他的话说我又跟他抬起杠来了,他说我又运用地心热这一理论。他说:“你跟我较劲就较劲吧,反正我有科学依据。我的仪器显示,我们脚下这里距海平面有1万多英尺。”我想这一定是我叔叔沿途一直用他的仪器精确测量的结果。我相信他的仪器,也同样相信真正的科学实据。

6月30日上午12点17分,我们滑到了坑道的尽头。我看见前面有两条阴暗、狭窄的小路,我和汉恩斯都不知道该走哪一条路。但我叔叔却果断地往东南一条坑道走了过去。我和汉恩斯都很佩服我叔叔的勇气,觉得他很有冒险家的气质。

但这条新坑道很不好走,我觉得这条坑道很讨厌,我想我叔叔肯定暗地里会为他这个决定感到愧疚的。他应该觉得对不起我和汉恩斯。到下午6点钟,我们向前走了6英里;晚上,我们吃完东西就大睡起来。

第二天醒来我们继续前进。这次我们并不是往下,完全是沿着地平面前进,不觉已有陡峭之势。这下可难为我们了,我们都觉得路是越来越难走了。我有点责怪叔叔带着我们走这样吃力的路,我怀疑叔叔的选择错了。于是我就说:“叔叔,你觉不觉得我们越走越不对劲了。我们都已经离开了花岗石和熔岩流。”我叔叔说:“阿克赛,在没有到达这条坑道尽头之前,你的话语,我可以看作是废话。”我叔叔的步伐很坚定,他这句话明显是不给我面子,我生气了。我又说:“叔叔,你别忘了我们正缺水呢!”我叔叔的步伐依然很坚定,他头也不回地说道:“没办法,我们凑合着过吧!”

到了星期五,我口干舌燥起来,我看到叔叔的嘴唇也并不比我的嘴唇滋润。我们忍着干渴继续深入地心。

又走了10多个小时,我看到我们周围全是煤。

我现在感觉我们已经走上了不归路,心里当然不高兴了。我说:“嘿嘿,这可是煤矿!”我叔叔不以为然,他说:“这有什么大不了的,要知道这儿从来没有矿工来过。”

这天的晚饭,我吃得很生气。因为在我教授叔叔的带领下,我们带的淡水已所剩无几了。

第二天一大早,一起来我们又出发了。我走得有点麻木了,麻木得不知道自己现在身在何处。到了傍晚的时候,我们被一堵坚硬无比的岩壁挡住了去路。很明显,我叔叔带领我们走进了一条死胡同。

他又吩咐我们沿原路回去。

我对他说:“水已经快没了,支持不到明天的!”

我叔叔一脸怒色:“我们还有勇气!”

我们立刻返回,急忙赶往上次分岔的地方。在回归的路上,我昏迷了好多次。我叔叔和汉恩斯搀扶着我前进。他们两个人先后多次在我耳边说了些让悲观者有力,让无力者前行的话,我很受鼓舞。

我们最后达到了用手和膝盖匍匐而行的艰难地步。我敢说这三天的艰苦爬行,并不亚于我们身受重伤;这九死一生的经历我一辈子也忘不了。

到达两条坑道分岔的地方的时候,我们都趴在地上一动不动了。我叔叔爬到了我的身旁,他使出了吃奶的力气才把我抱起来。他把他的水壶放到了我的嘴唇边,把壶底最后一口水也留给了我。我正要开口拒绝,因为这水应该他喝,他的愿望还没有实现呢,还不能死去。但我的嘴刚一张开,那口水就流进了我的肚里。

我不想叔叔和汉恩斯渴死在这里,我劝叔叔立刻回斯奈弗。但是我叔叔却说:“我想不久我就要成功了,我死也不会回去的。你和汉恩斯一起回去吧!”

汉恩斯一直沉默不语。

我说:“我不会在这个时候离开你的,叔叔!”这句话很令我叔叔感动,他抓住我的胳膊,激动地说:“好,我们再忍耐一天。也许在西面这条坑道里我们会找到水源。如果说明天仍不能找到水源,那么我们三个人就一起回去,回斯奈弗去!”

我们又出发了,这次是下降,我们向西走去。这条坑道也不好走,我们走得很艰难。晚上7点时,我们已经深入到岩石中最古老最坚硬的岩石层。我叔叔走在最前面,我看到了他那张坚毅的脸。我心里很受感动。我们一路上都屏声敛气,生怕一不小心就错过了一条地下水道发出的流水声。

我们又艰难地走了几个小时,都累得趴在了地上喘着粗气。四周黑得伸手不见五指,附近安静得连掉一根针都能听得一清二楚。

这时,我看见汉恩斯拿着一盏灯,摇摇晃晃走向前方。我搞不懂汉恩斯为什么会做出这样一个举动,我想他可能要独自逃生。我已经连说话的力气都没有了。大概过了一个小时吧,汉恩斯又提着灯摇摇晃晃地走到我们面前,他摇醒了我的叔叔。

我叔叔问他:“有什么事吗?”

汉恩斯只吐出了一个字:“水。”我和我叔叔听到这个消息,差一点儿要跳起来,但我们跳不起来,我们已经气若游丝了。

我们在汉恩斯的带领下,横越了6000英尺,下降了2000英尺。我听到轰轰的流水响声。我们感觉附近就有地下洪流。

于是我们急忙往前跑,由于太高兴了,我们都忘记了干渴和疲劳。我们发觉越往前走流水声反而听不清了。我们返回到最初听到洪流的地方,流水声从我们耳边哗哗而过,但我们却看不到一滴水从我们眼前流过。我好生失望。

我看见汉恩斯拿起铁锹往岩壁挖去。我和我叔叔立刻明白水与我们只隔着一堵岩壁的距离。汉恩斯此时此刻的力气依然大得惊人,他一铁锹就在岩壁上凿开了一条大约6英寸宽的小缝,再凿片刻又凿进了2英尺。只听得咝咝声不断,一股水从裂缝口里喷射而出。汉恩斯抽身而退,原来从喷水口喷出的水是滚烫的!我们终于有水喝了,三人捧水不停往口中猛灌。

饮水思源,我叔叔把这道源源不断的水流取名“汉恩斯小溪”。汉恩斯依然一声不吭地站在原处。

我叔叔接着说:“饮水问题我们已经解决了。接下来,只要顺流而下,一定不会让我们失望的。”

我极力赞成和支持我叔叔的这个决定。

我们又喝了很多水,好久没有让自己的嘴唇这么滋润过了,现在自然不会错过这个好机会。直到我们的肚子拒绝再装水后,我们才停止了喝水的动作。

我们舒舒服服地睡了一个安稳觉。第二天醒来,手脚恢复到了原先下喷烟口时的状态,我们精神为之一振。此时此刻的我们不敢说生龙活虎,但是身手敏捷那是绝对不假。一路上我叔叔时刻不忘观察以及调弄他的精密勘探仪器。

7月10日星斯五晚上,我们又遇到了一个陡峭的坑道。

我们又按老办法前行了——倾斜滑下。

这条坑道和前面两条坑道又稍有不同。前面两条坑道都是倾斜而下,但这条坑道时直时曲,我觉得很有趣。

7月18日星期六的傍晚,我们来到了一个很大的洞窟。我叔叔吩咐我们休息一天,他开始整理一路上所做的记录。我叔叔对我说:“阿克赛,我决定无偿为我们此行画一张地图,这张地图一旦画出来那可真是不同凡响。一张闻名于世的地心纵断面的地图将出自于我的双手。”

我叔叔告诉我们:“我们此时身在东南方向,离出发点已经有225英里。我们此刻是在大西洋下旅行哩!”我大吃了一惊:“啊!这可是地壳的限度!”

我吃惊地说:“按照地心热的规律,应该有1500度,所有的花岗石都熔化了。”

我叔叔拿出温度表让我看,我看清了,实际温度是27.6度。我更加吃惊,我不得不相信科学实据。

我叔叔从来就不相信地心热。

我们继续下降,一直向着地心前进。

8月8日,我们抵达了离地面90英里的地方。

这一段时间我们平安无事,沿途风景令我们大开眼界。

有一天我走着走着,突然觉得脚下一松,大地裂了,哗啦一声,我失脚跌入了笔直的坑道里,只听脑袋嗡的一声响,就昏死了过去。

当我模模糊糊睁开眼睛时,发现自己正躺在厚毯子上。我叔叔见我醒了过来,欣喜地大叫道:“活了!活了!”

我知道是叔叔在危难之际救了我。

汉恩斯也在一旁安慰着我。我很感激叔叔和汉恩斯。我知道说上一万句感激他们的话,也不足以表达我对他们的感激之情。我叔叔非常了解我,也很体贴我。

他告诉我今天是8月9日星期日。他吩咐我什么都不要想,只管安心休息。

我依言做了。我再次睁开眼睛醒来的时候,已经是第二天了,我的身体好了起来,脑袋也不再像昨天那般疼痛了,手脚都能动弹了。

我看了一眼四周,发现我此时身在一个怪异的山洞里,头顶钟乳石,地铺软细沙。洞内没有灯光,但光线还是有的,不是很亮。我又看到几道奇怪的亮光穿过狭隘的岩缝射进山洞,还依稀听到了风吹浪拍声。我有点不相信自己的视觉和听觉。我叔叔这时进洞来了,我把我的所见所闻告诉了他。我叔叔笑着对我说:“这都是你想象不到的。”

我好奇心大起,非要叔叔带我出洞去见识见识不可。我叔叔拗不过我,我就跟在他的屁股后面,走出了洞外。我一看到洞外的景色,心胸立时宽广了起来,精神也为之陡然一振。

我看到了地下海洋。我叔叔自豪地告诉我:“这就是日后声名鹊起的黎登布洛克海。可以这么说吧,我是第一个发现这个地下海洋的人。”我细细观看起这个地下海洋来,它什么都具备了,重要的是它具有真正大海的气质。

我一时之间难以接受这个海洋,不得不在它的面前冠之“地下海洋”这个名词,以示区分我们人类在地面上时常看到的大海。

我能够看到这一切景象凭借的是一种奇特的光亮。它不是日光的照射,也不是月亮灰淡的光线。我把头顶上的空间也称为“天空”,这是出于我的意识本能以及我的见识程度。“天空”中飘聚着一些“云”,现在“天气”不错。

我的想象力在眼前这些景象面前变得贫乏起来,我找不出合适的语句来形容它们。

我觉得我现在什么都不要想,应该静下心来好好欣赏这些世外风光。

“叔叔,让我们到周围瞧一瞧吧!”

“嗯,阿克赛。”

我和我叔叔心情都很激动,面对眼前这些闻所未闻的景象,谁都会怦然心动。我们顺海岸走去,沿途峰峦叠嶂,风光奇异。

我们绕过陡峭的海角,走着走着,眼前豁然一亮,我们惊喜地发现了一片茂密的森林。

我们加快速度跑到森林近处,我叔叔大声说道:“蘑菇森林。”我也看清楚了,无数的蘑菇组成了这片奇蔚的森林。这些蘑菇都长得异常高大,再往前走又是另有洞天,形形色色的风化石树嶙峋各异。

我从来没有见过这些东西,当真是大开了眼界,增长了见识。

这时我叔叔突然惊呼了一声,然后弯下腰盯着地上一动不动,原来地上是一些巨型猛兽留下来的骨头。

我叔叔说:“我从这些巨型猛兽留下来的骨头断定,它们原先就生活在这块地方。”

我搞不懂在这种环境下也会有动物。有些时候,我不得不为我的浅薄见识感到汗颜。我叔叔是矿石学界的权威人士,他当然知道得比我多。他详细地解释了在这种环境下动物能够生存的各种原因。

我叔叔告诉我:“这是有科学依据的,地质学可以解释。在某一段时期,地壳是伸缩性的,也因为引力,使它不断变化。极有可能在它裂陷下去的时候,有一部分深积地层被带到突然裂开的地缝中去。时隔久远,便留下了这些残剩的骨头。”

我怀着一种无比敬佩的心情回到了我们居住的洞窟。我们在地下的日子过得不错,有吃有喝的,还能看到别人一辈子都看不到的景象。这种欣喜的心情很容易让人胃口大开,精神处于兴奋状态。

我们的地心勘探旅程仍然继续着。我叔叔决定带着我和汉恩斯横渡地下海洋,横渡这个以我叔叔名字命名的黎登布洛克海。我和汉恩斯打心里敬佩我叔叔的勇气和胆量。

“我们此时此刻是身在何处呢?”我问叔叔。

“这个问题很玄,冰岛离我们已有1050英里,目前是在地下150英里的地方。”

我总有一种恍然隔世的感觉,这似乎是在梦境中。

我叔叔是一个很务实的人,他可不像我爱梦想一些连自己都弄不明白的东西,他应该划到实干家那一类人中去。

我也是一个容易满足的人,我不知道前面有没有更凶险的环境,看到了那么多我闻所未闻的景色,我觉得这已经足够了。我劝叔叔留步返回。我叔叔不干,他立刻反驳了我。

他有点失望地对我说:“我不会半途而废的,我们有能力抵达地心。”

他又告诉我汉恩斯正在造船。

这个消息令我又处于精神兴奋的状态,我看到了汉恩斯正在做完善木筏性能的工作。我的信心因为有了这只完全可以容纳四五个人的木筏而又坚定了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