灾难说不上怎么就会落到你的头上。小莉窝着火,满世界上的一切都刺她的眼睛,这叫啥事呀,欠钱还债是自古以来的公理,凭什么要她一遍又一遍地上门讨要,三孙子似的?
她原来的工作是矿务局房管处,好单位,谁个见了不羡慕?她挺拔的纤腰也就拔得更直,老公见了笑得分外殷勤,她便冷冷地说,笑频了皱纹多。没事总笑,象个男子汉?那死男人尽她挖苦,贱笑不改。如今可好,工作还是那摊子事,只是单位效益不佳,一连仨月没开工资,老公脸上的笑不劳吩咐,自然就日益减少,发几通火没用,她也只好忍下。暗想,等哪天的。谁知越盼越没指望,单位不但没起色,反而下岗了一大批。她也被派了个倒霉营生,挨家挨户收费。矿务局的楼房大都是给本系统的职工居住,那钱好收?这个说,你不发工资,我们拿什么交费?那个说,要不,从我们工资里扣吧,难道我们欠房管处的取暖费不中,矿务局欠我们的工资就可以,这叫什么规矩?说得有理。却又没理:这工资不是她小莉拖欠的,可没钱买煤没钱雇锅炉工维修队大家都别过冬了不是?小莉委屈,回去跟头儿诉苦。头儿说,好要还用你去?让他们自己送来岂不省事?你若不胜任,下岗,明儿就轮到我了。气得小莉眼泪在眼圈里转……
这天小莉到一家市民房户收费。市民也不好对付:女主人特凶,见面不等你开口,先报怨:“矿务局要黄铺了是怎么着,这暖气烧得冻死活人,早知道这么损,倒贴钱我都不住,你还能张开嘴来收费?”小莉只好忍气吞声,说以后跟领导反映,是不象话。对方依然不依不饶,道是自己光感冒住院就三次,花多少钱?末了,扔下一句,过几天会计回来再说吧,现在没钱。小莉如同得着大赦一般逃出了那家,她实在打怵那母老虎……
任务还得完呀。过了一星期,当然人家不会自己送来,现在讨债的是三孙子。小莉硬着头皮上楼,把世界上最动听的语言都酝酿好了,以防万一。但开门的是男主人。人家十分有礼貌地问明情况,笑笑,真对不起,我要出门开会,需要自己先垫上差旅费,不然,就应当给你现金。等我们单位?麻烦了。这样吧,您下次不用爬楼,我回来,主动送去如何?他说了个日期。
小莉明知男人也不过是拿话搪她,但总算没惹气,总算给了个说法。她暗记下时间,待那男子回来的日子,一大早便去那幢楼附近徘徊,他总得上班吧,小莉想。可是一连几个早上,男子没遇见,却又碰上了母老虎,劈头一句,“他呀,还有个准儿?人家当作家的,到哪儿不照样创作。”
小莉气,又无奈,谁让她自己没作好梦,偏撞上对头了呢。回到单位,却见那男子候在那儿,站起身,对小莉谦恭地笑笑:“让您着急了不是?我迟回来几天,今儿才到家。”一迭现金按在桌上,小莉感动得快要哭出来。男子说:“我说过的,怎能不兑现?笔会邀请单位出资,不过我得先买了票,到那边一块儿报销;就是票紧张,才耽误到今儿。”
整个上午小莉心头暖洋洋的,三番五次想到那个男子。人家是当作家呢,当作家就是与众不同。一句话扔地上铛铛响,不比那些坐机关的酒囊饭袋。小莉又想起自己那个男人,啥男子汉!瞅瞅人家作家那笑,笑而不媚,笑而不贱。小莉脸儿不由地红了一红,想,那母老虎怎就那么一份福气,凭她?若是有良机,她没准同作家……
小莉甜滋滋地睡了一个午觉,梦见作家来叩她的门了,她心里好痒好怕,便一个哆嗦,醒了。却原来是真地有人在敲门。她便趿了鞋去把门打开,心里说,真是才好,让真正的男子汉……这辈子没白当回女人。
啥?是你?小莉手一扬,几乎是吼:“撤了拉倒。我几个月没开资,收什么费,动不动掉线,你们算啥闭路!就是收费来精神!”
那收费女人这次没上火:“不是。我来送收据的,你先生已经把钱给了。”说着,递过来一张120元的收据。
摔死门,小莉就想哭,使劲地哭。她有种被人出卖的感觉。说得好好的,这月不交钱,难为难为这小妖精。谁知,这骚男人,竟然偷偷把钱给了她……为什么?作为丈夫,他不知道哪头炕热,这算个什么男子汉!
小莉狠歹歹地抓过丈夫的一件衬衣,拿剪子一缕一缕地铰。她寻思,这日子过到头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