来,爷爷,孙女敬您一杯。您不能坐下,爷爷,就这么喝也可。一晃10来年,您该80多岁了,属马,哎呀,吃完这顿饺子,就81岁啦,爷爷!分手这么多年,我哪天不是在想您呵,爷爷。那边冷不冷,日子很清静吧。您的小霞真想去看您去陪伴您呵,可是不行。再喝这一杯,爷爷。我知道您好喝,就是心疼钱,所以您很少自家买酒喝,遇到给人帮忙或谁家娶媳妇请客,您是喝一回醉一回,大伙都嘲笑您,爷爷,都是孙女拖累了您。现在没事啦,看看咱这日子,您放开量,爷爷。醉了,也是喝的自家的酒,您的小霞最知道您,爷爷。
有个谜,多少年一直疙瘩在我心里。问您,您总是东一句西一句地打岔,就是不告诉我,您到底是从哪片荒草里捡起我,然后一口豆浆一口饼干把我喂大。您日子多艰难啊,我至今忘不了那间低矮狭窄的小马架房,那烟薰火燎吊满灰尘的马架屋哇,爷爷。
您从来没否认过您不是我的亲爷爷,不是亲爷爷待我比亲孙子比亲闺女还要亲。记得头一次穿死裆裤,您有些担心,结果,我并没尿湿裤子,看把您自豪得,领着我满村子走哇,仿佛您的孙女是天底下顶顶乖灵的。记得我要上学啦,您高兴得一宿没合眼,就那么静坐着看我酣睡。从此啊,您天天送我上学,又天天接我回家。刚上学,考个双百分能看出个什么来呀,可您恨不能让全世界知道!
您最烦我念叨这些陈芝麻烂谷子的破事儿,可今夜我偏要说!咱家多穷哇,那时,忘不了您把别人丢掉的烟梗子捡回来,用干枯的长指甲一点一点地捋那残存的烟渣渣。您是种烟的好手,所有的收获都被您一捆一捆地卖到市场上。什么时候我说一句要多少钱买书买本儿,您兜里钱早准备好了。咱家最困难,爷爷,可我的文具、穿戴全校一流,我从未穿过一件补丁衣服,也从没记得您穿过一件没补丁的衣服,爷爷!
有一件事让您骗了,好多年才发觉上了您的当:咱家的饭桌上,常常有鱼。您从来不吃,说您咳嗽,吃咸鱼犯病。您把我吃剩下的鱼剌、鱼头放到锅里烘焦,您用它下饭,说,这个好,对咳嗽有好处;米饭、馒头您从来都是逼着我吃,您说,我一吃那玩艺儿就吐酸水,胃疼。您专吃大饼子,可是,我跟您一起吃过别人家的寿宴,您大鱼大肉白米饭吃得挺多。我担心您咳嗽胃疼什么的,您板起脸:“小孩子不许多嘴!”
小事。都是小事。可这小事将刻骨铭心,溶在孙女这个当代大学生学到的所有知识中,直伴我到老到死!您是我的亲爷爷亲生父母,您是我最知心最贴心的人。来,爷爷,再满上这杯,表示我的歉意。那年我还太小,不懂事。您咽下最后一口气时,孙女吓呆了,连出殡的瓦盆也未摔好。在您西去12周年的除夕之夜,再奠您一杯酒,请听孙女为您真诚地、结结实实地哭上一顿,我的爷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