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甩手,就走了,头也不回,那女的。
其实他也没说啥不好听的呀,相处两个多月,从没挑剔过对方这个那个的,方才,她大笑,笑够了,他只一句:“你以后别这么大笑,牙龈都露了出来。要浅一点儿才好看。”
这就值得翻脸?可是对方立刻就恼了,且扔下句伤透他心肝的话:“当你什么香饽饽,三等残废!看不上拉倒,我求你来着?”
招工的时候,体检,1-685米。当时没觉出啥,1-685米就1-685米嘛。
可与女友反目之后,他觉出自己的确是矮来啦。从此每遇见一位男人,他都暗暗靠近,拿眼一瞄,肩膀不及对方高,心里一阵悲哀;好容易遇上个矮的,心头刚要高兴,又自斥道,跟这么矮的比有意义吗?这么一想,反难过得更厉害了。
于是整天便蔫蔫的,工作也有心无心。又经人介绍几个对象,原因很多,结果一致,都没谈成。
混到哪天算哪天吧,吃饱了不饿就中,他想。
四、五年便这么一晃就过。
这阵子要检查卫生,好几个大城市相互评比,市长绝对重视,全市上下大搞特搞卫生。他所在的单位也忙出神经病来。一坐下,每个人都在想,哪个角落会不会还藏着灰尘?
科级检查完了处级检查,本系统完了旁系统查。面上的,死角的,查了多少遍,没发现什么但不等于没什么,谁知道大联检时会不会出问题呢?
大联检迟迟不到,卫生等级战备便自然升为特特级。
他单位女的多,要用鸡毛掸子每天轻轻地掸拭天棚以防浮尘沾上,但女的够不着,见他正在擦拭踢脚线,便嗔他:“大刘,挑点重担子不好吗,大男子汉,擦天棚。”
“去吧。”他怏怏地,“我他妈三等残废。”
“啥?”对方一双杏眼圆睁,目光却柔柔地,“你个头儿不矮。”
又围过来几位女性,十分认真地端详他,“你1米71足有了。”小刘说得最具体:“张国良不就1米75嘛,他比你连1寸也高不上,你自己量去。个头这样行了,太高了有啥,山西驴似的。”
张国良眼下公出,他不能立即去量,但是心情分明好多了,尤其是小刘,他在心目中已经偷偷爱了人家好几年,尽管她最近结了婚。
接过鸡毛掸子,他干得极认真,3楼干完了,他又主动去2楼、4楼……每个分担区的高空作业,都让他一个人干了。
满头大汗。女性们争着夸他抚慰他,象疼各自丈夫或者儿子。他差点儿拱进小刘的怀里哭上一场,当然是那种幸福撒娇的哭。
再以后,他遇见人暗暗地凑过去,这时他发现自己肩膀根本不比哪个低,除了山西驴们,这个世界上比他矮的男人原来多的是。
他想,他可能是1-71米。再回忆,没错儿,招工时体检的确没挺直腰,腰一挺,可不就是1-71!
他当然没必要再去量一次。
从此他腰板儿拔得溜直,脸上总挂着自信的微笑,洒脱而又气派。工作既认真又出色,年末评上先进工作者,且长了一级工资。这样的好小伙子怎么没处朋友呢?同事们批评了他眼眶子太高之后,一口气给他介绍了七、八个,哪一个都比原先甩他的那个强。他“择优录处”了一个,好得形影不离。30岁啦,也早该那么着了。
闲下来,也有同事猛想起他原先似乎蔫头蔫脑的,有的说是两年前,有的说是一年前,还有的说今年春上还这个德性来着。
那都不重要,重要的是他如今是个百里挑一的好小伙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