满月不仅人长得秀气,而且学啥像啥。爹娘看她做是演员的好坯子,5岁那年就把满月送进进戏曲学校学青衣。几年下来,唱念做打,出类拔萃。
毕业那一年,学校组织她到元城县坠子剧团实习。满月早就听说有个演青衣的名角,她也看过青衣的戏,表演出神入化。
满月找到青衣,递上一张名片说,请您多指导。
青衣慢条斯理地抬起头,丹凤眼瞟瞟满月,讪笑着说,我不识字。
满月的脸一红,心说,架子还不小。
过几天,满月才知到青衣真是个土老帽,没上过一天学。青衣小时候在元城火车站捡煤核,被人卖到剧团学唱戏。生活中的她有些木讷,笨拙得像个粗手大脚的村妇,一站在舞台上却是快言快语,动作活泼,跟台下判若两人。满月就有些看不起青衣了,什么三五步行遍天下,六七人百万雄兵,什么走路一条线,身姿像只燕,这些理论满月背诵得滚瓜烂熟。满月疑惑的是,尽管自己扮相俊美秀气,声音圆润,字正腔圆,可就是不叫座。特别是自己的水袖功堪为一绝,掌声依然稀稀拉拉。而青衣一出场就有碰头彩,台下喝彩声此起彼伏,观众把手掌都拍疼了。演《抬花轿》,青衣扮周凤莲,声音舒缓,字巧韵乖,嬉笑如风铃;还有一次演《秦雪梅》,喊一声商公子,则是情切切泪水盈腮,悲戚戚天崩地裂。满月自我感觉很好,发挥到了极致,可观众坐在台下像是木雕,一点反应也没有。
满月苦苦思考,得出来一个答案,那就是青衣的名气创出来了。现在不是流行包装吗?也就是说青衣得到了观众的认可。满月就感觉凭着自己的水平和文化底蕴,过一段时间绝对能超过青衣。
这样一来,满月钦佩青衣的演技,却对生活中的青衣不屑一顾。
有一次正在练功房练功,排演一部新戏,有人急匆匆进来喊青衣,快去看看吧,你孩子在学校门口被车撞了。
青衣来不及卸妆,疯了一样跑出练功房。
团长说,走,我们看看去。团长一边走一边说青衣真是苦命。青衣和丈夫离婚了,为了孩子没有另嫁,这几年拼命挣钱供孩子上学,把希望全放在孩子身上了。
大家来到医院,青衣哭得死去活来,孩子已经被送进了太平间。
大家把青衣搀回家。两天过去了,青衣一直哭,不吃也不喝,谁劝也不听,从早到晚,只顾撕心裂肺地哭。两天过去,声音沙哑了,哭声依然底气十足。
团长叹一口气,说青衣可怜啊,小时候练功,没少挨打,头顶上留下一块一块的疤。
医生说,青衣受的刺激太大了,可能是精神分裂症,看起来要疗养一段时间,不能唱戏了。团长抓住医生的手说,剧团不能没有她。医生摇摇头说,我已经付出最大的努力了。
团长怔了一阵说,把乐队给我喊过来。
一会儿,拉二胡的、打鼓的一帮子人都来了,莫名其妙地看着团长。满月也觉着好奇,团长是不是也疯了,乐队能治病?
团长挥手叫板,锣鼓铿锵,一个响亮的过门。只见青衣止了哭声,缓缓站起来,随着锣鼓一溜碎步。鼓乐戛然而止,青衣做了一个甩水袖的姿势,昂首挺胸,素面朝天,目光如炬。
一阵掌声。团长眼里扑簌簌落泪。
满月心头一震,扑跪青衣膝下,扯着嗓子大喊一声师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