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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6章 看你怎么拒绝

商贸大厦有一个修表师傅,名叫裴易升。他在大厦一楼门口靠厕所处租了个微型封闭间,一干就是五年。这天,活撵得急,大厦关门的铃响了,他才急匆匆收拾离开。回到家掏出钱来清点:咦?钱不对,多出来一些。裴师傅是个心很细的人,这天生意又不多,他认真回忆,一笔一笔都让他想了起来。没错,不,有错,他的钱里多出来50元。

凭空多出50 元钱,可把裴易升害苦啦,他一夜未睡,脑浆子都要迸出来,仍然想不出这钱怎么飞到他的钱匣子里。白天几个客户干的都是小活,根本没有付大额钞票的。他下班拄拐,专拣人稀的地方走,也不可能有行人兜里的钱钻进他带拉锁的背包里呀……裴易升想来想去,明白了,是小鲁。小鲁跟他很合得来,平时修表,裴师傅从不收他钱的,于是两人闲了总爱在一起喝点酒。白天小鲁来坐过,裴易升去了趟厕所,准是那小子趁机把钱塞进抽屉的。

第二天,裴易升一早就找到小鲁:“你这浑小子,咋把钱放我抽屉里污我清白?你若是可怜我,我跟你没完,你若是考验我,我跟你断交!”50元大票拍在小鲁面前,吓得小鲁白了脸:“大哥,您该不是在考验我吧?我们相处了这么多年,您的秉性我还不知道,怎么敢跟您开这么大的玩笑?”

也是。然而这50元钱明明是多出来的!裴易升说:“写失物招领?”小鲁笑得前仰后合:“我说您怎么这样自信?肯定是忘了。50 元钱本不是捡的,写失物招领岂不有沽名钓誉之嫌?”

理是这个理。可裴易升上班后,满脑子尽是那50元的事。小鲁再来,他不上厕所了,就那么盯住装钱的抽屉,可是,临下班前他把钱一清点,又多出50元!此后一连几天,他的钱每天都多出五六十元,有大票,也有小票。裴易升越发上了劲,他那点收入熟背在心,可钱就是多出来。

裴易升绝对不能要这不明不白飞来的钱财!就去找大厦派出所杨所长报案。杨所长也笑得前仰后合:“裴易升啊——赔一生,这回你要时来运转了,说不定七仙女看中了你,要同你喜结良缘呢。你说,凡人哪能有那么大的本事,把钱悄悄给你?”

“杨所长别开玩笑,我都要急死了。”裴师傅一脸严肃,“我是个残疾人,最受不得别人可怜,靠自己的双手,我才能挺起胸膛来活着,这不明不白的钱,要窝囊死我啦。”

杨所长受了感动。现在的人,盼发财都红了眼,这位多出钱来,还报案!杨所长决定帮裴师傅解开这个谜,他亲自观察了几天,没发现什么,而裴易升抽屉里的钱仍然几乎天天多出一些。这怪现象刺激了杨所长的好奇心,他向市公安局求援,利用现代科技手段,对裴易升那只装钱的抽屉进行监控,同时嘱咐裴师傅故意放松戒备,以麻痹“作案人”。

果然是有人向裴易升的抽兜里放钱,这人出手极快,几乎就在随人流挤过裴易升柜台前的一瞬间,钱就给塞进了抽屉。监控录像在确定抽屉里多出钱来后,放慢镜头,这才圈住一只捏钱的纤纤玉手。

有了线索,就好办啦。经辨认,往抽屉里塞钱的是一位年轻的女子,她叫李玉珊,是大厦五楼杭州时装专卖处的老板!

一个腰缠万贯的女大款,悄悄给一个失去右脚的残疾人“送”钱,并且她又有那么快的身手,岂不怪哉?派出所的同志和裴易升大眼瞪小眼,百思不得其解,只好把李玉珊请到派出所。她拒不承认送钱的事:“我好歹是个商人,‘无利不起早’。你们说,我何苦给他送钱,再说,怎么个送法?”

派出所长让她看录像。李玉珊低下了头,眼泪扑簌簌落了下来:“我承认,可我是被逼的呀。”她抽抽搭搭地讲了自己的故事。

十年前,那时通省城的公路很糟,在一辆颠簸拥挤的长途大客上,一双大手铁钳样地抓住了一个瘦弱的少女。少女两手空空,脸色惨白。抓住她的是一个满脸横肉的男人,嘴里高叫着:“她偷了我的钱!”与此同时,车内站起四个男人,个个满脸凶相,一齐乱吼:“砸死她!”

出门在外的人,没有不恨小偷的。车上的乘客人人义愤填膺:“司机,把车直接就近开公安局去。”

那五个杀气腾腾的男人是一伙的,他们七手八脚在少女身上乱摸一气,没能找到丢失的钱。一个男人说:“这么俏的小姑娘,怎么干这营生?”另四个马上帮腔:“外表美,心灵不一定美。把她剥光,看钱能藏到哪去?”

车上鸦雀无声,少女一只衣扣被揪飞。少女哭着说:“求求你们啦。”

“求求?”丢钱的男人淫笑着:“老子那是500元,你这身子能值200?”说着,“哗”的一声,把少女上衣撕开了!

正在千钧一发之际,后座站起一个青年男子:“不是500吧,是800对不对?”

“嗯?”丢钱的男人一回身,很疑惑的样子。

后座的青年举起一个牛皮纸信封:“这钱是不是你不小心掏掉的?连自己多少钱都记不准,大哥您多粗心。”

“噢,可能。”丢钱的人从后座青年手中接过信封,抽出来一看,脸上笑容一闪,但马上又冷下来:“准是这个小婊子做贼心虚扔掉的。”他招呼司机:“停车,我们哥几个到站了。”就领着四个同伙下了车。

那少女就是李玉珊,年轻男子就是裴易升。

李玉珊讲到这里,突然停下来,问:“裴师傅,您还记得这回事吗?”

裴易升点点头,又摇摇头:“仿佛有这么回事。可是,那个小姑娘会是你?我完全忘记了是个什么样的人啦。”

“那你大概忘记了事后跟我说过的话了。”

“我只记得那笔钱没了。其实,我也是痴心妄想,那区区几百元钱怎么够安假肢的?到省城后,我去了假肢厂,任我说得多么可怜,没人理睬;最后,我讨着饭才得以回家。那以后,我暗下决心,今生再不接受任何人的可怜和救助。”

李玉珊点点头:“您心明如镜,当然清楚我是个小偷。老实讲,我当扒手很出色,那次是第一次失手,车上有一个同伙接应,虽然他把钱转移过去,但是面对那么强大的对手,他无论如何不敢站出来帮我,站出来情况更糟。是您让我免去了当众受辱之羞。坦白地说,早在上车前,我就瞄上了您信封里的钱。如果不是被抓住,下一个遭受厄运的必定是您。记得下车后,我向您道谢。您说,小妹妹,不用谢,只要挺起胸膛做人,谁也不敢来欺负你,这叫邪不压正啊。”

李玉珊哭出声来:“我目送您拄着拐艰难离去,那木拐的敲击声和您的背影却永远留在我的耳畔脑际,那一刻我明白了人应当有自尊,您那句话以后也成了我的人生格言。接下来我找到你并通过了解知道,您那钱是准备去省城安装假肢的。为了一个素不相识的少女,您放弃了能轻松走路的希望,而且,至今您仍然没有实现假肢之梦。我越想越惭愧,我不缺胳膊不少腿,凭什么要不劳而获去掠夺别人呢?”

后来,李玉珊去了南方,逐渐学会了做生意。她感到南方的服装设计比较新潮,就又回北方发展。此时,她才知道过去的同行们纷纷落入法网,大部分仍在服刑。她感谢裴易升800元钱改变了她的一生,因此,寻到了裴师傅。一见裴易升到现在还是那么清苦,她就想接济他一下,某天,李玉珊将一包钱扔在裴易升脚下,裴易升捡到后,马上交到大厦派出所,李玉珊只好派员工去把钱认领回来。

面对有这么大恩的人,又无法报答,李玉珊寝食不安,裴易升太让她敬佩了。于是,她只好亲自出马,故伎重演,满以为这下可能了却自己心愿,哪知道,裴易升不贪外财,倒让她“栽”在了现代科技的手下……

“什么也不想说了,裴师傅。这恩,我肯定得报。你当好人,难道就让我当忘恩负义之辈?你自己算算,你对我的挽救值多少钱,我一定要偿还,我绝对不会放过你,看你怎么拒绝我。”李玉珊一字一句地说。

除了裴易升自己不敢相信外,在场的人都听出了李玉珊话里的含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