杜运伟,青岛胶州人,是年26岁,山东省青岛市日用品有限公司业务员。
我的家在青岛胶州,21岁大学毕业后便出来做业务员,走南闯北四五年了,可坐船的经历很少。1999年11月24日,很顺利地办完烟台方面的事情后,我改变了事先定好的下午4时离开烟台去大连的计划,而在12时47分匆忙地买到“大舜”号轮的船票,小跑着登上了定为13时出发由烟台开往大连的滚装船。
我上船时,天上下着很大的雨,风刮得挺猛,但码头里的海水很平静,“大舜”号轮稳稳地停在那里,我坐的是四等舱3号。安置完随身的行李之后,我来到甲板上边吸烟边等着看开船。可等了好久,仍没有任何动静,我就回到床位上,买了一本《读者》看,慢慢地我睡过去了。一觉醒来已是下午3点多钟,同舱的人告诉我,因为装货耽误了一些时间,“大舜”号轮大约是在13时20分左右离开码头的。
醒来后,我的第一个感觉便是船摇晃得厉害。我起身走到舱板上,想呼口气。外面雨比刚才小了不少,可风却更大了,气温骤然下降了许多,一支烟没吸完,我就被冻了回来。
回到舱里,我感到有些晕船,躺在床上,刚迷迷糊糊要睡着,一个乘务员在舱里大喊:“不好了,船下起火了!赶紧穿好救生衣!”我一骨碌从床上翻起来,凭着进舱时的记忆,第一个冲到装有救生衣的柜子前。拉开门,把里面的救生衣往身后扔,最后留下一件穿在自己身上。跟着人群,站在四等舱与散席中间过道处,我们旁边的2个乘警和几位女服务员不停地喊:“别紧张!要镇定!”船上的人大多很安静,虽然心里很紧张,但秩序很好。大约十几分钟后,一个穿着工作服的男同志让大家跟他走。走的过程中我看到了浓烟,并闻到了一股难闻的胶皮烧糊的气味。此时的船依旧晃得很厉害,但人还可以站稳。我们迅速地来到上层甲板,有好几个人正帮助灭火人员打开水龙头的阀门,进行救火。几乎所有的船上乘客都聚集在甲板上。从17时一直站到晚上七八点钟。其间风和浪变得越来越大,船在海水中忽上忽下地颠簸着,甲板上的人自发地互相搂抱在一起,并紧紧抓住船上的附属物,一可以取暖,二更安全一些。
大家仍然很安静地站在甲板上,有手机的人一个接一个地向家里通报目前的状况,声音很嘈杂。我身边的一个男的好像有一个很小的孩子,他在打电话给妻子时有些绝望,已经提到照顾孩子的事了。我觉得挺可笑,这么大的船能沉吗?我挺怀疑。我没敢给家里打电话,怕他们担心。只有公司的老总知道我要去大连。大约20时,风浪已大得吓人,一旦有人抓不住东西便有被从船上甩出去的可能。人们在甲板上冻了3个小时,情绪都不高,说话的很少,有时候甲板上几乎鸦雀无声。终于有一个乘务员告诉大家可以顺着右侧的船舷回到舱里去了。很快右侧船舷上站满了人。有很多人站在甲板上不下来,我不愿意闻烟味,就站在离船舷舱口较远的地方。我大概从21时30分站到22时,我实在冻得受不了,决定回到舱里。在过道的连接处,有一个身材魁梧、戴着眼镜的中年男子大喊:“别进,别进!”可我身体已经过来了,正好有个浪打过来,我一下子从右船舷冲到左船舷,幸好左舷过道被人放了一张床。有个中年人责备我冒失,我冲他笑了笑,走向船头靠近左舷二等舱78号。
我以为里面没人,可一开门,吓了一跳,看见里面坐着8个人,好像有3个女的,我挺不好意思地喊了一句:“有多余的毛毯吗?能不能给我扔出来一条?”里面一个大连小伙乐了,说:“你要冷就进来,把门关上”,我立刻钻进去蹲在角落里。舱里没人说话,开始强迫自己睡觉,大概23时左右,舱里有个小伙子说,是不是有船来救我们?怎么外面没有动静,我们出去看看。大家感觉有希望了,便往外走,想尽快脱离这艘大船。本想顺着原来的过道走到左舷上去,可我们发现已经上不去了,船在不知不觉中倾斜了。几乎达到30~40度。我亲眼看着一个小伙子往上爬,可左右两侧根本没有能抓的东西。他努力了几下,结果失败了,差点摔到海里去。又站了四五分钟,有人发觉从船的左舷开始进水,我听到异样的喊声:“不好,船进水了。”我们都向没有水的船头方向退。很快一个浪扑进了舱里,有人被卷没在水里面了。我拼命地向前挤,突然很明显地感到船立了起来,水一下子滚上来,“忽”的一下,海水把我浮了起来,我看到下面的灯灭了。接着,第二股海浪又“忽”的一下打来,漫过了我的头顶,我隐约看到船头方向的电也没了。我向上使劲,发觉被东西顶住我的胳膊,拼命地想去抓或游。可我根本施展不开。我一直很清醒地知道,船是向左斜的,想呼吸的时候便有海水往嘴里灌。我慢慢地向右舷摸,当时心里只想两件事:一个是我再也见不到家人了,另一个是呛死的滋味实在是太难受了。
又是一股海浪把我向前猛推了一下,我糊里糊涂地感到活动空间一下子变大了,摸不着什么东西了(事后得知我可能是从一个被人砸碎了玻璃的窗口逃出来的)。很快我的头浮出海面,我回头看了一眼,白颜色的船离我大约有20米,我疯狂地向与船相反的方向游,害怕被沉船的漩涡卷进去。几米的大浪把我掀起来,又把我摔下去。我幸运地发现了前方有一个皮筏子。费了很大的力气游过去紧紧抓住边上的粗绳子。随后我和4位落水者爬上皮筏子,其中,有惟一获救的女性董颖。这时海军“686”号船向我们驶来,他们向我们扔来了救生圈和绳子将我们救上“686”号船(施救时,由于天黑,慌乱中董颖竟被遗漏在救生筏上,所幸的是,她后来随筏漂到了岸上)。
经过抢救,我很快脱险了。我还活着,实在太幸运了。第二天,我赶紧给家里去电话,接电话的是我的大姐,我只问了一句,“家里都挺好吗?”对面就没声了。很长时间,我以为电话坏了,就大声喊了几次,听筒里面传来“哇……”的哭声,我知道家里人以为我完了,他们吓坏了。
公司的财务经理和一个同志是通过老总知道我在“大舜”号轮上的,他们来查找我的下落,在烟大轮渡公司的幸存人员名单上查到我的住所。他们一进门,我们几乎是扑到一起,失声痛哭。我活下来了,凭这一点所有人都该为我高兴,我的家人也陆续赶到,一切都过去了。
许多来烟台找亲属的人从中央电视台《东方时空》上认识了我,都到我这来看看。有个小伙说他的女朋友在船上,两人就要结婚,听说我见到了获救时惟一的一个女性,便跑来问我那个女的长什么样。我们俩都很小心地说着互相知道的女性的模样,男青年听的时候一脸茫然,他说再去问问别的幸存者,但他就是不肯去见被救的那个女士。我很理解他心里的感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