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文学李国文评点三国演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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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8章 玉泉山关公显圣 洛阳城曹操感神

关羽之死,是《三国演义》精心经营的篇章。

当罗贯中执笔写这部演义时,由于民间文学的传播以及历代统治者的尊崇,关羽已经成帝成圣,所以作者极尽渲染之能事,《三国演义》中任何一个人的死,也没有这样着力描写的。

关羽之死的前前后后,反映了中国人善恶报应的传统文化心理。

善良之被欺凌,正直之被屈辱,君子被小人戏弄,忠臣被奸佞陷害,在中国历史上这类恶占上风的现象,如好人得不到好报,正义得不到伸张,坏人得志,良民遭殃,好像是一种常态。人们便把希望寄托于另一个比较公平的世界,那就是神和鬼在统治着的、至少不像人间这样恶行不受责罚。

那就是报应和轮回学说。善有善报,恶有恶报,不是不报,时辰不到。谁都逃不了死,作恶必自毙,最后,坏人在十八层地狱里受到惩处,升不了天,哪怕投胎也只能投到母猪肚子里,被人宰了吃。这就成了受尽欺侮的无力反抗的无可奈何的人一剂最佳的自我安慰的精神良药。无数人、无数次地臆想,化为言之凿凿的事实,生前是弱者,死后化为厉鬼,报仇申冤。像关羽、岳飞这样的英雄豪杰,那更是要成为使恶人闻之魂飞胆丧的天神。

而且,残害的对象越是了不起,那报应也来得越快,吕蒙,被关羽死后的魂灵附体索命,七窍流血而死。曹操,也整日间白昼见鬼,不但关羽,连他杀掉的那些好人都缠住他不放,终于一死了之。

却说孙权求计于吕蒙。蒙曰:“吾料关某兵少,必不从大路而逃。麦城正北有险峻小路,必从此路而去。可令朱然引精兵五千,伏于麦城之北二十里;彼军至,不可与敌,只可随后掩杀,彼军定无战心,必奔临沮。却令潘璋引精兵五百,伏于临沮山僻小路,关某可擒矣。今遣将士各门攻打,只空北门,待其出走。”权闻计,令吕范再卜之。卦成,范告曰:“此卦主敌人投西北而走,今夜亥时必然就擒。”权大喜,遂令朱然、潘璋领两枝精兵,各依军令埋伏去讫。

曹操华容道,庞统落凤坡,关羽走麦城,都犯了同一性质的错误。相信对手“虚者实之,实者虚之”地诱使自己犯错误。这固然是兵家惯使的故技,但常识一旦异化为常规,有时也很愚弄聪明人的。

且说关公在麦城,计点马步军兵,止剩三百余人,粮草又尽。是夜,城外吴兵招唤各军姓名,越城而去者甚多。救兵又不见到,心中无计,谓王甫曰:“吾悔昔日不用公言,今日危急,将复何如?”甫哭告曰:“今日之事,虽子牙复生,亦无计可施也。”赵累曰:“上庸救兵不至,乃刘封、孟达按兵不发之故,何不弃此孤城,奔入西川,再整兵来,以图恢复?”公曰:“吾亦欲如此。”遂上城观之,见北门外敌军不多,因问本城居民:“此去往北,地势若何?”答曰:“此去皆是山僻小路,可通西川。”公曰:“今夜可走此路。”王甫谏曰:“小路有埋伏,可走大路。”公曰:“虽有埋伏,吾何惧哉!”即下令,马步官军严整装束,准备出城。甫哭曰:“君侯于路小心保重。某与部卒百余人,死据此城。城虽破,身不降也。专望君侯速来救援。”公亦与泣别,遂留周仓与王甫同守麦城,关公自与关平、赵累引残卒二百余人,突出北门。要是关羽早作此打算,一路西向,刘备接应也较快捷,荆州士兵,谅不至于落入四面楚歌的精神攻势之中,而作鸟兽散了。

死别矣!

关公横刀前进。行至初更以后,约走二十余里,只见山凹处金鼓齐鸣,喊声大震,一彪军到,为首大将朱然,骤马挺枪叫曰:“云长休走,趁蚤投降,免得一死!”公大怒,拍马轮刀来战。朱然便走。公乘势追杀。一棒鼓响,四下伏兵皆起。公不敢战,望临沮小路而走。朱然率兵掩杀。关公所随之兵渐渐稀少。走不得四五里,前面喊声又震,火光大起,潘璋骤马舞刀杀来。公大怒,轮刀相迎。只三合,潘璋败走。公不敢恋战,急望山路而走。背后关平赶来,报说赵累已死于乱军中。关公不胜悲惶,遂令关平断后,公自在前开路。随行止剩得十余人。行至决石,两下是山,山边皆芦苇败草,树木丛杂。时已五更将尽,正走之间,一声喊起,两下伏兵尽出,长钩套索,一齐并举,先把关公坐下马绊倒。关公翻身落马,被潘璋部将马忠所获。关平知父被擒,火速来救,背后潘璋、朱然率兵骤至,把关平四下围住。平孤身独战,力尽亦被执。

宋洪迈在《容斋随笔·名将晚谬》里写过:“关羽手杀袁绍二将颜良、文丑于万众之中,及攻曹仁于樊(城),于禁等七军皆没,羽威震华夏,曹操议徙许都以避其锐,其功名盛矣。而不悟吕蒙,陆逊之诈,竟堕孙权计中,父子成禽,以败大事。”骄兵必败,古今皆然,关羽之骄,个人英雄主义害死了他,刘备的纵容宠信,也是滋长他忘乎所以的重要因素。

至天明,孙权闻关公父子已被擒获,大喜,聚众将于帐中。少时,马忠簇拥关公至前。权曰:“孤久慕将军盛德,欲结秦晋之好,何相弃耶?公平昔自以为天下无敌,今日何由被吾所擒?将军今日还服孙权否?”关公厉声骂曰:“碧眼小儿,紫髯鼠辈!吾与刘皇叔桃园结义,誓扶汉室,岂与汝叛汉之贼为伍耶?我今误中奸计,有死而已,何必多言!”权回顾众官曰:“云长世之豪杰,孤深爱之。今欲以礼相待,劝使归降,何如?”主簿左咸曰:“不可。昔曹操得此人时,封侯赐爵,三日一小宴,五日一大宴,上马一提金,下马一提银,如此恩礼,毕竟留之不住,听其斩关杀将而去,致使今日反为所逼,几欲迁都以避其锋。今主公既已擒之,若不即除,恐贻后患。”孙权沉吟半晌,曰:“斯言是也!”遂命推出。于是关公父子皆遇害,时建安二十四年冬十月也。关公亡年五十八岁。后人有诗叹曰:

孙权差矣!魏能使羽降,吴则不能使羽降,因为魏能打出汉献帝的招牌,而吴没有。投降者也有其符合自身尊严的选择,宁降与龙虎,也不甘降给猪狗。而且曹操能在建安五年使关羽降,此刻,无论曹操、孙权都不能使关羽降。何也?关羽二十年前,只是一员战将,降汉而不降曹,暂屈以图别计。现在,他是天下瞩目的一方主帅,过五关、斩六将、义释华容、单刀赴会、水淹七军的汉寿亭侯,赫赫扬扬,功勋卓著,把曹操吓得差点迁都的人物。这个光辉形象,他自己也不会玷污的了。

汉末才无敌,云长独出群。

神威能奋武,儒雅更知文。

天日心如镜,春秋义薄云。

昭然垂万古,不止冠三分。

又有诗曰:

人杰惟追古解良,士民争拜汉云长。

桃园一日兄和弟,俎豆千秋帝与王。

气挟风雷无匹敌,志垂日月有光芒。

至今庙貌盈天下,古木寒鸦几夕阳。

关公既殁,坐下赤兔马被马忠所获,献与孙权。权即赐马忠骑坐。其马数日不食草料而死。

却说王甫在麦城中,骨颤肉惊,乃问周仓曰:“昨夜梦见主公浑身血污,立于前;急问之,忽然惊觉,不知主何吉凶。”正说间,忽报吴兵在城下,将关公父子首级招安。王甫、周仓大惊,急登城视之,果关公父子首级也。王甫大叫一声,堕城而死。周仓自刎而亡。于是麦城亦属东吴。

王夫之在《读通鉴论》中说:“吴蜀之好不终,关羽以死,荆州以失,曹操以乘二国之离,无忌而急于篡,关羽安能逃其责哉?”这个责任要是细究起来,刘备是更不能辞其咎的。联吴大计,是诸葛亮定的,他让亲魏忌吴的关羽,主持荆州事务,一错;益州攻不下,小事,荆州保不住,大事,刘备却偏要将诸葛亮调离荆州,二错;刘备忌诸葛亮与诸葛瑾的兄弟关系,三错;农民的拜把子落后意识,压倒政治考量,感情代替政策,四错。于是华容道的关羽,成为走麦城的关羽,这完全是刘备一手造成的。

却说关公一魂不散,荡荡悠悠,直至一处,乃荆门州当阳县一座山,名为玉泉山。山上有一老僧,法名普静,原是汜水关镇国寺中长老;后因云游天下,来到此处,见山明水秀,就此结草为庵,每日坐禅参道。身边只有一小行者,化饭度日。是夜,月白风清。三更已后,普静正在庵中默坐,忽闻空中有人大呼曰:“还我头来!”普静仰面谛观,只见空中一人骑赤兔马,提青龙刀,左有一白面将军,右有一黑脸虬髯之人相随,一齐按落云头,至玉泉山顶。普静认得是关公,遂以手中麈尾击其户曰:“云长安在?”关公英魂顿悟,即下马,乘风落于庵前,叉手问曰:“吾师何人,愿求法号。”普静曰:“老僧普静,昔日汜水关前镇国寺中曾与君侯相会,今日岂遂忘之耶?”公曰:“向蒙相救,铭感不忘。今某已遇祸而死,愿求清诲,指点迷途。”普静曰:“昔非今是,一切休论。后果前因,彼此不爽。今将军为吕蒙所害,大呼:‘还我头来!’然则颜良、文丑、五关六将等众人之头又将向谁索耶?”于是关公恍然大悟,稽首皈依而去。后往往于玉泉山显圣护民。乡人感其德,就于山顶上建庙,四时致祭。后人题一联于其庙云:

赤面秉赤心骑赤兔追风驰驱时无忘赤帝

青灯观青史仗青龙偃月隐微处不愧青天

却说孙权既害了关公,遂尽得荆襄之地,赏犒三军,设宴大会诸将庆功。置吕蒙于上座,顾谓诸将曰:“孤久不得荆州,今唾手而得,皆子明之功也。”蒙再三逊谢。权曰:“昔周郎雄略过人,破曹操于赤壁,不幸早殀,鲁子敬代之。子敬初见孤时,便及帝王大略,此一快也。曹操东下,诸人皆劝孤降,子敬独劝孤召公瑾,逆而击之,此二快也。惟劝吾借荆州与刘备,是其一短。今子明设计定谋,立取荆州,胜子敬、周郎多矣。”于是亲酌酒赐吕蒙。吕蒙接酒欲饮,忽然掷杯于地,一手揪住孙权,厉声大骂曰:“碧眼小儿,紫髯鼠辈!还识我否?”众将大惊。急救时,蒙推倒孙权,大步前进,坐于孙权位上,两眉倒竖,双眼圆睁,大喝曰:“我自破黄巾以来,纵横天下三十余年,今被汝一旦以奸计图我。我生不能啖汝之肉,死当追吕贼之魂。我乃汉寿亭侯关云长也!”权大惊,慌忙率大小将士皆下拜。只见吕蒙倒于地上,七窍流血而死。众将见之,无不恐惧。权将吕蒙尸首具棺安葬,赠南郡太守、潺陵侯,命其子吕霸袭爵。孙权自此感关公之事,惊讶不已。

孙权这番话,也是得了荆州以后,有些情不自禁,评价周瑜、鲁肃、吕蒙,便多少失之偏颇。一个统治者,既然这样轻易地以否定过去来肯定现在,那么稍有脑子的下属,焉知将来有一天,自己不成为被否定者呢?

这就是最大快人心的报复,也是人们最津津乐道的,但历史并非如此。

忽报张昭自建业而来。权召入,问之,昭曰:“今主公损了关公父子,江东祸不远矣。此人与刘备桃园结义之时,誓同生死,今刘备已有两川之兵,更兼诸葛亮之谋,张、黄、马、赵之勇。备若知云长父子遇害,必起倾国之兵,奋力报仇,恐东吴难与敌也。”权闻之大惊,跌足曰:“孤失计较也。似此,如之奈何?”昭曰:“主公勿忧。某有一计,令西蜀之兵不犯东吴,荆州如磐石之安。”权问何计。昭曰:“今曹操拥百万之众,虎视华夏,刘备急欲报仇,必与操约和。若二处连兵而来,东吴危矣。不如先遣人将关公首级转送与曹操,明教刘备知是操之所使,必痛恨于操,西蜀之兵,不向吴而向魏矣。吾乃观其胜负,于中取事,此为上策。”权从其言,随遣使者,以木匣盛关公首级,星夜送与曹操。

孙权一心嫁祸于人,此计恶则恶矣,曹操却并不傻,不会引火烧身的。而且将计就计,把球又踢回到孙权门前了。

时操从摩陂班师回洛阳,闻东吴送关公首级至,喜曰:“云长已死,吾夜眠贴席矣!”阶下一人出曰:“此乃东吴移祸之计也。”操视之,乃主簿司马懿也。操问其故。懿曰:“昔刘、关、张三人桃园结义之时,誓同生死。今东吴害了关公,惧其复仇,故将首级献与大王,使刘备迁怒大王,不攻吴而攻魏,他却于中乘便而图事耳。”操曰:“仲达之言是也,孤以何策解之?”懿曰:“此事极易。大王可将关公首级刻一木香之躯以配之,葬以大臣之礼。刘备知之,必深恨孙权,尽力南征。我却观其胜负,蜀胜则击吴,吴胜则击蜀;二处若得一处,那一处亦不久也。”操大喜,从其计,遂召吴使入,呈上木匣。操开匣视之,见关公面如平日。操笑曰:“云长公别来无恙!”言未讫,只见关公口开目动,须发皆张。操惊倒。众官急救,良久方醒,顾谓众官曰:“关将军真天神也!”吴使又将关公显圣附体、骂孙权、追吕蒙之事告操。操愈加恐惧,遂设牲醴祭祀,刻沉香木为躯,以王侯之礼,葬于洛阳南门外,令大小官员送殡。操自拜祭,赠为荆王,差官守墓,即遣吴使回江东去讫。

果如司马懿坐山观虎斗、收渔翁之利的预料,历史就是这样进行的。

却说汉中王自东川回成都。法正奏曰:“王上先夫人去世,孙夫人又南归,未必再来。人伦之道,不可废也,必纳王妃,以襄内政。”汉中王从之。法正复奏曰:“吴懿有一妹,美而且贤,尝闻有相者相此女后必大贵。先曾许刘焉之子刘瑁。瑁蚤夭,其女至今寡居。大王可纳之为妃。”汉中王曰:“刘瑁与我同宗,于理不可。”法正曰:“论其亲疏,何异晋文之与怀赢乎?”汉中王乃依允,遂纳吴氏为王妃,后生二子:长刘永,字公寿;次刘理,字奉孝。

且说东西两川民安国富,田禾大成。忽有人自荆州来,言东吴求婚于关公,关公力拒之。孔明曰:“荆州危矣。可使人替关公回。”正商议间,荆州捷报使命络绎而至。不一日,关兴到,具言水淹七军之事。忽又报马到来,报说关公于江边多设墩台,提防甚密,万无一失。因此玄德放心。

这真是“事后诸葛亮”了!

忽一日,玄德自觉浑身肉颤,行坐不安。至夜,不能宁睡。起坐内室,秉烛看书,觉神思昏迷,伏几而卧。就室中起一阵冷风,灯灭复明,抬头见一人立于灯下。玄德问曰:“汝何人,夤夜至吾内室?”其人不答。玄德疑怪,自起视之,乃是关公于灯影下往来躲避。玄德曰:“贤弟别来无恙。夜深至此,必有大故。吾与汝情同骨肉,因何回避?”关公泣告曰:“愿兄起兵,以雪弟恨。”言讫,冷风骤起,关公不见。玄德忽然惊觉,乃是一梦。时正三鼓。玄德大疑,急出前殿,使人请孔明来。孔明人见,玄德细言梦警。孔明曰:“此乃王上心思关公,故有此梦,何必多疑。”玄德再三疑虑,孔明以善言解之。

孔明辞出,至中门外,迎见许靖。靖曰:“某才赴军师府下,报一机密,听知军师入宫,特来至此。”孔明曰:“有何机密?”靖曰:“某适闻外人传说,东吴吕蒙已袭荆州,关公已遇害,故特来密报军师。”孔明曰:“吾夜观天象,见将星落于荆楚之地,已知云长必然被祸。但恐王上忧虑,故未敢言。”二人正说之间,忽然殿内转出一人,扯住孔明衣袖而言曰:“如此凶信,公何瞒我?”孔明视之,乃玄德也。孔明、许靖奏曰:“适来所言,皆传闻之事,未足深信。愿王上宽怀,勿生忧虑。”玄德曰:“孤与云长,誓同生死。彼若有失,孤岂能独生耶?”

现在做梦、托梦都于事无补了,从刘备委荆州大局于关羽开始,就注定是这个结局。

孔明、许靖正劝解之间,忽近侍奏曰:“马良、伊籍至。”玄德急召入,问之,二人具说荆州已失,关公兵败求救;呈上表章。未及拆观,侍臣又奏:“荆州廖化至。”玄德急召入。化哭拜于地,细奏刘封、孟达不发救兵之事。玄德大惊曰:“若如此,吾弟休矣!”孔明曰:“刘封、孟达,如此无礼,罪不容诛!王上宽心,亮亲提一旅之师去,救荆襄之急。”玄德泣曰:“云长有失,孤断不独生。孤来日自提一军,去救云长。”遂一面差人赴阆中报知翼德,一面差人会集人马。未及天明,一连数次报说关公夜走临沮,为吴将所获,义不屈节,父子归神。玄德听罢,大叫一声,昏绝于地。正是:

为念当年同誓死,忍教今日独捐生。

未知玄德性命如何,且看下文分解。

219年正月斩夏侯渊,五月得汉中,七月刘备称王,八月关羽攻樊城,围襄阳,大破曹军。十二月,荆州还吴,关羽败死。而且从此蜀汉一蹶不振,退守西川。所以说,“祸福交错乎倚伏之间,兴亡缠绵乎盈虚之会”。太多的胜利,是很容易让头脑不清醒的人摔跤的。

“关羽,可用之材也,失其可用而卒至于败亡,昭烈之骄之也,私之也。”王夫之说刘备不是一个“善将将者”,是很有道理的。处置国与国之间的关系,绝非战场上枪来刀往,胜负立决的事,刘备把这样一员能“于百万军中取上将之头,如探囊取物耳”的战神,派到魏、蜀、吴相峙的敏感地区,主持全面工作,太失当了。他跟你是哥儿们,你信得过他,但他干得了干不了,并不取决于你对他的信任和他对你的忠诚。对既无战略思想,更无政治才能,谈不到高瞻远瞩,更无所谓通盘谋划的关羽来说,根本就是一副挑不动的担子。

就看这位关老爷拒婚孙权,激怒东吴的缺心眼;谢爵辞封,目中无人的自大狂;罚糜惩傅,遗患后来的非理性,任命潘濬,不识良莠的乱拍板,水淹七军,胜利冲昏头脑,曹操迁都,更加自鸣得意,骄加之躁,埋下了日后败师的种子。其实,在这个世界上,人尽其才,只是一个美好的理想,有本事的人,不一定能得到一份好工作。同样,没有什么才干的人,却能得到一份好差使。关羽,绝非帅才,正如刘备当不了一国之主那样,二三流演员,担纲主角,是相当吃力的。关羽,打仗是一把好手,偏要他在这举足轻重的关键地区,关键时期,担当这个关键职务,加之他很不谦虚,加之他感情用事,加之他满脑袋个人英雄主义,加之背着过五关斩六将的包袱,不败何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