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文学李国文评点三国演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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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0章 许褚裸衣斗马超 曹操抹书间韩遂

离间计是兵家必用之术。

因为人是感情动物,能够绝对的清醒、理智、冷静,无论怎样的喜怒哀乐,都无动于衷的人,几乎是不存在的。所以上至国家领袖处理天下大事,下至普通平民应付日常生活,一言一行,一动一静,无不带有或多或少的个人感情色彩。而利用每个人都会有的近乎本能的感情,使其信任不该信任的,使其怀疑不该怀疑的,使其作出错误的判断,使其趋向失败的结局,这就是离间。

楚、汉交战之时,陈平对刘邦说,项羽主要依靠范增、钟离昧、龙且、周殷这些良臣勇将,你给我四万斤金子,不要过问我的用途,让我在项羽军中,离间他们的君臣关系。果然,在陈平的谣言攻势下,“意忌信谗”的项羽中了计,认为钟离昧要背叛他,再不信任。他派一个使者到刘邦处探听虚实,陈平这里摆下盛大宴席,待使者来后,故作姿态,佯装原先准备接待的是范增的使者,既然是项羽的使者,那就撤去宴席,按一般规格接待。这个使者回去一汇报,项羽当然要怀疑范增了。

多疑者,是最容易被离间计击中的;而握权柄者,位愈高,权愈重,愈多疑,离间的成功率常常十之八九。处境危殆者,险象丛生者,无时无刻不在疑惧中生存者,是离间计易于奏效的对象。同样,离间计的目标,若作用于对手的股肱,也就是老百姓所说的左膀右臂,那所产生的效果,往往会是摧毁性的。

曹操采用贾诩之计,挑拨离间马超和韩遂的关系,虚张声势,含糊其辞,扑朔迷离,制造假象,是成功地运用离间计的范例。

却说当夜两兵混战,直到天明,各自收兵。马超屯兵渭口,日夜分兵,前后攻击。曹操在渭河内,将船筏锁练作浮桥三条,接连南岸。曹仁引军夹河立寨,将粮草车辆穿连以为屏障。马超闻之,教军士各挟草一束,带着火种,与韩遂引军并力杀到寨前,堆积草把,放起烈火。操兵抵敌不住,弃寨而走,车乘浮桥,尽被烧毁。西凉兵大胜,截住渭河。曹操立不起营寨,心中忧惧。荀攸曰:“可取渭河沙土,筑起土城,可以坚守。”操拨三万军担土筑城。马超又差庞德、马岱各引五百马军,往来冲突。更兼沙土不实,筑起便倒,操无计可施。

潼关之战,曹操打得比较被动,也是事实。晋人陈寿作《三国志》,因晋承魏统,自然要淡化曹操对不利的一面。尤其最后是曹操大败马超,胜者为王,自然他怎么说都有理了。

曹操真是犯愁了。

时当九月尽,天气暴冷,彤云密布,连日不开。曹操在寨中纳闷,忽人报曰:“有一老人来见丞相,欲陈说方略。”操请入见。其人鹤骨松姿,形貌苍古。问之,乃京兆人也,隐居终南山,姓娄名子伯,道号梦梅居士。操以客礼待之。子伯曰:“丞相欲跨渭安营久矣,今何不乘时筑之?”操曰:“沙土之地,筑垒不成,隐士有何良策赐教?”子伯曰:“丞相用兵如神,岂不知天时乎?连日阴云布合,朔风一起,必大冻矣。风起之后,驱兵士运土泼水,比及天明,土城已就。”操大悟,厚赏子伯。子伯不受而去。是夜北风大作,操尽驱兵士担土泼水,为无盛水之具,作缣囊盛水浇之,随筑随冻,比及天明,沙水冻紧,土城已筑完。细作报知马超。超领兵观之,大惊,疑有神助。次日,集大军鸣鼓而进。操自乘马出营,止有许褚一人随后。操扬鞭大呼曰:“孟德单骑至此,请马超出来答话。”超乘马挺枪而出。操曰:“汝欺我营寨不成,今一夜天已筑就,汝何不早降?”马超大怒,意欲突前擒之,见操背后一人,睁圆怪眼,手提钢刀,勒马而立。超疑是许褚,乃扬鞭问曰:“闻汝军中有虎侯,安在哉?”许褚提刀大叫曰:“吾即谯郡许褚也!”目射神光,威风抖擞。超不敢动,乃勒马回。操亦引许褚回寨。两军观之,无不骇然。操谓诸将曰:“贼亦知仲康乃虎侯也。”自此军中皆称褚为“虎侯”。许褚曰:“某来日必擒马超。”操曰:“马超英勇,不可轻敌。”褚曰:“某誓与死战。”即使人下战书,说虎侯单搦马超,来日决战。超接书,大怒曰:“何敢如此相欺耶!”即批:“次日誓杀虎痴。”

周瑜、诸葛亮借东风,让曹操吃足了亏,但好像付了学费的阿瞒,却还不懂得如何利用一切客观条件,竟劳动一位隐士前来指点,看来他被马超打得有些魂不附体了。

演义系由话本而来,而说书在重点段落前,必须不停反复,不断铺垫。因为旧时书场,瓜子花生,沏茶倒水,言谈笑语,纷至沓来,表演者无法扯住台下人的耳朵,令其安静,只好反复,不断铺垫。所以,当代中国观众在剧场里按捺不住的多动症,屡为外人诟病,其实这倒是古风遗韵,改不掉的习惯。下面将有一场马超与许褚的对打,罗贯中按老规矩,不得不先声夺人地提示一番。

次日,两军出营,布成阵势。超分庞德为左翼,马岱为右翼,韩遂押中军。超挺枪纵马,立于阵前,高叫:“虎痴快出。”曹操在门旗下,回顾众将曰:“马超不减吕布之勇。”言未绝,许褚拍马舞刀而出,马超挺枪接战。斗了一百余合,胜负不分,马匹困乏,各回军中换了马匹,又出阵前;又斗一百余合,不分胜负。许褚性起,飞回阵中,卸了盔甲,浑身筋突,赤体提刀,翻身上马,来与马超决战。两军大骇。两个又斗到三十余合,褚奋威举刀,便砍马超。超闪过,一枪望褚心窝刺来。褚弃刀,将枪挟住,两个在马上夺枪。许褚力大,一声响拗断枪杆,各拿半节,在马上乱打。操恐褚有失,遂令夏侯渊、曹洪两将齐出夹攻。庞德、马岱见操将齐出,麾两翼铁骑,横冲直撞,溷杀将来。操兵大乱,许褚臂中两箭,诸将慌退入寨。马超直杀到濠边,操兵折伤大半。操令坚闭休出。马超回至渭口,谓韩遂曰:“吾见恶战者,莫如许褚,真虎痴也!”

这一场精彩的对打,也写出一段精彩的文字!

在这个世界上,最令英雄无奈者,莫过于没有败在真正的对手手里,却遭一班虫豸算计,中了小人的埋伏而倒下了。

却说曹操料马超可以计破,乃密令徐晃、朱灵尽渡河西结营,前后夹攻。一日,操于城上见马超引数百骑,直临寨前,往来如飞。操观良久,掷兜鍪于地曰:“马儿不死,吾无葬地矣!”夏侯渊听了,心中气忿,厉声曰:“吾宁死于此地,誓灭马贼!”遂引本部千余人,大开寨门,直赶去。操急止不住,恐其有失,慌自上马,前来接应。马超见曹兵至,乃将前军作后队,后队作先锋,一字儿摆开。夏侯渊到,马超接住厮杀。超于乱军中遥见曹操,就撇了夏侯渊,直取曹操。操大惊,拨马而走。曹兵大乱。

正追之际,忽报操有一军,已在河西下了营寨。超大惊,无心追赶,急收军回寨,与韩遂商议,言:“操兵乘虚已渡河西,吾军前后受敌,如之奈何?”部将李堪曰:“不如割地请和,两家且各罢兵。捱过冬天,到春暖,别作计议。”韩遂曰:“李堪之言最善,可从之。”超犹豫未决。杨秋、侯选皆劝求和。于是韩遂遣杨秋为使,直往操寨下书,言割地请和之事。操曰:“汝且回寨,吾来日使人回报。”杨秋辞去,贾诩入见操曰:“丞相主意若何?”操曰:“公所见若何?”诩曰:“兵不厌诈,可伪许之,然后用反间计,令韩、马相疑,则一鼓可破也。”操抚掌大喜曰:“天下高见,多有相合。文和之谋,正吾心中之事也。”于是遣人回书,言:“待我徐徐退兵,还汝河西之地。”一面教搭起浮桥,作退军之意。马超得书,谓韩遂曰:“曹操虽然许和,奸雄难测。倘不准备,反受其制。超与叔父轮流调兵,今日叔向操,超向徐晃,明日超向操,叔向徐晃,分头提备,以防其诈。”韩遂依计而行。

凡离间,必有离间的基础。作为个人,则是性格上的多疑;作为集体,则是内部意见分歧。通常来说,无疑人之心者,绝少;而越是把团结的口号叫得震天价响的,越说明不怎么团结。越是强调一致,那分裂也越是欲盖弥彰。一旦在政策上产生不同见解甚至动了感情,便是离间计得以施展的机会到了。

曹操与马超斗,不斗智,而斗勇,处处被动。现在,他总算悟过来要争取主动了。

早有人报知曹操。操顾贾诩曰:“吾事济矣。”问:“来日是谁合向我这边?”人报曰:“韩遂。”次日操引众将出营,左右围绕,操独显一骑于中央。韩遂部卒多有不识操者,出阵观看。操高叫曰:“汝诸军欲观曹公耶?吾亦犹人也,非有四目两口,但多智谋耳。”诸军皆有惧色。操使人过阵,谓韩遂曰:“丞相谨请韩将军会话。”韩遂即出阵,见操并无甲仗,亦弃衣甲,轻服匹马而出。二人马头相交,各按辔对语。操曰:“吾与将军之父同举孝廉,吾尝以叔事之。吾亦与公同登仕路,不觉有年矣。将军今年妙龄几何?”韩遂答曰:“四十岁矣。”操曰:“往日在京师,皆青春年少,何期又中旬矣,安得天下清平共乐耶?”只把旧事细说,并不提起军情。说罢大笑,相谈有一个时辰,方回马而别,各自归寨。早有人将此事报知马超。超忙来问韩遂曰:“今日曹操阵前,所言何事?”遂曰:“只诉京师旧事耳。”超曰:“安得不言军务乎?”遂曰:“曹操不言,吾何独言之?”超心甚疑,不言而退。

这个场面好看。

却说曹操回寨,谓贾诩曰:“公知吾阵前对语之意否?”诩曰:“此意虽妙,尚未足间二人。某有一策,令韩、马自相仇杀。”操问其计,贾诩曰:“马超乃一勇夫,不识机密。丞相亲笔作一书,单与韩遂中间朦胧字样,于要害处自行涂抹改易,然后封送与韩遂;故意使马超知之,超必索书来看,若看见上面要紧去处尽皆改抹,只猜是韩遂恐超知甚机密事,自行改抹,正合着单骑会语之疑,疑则必生乱。我更暗结韩遂部下诸将,使互相离间,超可图矣。”操曰:“此计甚妙。”随写书一封,将紧要处尽皆改抹,然后实封,故意多遣从人送过寨去,下了书自回。果然有人报知马超。超心愈疑,径来韩遂处索书看。韩遂将书与超。超见上面有改抹字样,问遂曰:“书上如何都改抹糊涂?”遂曰:“原书如此,不知何故。”超曰:“岂有以草稿送与人耶?必是叔父怕我知了详细,先改抹了。”遂曰:“莫非曹操错将草稿误封来了?”超曰:“吾又不信。曹操是精细之人,岂有差错?吾与叔父并力杀贼,奈何忽生异心?”遂曰:“汝若不信吾心,来日吾在阵前赚操说话,汝从阵内突出,一枪刺杀便了。”超曰:“若如此,方见叔父真心。”两人约定。

猜疑,是人类与生俱来的弱点,这个老狐狸的这一手,可就把韩、马联盟彻底搞垮了。

贾诩此计不让陈平之诳项羽,在曹操谋士群中,他一非曹操旧部,二曾与曹操为敌,能够出入平安,享誉终生,确实非常人也。

次日,韩遂引侯选、李堪、梁兴、马玩、杨秋五将出阵,马超藏在门影里。韩遂使人到操寨前,高叫:“韩将军请丞相攀话。”操乃令曹洪引数十骑,径出阵前,与韩遂相见。马离数步,洪马上欠身言曰:“夜来丞相拜意将军之言,切莫有误。”言讫便回马。超听得大怒,挺枪骤马,便刺韩遂。五将拦住,劝解回寨。遂曰:“贤侄休疑,我无歹心。”马超那里肯信,恨怨而去。

韩遂与五将商议曰:“这事如何解释?”杨秋曰:“马超倚仗武勇,常有欺凌主公之心,便胜得曹操,怎肯相让?以某愚见,不如暗投曹公,他日不失封侯之位。”遂曰:“吾与马腾结为兄弟,安忍背之?”杨秋曰:“事已至此,不得不然。”遂曰:“谁可以通消息?”杨秋曰:“某愿往。”遂乃写密书,遣杨秋来操寨,说投降之事。操大喜,许封韩遂为西凉侯,杨秋为西凉太守,其余皆有官爵;约定放火为号,共谋马超。杨秋拜辞,回见韩遂,备言其事,约定今夜放火,里应外合。遂大喜,就令军士于中军帐后堆积干柴,五将各悬刀剑听候。韩遂商议,欲设宴赚请马超,就席图之,犹豫未决。

不想马超早已探知备细,便带亲随数人,仗剑先行,令庞德、马岱为后应。超潜步入韩遂帐中,只见五将与韩遂密语,只听得杨秋口中说道:“事不宜迟,可速行之。”超大怒,挥剑直入,大喝曰:“群贼焉敢谋害我!”众皆大惊。超一剑望韩遂面门剁去,遂慌以手迎之,左手早被砍落。五将挥刀齐出。超纵步出帐外,五将围绕溷杀。超独挥宝剑,力敌五将,剑光明处,鲜血溅飞,砍翻马玩,剁倒梁兴。三将各自逃生。超复入帐中来杀韩遂时,已被左右救去。帐后一把火起,各寨兵皆动。超连忙上马,庞德、马岱亦至,互相溷战。

头脑简单的人,思维定式不变,只要一往最坏处想,便绝不回头。于是疑心生暗鬼,落入人家设好的圈套,自以为得计,至死不悟。

超领军杀出时,操兵四至,前有许褚,后有徐晃,左有夏侯渊,右有曹洪。西凉之兵,自相并杀。超不见了庞德、马岱,乃引百余骑截于渭桥之上。天色微明,只见李堪领一军从桥下过,超挺枪纵马逐之。李堪拖枪而走,恰好于禁从马超背后赶来,禁开弓射马超。超听得背后弦响,急闪过,却射中前面李堪,落马而死。超回马来杀于禁,禁拍马走了。超回桥上驻扎。操兵前后大至,虎卫军当先,乱箭夹射马超。超以枪拨之,矢皆纷纷落地。超令从骑往来突杀,争奈曹兵围裹坚厚,不能冲出。超于桥上大喝一声,杀人河北,从骑皆被截断。超独在阵中冲突,却被暗弩射倒坐下马,马超坠于地上,操军逼合。正在危急,忽西北角上一彪军杀来,乃庞德、马岱也。二人救了马超,将军中战马与马超骑了,翻身杀条血路,望西北而走。曹操闻马超走脱,传令诸将:“无分晓夜,务要赶倒马儿。如得首级者千金,赏万户侯,生获者封大将军。”众将得令,各要争功,迤逦追袭。马超顾不得人马困乏,只顾奔走,从骑渐渐皆散,步兵走不上者,多被擒去,止剩得三十余骑,与庞德、马岱望陇西、临洮而去。

在冷兵器时代,百步穿杨,便视为神箭手,因此,古代战场上的交战双方,骑兵尚可稍有距离,步兵则必须面对面,所谓“捉对儿”厮杀。加之冷兵器的致命率较低,所以,古人打仗,相当血腥。

曹操亲自追至安定,知马超去远,方收兵回长安。众将毕集,韩遂已无左手,做了残疾之人。操教就于长安歇马,授西凉侯之职,杨秋、侯选皆封列侯,令守渭口,下令班师回许都。凉州参军杨阜字义山,径来长安见操。操问之,杨阜曰:“马超有吕布之勇,深得羌人之心。今丞相若不乘势剿绝,他日养成气力,陇上诸郡非复国家之有也,望丞相且休回兵。”操曰:“吾本欲留兵征之,奈中原多事,南方未定,不可久留。君当为孤保之。”阜领诺,又保荐韦康为凉州刺史,同领兵,屯冀城,以防马超。阜临行,请于操曰:“长安必留重兵,以为后援。”操曰:“吾已定下,汝但放心。”阜辞而去。

众将皆问曰:“初贼据潼关,渭北道缺,丞相不从河东击冯翊,而反守潼关,迁延日久而后北渡,立营固守,何也?”操曰:“初贼守潼关,若吾初到,便取河东,贼必以各寨分守诸渡口,则河西不可渡矣。吾故盛兵皆聚于潼关前,使贼尽南守,而河西不准备,故徐晃、朱灵得渡也。吾然后引兵北渡,连车树栅,为甬道,筑冰城,欲贼知吾弱,以骄其心,使不准备。吾乃巧用反间,畜士卒之力,一旦击破之,正所谓‘疾雷不及掩耳’。兵之变化,固非一道也。”众将又请问曰:“丞相每闻贼加兵添众,则有喜色,何也?”操曰:“关中边远,若群贼各依险阻,征之非一二年不可平复。今皆来聚一处,其众虽多,人心不一,易于离间,一举可灭,吾故喜也。”众将拜曰:“丞相神谋,众不及也。”操曰:“亦赖汝众文武之力。”遂重赏诸军,留夏侯渊屯兵长安,所得降兵分拨各部。夏侯渊保举冯翊高陵人姓张名既字德容为京兆尹,与渊同守长安。操班师回都,献帝排銮驾,出郭迎接,诏操赞拜不名,入朝不趋,剑履上殿,如汉相萧何故事。自此威震中外。

胜了怎么说都有理,若非贾诩反间计,什么冰城,什么栅栏,也挡不住马超铁骑。这也是所有官至一品的人常见的毛病,就是轻易不肯承认错误;不但不认错,还要倒打一耙。这时他早忘了趴在小船里的狼狈相了。

这也未必为兵家所取法,骁骑轻捷,去来如风,守之则扰,击之则逸,纵使削其劲旅,巢穴犹存,部族尚在,要想不劳师远征,侈谈一举可灭,曹操也是说大话罢了。

这句话还差不多。

这消息播入汉中,早惊动了汉宁太守张鲁。原来张鲁乃沛国丰人,其祖张陵在西川鹄鸣山中造作道书以惑人,人皆敬之。陵死之后,其子张衡行之。百姓但有学道者,助米五斗,世号米贼。张衡死,张鲁行之。鲁在汉中,自号为师君。其来学道者,皆号为鬼卒。为首者号为祭酒,领众多者号为治头大祭酒,务以诚信为主,不许欺诈,如有病者即设坛,使病人居于静室之中,自思己过,当面陈首,然后为之祈祷。主祈祷之事者号为奸令祭酒。祈祷之法:书病人姓名,说服罪之意,作文三通,名为三官手书。一通在于山顶以奏天,一通埋于地以奏地,一通沉于水底以申水官。如此之后,但病痊可,将米五斗为谢。又盖义舍,舍内饭米柴火肉食齐备,许过往人量食多少,自取而食,多取者受天诛。境内有犯法者,必恕三次,不改者,然后施刑。所在并无官长,尽属祭酒所管。如此雄据汉中之地,已三十年。国家以为地远,不能征伐,就命鲁为镇南中郎将,领汉宁太守,通进贡而已。

曹操对这些同时代的各霸一方的人物,如张绣、张鲁、韩遂等辈,评价极低,根本不放在眼里。他对刘备说:“此等碌碌小人,何足挂齿!”

原来写检查,作检讨,古人也干过的。

中国的会道门、各式邪教,无不以治病为由惑众。此风至今未泯,打着科学的旗帜,而且有愈来愈盛之势。

凡邪教,无论古今中外,通常在弱势人群中容易蛊惑成功,一是文化低下,二是拒绝文明,三是偏执保守,四是封闭愚昧;第五,或许是最重要的一点,当他们在无援的状态下,乘虚而入的邪教所起到的麻醉作用,就像吸食鸦片一样,逐渐成瘾而不能自拔。

当年闻操破西凉之众,威震天下,乃聚众商议曰:“西凉马腾遭戮,马超新败,曹操必将侵我汉中。我欲自称汉宁王,督兵拒曹操,诸军以为何如?”阎圃曰:“汉川之民,户出十万余众,财富粮足,四面险固。今马超新败,西凉之民从子午谷奔入汉中者,不下数万。愚意益州刘璋昏弱,不如先取西川四十一州为本,然后称王未迟。”张鲁大喜,遂与弟张卫商议起兵。

早有细作报入川中。却说益州刘璋字秀玉,即刘焉之子,汉鲁恭王之后。章帝元和中徙封竟陵,支庶因居于此。后焉官至益州牧,兴平元年患病疽而死。州太史赵等共保璋为益州牧。璋曾杀张鲁母及弟,因此有仇。璋使庞羲为巴西太守,以拒张鲁。时庞羲探知张鲁欲兴兵取川,急报知刘璋。璋平生懦弱,闻得此信,心中大忧,急聚众官商议。忽一人昂然而出曰:“主公放心,某虽不才,凭三寸不烂之舌,使张鲁不敢正眼来觑西川。”正是:

只因蜀地谋臣进,致引荆州豪杰来。

未知此人是谁,且看下文分解。

三国故事自此西移,一直僻居边陲的张鲁、刘璋,开始进入视线中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