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军事西路军:天山风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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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7章 1、汽车、装甲车

萧显清——

1938年1月,文化基础课学习圆满结束,开始转入军事技术学习和训练。一、二大队学习汽车;三、四大队学习炮(后改为特科大队);警卫排学习装甲车;干部大队变化大,有部分同志回延安,部分同志调入盛世才部任职,余下的分别学习军医、兽医和无线电;从我们中选出25名同志学习飞机。这时,部队又有些思想波动,特别是陈云同志和工委的几个负责同志回延安,工委和总队部取消,改名为支队部,加之部分大队干部调入盛部任职,一部分人想马上去前线的念头又浮动起来。因进入复杂的新式装备的学习,加之思想工作的开展,大家很快又安下心来学习技术了。当时,我们警卫排在盛世才的装甲车队学习,每天回新兵营吃饭,每星期六过组织生活。为了保密,我们相互之间不称名字而称代号。教官对我们这种做法很反感,因为相互间不知多少号,叫人没法叫。第二天,我们就去掉代号,每个人起了个假名字。

1938年初,从延安来了几十名青年学生到我们新兵营,其中有六名女同志和天宝等三名男同志任我们的文化教员,帮助、辅导我们学习文化,19人去学飞机。

党代表邓发为了鼓舞我们新兵营的学习,叫人为我们写了一首歌,歌词大意是:你们为着老百姓,为着千百万的妇女儿童,你们打了无数的仗,学习在遥远的边疆。自从鬼子占了我们的东北,又进攻了我们的长江,看他们杀,看他们抢,飞机不断扔炸弹,大炮隆隆响。同志们啊!学习文化,掌握现代军事技术,到前线去英勇杀敌,为着收复我们可爱的家乡……这支歌说明了我们过去的功劳,又指明了今后的任务;大家唱的非常有劲,鼓起了学习的热情。

1938年8月,毛主席发电报给新兵营,要求我们好好学习,赶快学好出来,早日上前线。这对我们又是极大的鼓舞。

我当时在警卫排,学习装甲车。邓发同志到新疆不久,开展了对张国焘的批判;后来说前线需要枪,又令我们警卫排把短枪全部上缴。有的同志想不通,还把枪破坏了几支。不久,我们警卫排编入了一支队的三大队,后又编为一大队的四排。后来,一、二、三大队合成一个大队,学炮的为特科大队。因而,我们警卫排的同志就学到了装甲车、汽车、火炮的技术及机枪技术,学的课程最多。

我重点学的是装甲车和汽车,从发动机构造到战术技术都学了。光装甲车就学了三种,特别是叫“发依坎”(音)的轻型装甲侦察车,乘员三人,机枪一挺,非常灵活轻便;“步瓦”(音)二五式、二六式战车,乘员四人,机枪和炮各一。教我们的教官是盛世才的军官。教无线电、医学的教官大多数是从莫斯科留学回来的东北抗联的同志。他们大多出身学生,多数是东北人,也有个别朝鲜人。后来又教我们学习日语、俄语。我们学习了半年的日语,相互间都能用日语说些生活用语和军事术语了。

陈潭秋同志主持新疆党的工作后,大部分时间就住在我们新兵营的支队部。他经常和我们谈心,查看我们的生活,再三指示要办好伙食。他告诉我们:学习不要死记硬背,要记要点,把大意、大概意思串起来,就有了全貌,这样才能记住和理解。他还形象地说,要像想点子打胜仗那样想办法把学习搞好,要互相交流学习方法和体会。7月至9月,我们进行野营训练,他还和支队领导同志一起察看地形,和大家一起步行。大家都共同感到,他像老妈妈带孩子一样,把党的温暖传给了每个人。

1939年9月,我们学装甲车的同志,以“参观”的名义,参加了盛世才的联合兵种演习,与盛部装甲车队在一起演习了三天。苏联顾问不断地提出情况,要我们判断和行动。大家都说大开眼界,学到了不少东西,见到了飞机、重炮、装甲车、骑兵,以及用无线电进行通讯联系,真是开了“洋荤”。有的说:“我们西路军要是有这样的武器,在河西走廊就不会失败,一定能战胜敌人,就不会有成千上万的同志牺牲在西北的黄土高原上。”

1939年9月,周恩来副主席去苏联路经迪化,来到新兵营看望我们。他说:“你们是我军较早的、走在最前面的军事技术学校;是种子,是骨干,学不好可不行。”周副主席还来到我们的宿舍里查看内务,说:“你们的学习条件、生活条件很好,要抓紧时间学好,多学习一点;我军还从来没有这样好的条件。党中央一声命令,你们就要上前线去。”我们一听到“上前线”三个字,把目光一齐投向周副主席,兴奋的心怦怦直跳,真想马上问清什么时候,是马上?还是很远?可又觉得实在问不出口。

1939年底考核时,我们驾驶、修理、战术射击等项课目,都取得了良好的成绩。苏联顾问对我们的学习很满意。在后来的解放战争中,我对缴获的敌汽车、坦克、装甲车能开得动、打得响,就是在新兵营学得的技术。

当时我们伙食标准很高,每天油肉丰盛,青菜、豆腐都有保障,常吃抓饭,每星期六还要改善伙食,吃打来的野味。这对繁重的训练起到了物质上的保障作用。

我们新兵营十分注意同盛世才部队的关系,我们见到他们的人,只要是挂武装带的军官,不管大小都主动敬礼,这使他们很受感动。我们和驻地的老百姓关系也很好,群众说:你们这些新兵真好,说话和气得很,客客气气的。那些老兵(指盛部教导团),天一黑就和妇女拉拉扯扯,还是你们这些新兵“亚克西”,从来不和妇女拉拉扯扯。我们的妇女有时和你们新兵讲一句话,你们的脸都红了。的确,我们在两年八个月的时间里,没有一个红军战士犯过群众纪律。

新疆督办盛世才几次来到新兵营。第一次是在1937年的八、九月间,他派出一个骑兵连先到我们的驻地警卫,随后是七八辆小汽车;第二次是1938年的七一;第三次是1939年的八一,我们新兵营开晚会。他是坐小汽车来的,带着他的太太参加了八一晚会。那天,他一到场,先赏了我们每人一万两(十元)银票,并在会上讲了几句话。他说:“鄙人参加这个晚会很荣幸,可惜我没有这个资格!我争取不久的时间里,加入这个行列。”当时我们被他的辞藻蒙蔽了,还给他鼓了掌。晚会上,延安来的几个年轻女教员唱歌跳舞,毛泽民同志表演了魔术。盛世才看了夸赞不已,连连叫好。

盛世才每年有两次大的活动,我们新兵营也前去参加。第一次是四月十二日,是他在新疆取得政权的胜利纪念日;第二次是九一八开运动会。我们每次去,他都让坐在主席台前面的位置上。

李志明、王崇国——

学习坦克,第一道关是先学开汽车。盛世才部队的军官当教官,这些家伙仗着有一套技术,可神气啦,一个个保守得要命,好像把技术传授给对方,对方就会夺去他的金碗似的。你好心地向他请教,他却二腿搁在大腿上,嘴里叼着烟圈,慢腾腾的连嘴也怕张:“这个嘛!慢慢地看,慢慢地看吧……”我们遵照支队部的指示,主动团结他们。发了津贴,除了买点学习用具,会抽烟的连烟也舍不得多买,大家把钱凑在一块儿,买些礼物送给他们。在这个腐朽的军队里,这竟是特效药,有些问题就可以得到解决。但有时候还要故意刁难我们,经常借故不出车,说什么天气不好啦,没有领来油啦,等等。好容易出两台车,教官嘴里叼着烟卷,跷起二郎腿坐在驾驶室里,指挥我们加油、加水、检查、发动,要折腾好半天才开走。大家轮换着开一会儿,屁股还没坐热就开回来了。闹得人手痒痒的,气闷在肚子里干着急。

旧军队里的教官,野蛮得很,经常骂我们是“笨蛋”、“混蛋”、“土包子”,有的还动手动脚。我们遵照党的指示:“遵守纪律,学好本领”,忍气吞声的学习,尽量不和他们发生冲突。记得有一次驾驶时,我加油不匀,坐在旁边的教官往我腿上就是一拳头,打得我心慌脚乱,低头去看油门踏板,脑壳上又挨了一拳。我真想冒火,但想起了党的期望和学习纪律,竭力克制住自己,继续开着车子行驶。

我们也有最高兴的时候,那要算长途驾驶。从迪化向西北方向的乌苏开去,或者越过达坂城的崇山峻岭,开向天山南麓的吐鲁番盆地。一来回就是好几天,每个人都能连续地开好几个小时。9月,吐鲁番火洲的葡萄熟了,每村每户门首的葡萄架凉荫遮天蔽日,串串无核白葡萄就像珍珠似的挂在绿荫里。这时公路上热辣辣的难受,那些教官一个个把车子扔在公路边,钻进葡萄园里去了,吃完葡萄索性躲进坎儿井里睡觉乘凉。这时候,没有这些家伙打扰,我们就痛痛快快的开上它半天。9月的火洲相当炎热,鸡蛋和面饼放在石头上都能晒熟。赤日似火,戈壁滩上气浪滚滚。我们开着汽车,一点儿也感觉不到热,反而像吃过甜葡萄,全身上下都凉滋滋的,手脚也灵活了,头脑也清醒了。

学完开汽车,接着就学习开坦克。

这里的坦克,只不过是几辆第一次世界大战留下来的旧车子,半天发动不着。盛世才的装甲大队有200多人,装备有轻型和重型两种装甲车,轻装甲车有两挺“德克特拉瓦”机关枪,重型多一门七五公分炮。我们第四排被分配学习装有轻机枪和小炮的装甲车,这就引起了他排同志的羡慕,每天在营房里看见我们学习回来,总要和我们开玩笑:“快看啦,红军的装甲旅来了!”我们听了心里自然高兴,但有时心里也感到不安,觉得学不好就对不住同志们。

这些教官比汽车部队里的教官更反动,其中还混杂特务。他们的官衔比别的部队高,排长一般都是中尉,还有上尉,讲课时洋腔怪调,故意叫我们“坐飞机”,头昏脑涨,不懂还不许发问。每当我们在学习上提出一点要求,教官就把眼一瞪,轻蔑地说:“没学会爬,就想飞起来啦!”那些特务还利用教学机会来刺探我们内部情况。我们没有在任何困难面前低头,教员不好好讲,我们就自己苦心钻研,同志间展开互助,包教保学。上课时每个人都带笔记本,细心听讲,把内容尽量详细的记下来,然后利用休息的时候,大家在一起对着笔记相互参考,相互补充,凑在一起就全面了。疑难问题解答不了,我们可以不吃饭,可以不休息,除非真正弄懂才罢手。

星期天,那些教官和盛世才的学员早就溜到街上喝酒作乐去了,但对我们来讲却是一个最好不过的学习机会。早晨起来,同志们三个一群,五个一堆,拿着笔记本进行讨论。这现象不久就被教官发现了,说什么不遵守坦克学校纪律,还要处罚我们。抓紧时间学习,在旧军队里也是一种罪过啊!

实习那天,大家高兴得跳起来。因为就在今天,我们的一双手就可以摸到盼望已久的装甲车了。谁知道这时候教官的鬼名堂又来了,让从旁边的车门爬上爬下,学了一星期的上车下车动作。就是这样,都是求之不得的啊!我们这些放牛出身的穷孩子,是党培养我们提高了觉悟,学习了文化,如今又学习开坦克,为我军的第一支机械化部队开辟道路,谁打心眼里不激动呢?谁不想找机会多摸摸车子呢,就是呆在旁边多看几眼也痛快呀!

1939年6月,我们学完了装甲车,准备学习新式坦克,等了好久,根本没有见到新式坦克是个啥样子。支队首长知道那些教官故意拖延时间和我们为难,就组织我们到城西20多里的地方去野营。就在这时候,周恩来副主席由重庆去苏联,经过迪化时专门下飞机来野营地看望我们。周恩来同志给我们分析了国内外的局势,还说,大家学得好,中央都知道,不要看现在底子薄,很快我们就要建立一支自己的特种兵部队。是啊,我们多么希望早日能有一支自己的特种兵部队啊!

王元喜——

我参军时没什么文化,学习汽车挺费劲,在家乡没见过这玩意儿。学习开汽车是在盛世才的汽车局学习,地点在西大桥,后来搬到东门外。开始学习汽车原理,教员在上面画图画,讲解发动机四个行程即吸气、压气、爆发、排气循环。学了三天,还真的没弄懂,我们就起立问教员。教员还不错,很耐心地给我们解答,并把活塞拿到讲台上,给同学们上下活动。经过一段时间刻苦努力,我搞懂了汽车原理和它的作用。

理论学习一段后转入实际操作。我操作的是苏式汽车吉斯五,教员坐在身旁指挥,如何挂挡、启动。由于我头一次开汽车精神高度紧张,把车子一下子开到沟里去了。老师看我太紧张了,劝我说:“不要慌,把刹车拉着,挂倒挡,慢慢抬脚,少给油,再加一点儿油,车子就动起来了,再挂一挡加速前进。”我细细琢磨了一会儿,又按要领操作了几下,弄懂了开车的要领。经过一段艰苦学习,我们的同志在考试中都得了较好的成绩,普遍在60分至90分之间。苏联教官高兴地用俄语称赞我们“好样的”。

第一期考试后,中共中央要求我们学汽车修理,就挑选了20多个人到盛世才汽车管理局西大桥汽车修配厂学修理。我到了工厂,跟一个师傅学拆装引擎。师傅是苏联人,既会俄语又会汉语,对我十分耐心。不久我就入了门,掌握了汽车的毛病。修理厂工人对我们二十几个人给予了热情关怀和指导。有的工人悄悄对我说:“将来你们回延安,我跟你们一块走。”他们知道我们不是盛世才的兵,是红军。

有一天上午来了个电话,通知我们二十几个人到东门外的西路军总支队开会。我们老早赶到指定地点,队伍整理好后,值日排长叫起立,欢迎周恩来副主席讲话。这是我第一次见周副主席。同志们听了周副主席的讲话,信心倍增,表示一定要学好技术和文化,为解放全中国作贡献。

张官朝——

我们新兵营是中国共产党领导的革命武装,牢记“三大纪律八项注意”,处处维护群众利益,尽力搞好统一战线工作。新兵营指战员官兵平等,穿戴一样。节假日外出或上街总是几个人共同行动,走成一路纵队,风纪严整,买东西不讨价还价,不去馆子乱喝酒,也不在老百姓家乱窜,就是做客也很少。遇到盛世才部队的军官或他们从我们门岗经过,我们对他们行军礼。学习汽车和装甲车的同志行车时遇上有困难的老乡,就让他们搭车,甚至把我们的水和干粮送给老乡们吃喝。碰到盛世才部队或地方的汽车出了毛病,我们就帮他们修,有时还陪他们看守汽车或守夜。天长日久,新疆人民都夸赞我们“亚克西”。我们行军或部队外出,老乡们老远就伸出大拇指,高喊“亚克西!亚克西!”

1939年9月,周恩来副主席偕邓大姐去苏联治病,专程来新兵营看望我们。周副主席讲完话后,请陈昌浩同志讲话。陈昌浩只说了几句,泪水直流,难过得讲不下去了。他讲话的意思是自己没领导好,使西路军受到了重大牺牲,对不起西路军全体同志,更对不起成千上万的烈士。邓颖超同志接着对我们做了鼓励性的讲话。我记得,我们新兵营的同志是席地而坐。大家见到周副主席,就像见了亲人,他的每句话,每个动作都记在脑子里,事后常常想起,有时还模仿着。

1940年周副主席从苏联回来,第二次来新兵营看望我们。这次周副主席讲了六大政策与三民主义方面的问题,并且把三民主义与六大政策做了对比。

盛世才那时还算进步,曾三次来新兵营做客。头一次是1938年五一劳动节,他来看我们的演出;第二次是七七抗战两周年,他来看我们的节目;第三次是1939年苏联十月革命节,他参加了我们的纪念活动。第一次盛世才到新兵营来,对我们有点信不过,也有些怕我们,所以戒备森严,跟来了不少警卫,在新兵营周围房上还架了机枪。第二次来时带的人少了些,第三次只带两三个警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