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传记唐宋八大家的故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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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1章 为民请命贬阳山

唐德宗贞元十九年(803),韩愈由四门博士迁监察御史。监察御史与侍御史、殿中御史合称为“三院御史”,隶属于御史台,是中央监察机关。监察御史号称“察院”“掌分察百僚”。这个官,职位不算高,待遇也不算丰厚,但属清要之职,可以直接向朝廷反应情况,提出建议,就是说有一定的话语权,这对于“当世之得失,未尝不经于心也”的韩愈来说,是一个相当不错的职位,再加上刘禹锡、柳宗元、张署等韩愈的好友也同时在御史台任御史,所以韩愈由大学教授调任此职,他是相当满意的,工作也是尽职尽责的。但是,他的麻烦也就出在他对工作的“认真”上。

贞元十九年,气候异常,先是春夏大旱,后是秋天早霜,农业生产遭受严重影响,粮食歉收,关中和京畿一带闹饥荒,灾情严重,以致朝廷都停止了这年的科举考试。而时任京兆尹(相当于长安市市长)的李实却对唐德宗谎报灾情,说什么“今岁旱而禾苗甚美”,“由是租税皆不免”。由于照收租税,“人穷至坏屋卖瓦木、麦苗以输官。优人成辅端为谣嘲之,(李)实奏辅端诽谤朝政,杖杀之。”李实是皇族,又身居要职,极有权势,所以朝臣们对于他隐瞒灾情和为掩盖事实真相而草菅人命的恶劣行径多噤口不谈。

韩愈作为监察御史到京畿考察,了解了当时农村的惨状,这在他后来所写的《赴江陵途中寄赠翰林三学士》一诗中,具体回忆他所目睹的京郊饿殍遍野的实况:“是岁京师旱,田亩无所收。上怜民无食,征赋半已休。有司恤经费,未免烦征求。富者既云急,穷者固已流。传闻闾里间,赤子弃沟渠。持男易斗粟,掉臂莫肯酬。我时出衢(qú)路,饿者何其稠?亲逢道边死,伫立久咿嚘(yōu),归舍不能食,有如鱼中钩。适会除御史,诚当得言秋。拜疏移阁门,为忠宁自谋……”出于监察御史的职责,出于对水深火热中穷苦百姓的同情和对李实等人的强烈义愤,他不顾后果地写下了《御史台上论天旱人饥状》。

文中既如实反映了“夏逢亢旱,秋又旱霜,田种所收,十不存一”的严重灾情,又如实报告了百姓“弃子逐妻以求口食,拆屋伐树以纳税钱,寒馁道途,毙踣沟壑”的惨状,矛头直指贪官李实。同时,文中对唐德宗和百官也予以批评:这种严重情况是“群臣之所未言,陛下之所未知”。京畿惨相,文武百官出门即可看到,竟无一人敢言;德宗先以京畿饥馑而停止科举考试,继而下令赦免租赋。然而,仅凭李实的一番谎言就租税不免,任凭李实横征暴敛、杖杀优人成辅端而不闻不问。韩愈在此状中还提出了具体可行的应急措施:已经征收的租税并不退还;未征得者,暂缓征收,以待来年丰收后补上。这样既可使百姓免遭涂炭,又使德宗便于采纳,同时也给炙手可热的李实留了点面子。客观地说,韩愈这篇上疏是上不损国,下利百姓的一封谏议书。

韩愈上疏之后,朝廷的反映是“天子恻然感,司空叹绸缪。谓言即施设,乃反迁炎州。”(《赴江陵途中寄赠翰林三学士》)说唐德宗“恻然感”,不过是回护之词;说“司空叹绸缪”,可能不是杜撰。当时杜佑是检校司空、同中书门下平章事(宰相),他对韩愈的上疏反映良好;所谓“谓言即施设”,即是说朝廷打算采纳韩愈的意见,即刻停征今年赋税。但最终结果呢?却是“乃反迁炎州”,韩愈被贬官作了阳山县的县太爷。这又是为什么呢?

韩愈的上疏是在贞元十九年十一月三十日,贬官之日在十二月九日,前后大约十日,事情却发生了一百八十度的变化。上疏弹劾李实会招来不测之祸,韩愈未尝没有思想准备;但贬官到炎热的阳山这荒蛮之地,却是他始料未及的。阳山属连州,在广东,当时地极荒僻,贬到此地,等于流放。韩愈得此消息的反映是:“朝为青云士,幕作白首囚”。早上还是有话语权的监察御史,晚上就被作为囚犯流放了,极言贬官之快和对贬官的不解与不满。韩愈对其中的蹊跷曾有过多种猜测:“或自疑上疏,上疏岂其由?”说是因上疏惹祸,似乎理由不足。因为上疏是他一个人写的,而贬官的不止韩愈,还有同僚张署、李方叔同时被贬;说是其他人陷害,又无实据;《新唐书·韩愈传》说:“上疏极论宫市,德宗怒,贬阳山令”,似与史实不符。不过,韩愈的两位弟子的说法,倒比较接近于事实。李翱在《韩吏部行状》中说:“为幸臣所恶,出宰阳山。”皇甫湜在《韩文公神道碑》中说:“因疏关中旱饥,专政者恶之。”“幸臣”者“专政者”,李实也。德宗晚年昏聩,不信任宰相,专听李实、韦执谊之辈,所以尽管宰相杜佑准备实施韩愈的建议,而由于李实从中作梗,使得事情发生逆转,看来此说较为合理。

韩愈如实向德宗报告灾情,不加文饰,堪称“实录”;上疏对幸臣李实一词不恕,可谓嫉恶如仇;上疏对百姓苦难感同身受,恳请皇帝开恩,可谓对百姓深切同情;韩愈上此疏,对皇帝“知恩思报,有见辄言”,可谓一片忠心。但结果不但被贬炎荒,而且限期急迫,须即刻上路,连安顿家小、与妻子告别的机会都不给,岂不刻薄寡恩?!

人们常说:好人一路平安。按理说,好人应有好报,应该一路平安,然而历史和现实的许多事实说明:好人往往难得平安。韩愈上疏被贬即是一例。韩愈为民请命,对皇上实话实说,却落了个被流放远荒的下场;而李实等权奸,横征暴敛,草菅人命,却靠玩弄权术而“好官我自为之”。世间哪有公平?哪有道理可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