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大毛是个环卫工人,这天傍晚,他正在清扫马路,一个满脸络腮胡子的家伙突然窜到他跟前,低声下气地说:“大哥,求你行行好,给我几块钱,让我吃顿饭。”金大毛给吓了一跳,好在他每天在马路上班,乞丐见得不少,定下神,就没搭理这乞丐,继续干自己的活。
哪知这乞丐不死心,仍然可怜巴巴地说:“大哥,求你行行好,我已经快两天没吃东西了,给点钱你就救了一条命啊。”
金大毛又看看这乞丐,满脸胡子拉碴,面黄肌瘦,看样子饿得不轻,便把扫帚往这人手里一塞,说:“你帮我扫马路,我去给你买吃的。”这乞丐连忙接过扫帚,猛一扫帚下去,顿时扬起一大片尘土。金大毛看着摇了摇头,到附近一家饭店给乞丐买回几个肉包子。
乞丐看到热气腾腾的包子,顿时两眼放光,心急火燎地拿出一个大包子,一口就咬下大半个。他一口气连吃了四个大包子,噎了一阵子,又拿出第五个包子,这才一边吃一边大哥长大哥短地跟金大毛聊起来。这乞丐说自己叫刘大贵,是出来打工的,但半路上被小偷偷走了所有的钱,只好先讨几个钱,然后再想法子。金大毛看这人一套一套挺能说的,便与他聊了一会儿。
接下来几天,金大毛每天都能在这里看见刘大贵,呆呆地对着金苑小区张望。他一怔:这金苑小区是城里的高档小区,住在里面的人非富即贵,莫非刘大贵要动什么坏心思?如果这家伙敢图谋不轨,我就马上报警。
这天,刘大贵又盯着金苑小区看了老半天,他见金大毛收拾畚箕扫帚要下班,连忙跑过来,哆哆嗦嗦从口袋拿出一封信,满脸堆笑地恳求金大毛:“金大哥,你能不能帮我送一封信?”金大毛接过信一看,收信人的地址正是金苑小区的一户人家,就说:“金苑小区就在跟前,你自己去就是了,怎么想着要我送?”
刘大贵说:“金大哥,就我这副样子,小区保安能让我进去吗?再说,我几年前做了件对不起这家远房亲戚的事,自己没脸去见他们,只好劳你大驾。”
金大毛架不住刘大贵好言相求,只好答应说:“好吧,我今天晚上帮你送去。”
刘大贵大喜,又连忙叮嘱说:“那家的主人是一位中年妇女,坐着轮椅,请一定告诉她,明天早上,请她一定带上孩子到阳台去一趟。”
刘大贵的话怪怪的,金大毛看他眼巴巴地求着自己的样子,心下一软,也就应承下来。
当天晚上,金大毛到了金苑小区,很顺利就找到那户人家,开门的虽然是个中年妇女,但根本没坐在轮椅上。那女人接过信一看,立时变了脸色,马上就要关门,金大毛连忙喊住她,又把刘大贵的话说了一遍,这女人一听,气得脸色发青,从牙缝里狠狠挤出两个字:“做梦!”话没说完,门“砰”的一声关上了。
金大毛第二天上班时,远远就看到刘大贵呆呆地站在那里,伸长脖子望着金苑小区方向,那个位置正好可以看到刘大贵说的那户人家的阳台。刘大贵看到金大毛来了,急忙跑过来,讨好地帮着金大毛拿扫帚,临了还不忘问一句:“大哥昨天辛苦了,信送到了吧?我那远房亲戚对你还客气吧?”
金大毛没好气地说:“信是送到了,话也带到了,她肯不肯按你信上说的做,就看你的运气了。”
金大毛一直忙到晚上快七点才扫完这条大街,回到早上遇上刘大贵的地方时,看到刘大贵还傻子样呆呆地看着金苑小区,看到金大毛来了,马上又满脸堆笑地迎上来,问:“大哥,昨天你真的去了我说的那户人家吗?你没走错地方吧?那个人都说了些啥啊?”
金大毛看着这个大男人巴巴的眼神,心里又软了,叹了一口气,轻轻地说:“她只说了两个字:‘做梦’。”
这句话像是抽走了刘大贵的脊梁骨,他“扑通”一下跌坐在地上,双手捂住脸,像孩子一样哭起来……
过了好一阵子,刘大贵才慢慢平静下来,见金大毛还在,抹了一把眼泪,说:“金大哥,实话跟你说吧,我其实就是这个城市的人,那屋子就是我的家。六年前,我一时糊涂,做了一件非常对不起妻子和孩子的事,只好离家出走。六年来我东奔西走,上过工地,下过煤矿,吃尽了苦,受够了罪,为的就是能回来再看看她们。”
金大毛问:“你既然站在这里能看到你们家,怎么就没看到你妻子和孩子?”
刘大贵叹了口气,说:“我妻子前些年生了场重病,瘫痪了,只能坐在轮椅子上,以前我每天早晨都推着她到阳台上晒太阳的,现在我不在,她出来不方便,所以这些天我一直没看到她。她怎么就不到阳台上来晒晒太阳呢,要是她能带着孩子到阳台上,让我远远地看一眼,我就是死了也值啊!”
说到这里,刘大贵已是泣不成声。
金大毛想起那晚见到的女人并没有坐轮椅,他张了张嘴,终于还是把想说的话咽了回去,摇摇头,一声不吭地走了。
接下来几天里,金大毛每天一大早都遇上刘大贵,看着刘大贵像个木偶一动不动地看着金苑小区自己的家,金大毛于心不忍,又给他买过几回包子。刘大贵接过包子时,金大毛朝他看了看,发现那张胡子拉碴脏不拉几的脸上竟然全是泪水。
金大毛说:“你老这样下去也不是法子呀,以后怎么办,你得想好呀。”
刘大贵摇摇头,坚决地说:“不见她和孩子一眼,我死不瞑目!”
这天一大早,金大毛刚到上班的地方,没有看到刘大贵,心里正在奇怪,这时走过来两个人,向金大毛亮出证件,严肃地说:“我们是市检察院的,最近接到举报,说这段时间每天一大早有个人在这一带徘徊,长相跟几年前外逃的魏明星有些像。你见过他吗?”
金大毛大吃一惊:“魏明星?那个外逃的副市长?”接着,他又说,“他本来每天这个时候都要来看金苑小区那套房子的阳台的,但今天到现在还没来。你这一说,我也觉得他可疑,怪不得他要我送一封信。”
两个检察官简单交换了一下意见,又对金大毛说:“魏明星以前就住在金苑小区,你说的情况很重要,请你现在带我们到你送信的那户人家去看看,好吗?”
金大毛点点头,带着他们走进了金苑小区,走了没多远,金大毛突然发现,有个人正顺着一根室外的排水管往上爬,再一细看,那个人竟然是刘大贵!他连忙拉了一个检察官的衣袖,指了指正在往上爬的刘大贵,说:“就是他。”
刘大贵爬得非常吃力,爬一会儿,便要停下来,大张着口喘一阵子气,再咬咬牙继续往上爬。检察官好生奇怪,说:“这家伙想干什么,偷盗还是抢劫?”
金大毛紧紧盯着刘大贵,只见刘大贵终于接近了一户人家的阳台,他又停下来歇了歇,猛地喘了一阵子气,这才非常吃力地翻进了那户人家的阳台。
金大毛猛地想起来,刘大贵爬上的这栋楼正是他每天张望的地方,他跨入的那户人家,正是他上次送信去过的那户人家。连忙把这个情况告诉了检察官。
领头的检察官说:“快,我们赶紧到那户人家!”
三个人一口气到了那户人家的门口,这户有家的门正开着,透过客厅,正好能看见这户人家的阳台,只见阳台上站着刘大贵,背对着金大毛的是一位中年妇女。
刘大贵不停地喘着气,说:“秋晓,怎么是你?你姐姐呢?”
女人激动地说:“你还有脸回来?你还有脸问我姐?刚才我开了门正要去报警,被你一声喊,看在我姐的面子上,这才回过头来瞅你一眼……”
刘大贵急了,哀求道:“你姐她在哪儿?求你快告诉我,你姐和孩子在哪儿?”
秋晓哭了,说:“你逃走后不到一年,我姐连病带急的,就死了。我只好搬过来,帮你们带带孩子……”
刘大贵“哇”的一声哭起来,说:“我混蛋,我毁了这个家,我害了你姐和孩子啊!”刘大贵哭了一会,又说:“秋晓,我孩子呢?”
秋晓朝卧室指了指,说:“她还在睡觉,你等等,我去抱她出来。”
刘大贵打了个手势制止秋晓,转身朝阳台外看了看,说:“别去,我总算回了家,又在自己家的阳台看了回太阳,我知足了。女儿现在太小,不懂事,还是等她长大以后,我再面对她吧。现在,我要到我该去的地方了……”
秋晓侧过身子让出个位置,刘大贵苦着脸,笑了笑,迈开步子,朝着金大毛和两位检察官走过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