冷战时期,在美苏两极对峙格局下,尽管法国实行独立自主的防务政策,但还是属于以美国为首的西方国家阵营。来自苏联及其华约组织的直接军事威胁是对法国安全利益的最大威胁。随着柏林墙的倒塌,华约组织的解体,东西方军事对抗的结束,法国开始重新审视新的国际安全环境,调整和制定新的国家安全战略,以争取欧洲事务的主导权和国际事务的主动权。
一、重新判断安全威胁,准备在防区外采取军事行动法国认为,冷战结束后法国面临的新的国际安全环境的最大特点,就是几个世纪以来法国首次在本国边界附近不再有直接的军事威胁。但是,在这样一个旧格局被打破、新格局逐步确立的不确定和不稳定时期,一些影响法国安全利益的新的威胁和挑战开始出现。首先,威胁体现在法国所处的欧洲大陆。由边境争端和少数民族问题而引发的武装冲突和战争,对欧洲大陆的和平与稳定构成了真正的威胁。中东欧地区一些国家为融入国际社会而进行的政治、经济和社会结构变革面临困境,进一步加剧了欧洲的不稳定局面。其次,对国际安全和法国国家安全的第二个重大威胁,就是大规模杀伤性武器的扩散。这虽不是一个新现象,但在这一时期变得日益恶化。其三,威胁法国国家安全的第三个因素就是以恐怖主义为代表的非军事威胁。法国认为,现代民主国家在交通、通讯、人权和自由等方面给恐怖主义提供了诸多便利条件,而法国在国际舞台的地位和责任又使其成为易受攻击的对象。
基于对上述三个威胁的判断,法国明确提出确保法国的大国地位是法国国家安全战略的首要目标。法国要维护和捍卫其在世界范围的利益。法国将国家利益依据重要性的不同分为三个方面:首先,与国家生死存亡休戚相关的根本利益。这就是国家领土完整、自由行使主权和保护人民。其次,是战略利益。维护欧洲大陆的和平;地中海地区和中东地区对法国的安全具有特殊重要性;确保国家经济活动正常运转和交通、运输自由通畅,保证石油、天然气等原材料的供应安全。最后,是与法国的国际责任和世界地位相对应的利益。作为联合国安理会常任理事国之一,法国有义务维护世界和平、民主价值和对国际法基本原则的尊重,确保国际稳定与安全。总之,法国国家安全战略的首要目标就是维护国家的根本利益和战略利益,以及与法国的国际责任和世界地位相应的利益。
为了实现这一目标,法国在冷战后所奉行的安全战略的核心仍然是坚持独立自主的防务力量,强调核威慑与常规军事行动相结合。核威慑仍然是法国安全战略的基础。法国认为,冷战虽然已经结束,佃是核时代却仍然持续。法国所坚持的核威慑概念就是使任何可能的敌人认识到如果试图贸然侵犯法国的根本利益,那么后果将是其无法接受的伤害,这将远远大于其挑起冲突时所下的赌注。
在新的安全环境下,法国国家安全战略的重点已转向常规手段。在非核条件下运用常规力量的行动占据主要地位。1994年,法国出台了《国防白皮书》,其中列出了6种需要运用武装力量的情况:一是并不危及法国根本利益的地区冲突。在这种情况下,地区强国问的冲突有可能以间接或直接的方式危及法国的战略利益。而旨在恢复和平与国际秩序的国际干预可能意味着与这些地区强国发生冲突。对此,法国将以国际联合干预的形式采取军事行动,而最有可能的地区是欧洲、地中海和中东地区。二是可能危及法国根本利益的地区冲突。在未来20年中,欧洲安全和法国的根本利益可能会由于一场涉及某个拥有核武器国家的地区冲突而受到严重威胁。这种情况有可能在地中海、中近东地区出现。三是对法国海外领土的损害。这既可能是出于争夺领土目的进行的直接侵犯,也可能是破坏相关地区稳定的间接行为。在这种情况下,法国将完全独立地采取军事行动,并且不顾国际压力,坚决控制和解决冲突。四是根据双边防务协定的要求,采取恢复友好国家的领土完整、结束低强度地区冲突、保护当地人民和恢复和平等行动。这种行动主要是在非洲,由法国单独实施。五是恢复和平与国际法的行动。这种维和行动是国际性的,其形式是多样的,既可能是结束冲突、恢复和平,也可能是人道主义干预,主要是在欧洲、中东或非洲,也有可能在远东和拉美。六是针对西欧重新出现重大威胁而采取的行动。这种可能性尽管非常小,但也不能排除,因为它是一种致命的威胁。
从《国防白皮书》确定的这六种情况不难看出,冷战后法国的国家安全战略不再是在边界展开的国土防御,而是致力于预防和干预欧洲或欧洲以外地区发生的危及法国利益和安全的危机,以维护国际秩序的稳定。对付远离法国本土爆发的地区冲突和中、低强度的局部战争,成为法国国家安全战略和军事战略的主要任务。
二、重新协调与北约的关系,要求重返北约军事一体化组织冷战结束后,法国面临着新的战略选择,不再有继续利用美苏两个超级大国之间的矛盾而为自己谋取利益的机会。面对复杂多变的国际形势,法国政府认识到,在以美国为主导的世界体系中,法国作为一个二流的世界大国,无法像英国那样成为美国在欧洲的特殊伙伴,必须保持自身的独立来维护法国在世界上的地位。法国要想在新的国际环境中最大限度地维护国家安全,实现自己的利益,必须重新确定自己的国家安全战略目标,重新协调和改善与北约的关系。
法国认为,在政治方面,继续同美国主导下的北约抗衡已经没有意义,继续保留在北约军事一体化组织之外就会被边缘化,无法在欧洲乃至世界发挥自己的影响。因此,法国要求重返北约军事委员会,重回北约统一指挥体系。法国在致力于积极推进欧洲自主防务体系建设的同时,力争与美国成为一种战略伙伴关系。在军事方面,法国退出北约统一指挥体系后,其武装力量由于同北约缺乏接触而在训练和作战能力方面蒙受了重大损失。1990年,法国参加了以美国为首发动的海湾战争。这是法国自阿尔及利亚战争以来在海外最大规模的军事部署。法军此次参战暴露出许多问题:作战理论陈旧过时,指挥的埋织与实施不力,后勤供给满足不了作战需求,作战人员的管理不力,以及装备水平落后等。法军的表现给了法国政府极大的触动。为了维护和扩大法国在欧洲军事行动中的作用并且通过军事行动来提高自己的地位,法国必须积极参加北约的联合军事行动,全面参加北约的军事训练,提高法国军队在联盟中的重要地位。
因此,冷战结束后,法国重新协调和改善与北约的关系。自戴高乐1966年宣布法国退出北约军事一体化组织后,法国国防部长一直不参加北约国防部长会议。但随着法国对北约态度的改变,从1994年秋开始,法国国防部长开始参加北约国防部长会议。在1995年底讨论有关波斯尼亚局势的军事问题会议上,法国外交部长朱佩正式官布,法国今后将进一步发展和加强同北约在军事上的联系。为了进一步改善与北约的关系,1995年9月,法国与7个来自个北约国家的空军,在法国领空进行了30年来首次北约联合军事演习。
三、推动欧洲联盟的建立,促进欧洲防务体系建设在欧盟的一体化进程中,法国极其重视安全与防务合作体系的建立。防务建设是当代欧洲一体化不可或缺的组成部分。没有这个基础性领域的支持,欧洲无法真正摆脱政治上对他国的依附。但是,防务合作又是欧洲一体化中最敏感、最困难的项目。法国意识到,在共同防务问题上,西方世界内部的紧张和矛盾将使得欧洲安全框架建构变成一个缓慢而复杂的过程。为了解决欧盟的共同安全与防务合作问题,法国提出了很多具体的设想。实际上,欧盟的共同防务一直就是政府问会议所关注的问题。这主要是因为:首先,自冷战结束以来法国、德国和英国等主要西欧国家在大量减少防务预算的同时,都希望能够继续维持其军队原先所承担的义务。其次,因经济衰退而造成的防务开支削减,使得欧盟发生危机和遭受攻击的可能性增加,迫使西欧国家开始重新评价军事力量在国际关系中的作用。其三,从长远看,减少防务开支将会对西欧高科技企业造成间接后果,因为他们主要依靠军事采购来支持其生存和发展。法国认为,这种发展状况令人担忧,因为它将大幅度地直接降低西欧军队在军事行动中的应变能力,如果没有强大的军事力量作为支撑,欧盟将成为一个毫无意义的空壳,欧盟共同安全与防务政策更无从谈起。
面对这种情况,法国意识到,冷战后国际局势的变化将影响到美国与欧盟之间新的力量平衡、风险和责任,将给欧洲安全前景带来不稳定因素。目前的欧洲安全结构方式已经不能继续反映西方联盟内部的力量对比。法国参加北约部分军事一体化机构的目的,就是为了改变北约内部的力量平衡。显然,法国对欧盟共同安全与防务的期望,就是要尽量减少美国对欧洲防务的参与,落实1994年1月北约在布鲁塞尔首脑会议上达成的关于加强欧洲在自身安全和防务中的作用的有关决定。对此,法国外交部长夏莱特在1997年2月北约的一次部长会议上再次重申,法国要求在美国和欧洲作为新的、真正的伙伴基础上改革防务联盟。他指出:“欧洲如果希望在下个世纪的国际事务中成为一个更加重要的行为主体,就必须通过自己的强大来承担责任。而美国如果希望继续参与欧洲事务,就应该记住集体行动的含义和多边合作的规则。”
近年来,在法国的积极推动下,防务联合在欧洲一体化进程中取得了许多进展。
首先,欧洲联盟形成了统一的安全战略。冷战结束后,欧盟制定了共同外交与安全政策,并正在着手建设统一的军事机构及其战略能力。但是,欧盟一直未能就统一的安全战略达成共识,从而导致欧盟各国因伊拉克战争等问题而陷入分裂。面对内部危机,2003年底,欧盟制定了一项共同安全战略,出台了一份名为《更美好世界中的欧洲安全》的欧盟安全战略文件。该文件首次系统阐明了欧盟所面临的主要威胁、欧盟安全战略的目标,以及欧盟应对威胁的主要战略措施。文件认为,欧盟所面临的“关键威胁”主要来自恐怖主义、大规模杀伤性武器扩散、地区冲突、失败国家和有组织犯罪。提出了三项战略目标:积极应对各种威胁、在欧洲周边构建安全、在有效的多边主义基础之上建构国际秩序。该文件要求欧盟政策应该更加积极、更有能力和更加一致,并加强与主要伙伴的合作。在2004年签订的《欧盟宪法条约》中,进一步阐述和发展了有关战略思想:在本土防卫方面,确立了欧盟向防务同盟的初步转型;在域外干预方面,扩大了联盟外军事行动的范围。
第二,欧洲联盟陆续建立了自主防务领导机构。2000年12月,欧盟通过了《欧盟实施共同安全与防务计划》,批准建立了三个常设性政治与安全机构,即把建立于1999年的欧盟政治与安全委员会、军事委员会和军事参谋部这三个临时机构转为常设机构,他们分别负责欧盟的防务政策、军事文件起草和战略规划。这些常设机构的建立,使欧盟具备了独立进行政治决策和制定军事战略计划的能方。2004年6月,成立了欧盟军事行动计划中心。在不借助北约或成员国资产的情况下,该中心能够负责计划和指挥欧盟的军事行动。2004年7月,成立了欧盟军事装备局。欧盟共同安全和外交政策代表索拉纳出任第一任局长。该局的主要任务是发展欧盟危机管理领域的防务能力,促进和加强欧洲军备合作等。随着这些防务领导机构的陆续建立,欧盟防务指挥体制逐步完善。
第三,欧盟军事力量开展防区外军事行动。2003年1月,欧盟警察团取代联合国警察部队在波黑执行任务,这是欧洲安全与防务政策提出以来欧盟启动的第一个危机管理行动。从此,欧盟军事一体化从机构和能力建设跨人到行动实施阶段。3月,欧盟实施代号为“协和”的马其顿维和行动,这是欧盟领导和实施的首次军事行动。整个行动虽借用了北约军事资产,但却始终处于欧盟的政治控制和战略指导之下。6月,欧盟实施了代号为“阿特米斯”的多国紧急维和行动,在刚果(金)进行军事行动,这是欧盟首次在欧洲以外的地区、在不依靠北约资产的情况下完全独立展开的军事行动,开创了欧盟独立防务的两个先例。2004年12月,欧盟正式接替北约在波黑开展维和行动。这是欧盟历史上规模最大的维和行动,也是欧盟在安全与防务政策方面迈出的重要一步,象征着欧盟安全和防务政策的成熟。
同时,欧盟在2004年11月的成员国国防部长会议上正式决定,于2007年前组建13个快速反应战斗分队,以应对在欧盟以外地区发生的各种危机。每个战斗分队的兵力为1500人左右,能部署到离欧洲6000公里远的地方,并有能力在欧盟成员国一致做出决定后10天内完成部署。法国、意大利、西班牙和英国分别单独组建自己的快速反应战斗分队,其余9个战斗分队由一些成员国联合组建。这些战斗分队既可参与联合国授权的行动,也可承担无需联合国授权的小规模战斗任务。欧盟首脑表示,组建快速反应战斗分队将有利于欧盟更好应对全球性威胁和挑战。并认为,欧盟进入了提高军力的新阶段。
四、重视防范非传统威胁,确保国家内部的安全与稳定冷战结束后,国际安全形势发牛了深刻变化。随着政治经济全球化的深入发展,人类面临的共同威胁不断加剧,国家间共同利益相应增多,合作空间逐步增大。国家安全面临的最大威胁主要来自非传统安全领域:恐怖主义、经济安全和环境安全。早在20世纪80年代,法国就曾是极左恐怖组织、民族分裂恐怖组织和国际恐怖组织的重要袭击目标,国内发生过多起恐怖活动,造成了大量的人员伤亡。因此,打击恐怖主义,维护国家内部安全与稳定,始终是法国国家安全战略的重要任务。
早在1994年,法国政府就在其颁布的《国防白皮书》中指出,发源于宗教极端主义和民族主义的恐怖主义是可能影响国家安全的非军事威胁,提出应当建立一种包括应对非传统威胁在内的全面防务。“9·11”事件后,法国政府认识到,新的大规模恐怖主义浪潮正在出现,它对法国的国家安全构成了重大威胁。这种威胁与传统的来自敌对国家的军事威胁完全不同。传统安全威胁的来源、目标、方式和手段都是明确的,而以恐怖活动为代表的非传统安全威胁却是分散的、难以预见和不确定的,但它所造成的破坏却可能是爆发性的、大规模的,甚至是毁灭性的,且受害者多是普通民众。因此,法国政府最迫切的战略任务就是:必须采取有效措施严厉打击恐怖活动,以增强国内的安全与稳定。
法国政府积极通过立法等手段,加强打击犯罪、维护治安的力度。2001年,法国政府颁布了《日常安全法》;2003年,经过修改完善后重新予以颁布。该法对司法调查、警察权力、反恐怖斗争、贩卖人口、武器与弹药的管理等问题做了极为详细的规定,并列出了打击各种破坏国内安全活动时应依据的法律条款以及相应的刑罚期限和罚金数目。在强化国内治安的同时,法国还积极加强在打击恐怖主义、麻醉品走私、非法移民和大规模武器扩散问题上的国际合作。法国认为,在当前全球化的背景下,国内安全与国际安全的界限已变得逐渐模糊,必须加强与世界各国尤其是邻国的合作,才能防止非传统安全的扩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