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文学三十年散文观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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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1章 短信息的狂欢节

徐坤

这个月我发了五百多条短信息。这个统计数字是在昨天交手机费时拿到的。原因是我参加了一个为期不短的学习班,有大量的时间要在教室里听讲听课。用什么东西来打发这许多难挨的时光呢?短信息这时就像一群快乐的苍蝇,嗡嗡嗡通过数码媒介在我们的课堂里振翅飞翔。

最初的短信息多是互致问候的闲聊废话,需要发信者自编自创。手指灵活地在狭小的手机键盘上舞动,一枚枚小文字苍蝇“吱扭——吱扭”的如导弹般飞向邻座同窗,有时也飞向八百里以外的故土家乡。是为了交流吗?为了沟通吗?交流和沟通为什么不利用课余时间促膝谈心、打电话、写信或发E-mail?那样的话,速度、效率、感情色彩不是都比现在要好得多吗?

关键的问题是,我们又想沟通,又没什么正经话。乱打电话不招人烦吗?写信又是多么老土!发电子邮件我们又不能总把笔记本电脑随身带着。促膝谈心已经是古代的事情。那么,我们就发短信息吧!用它打发无聊时光!几个短信下来,一堂课、一个会议,转眼就完。它能把远距离拉近,近距离变远,高效率变低,低效率变无。虽然都在一个课堂上,信息通过手机传来,竟疑是天外来音,距离产生美感。外省的问候一旦亮相,却仿佛朋友就在身边。

因为它是无声的,偷偷摸摸,鬼鬼祟祟,大庭广众之下隐秘地交流,符合我们内心深处隐藏的捣蛋叛逆习性。它看着像是交流,其实更是游戏、取乐,数码时代的互动广场,集中了过去的信件、电话、电子邮件、网络聊天者的功能,发送速度更快,更简单,更方便。最重要的是它还表示游戏者是有文化的,它是以文字为载体,对参加者最基本的要求是要会将汉字输入。

哦噢哦,伟大的短信息!文字那么个老东西,借助于现代化的数码方式,熠熠生辉,竞相传递,焕发青春,鹤发童颜。

当然,发一句问候语,大拇指就得在小键盘上按来按去,不下几十下,字数也有限制,速度慢,效率低。但我们不怕麻烦,本来我们玩短信息,就是为了降低效率,消磨时间的。一旦说起什么正经事,还是得打电话来得稳重踏实。

扯淡问候的话,禁不起天天说,一天到晚发来发去,再玩也有辞穷的时候。接着,懒人们就开始转发现成段子取乐。从原创的转发,这就已经进入短信息的高级阶段。

“天气预报:今天凌晨到白天有时想你,下午转大到暴想,预计心情将由此降低五度。受延长低气压带影响,预计此类天气将持续到见你为止。”

“某商店养只鹦鹉,吊在门口,顾客进门就说:‘欢迎光临’。一少女不信,来回走了六次,鹦鹉跟着说六次,到了第七次,鹦鹉大怒说:‘老板,有人玩你的鸟!’”

就是这些东西(当然,也还有些更加狡黠、贴近下半身的生猛段子),一转眼,在每一个手机上传递着,有时一不小心,又被转发了回来。它们都是信息公司原创,然后被成千上亿手机用户转发。信息公司因此赢利好几百亿。为什么我们心甘情愿帮信息公司敛钱?因为我们都是有点文化的,文化水平不高,高中程度以上,相信“奇文共赏析”的名言,见到好的段子,如同过去时代见到一本好书、一碟好的VCD,立刻就想到要与朋友共分享。那些好的短信息段子,无论是祝福、爱情的、哲理的、谐谑的,包袱都抖得机灵,幽默、机智、风趣,关注现实程度快,赛过一切无病呻吟的相声小品,令我们这些职业作家也自叹弗如。“两千年代,爱情加快,从爱到踹,一个礼拜。星期一放电,星期二表态,星期三大牵扯手,星期四做爱。星期五腻歪,星期六开踹。星期天寻找新爱。”“以短信消磨时间的称为信生活;只收不发为信冷淡;狂发一气为信亢奋;发错对象是信骚扰;发不出去是信功能障碍;看着信息傻笑的基本已达到了信高潮。”

就这么着转发来转发去,既欣赏了段子,又表示了相互沟通。这是一个狂欢而寂寞的时代,每个人都渴望沟通又希望独处。短信息适时的抚平了人们心中的某种焦虑,同时拖拽我们进一步堕向数码时代的虚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