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历史南北朝那些事儿(肆):大结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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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8章 浪子神偷

祖珽出身赵魏世族,从小就是神童,对他来说,世间没有学不会的东西。文学、诗歌、音乐、美术、易经、医学、美食,无不精通,俨然北齐国一颗希望之星。小时了了,大未必佳。当祖珽成年之后,谁也想不到他会成为北齐国汉化最后一杆大旗,因为他的行为过于诡异荒诞。

诡异的祖珽与诡异的北齐时代相得益彰。

在北齐,非贵族后代或军功不可能做官,祖珽的父亲就是孝文帝时代做《悲彭城》诗的祖莹,“悲彭城,楚歌四面起。尸积石梁亭,血流睢水里。”祖珽的诗继承父亲的慷慨激昂,写过一首《望海》:“登高临巨壑,不知千万里。云岛相接连,风潮无极已。时看远鸿度,乍见惊鸥起。无待送将归,自然伤客子。”北朝诗人本就不多,祖氏父子各领一时风骚。

祖珽放荡不羁,有一句名言:“丈夫一生不负身。”大丈夫的一生亏什么都可以,就不能亏待身体,吃好喝好玩好。

遥想当年春衫薄。祖珽和许多贵族子弟一样渡过自己风花雪月的青年时代。当时魏国青年名俊陈元康、穆子容等人经常去祖珽家参加聚会,来时必须带女朋友作陪。祖珽做东,拿出钱财让女人们赌博玩,一掷千金,出手豪爽。一行人等出入娼家,弹琵琶,跳舞,醉生梦死。玩到尽兴处,众人睡到一处,其中甚至有已为人妻的公主女儿,挨个与男人们上床。

祖珽的钱从何而来?自然少不了贪污,不贪污如何生财。辛辛苦苦挣的钱舍不得挥霍。贪污这东西,常在河边走哪能不湿鞋。祖珽做参军的时候管理粮食,油水很大,经常偷着拉几车粮食外卖。有一次让人逮住,高欢亲自审问,祖珽拒不承认,一古脑把责任推给同伙。高欢似乎被伶牙俐齿的祖珽蒙住,当庭释放。

此事不难理解,像高欢这种骗人起家的奸雄,恐怕想瞒过他的眼睛不容易。高欢曾经口述过三十六件事,说完后就走了。临行前告诉祖珽,把我说过的事情写成奏章。奏章写好,高欢回来过目,一件事也没有遗漏。你能做到吗?反正我做不到。高欢喜欢祖珽,岂能因为几车粮食毁掉一个人才。

祖珽得便宜卖乖,庭审出门后对人说:“我们丞相判案英明,不过这件事真是我做的。”祖珽不顾惜自己的名声,脸皮厚得很。他还有一项生财之道,那就是做小偷。

胶州刺史司马世云请客,祖珽在列,酒足饭饱正待散席,上菜服务生突然发现少了两面铜碟,急忙汇报给主人。司马世云怪罪仆人,仆人们坚决说没有拿。按说少了就少了,不想司马世云是个吝啬鬼。既然下人没有拿,肯定在座的客人拿了。吃我的喝我的,临走拿我的。司马世云站起身,拱拱手:“对不住大家,搜身。”

搜来搜去,从祖珽怀里搜出来。在座的客人都替祖珽脸红,这么大的才子,好说歹说也是朝廷官员,干这种丢人现眼的事儿。祖珽面不改色心不跳,晃晃悠悠拔腿走人。

又有一回,高欢请客,年头月尽大家在一起乐乐,会会餐。众人吃饱喝得,该告辞啦。高欢觉得同僚们难得一聚,先别走,喝喝茶聊聊天。这当口,服务生上前汇报,少了一只金叵罗,就是金杯。

高欢没当回事儿,少就少了吧。御史中尉窦泰不乐意啦,他是监察官,在他眼皮子底下丢东西多没面子。窦泰问谁拿了,赶快交出来。问了三遍,没人言语。窦泰想搜身,高欢不让搜,怎么说在座的人都是国家大臣,其中不乏王公贵族,都是要脸的人,怎么能把人家当小偷对待。窦泰有办法,让在座的人都把帽子摘掉。帽子一摘,金晃晃的杯子露出来,就叩在祖珽的发结上。

众人大感意外,又在情理之中,除了祖珽谁敢偷高欢的东西。结果祖珽又甩甩袖子走啦。依高欢的胸襟,怎么能因为一个金杯得罪大才子。

两次失手纯属意外,祖珽没有想到司马世云那么抠门,也未想到窦泰横插一杠。有两次丢人的教训,收手吧?收手,那不叫祖珽。

不久又犯事儿,祖珽担任尚药丞期间发生的事儿。尚药丞主管宫廷中的药品,祖珽懂医,医学大师。于是,借职务之便偷窃胡桃油,胡桃油是一种药品。这次当小偷付出一定的代价,罢官。偷碟子,偷杯子,那是私人的物品。偷药,那是公家的财物。盗窃公物不处罚,那不等于号召大家都来占公家便宜嘛。

像祖珽这种人才,罢几天官意思意思而已。没过多久,改任秘书丞,跟着高澄混。有一次来了一个卖书的,向高澄兜售一本叫做《华林遍略》的书。《华林遍略》是梁武帝让江南才子徐勉编的书。那时节没有印刷术,出一本书全靠手抄,特别贵,不像今天的书这么不值钱。《华林遍略》又是新版的。侯景乱梁,大烧大杀,后来独眼龙萧绎又放了把火,此书是绝版也未可知。

高澄玩小聪明,既不想花大价钱买,又想要。高澄对卖书人说,我看一晚上,如果此书确实好就买。卖书人一想,看就看吧。高澄赶紧找了一大帮子抄书匠,其中就有祖珽。大家齐动手,一天一夜就把这本《华林遍略》抄完。第二天一早,高澄把卖书人找来,书往桌子一撂,此书不好,我不要了。

不要就不要吧,强扭的瓜不甜,凭我的孤本还能忽悠不到识货的主儿。卖书人刚想走,猛然感觉书变薄啦,数了数册数发现不对。高澄吓一跳,以为卖书人看出什么破绽。卖书人一脸不高兴,对高澄道:“殿下您不要就不要吧,怎么赖我几册不还呀。”

高澄赶紧派人去查,原来被祖珽藏了几册,换钱赌博去了。高澄可不像高欢那么好说话,当即揍了祖珽四十大棍。

慢慢的,小偷变成大偷。祖珽越干胆越大,伙同另外两名官员以参军赵彦深的名义伪造高欢的命令,让邺城调拨三千石粮食拉到他们指定的地方。三千石不是小数目,有人怀疑,私下里询问核实赵彦深。阴谋曝光,祖珽第一时间投案自首。高欢震怒,狠狠抽了祖珽两百鞭子,带上脚镣,发往军工厂干苦力。

祖珽不怕,他的好朋友陈元康正受宠,会想办法救自己的。那位青年时代一起饮酒纵乐玩女人的狼友果然卖力。高欢正为撰写《定国寺碑》犯愁,陈元康及时推荐祖珽。不到两天,定国寺碑文搞定,文辞华美,举世无双。高欢很满意,特别宽恕祖珽的罪过。死罪可免,活罪难饶,祖珽贪腐不是一次两次啦,不能如此便宜他。高欢想了一个办法,用祖珽做事却不给官职。高欢时代的官员们不发工资,无所谓薪水不薪水。但是,当不了官怎么贪污?

这种日子过得无趣,光卖力气没便宜沾。好在不久高欢去世了,高澄执政,祖珽官拜功曹参军。升职啦,这个职务就是当年赵彦深做过的,这一回不必用赵彦深的名义,自己就能分配粮食。

祖珽升职,陈元康功不可没,他是高澄最信任的人。东柏堂事变,陈元康挺身护卫高澄中刀身亡。临死前陈元康留下遗嘱,叮嘱祖珽帮忙料理家务,告诉祖珽谁欠我钱,赶紧去要。

祖珽辜负了好朋友的信任,非但未将遗嘱交给陈家人,反而将借款要回来据为已有。不仅如此,祖珽还拿走陈元康数千卷图书。借款人中有个叫祖喜的人不齿祖珽的行为,告诉陈元康的弟弟陈叔谌,说我欠陈元康二十五根金条,祖珽要走了,分给我两条。陈叔谌气得不行,去找杨愔讨公道。杨愔皱着眉头说:“算啦,这种事宣扬出事对死去的人有好处吗?”陈元康好财,做官不廉洁,那些欠钱的人当然不只祖喜一人。一个人就欠二十五根金条,凭你们陈家的家底,巨额财产怎么来的。一切维护死人的声誉。此事不了了之,陈家吃了哑巴亏。

祖珽依然不收敛,把高澄生前派人抄写的那部《华林遍略》偷了去。《华林遍略》不是私人财产,收藏在国家图书馆。这还不算什么,祖珽干起卖官的营生,一次性收取十几名侯补官员的钱财。这一次祖珽犯下大罪,卖官、盗窃公共财产,按律应当处以绞刑。

祖珽差一点被吊死,高洋网开一面,撤职。祖珽的运气真得好,罢官不到一年,新王朝建立了,大赦天下,祖珽回到尚药局继续干从前的药官。狗改不了吃屎。祖珽建议朝廷大造胡桃油。朝廷同意了,胡桃油造多了用不了,祖珽趁机拿到市场上去卖钱。大家都盯着祖珽,这个家伙是惯犯,不久又被人举报,再次免官。

祖珽坏名声在外,贪污受贿,偷东西,赌博,玩女人。吃喝嫖赌抽,坑蒙拐骗偷,就差抽啦,那时哥伦布尚未发现美洲,烟草未传入中国。祖珽的一生真应了他的那句座右铭,丈夫一生不负身。此人脸皮厚得出奇,做坏事从来不藏着掖着。他和寡妇偷情,当着众人的面一口一个“小娘子”。狼友裴让之当众嘲讽道:“卿那得如此诡异,老马十岁,犹号骝驹;一妻耳顺,尚称娘子。”六十耳顺,也不瞧瞧那个寡妇多大数岁,小娘子小娘子的,什么样的人都上啊。

高洋每次见到他,第一句总是“大家注意啊,贼来了”。人家祖珽运气就是好。不久,喊他小偷的高洋死了,杨愔辅政,祖珽再次复出做官,担任章武太守。祖珽不想外任,拖来拖去,直拖到那场血腥的宫廷政变。这一次汉与鲜卑的大较量改变了祖珽的一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