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绣林市绣林山风景区是国家4A级旅游区,在近百平方公里的景区内,有奇峰怪石、温泉飞瀑、珍禽异兽和众多人文景观,每年都要吸引大量游客来此旅游观光休闲度假。
7月的一天清晨,天刚蒙蒙亮,一名清洁工人在景区内打扫卫生时,发现有人倒毙在通往玉皇顶的山路上,旋即报警。十多分钟后,市公安局刑侦大队大队长夏剑锋带着一队人马,赶到了案发现场。
经现场勘察,死者系女性,约三十七、八岁年纪,系被双刃刺器刺破胸腔,失血性休克死亡。死亡时间应在凌晨4-6时之间。死者中等身材,皮肤白皙,上身穿着一件格纹衬衫,下穿卷边牛仔裤和白色运动鞋。衣裤整齐,没有发现被性侵犯的迹象。尸体斜躺在路边杂草丛中,如果不是清洁工人在草丛中打扫枯枝落叶,一时还真不易被人发现。经再三查找,没有在死者身上和尸体周围发现手提包或钱包,现场找不到任何能证明死者身份的东西。
夏剑锋不由皱起了眉头。从穿着打扮上看,死者应该是赶早登山的游客。从现场情况来看,像是抢劫杀人,但也不排除有人蓄意谋杀,然后故意拿走死者的手提包和钱物,造成抢劫杀人假象的可能。
现场勘察完后,尸体被运往殡仪馆保存。夏剑锋把手下的兄弟分成三拨,一拨人继续留下来,在现场及周围查找线索,看能否找到凶手丢弃的凶器或死者的随身物品;一拨人负责寻访周围游客,看看能否找到案发时在附近经过的目击者;另一拨人马,则拿着死者脸部的数码照片,去走访山下酒店宾馆,寻找死者的下榻之所。
中午时分,第三拨人马在排查了景区内十几家酒店宾馆之后,终于在一家“花园大酒店”找到了线索。
据这家酒店的前台服务员说,照片上的这个女人,是他们酒店的住客。她又查看了酒店入住登记表,然后很确切地告诉警方,该名女子名叫方丽惠,登记时间是昨天下午五点四十分,入住的是该酒店709房。警方查看了方丽惠入住时所使用的身份证号码,经过进一步调查得知,方丽惠是河南许昌人,现年三十八岁。
夏剑锋立即通过市局,向河南许昌警方发出协查通知,同时带着两名助手赶到了花园大酒店。在方丽慧住过的709房间内,警方找到了她携带的行李箱,经开箱检查,里面装的只是些寻常换洗的衣物。
夏剑锋又叫来昨晚在7楼当班的服务员,问她对709房的住客有什么印象。服务员想了想说:“倒是没有什么特别深的印象,只是感觉她的眉头似蹙非蹙,脸上仿佛蒙上了一层忧郁的面纱,像是心事重重的样子。”
夏剑锋问:“她住进来之后,中途有没有出去过?有没有人来找过她?”服务员说:“我一直在电梯口的服务台,没有看见她出门,更没看见有人来找她。”
夏剑锋皱皱眉头,又问:“那你发现她有什么异于常人的举动吗?”服务员摇摇头说:“没有。”想了一下,又说,“不过她好像对一幅画挺着迷的。昨天晚上七点多的时候,我进709房间换空调遥控电池,看见她把一幅画展开放在书桌上,正聚精会神地看着。我好奇地看了两眼,发现那是一幅画咱们景区玉皇顶日出的画,标题就叫《江山日出图》,我还看了画卷末端的署名,好像是一个叫宁什么的画家画的……”
“宁则臣,如果这幅画真是《江山日出图》,那它的作者应该就是宁则臣。”夏剑锋的助手、刚刚大学毕业分配到警队的小孟插了一句。
夏剑锋扭过头去问:“你怎么知道?”小孟搔搔后脑勺说:“我在大学里选修过美术课,平时也比较留意美术界发生的事。这位宁则臣,是一位非常有才华的中年画家,只可惜英年早逝,三年前,四十岁的他外出旅游时,跳崖自杀身亡。他生前默默无闻,无人重视,他临死前画好的两幅遗作,却被人炒到了五十万元一幅的天价。在他死后的三年时间里,他生前画的一些作品,都被经纪人拿了出来,价格最低的一幅作品,也被炒到了十万元以上。不久前,有人发现了他的遗作《江山日出图》,我从网上看到消息,说是被人以二十万元的高价拍走了。没想到买走这幅画的人,竟是咱们正在调查的这起命案的受害人。”
夏剑锋若有所思地点点头,又问那名服务员:“她有没有跟你说过话?”服务员说:“说过。昨天晚上,她问我从酒店去玉皇顶怎么走。她还说自己好多年前曾去过玉皇顶,不过现在景区扩建,路径都不同了。她想今天早上去玉皇顶看日出,叫我凌晨四点钟叫醒她。今天早上四点钟,我准时把她叫起床。她一早就背着一个红色漆皮单肩包,拿着那幅《江山日出图》,去了玉皇顶,却没想到……”那服务员也是刚刚才得知方丽慧遇害的消息,显得有些难过。
夏剑锋捏住她的胳膊问:“你真的看见她出去的时候,背了挎包,还带着那幅画?”服务员揉揉被他捏痛的胳膊说:“是的,我确实看见了。”
夏剑锋的脸色变得冷峻起来,说:“红色单肩包,一幅价值二十万元的名画,这两样东西,都没有在案发现场找到。是被歹徒抢走了,还是……”
2
第二天一早,小孟就来敲夏剑锋办公室的门:“夏队,咱们给河南许昌方面发出的协查通知,有回音了。”顺手把几张密密麻麻写满了字的传真纸递给他。夏剑锋不由吃了一惊:“有这么多?”小孟说:“昨天我把方丽惠在许昌的工作单位和家庭住址告诉了他们,还跟他们说,只要是关于方丽惠的信息我们都要,越详细越好。今天许昌同行打电话过来,说方丽惠的老公已经失踪三年,她家里就剩一个读高中的儿子。他们连夜找到这孩子,详尽地掌握了方丽惠的情况。”夏剑锋说:“好的,我先看看。”便接过传真纸,认真看起来。
关于方丽惠的故事,还得从三年前的那个暑假说起。
三年前,方丽惠还是河南许昌一家医院妇产科的护士长,她老公宋思远,则是一所中学的语文老师。他们有一个儿子,一家三口,过着幸福而平静的生活。那一年暑假,宋思远写小说拿了一笔稿费,决定独自一人去张家界旅游,说好一个星期后回来。他到张家界后,每天晚上都给家里打电话,并用手机发回来数张实地拍摄的张家界风景照。但从第四天开始,便和家里断了联系。一个星期后,也没见他回家。
方丽惠以为丈夫可能路上有事耽搁了,并没往心里去,谁知又过了一个星期,仍然不见丈夫回来,打他的手机也总是接不通,她这才有些着急。又耐心地等了半个月,眼见暑假就要结束,仍然不见宋思远的踪影。无奈之下,方丽惠只好报了警。警方调查了一下,也没有结果。
暑假结束,新学期开始,宋思远却并没有返回学校上班。刚好学校有位年轻漂亮的女教师,在宋思远失踪的那段时间里出国定居去了。于是便有闲言传出,说是宋思远跟那位女老师好上了,两人偷偷办好出国手续私奔了。谣言传得有鼻子有眼,学校顶不住舆论压力,就把宋思远从学校的教师队伍里开除了。
但是对丈夫知根知底的方丽惠知道,丈夫绝不是谣言中所说的那种抛妻弃子无情无义之人,他的失踪,一定另有原因。于是她向医院请了长假,安排好儿子的生活后,决定一个人去张家界寻找丈夫的下落。
来到张家界后,方丽惠顾不得游览那无比秀美的风光景色,手里拿着一张放大的丈夫的照片,到景区内外的酒店饭馆和景区工作人员面前逐一询问。问他们大约在一个月之前,有没有见过照片上的这个人。别人看了她手上的照片,都摇头说没印象了。奔走了一个多星期,几乎是逢人必问,却是大海捞针,没有半点线索。
方丽惠静下来一想,也对,景区内每天进进出出的游客成千上万,而且又是一个月前的事了,就算有人见过丈夫,也不会记得啊。她知道丈夫是个很有责任心的人,只要他还活着,假如是因为什么事情缠住了不能回家,一定会想法设法打电话通知家里人,让家人放心。她不得不往坏的方面想,丈夫是不是在景区内出了意外,凶多吉少呢?
她来到了景区当地公安局。警方听她说明情况后,翻查了电脑里的记录,十分明确地告诉她说上个月,也就是八月份,景区及周边地区并没有发现因意外身亡而无人认领的无名尸。
她心里有点失望,却又有些庆幸,没有发现无名尸,那就说明丈夫还活着呀。当她道完谢,正要离去时,那个负责接待她的年轻警察却又补了一句:“整个八月份,景区里只有一个人在夜游天子山时跳崖自杀身亡……”
方丽惠心头一紧,忙问:“那个人是谁?是男是女?多大年纪?”年轻警察说:“放心,那个人不是你丈夫。那是名中年男子,大约四十来岁年纪,姓宁叫宁则臣,听说是个画家。后来我们在山崖下找到了他的尸体。她妻子与他同行,很快就来认了尸,没过多久,尸体就火化了。”
方丽惠似乎想到了什么,蹙起眉头问:“能告诉我那位画家妻子的姓名和联系方法吗?”年轻警察翻了翻档案说:“他们是广州人,她的名字叫甄岚。”接着又在一张便笺纸上把甄岚的联系方式抄给了她。方丽惠又在警方的电脑里详细察看了关于宁则臣的一些资料,然后默默地离开了公安局……
夏剑锋正看到这里,手机响了,一名侦察员打电话过来说:“夏队,有线索了。据景区的饲养员反映,今天早上五点多的时候,他上山喂猴子,曾在距离方丽惠遇害地点不远的另一条偏僻山路上撞到一个人,当时天刚蒙蒙亮,他看见那个人好像是‘刘三手’。”
“刘三手?”夏剑锋一怔,“又是他?”对这个刘三手,他可不陌生。此人原名叫刘有得,因是绣林本地人,进出景区无需门票,经常在景区内干非法勾当,偷摸扒抢,样样都干,所以得了个“刘三手”的绰号。他可是公安局的常客了。
侦察员说:“饲养员还告诉我们,当时他发现刘三手走路慌里慌张的,手里似乎还拿着什么东西,可惜没看太清楚。他与刘三手相遇的地点,距离方丽惠遇害处不到几百米,我怀疑……”夏剑锋把手一挥说:“这事肯定和他有关,先把他带过来问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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刘三手被带到公安局后,脸上一直带着一种满不在乎**儿啷当的神情。一听夏剑锋提起昨天早上发生在通往玉皇顶山路上的案子,心里就明白自己跑不了了,当即就招了,说:“那件案子是我做的。我知道常常有游客天不亮就起床上山看日出,所以先天晚上就没下山,一直在山上潜伏着,看到早起登山的游客,能偷就偷,偷不到就明抢。反正早晨山上人不多,干活很安全。”
夏剑锋一听他承认得如此爽快,反倒有点吃惊,问:“你抢的东西呢?”刘三手说:“就抢了一个红色单肩包,里面有一千多块现金和一部手机。钱已经被我花光了,手机卖到二手手机店了,手机卡扔到河里去了。”
夏剑锋皱皱眉头问:“就这些?还有呢?”刘三手摇摇头说:“就这些,没别的了。”小孟在他屁股上踹了一脚,喝道:“放老实点,我们既然把你叫到这里来,肯定是把你的罪行全部都掌握了。再好好想想,看落下什么东西没有?”
刘三手苦着脸想了半天,才忽然想起什么似的说:“对了,还有一幅画。我见那女人把那卷东西当宝贝似的拿着,还以为是什么好东西呢。谁知拿回去一看,原来是一幅破画,当时就丢到床底下了。”
小孟笑道:“你小子也太不识货了,那幅画可是价值二十万元人民币呢。”“什么?就那破画,也值二十万?”刘三手睁大眼睛,一副打死也不相信的表情。
夏剑锋把眼一瞪,道:“废话少说,小孟,你跟这小子去他的住处,给我把那幅画找来。”小孟点点头,铐着刘三手,跟着另一名刑警一起去了。
半个小时后,小孟又推搡着刘三手回来了,手里拿着一卷从刘三手家里取来的画轴。
夏剑锋打开画卷一看,果然是一幅《江山日出图》,画的正是绣林山风景区玉皇顶日出时的景象。画面上朝霞初照,一轮红日,喷薄欲出,山峰浸染曙色,山头一株孤树被霞光染成了胭脂色。再看画卷末端落款处,写的是:粤人宁则臣乙酉年作。
夏剑锋问:“乙酉年是什么时候?”小孟说:“今年是庚寅年,照这样推算,这幅画是五年前画的。宁则臣死于三年前,这幅画是他生前遗作。”
夏剑锋收起画卷,狠狠瞪了刘三手一眼,忍不住骂道:“****的,你抢东西就抢东西呗,抢劫罪最多坐几年牢。现在可好,你一刀把人家给捅死了,杀人偿命,这可是要吃枪子的。”
“什、什么?”刘三手忽然睁大眼睛瞪着他,说话都有点结巴了,“夏、夏队,你可要把话说清楚,我、我刘三手捅、捅谁了?”
“你抢劫杀人,还不承认?”小孟把方丽惠的命案跟他说了。刘三手的脸当即就白了,一屁股瘫坐在地,哭着道:“夏队,我冤枉啊……我只抢了人家的东西,杀人的事,我可没干……我刘三手虽然有胆量抢劫,可您借我一个胆子,我也不敢杀人啊……”
夏剑锋见他眼泪鼻涕全出来了,不像是说假话,不由心头一沉。小孟踢了刘三手几脚,刘三手就在地上打起滚来,大呼冤枉。
正在这时,夏剑锋的手机响了,又有消息传来,有人在距离方丽惠遇害处不远的山谷里捡到了一把带有血迹的匕首。经化验,匕首上残留的血迹是方丽惠的,方丽惠胸前留下的创口形态,与匕首的横断面相一致。可以断定,这就是置方丽惠于死地的凶器。凶器上留有一枚没有擦干净的指纹,经与刘三手留在警方指纹库里的指纹对比,不属于同一个人。很显然,抢劫方丽惠的是刘三手,而杀死方丽惠的,却另有其人。凶手在刘三手抢劫得手后不久,就将方丽惠杀死,将尸体丢弃在路边杂草丛中,然后又在逃窜过程中,将凶器经过简单抹拭后,丢弃在山谷中。
夏剑锋的眉头一下就皱紧了。本以为案子就这么轻轻松松地破了,谁知山重水复,竟又陷入了僵局,变得越来越复杂,越来越扑朔迷离。
如果刘三手不是杀死方丽慧的凶手,那么凶手又是谁呢?凶手与方丽慧之间,到底有什么恩怨纠葛?凶手的行凶动机是什么?还有,方丽慧上玉皇顶看日出,为什么要带一幅画上山呢?为什么那幅画里画的,也是玉皇顶日出时的景象呢?这是巧合,还是方丽慧本就是寻觅着画里的景象而来的呢?这幅《江山日出图》,跟方丽慧的死有关系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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夏剑锋回过头,又拿起那份河南许昌警方发来的关于方丽慧的传真,认真看起来。
方丽慧自从亲赴张家界寻夫未果,闷闷不乐回到家之后,就再也没有返回医院上班。在这之后的两三年时间里,她让儿子在学校寄宿,自己却坐着火车天南海北地跑,有时去上海,有时去南京,有时去武汉。她甚至还去过两趟广州,想方设法找到了那位在张家界跳崖身亡的画家的夫人甄岚,为的只是把丈夫的照片拿给她看看,问问她在张家界旅游时,有没有见过自己的丈夫。当然,结果仍然是没有半点线索。
十多天前,方丽慧突然以自己的房产作抵押,向银行贷款二十多万元,然后携款直奔北京。在北京一场名家书画作品拍卖会上,她以二十万元的高价,拍下了画家宁则臣的一幅《江山日出图》。据方丽慧的儿子回忆说,妈妈在北京把买画的事打电话告诉了他,还说从这幅画里,一定可以解开他爸爸的失踪之谜。然后方丽慧没有回家,直接坐火车去了绣林市……
看完这份传真,夏剑锋立即把业余酷爱画画的助手小孟叫了过来,让他也看了那份传真,然后将那幅《江山日出图》铺开在桌子上,说:“方丽慧曾打电话告诉她儿子说,从这幅画里,可以解开宋思远的失踪之谜。你懂画画,好好给我看看,这幅画有什么不妥的地方?”
小孟俯下身认真看了,说:“这是一幅国画中的工笔画。此画笔墨凝练,刚柔相济,取景别具一格,特别是背景红彤彤的霞光和将现未现的朝阳,更是一反传统中国画的表现方式,颇具现代意味……”
夏剑锋眉头一皱,道:“少跟我整这些没用的。我不是叫你吹捧这幅画,是叫你看看画中有什么玄机,能跟宋思远的失踪和方丽慧的被害扯得上关系。”
小孟搔搔后脑勺说:“这个,我倒没看出来。”
夏剑锋沉思着说:“如果画中没有什么特别的玄机,方丽慧为什么会说就凭这幅画,就能解开她丈夫的失踪之谜?还有,她上玉皇顶看日出,为什么手里还要带着这幅画呢?很显然,她是想通过现场实景,和这幅画对比,来印证什么,对吧?”
小孟钦佩地看了他一眼,点点头说:“没错,应该是这样的。”
夏剑锋在那幅画前来回踱着步子,思索着说:“那么,她到底想印证什么呢?她想印证的那件事,是不是跟她的遇害,也有关系呢?”
小孟说:“头儿,咱们在这里瞎想也没用,不如明天一早带上这幅画上玉皇顶看看,也许能发现什么。”
夏剑锋一拍桌子说:“好,咱们明天去玉皇顶看日出。”
第二天早上,天还没亮,夏剑锋和小孟就带着那幅画来到了玉皇顶。在山顶上等了片刻,就看见灰暗的东方天际渐渐出现了一片柔和的鱼肚白,接着银白的曙光渐渐显出绯红,朝霞映照在玉皇顶那一株孤零零的大约有酒杯口粗细的松树上,一轮旭日喷薄欲出……所有一切景致,竟与那画上的一模一样。尤其是山顶上那棵孤树,无论高矮粗细,枝叶长势,躯干的倾斜角度,都跟画面上的完全相同,乍一看,就像是用相机拍下来的。
看着看着,夏剑锋突然跺足大叫:“不对不对。”
小孟奇怪地道:“画面上画的,和真实的玉皇顶日出场景完全相同,没有什么不对的地方啊。”
夏剑锋说:“正是因为看不出有什么不对,所以我才觉得不对劲嘛。方丽慧明明说从这幅画上可以找到她丈夫失踪的线索,而且她还准备带着这幅画上山印证什么。为什么我们却啥也看不出来呢?”
小孟搔着后脑勺说不出话来。夏剑锋一边沮丧地用脚踢着山上的石子,一边百无聊赖地扭头看着山顶四周生长的松树。那些野生松树的长势都非常好,大的已有小孩的腰围那么粗,最小的也有碗口粗细。
夏剑锋像是忽然发现了什么,眉头一展,指着山顶上的那棵孤树对小孟说:“小孟,你看看,这株孤树,与周围的松树有什么不同?”
小孟瞧了瞧,莫名其妙地说:“没什么不同啊,除了个头矮些,树干小些,其他都相同啊。”
夏剑锋追问道:“都是土生土长的野生松树,差别为什么会这么大呢?”
经他这么一提醒,小孟也觉出了什么,点头说:“是呀,从地形上看,这应该是同一批次生长起来的松树,地质又都相同,为什么会出现如此大的差别呢?除非,除非……”
“除非这棵孤树是后来才栽种上去的!”夏剑锋和小孟同时喊了出来。
两人立即找来景区护林员,问及这棵山顶孤树,护林员笑了,说:“你俩还真猜对了,原来玉皇顶上生长着一株齐腰粗的大松树,游客都说那是一柱擎天。后来那株大松树被雷劈死了,为了填补空缺,我们只好从别处移栽了一棵小松树过来。松树这东西长得极慢,好长时间了,也没见长大多少。”
夏剑锋忙问:“栽种新树,是什么时候的事?”
护林员回忆了一下,说:“应该是一年多前的事吧,对,就是去年春天栽的。”
护林员的话还没说话,小孟就叫起来:“哎呀,这幅画可是五年前画的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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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到局里,遵照夏剑锋的指示,小孟立即搜集情报,将宁则臣的生平简历和死亡经过整理成一份文件,送到了夏剑锋手里。
宁则臣,男,60年代末出生,广州荔湾区人,90年代初从美术学院毕业后即进入中学任美术教师,后因痴迷美术,钟情绘画,遂辞职在家,做起了专业画家,创作出了大量的国画佳作,却因乏人赏识,无人举荐,一直寂寂无名,没有引起美术界的重视。宁则臣曾为此一度情绪消沉,甚至产生过自暴自弃,自杀求死的念头。
三年前的8月份,宁则臣的妻子甄岚见丈夫近来情绪低落,难以排遣,便说服丈夫跟自己一起到张家界旅游散心。抵达张家界景区的第三天晚上,宁则臣独自一人夜游天子山,竟趁妻子不在身边,而跳崖自尽。直到两天后,才有人在山崖下发现了他的尸体。
后经警方证实,宁则臣系因坠崖时头部撞到尖锐岩石,造成颅脑挫裂,当场死亡。据目击者称,尸体被发现时已经轻度腐烂,且满脸是血,脑浆迸流,十分惨怖。经其妻甄岚到场证实,死者确系其夫宁则臣。警方在宁则臣的口袋里发现了一封写好的遗书,故此认定宁则臣确系自杀身亡。两天后,宁则臣的尸体被火化。
画家宁则臣怀才不遇,忧愤自尽的消息,和那封孤愤偏激措辞犀利的遗书见报之后,立即在美术界引起轩然大波。旋即,他临死前创作的两幅作品被经纪人看中,拿到天津拍卖行拍卖,竟然拍出了每幅五十万元的天价。消息一出,直接带动宁则臣的其他作品大幅升值。此后,他生前留下的一些作品陆续面世,每一幅画都受到藏家热捧,估价一般都在十万至三十万元之间。
宁则臣自杀后的三年时间里,每年都有十余幅遗作被人发现,进入收藏家的视野。曾有人怀疑这些作品是不是旁人托名伪作,后经美术界的权威专家鉴定,宁则臣的作品意境雅淡,结构谨严,笔法挺劲,风格自成,一般人绝难模仿。从已经面世的作品来看,尚未发现伪作。
今年7月,宁则臣的遗作《江山日出图》刚一面世,就被人以二十万元的高价买走。由此可见,宁则臣绘画作品的魅力确实不凡。
夏剑锋看完后,就问小孟:“方丽慧的丈夫宋思远在张家界失踪的时间,是什么时候?”
小孟说:“也是三年前,也是8月份。”
夏剑锋浓眉一皱,说:“从时间上看,宁则臣跳崖自尽的时间,正是宋思远在张家界失踪的时间。这应该不是巧合。”
小孟看他的表情,就知道他一定已经想通了什么,就有些兴奋地问:“夏队,这案子,你是不是已经有眉目了?凶手是谁?什么时候抓人?”
夏剑锋点了一下头说:“案情我已经基本弄明白了,不过还有一些细节,咱们还要最后印证一下。至于凶手是谁,到时你自会明白。你赶紧去买三张今晚去广州的火车票,咱们一起去会会那位宁则臣宁画家。”
小孟一怔,说:“宁则臣不是已经死了么?”
夏剑锋微微一哂,道:“如果他真的已经死了,那咱们就去会会他的妻子甄岚。对了,你在去买火车票之前,先向广州的同行发个协查通知,请他们帮咱们先摸摸甄岚这个女人的底。我有个战友正好在荔湾区公安局工作,听说还当了个小官,他姓顾叫顾大局,你打电话直接找他就行。”
小孟被他搞得一头雾水,想问什么,又不敢问,只好闷声不响地领命而去。
当天晚上,夏剑锋就带着小孟和一名女同事坐上了去往广州的特快列车。第二天上午,三人抵达广州。在荔湾区公安局,负责接待他们的顾大局把连夜搜集到的有关甄岚的情况,都跟他们说了。
今年三十八岁的甄岚,原本是一家艺术职业中专的舞蹈老师。三年前丈夫宁则臣自杀身亡后,她就辞了职,在家休息了一段时间,然后开了一间服装店,生意还算不错。
夏剑锋问:“她丈夫死后,她有没有再找男人?”
顾大局说:“没有。宁则臣死后,她一直独居。不过据她服装店里的售货员反映,甄岚几乎每个月都要独自开车离开广州几天时间,期间不带手机,所以并不知道她去了哪里。我想她暗中有了新男朋友也未可知。”
夏剑锋微微一笑,说:“这更加印证了我的猜想。好,就请你带咱们去见见这位画家遗孀。”
顾大局说:“我这就开车带你们去。”
二十分钟后,他们一行走进了位于青云街的红蜻蜓服装店。夏剑锋看见店里有一名十八九岁的女孩儿正在招呼顾客,而另一名衣着考究的中年美妇,则正坐在柜台后边埋头按着计算器。顾大局努努嘴,夏剑锋知道这就是甄岚了,便径直走了过去。
甄岚听见脚步声抬起头来,夏剑锋亮出证件,开门见山地说:“甄岚女士吗?我是绣林市公安局刑警大队的。”
甄岚一听“绣林市”这三个字,脸色就微微一变,站起身问:“有什么事么?”
夏剑锋说:“前几天在咱们绣林市绣林山风景区发生了一起命案,有一个名叫方丽慧的中年女子被人杀死在路边。我们怀疑这件事跟你有关,所以特地来请你去绣林市公安局协助调查。”说罢朝小孟使个眼色,小孟从屁股后面掏出手铐,就要给她上铐子。
“你们要干什么?”甄岚脸色一变,敏捷地往后退了一步,一抬腿,重重一脚蹬在小孟肚子上。小孟猝不及防,竟被她这一脚踹得一屁股坐在了地上。
夏剑锋不禁吃了一惊。顾大局忙低声告诉他:“刚才忘了告诉你,这个女人以前是跳舞的,后来一直参加跆拳道班学习,可不是一个柔弱的女人。”
夏剑锋就盯着甄岚笑了,说:“学了跆拳道,那也不能袭警呀。”
甄岚娇喘微微,说:“你们一进来,不问青红皂白就要抓人,我不动手你们还道我一个女人家好欺侮。”
夏剑锋把眼一瞪,冷然喝道:“甄岚,到了现在,你还给我装糊涂!为了要将宁则臣炒作出名,你们夫妻俩在张家界风景区内合力杀死了孤身夜游的河南许昌教师宋思远,造成宁则臣跳崖自尽的假象。宋思远的妻子方丽慧来找你们,眼见事情就要败露,你们又不惜再次杀人灭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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基于已经掌握的实际情况,夏剑锋当着甄岚的面,作出了如下推理。
宁则臣痴迷美术创作,画了一辈子画,却一直得不到应有的重视和尊重,情绪十分低落,十分无奈,也十分愤慨。心理失衡的他,为了让自己的作品被人发现,让人珍视,在与妻子甄岚商量后决定铤而走险,借着“死亡”的名义来大胆炒作一把。
宁则臣和妻子来到张家界以后,很快便选定了一个年纪身材相貌都与自己相差无几的独身游客来做自己的“替死鬼”。这天晚上,他们夫妻俩趁那人独自夜游天子山时,瞧见四下无人,就合力用石头猛击那人头部,将那人打得头破血流,当场毙命。他们甚至还在那人脸上多砸了几下,故意将他的脸砸得模糊难辨。然后给他换上宁则臣的衣服鞋子,在他的口袋里揣上一封精心炮制的遗书,将他丢下几百米深的山崖,最后再把地上的血迹打扫干净。
做完这一切之后,宁则臣便连夜悄然离开了张家界,而甄岚则在第二天一早向警方报案说自己的丈夫昨晚独自夜游时失踪了。警方当即出动警力,发动景区工作人员,到处寻找,最后终于在天子山下找到了那具血肉模糊的尸体。甄岚一见,便说正是自己的丈夫宁则臣。因有遗书作证,又有人当场认尸,警方自然相信宁则臣是自杀身亡,并且让甄岚认领了“丈夫”的尸体。
就在宁则臣忧愤自杀的消息传得沸沸扬扬之时,甄岚再趁热打铁,抛出丈夫“生前”最后的两幅作品,然后自己借钱以每幅五十万元的天价,买走了这两幅作品。当然,这其中也不能排除她与某些经纪人相互勾结,暗中操作的可能。经过这一番运作,宁则臣画作的价格,一下就被炒了起来。他后面出现的作品,想不卖个好价钱都难了。
市面上出现的那些宁则臣的“遗作”,有的可能真是他以前的作品,而有的则是他“自杀”后,甚至是为此做过整容手术后,隐居起来,新近创作的作品。就像那幅《江山日出图》,虽然署款说明是五年前的作品,但画中那一棵孤松,则无可辩解地证明,这幅作品其实是宁则臣一年前到绣林山风景区采风后创作出来的新作。
而那个被宁则臣夫妇合力推下山崖的替死鬼,自然就是方丽慧的丈夫宋思远。其实方丽慧在张家界了解到画家宁则臣在丈夫失踪期间的自杀经过之后,就已经产生了怀疑。所以她不但去广州见了画家的遗孀甄岚,而且还十分关注宁则臣的作品,上海有他的作品拍卖,她就跑去上海看他的画,武汉有他的作品拍卖,她就跑去武汉。她坚信自己总能从中找到一些蛛丝马迹。
果不其然,当她在网上看到宁则臣的“遗作”《江山日出图》时,立即就注意到了画中的那株小松树。她五年前同样也去过绣林山风景区,同样也去玉皇顶看过日出,她隐约觉得这幅画中所绘的场景,与自己当时见到的场景不尽相同。她觉得这幅画有蹊跷,于是便不惜拿自家房产做抵押,向银行借了二十万元,亲赴北京将这幅画买了下来。
而从她在北京买下这幅画,到她在绣林山风景区出现,这其中除去坐火车的时间,仍然还有好几天的时间差。她一定是在拿到画后,就去请专家鉴定这画到底是不是宁则臣的亲笔作品。在得到肯定的答复后,才坐火车来到绣林市。她千里迢迢携画而来,为的就是要亲上玉皇顶,最后印证自己的猜想。
但是不幸的是,从她去广州拜访甄岚的那一刻起,她的出现,就引起了甄岚和那位本已“死”去的画家的不安。此后他们便十分关注她的动向。当发现方丽慧居然花二十万元买下这幅《江山日出图》时,画家就觉出其中必有原因,后经多方查证,终于明白自己在创作这幅画时,犯了一个致命的错误。这个错误一旦被方丽惠最后证实,必将给他们夫妻俩带来灭顶之灾。为了保住自己的秘密,只好对方丽惠动了杀机。于是,他们夫妻俩就一路跟踪方丽惠到了绣林山风景区。就在方丽慧准备去玉皇顶作最后的印证时,他们拿出了早就准备好的匕首,合力将她杀死。事后,他们一定在方丽惠身上搜寻过那幅露馅的《江山日出图》,但因那幅画早已被刘三手抢走,所以他们并没有找到,最后只好悻悻离去。
最后,夏剑锋对甄岚说:“按照我最初的推理,宁则臣是一介书生,而你则是一介弱质女流,你们之所以能先后将宋思远和方丽慧杀死,极有可能是雇凶杀人。但刚才你一脚就将我的助手踹倒在地,显然你的跆拳道已经练得很不错了。从这一点来说,你们夫妻已经完全具备了合力杀人的能力。而雇凶杀人虽然方便,但难保事后自己的秘密不被泄露。以你的精明来看,雇凶杀人的可能性基本可以排除。”
听完夏剑锋这有理有据周密严谨的推理,甄岚明白自己大势已去,不禁脸色煞白,浑身轻颤,一屁股跌坐在椅子上,过了好久,才缓缓站起身,瞧着夏剑锋声音低沉地道:“我不得不承认,你的推理很正确。但有一件事,你却搞错了。”
“哦?”夏剑锋眉头一扬,“哪件事?”
“宋思远和方丽慧的死,既不是我们夫妻合力所为,也不是咱们顾凶杀人。他们两个,都是我一个人杀死的。我丈夫虽然知情,但从始至终,并未参与杀人。以我多年练习舞蹈和跆拳道的功底,我说我能杀人,你应该不会不相信吧?”
夏剑锋盯着她看了好久,才道:“我相信。既然你丈夫宁则臣还活着,那么他现在在哪里?”
甄岚叹了口气,目光变得柔和起来,说:“他已经做了整容手术,隐居在别的城市专心画画。我每个月从广州开车去看他一次。他的隐居地点除了我,谁也不可能找到。杀人的事,跟他毫无关系,全是我一个人做的。所以请你们高抬贵手,不要去打扰他,就让他潜心创作吧。”
夏剑锋想了想,最后点点头说:“如果经过我们调查,最终能够证明杀人的事,真的跟他无关,那么我可以考虑答应你的请求。”
杀人执照
我不能说他的名字
金色的夕阳从厨房窗口照进来,温怡的西芹炒鱼片刚刚做到一半,门铃就叮咚叮咚响起来。她以为是丈夫下班回来了,急忙把煤气关到最小,一边在围裙上揩着手一边跑去开门,嘴里还在嘟囔着:“真是的,按什么门铃,自己又不是没带钥匙。”
温怡今年30岁,是宁江一中的一名数学老师,五年前与大她三岁的丈夫沈天帆结婚。沈天帆原本是宁江人民医院的一名主任医师,三年前辞职下海开了一家“恒安大药房”,生意做得风生水起,现在在宁江两区一县已开了三家分店。尽管温怡患有慢性盆腔炎,一直未有生育,但在朋友同事和邻居眼中,他们仍是一对模范夫妻。每天下午,只要没课,温怡都会早早地赶回家做好一桌香喷喷的饭菜,等候丈夫回家吃饭。身为身价数百万的大老板却坚持天天准时回家吃晚饭的已婚男人,在宁江城里,只怕也只有沈天帆这一个了。
但是这一回温怡却判断错了,防盗门一开,一条人影就从门外冲进来,一把扑进她怀中,叫了声:“姐。”就伤伤心心地哭起来。温怡吓了一跳,定神一看,原来是她妹妹温晴。
温晴比姐姐小四岁,今年26岁。高中毕业那年,温晴以优异的成绩考上了北京一所著名的大学,但此时父母亲双双下岗的家庭已供了一个温怡在武汉读师范大学,哪里还供得起第二个大学生?要强的温晴只好含泪撕毁了那张大学录取通知书,孤身一人跑到深圳去打工。他乡漂泊,摸爬滚打,吃了不少苦头,最后终于在一家港资公司站稳脚跟,成了一名出色的服装设计师。一年多前,因父母遭遇车祸双双身亡,她才从深圳回到宁江。在一位高中同学的帮助下,她进入了宁江最大的外资企业——龙狮(国际)服饰公司上班,职务是设计部主任。
温怡搂着妹妹抬头一看,只见门口放着她的手提电脑,还有一大包行李,不由疑窦丛生,急忙把她让进屋里,问:“小晴,发生什么事了?”
“姐,我、我……”一句话没说完,温晴又忍不住嘤嘤啜泣起来。温怡越发着急,提高声音问:“到底怎么了?”温晴还是没有说话,边哭边从口袋里掏出一张纸递给她。
温怡接过一看,那是一张孕检化验单。一看结果,不由吓了一跳:“小晴,你、你怀孕了?”温晴不敢抬头看姐姐,哽咽着“嗯”了一声。温怡似乎明白了什么,看她一眼,问道:“是易小木的孩子吧?你们打算怎么办?”
易小木就是温晴那个帮助她进入现在这家公司工作的高中同学。他也在龙狮公司上班,已经做到了部门经理。听说易小木高中时代就已经暗恋上了温晴这朵校花,一年前遇见从深圳回来的温晴,至今尚是孤身一人的他不由欣喜若狂,不但花大力气帮助她进入他们公司工作,而且还开始公开追求起她来。温晴禁不住他玫瑰炮弹的攻势,只得答应做了他的女朋友。
温怡看看妹妹的肚子,化验单上说她怀孕还不足12周,所以小腹尚未隆起,正想问她打算什么时候跟易小木结婚,谁知温晴却含泪摇摇头说:“姐,这孩子……不是小木的。他追求我只是他一相情愿,我从来没有喜欢过他。”
温怡吃了一惊,问:“不是他的,那到底是谁的?”“是……不,我不能说他的名字。”温晴脸色通红,欲言又止。温怡看着她扭捏的神情,愣了一下,忽然恍然大悟,问:“对方是个有妇之夫是不是?”温晴点点头说:“是的,我们已经在老屋同居好久了。”她从深圳回来后一直住在父母留下的那栋旧房子里,想不到……
“他现在不想要你了,是不是?快告诉姐,那家伙到底是谁,姐帮你找他去。”看着妹妹满脸泪痕,温怡既恨其不懂自爱,自作自受,又哀其不幸怒其不争,义愤填膺地拉着她的手就要往外走。
温晴抽开手又坐在沙发上说:“姐,你别这样,他并不是那种不负责任的男人,其实他早就想跟他老婆离婚了,可一直没有机会。他已经答应我,要我给他三个月时间,他一定把家里那个黄脸婆搞掂,然后再娶我。他怕向老婆摊牌后他老婆会去老屋找我闹,所以叫我先找个地方避一避,他一离婚马上就来找我。”
温怡看着门口那一大包行李,这才明白妹妹的真正目的,用一副恨铁不成钢的口气说:“所以你就跑到这儿投奔你姐姐来了?”
“我在这世上就只有你一个亲人了,姐……”温晴两眼泪汪汪,一副可怜兮兮的样子。
温怡不禁心里一酸,是的,自从父母离世之后,她最亲的人也只有这一个妹妹了。妹妹小的时候自己没能照顾到她,小小年纪就出外打工,风雨漂泊,吃尽苦头,现在回到自己身边,她这个当姐姐的照顾她保护她也是应该的。她又怜又气地说:“好吧,你把东西拿进来,就在这儿住一段时间吧,但愿你没看走眼,那个男人能遵守自己的承诺。不过你也不要太担心,他要敢出尔反尔,你姐姐姐夫一定帮你出头。”
温晴宛如一个做错了事的孩子,把行李拿进屋,低着头一声不响钻进厨房,帮姐姐炒起菜来。不大一会儿,一桌饭菜就做好了。正在这时,屋外响起一阵踢踢沓沓的脚步起,温怡知道这次真的是丈夫回来了,忙去给他开门。
沈天帆一边换拖鞋一边抱住妻子,笑嘻嘻地说:“老婆,一天没见了,来,亲一个。”刚要伸嘴,看见温晴端着一盘清蒸螃蟹从厨房走出来,不由一怔,一脸尴尬地干笑着说:“小晴,你、你怎么来了?”
“这是我姐家,我不能来呀?你放心,我啥也没看见,你接着来。”温晴红着眼圈一笑,转身走进厨房。
温怡用手指点了一下丈夫的额头,笑着责备:“你呀,跟人家亲热也不看看旁边有没有人。”沈天帆看看妻子,又看看姨妹的背影,张张嘴,想问什么却又忍住了。
晚饭后,温怡将妹妹安排在二楼楼梯口旁边的客房居住。沈家这套房子的具体地址是宁江城郊结合部花苑小区B栋七楼。这是沈天帆夫妇结婚时买的一套二手房,说是二手房,其实跟新房差不了多少。前任住户是市里一位副市长,买下这套房后不到半年就因经济问题和作风问题被“双规”了,那时沈天帆和温怡都还是工薪阶层,手头并不十分宽裕,就以二手房的价格买下了这套房子。花苑小区的房子都是以洋房别墅形式建造的,每套房子内部又分两层,有点像阁楼的形式。温怡夫妇的卧室也在二楼,与客房斜对门,中间隔着一个不大的客厅。
晚上睡觉时,卧室里只剩下了沈天帆和妻子,他这才用嘴呶了呶外面亮着灯的客房,问:“到底怎么回事?”温怡叹了口气,把妹妹前来“避难”的事说了,沈天帆听后,把脸一沉,说了两个字:“胡闹。”
噩梦开始
尽管夫妻俩感情不错,但不能为丈夫生一个活泼可爱传宗接代的孩子,仍是温怡心头难以抹平的伤痛。所以当她听说玄妙庵最近来了一位游方的出家人,对治疗男女不孕不育颇见奇效时,便立即赶了过去。到了玄妙庵她才发现这是一座坐落在半山腰上的荒凉古庵堂,庵堂里既不见一个进香的游客,也不见一个守庵的尼姑,堂内观音菩萨浑身尘埃,八大金刚鬼脸魔牙,满庭荒蒿,阴风阵阵,荒芜冷清得令人害怕。温怡忍不住激灵灵打个寒颤,暗自后悔不该贸然前来,正要退出,忽然左则一扇写着繁体“诊室”二字的小门幽幽打开,一只苍白的手从里面伸出来,向她招了招。原来庵堂里有人,温怡不禁松口气,慢慢走了进去。
诊室里没有窗户,光线很暗,温怡睁大眼睛仔细辨认,这才发现原来在这里坐诊的竟是一个和尚。她隐约觉得有点不对劲,正犹豫着要不要原路退回,那扇小木门竟无风自动,砰地一声关得严严实实。诊室里顿时一片黑暗,温怡越发觉得不妙,心都快从嗓子眼里跳出来了。忽然哧的一声,那和尚划燃一根火柴,点亮了一支蜡烛。
和尚指着一把竹椅,示意她坐下。温怡伸出右手,和尚用两根手指头搭在她手腕上,为她诊脉。温怡感觉他的手指就像寒冬腊月里的两根冰棱,奇寒透骨。“你结婚多久了?”和尚一开口,就把温怡吓了一跳。他说话的声音,就像是运足力气吹一支破竹笛一样。她小心地回答说:“五年了。”和尚又问:“你们夫妻性生活和谐吗?你丈夫能满足你吗?你有没有想过跟别的男人做爱会是什么滋味?”
哪有大夫这样向病人问话的,温怡不禁脸色一变,知道这和尚绝非善类,自己来错了地方,立即起身去拉门栓。那和尚忽然从后面冲上来,一把抱住她,讪笑道:“别走啊,你的病还没治好呢。知道吗,现在有很多女人不能生孩子都是因为丈夫的原因,所以只要她们跟我睡上一觉,我敢保证她们回去之后立即就会怀上孩子。来吧,到床上去,让我来‘治疗’你的不孕症吧。”
温怡不由吓得魂飞魄散,拼命挣扎,可哪里是和尚的对手。和尚一边淫笑着一边抱着她向旁边靠墙放着的一块木板床上拖去。刚刚进来时温怡就看见了那张奇怪的木床,以为那可能是大夫设置的病床,却做梦也想不到原来竟是这和尚设下的陷阱。温怡张大嘴巴大喊丈夫的名字,大叫天帆救我天帆救我,可是好像着了魔魇一般,发不出半点声音。挣扎中,温怡的脚后跟忽然碰到了和尚的脚。她从电视里看到和尚一般都是穿灰布鞋的,心中一动,高抬右腿,狠狠朝和尚脚上踏去,尖尖的高跟鞋跟像针一样扎在和尚的脚背上。和尚惨叫一声,丢开了她。温怡急忙跑到门边,拉开门栓。
木门开处,一阵冷风扑面而来,出现在门外的并不是原来的景象,而是一个阴森森的悬崖,悬崖下面黑乎乎的一片,只能感觉有彻骨的冷风从崖底刮上来,却看不清下面到底有多深。温怡不由倒抽一口凉气,硬生生把一只跨出门槛的脚收了回来。正要转身另觅活路,忽然那和尚追了上来,双手用力在她背上一推。温怡“啊”的一声惊叫,向前一个跟头,不由自主朝悬崖底下摔去。就在她跌下去的那一刹,天空中似乎有一道闪电划过,她猛地回头,终于真真切切看清了那和尚的脸。那是一张铅灰色的阴冷可怖的脸——她终于看清楚了,那竟是丈夫沈天帆的脸。
“呜呜呜……呜呜呜……”悬崖像怪兽一样张着黑洞洞的深不见底的大口,将她一口一口吞噬,她害怕到了极点,禁不住绝望而伤心地哭起来。
呜呜呜……呜呜呜……
……
温怡忽然觉得浑身冰凉,用手一摸,才发现不知何时冷汗已经浸湿全身。她一惊之下,猛地一弹,顿时清醒过来,不禁舒了口气,原来刚才的一切不过是一场噩梦罢了。
远处的灯光影影绰绰地照进来,卧室里光线昏暗,她正躺在自己的床上,丈夫也在身边呼呼熟睡。她这才确信刚才的确只是一场梦魇。但是她又觉得有些不对劲,因为她真的似乎听到了一阵呜呜地低泣声。
呜呜呜……呜呜呜……
仔细一听,没错,确实有人在哭,哭声就如她在梦中听到的自己的哭声一样,悲悲切切,幽幽凄凄,随风飘荡,若有若无,于这静谧的深夜里听来,有如鬼魅幽灵,令人毛骨悚然。
她身上的冷汗不禁又冒了出来,伸手在被子里轻轻推了一下丈夫,在他耳边颤声道:“天帆你听,好像有人在哭。”“怎么啦?”沈天帆迷迷糊糊翻了一下身,眼睛半睁,皱眉听了一下,嘟嘟囔囊地说,“哪有什么哭声,是你的幻觉吧?三更半夜也不让人家睡个好觉,真是的。”翻转背去,又睡着了。
温怡的一颗心仍在怦怦乱跳着,侧耳细听,哭声飘飘忽忽,似远似近,似无似有,凝神去听时,四周却又只有死一般的寂静。难道真是自己的幻觉?她不禁有些茫然。
白衣鬼影
温怡被那一场莫名其妙的噩梦和这一阵幽冥鬼哭般的呜咽搅得心神不宁,一夜未睡,直到凌晨时分,窗外现出了鱼肚白,她才迷迷糊糊进入梦乡。
忽然间,她听到一阵粗重的喘息声,低头一看,玄妙庵里那个和尚不知何时竟然扑到了她身上,正在撕扯她身上的衣服。“啊,不要。”温怡一惊之下,双手用力一推,只听骨碌一声,一个人从她身上滚了下去。
“你干什么?”这是沈天帆愠怒的声音。
温怡闻声睁开双睛,才发现自己又做梦了,赤身裸体趴在她身上的不是和尚,而是自己的丈夫。沈天帆坐在床上委屈地说:“你干什么,人家想跟你亲热一下,干嘛那么大反应?”
温怡这才彻底从梦境中清醒过来,看着丈夫歉然一笑说:“谁叫你不声不响就跑到人家身上来了,刚才我做梦梦见有条色狼扑上来咬我,所以就……原来是你这条‘色狼’呀。”
“你敢骂我是色狼,那我今天就让你尝尝色狼的厉害。”沈天帆嘻嘻一笑,又朝妻子扑过来。
夫妻二人最近已有好长时间没有亲热过了,温怡心中有愧,主动解开身上的睡衣,迎合着丈夫。沈天帆的呼吸渐渐急促起来,嘴唇从妻子的下巴开始,沿着她的脖颈胸口小腹一路亲吻下来。温怡“嘤咛”一声,浑身发颤,久违的激情被唤起。
夫妻二人激情四溢,紧紧搂抱在一起,刚要有实质性的行动,忽然间温怡听见卧室的房门吱的一声打开了一条缝。她扭头看去,只见门缝外边挂着一条长长的白裙子,裙子上血迹斑斑,十分可怖。
她大吃一惊,定神看去,才发现那不是一条裙子,而是一个穿着白裙子的女人,因为她身形奇高奇瘦,白裙罩在身上显得空空荡荡,乍一看倒像是一条空裙子横空晾挂在那里。往上看,只见那白裙女子长发垂胸,把自己的相貌遮掩得严严实实。一阵阴风吹来,撩起一缕头发,温怡终于看见了她的脸——她居然没有脸,长发掩盖之下,只有一团血糊糊的似肉非肉的东西……
“啊,有鬼!”温怡一声惊叫,把正埋头“工作”的丈夫吓了一跳。她脸色苍白,手指门外,颤声道:“那、那里有……有鬼。”
沈天帆抬头一看,只见房门虚掩,门口空空荡荡,啥也没有。他不禁有些恼火,说:“你不想要就直说嘛,这样一惊一乍的,搞得我都快阳痿了。”
温怡心有余悸,说:“不是,我刚刚真的看见门口有……不干净的东西。”
沈天帆泄气地从她身上滚下来说:“我怎么没看见。”温怡见丈夫不相信自己,急得几乎要哭起来,说:“你不相信门外有鬼,但卧室的门我们睡觉时明明是关紧了的,怎么会无缘无故打开呢?”
沈天帆看看房门说:“一定是你昨晚上厕所回房忘了关门。”温怡说:“我昨晚根本没上过厕所。”沈天帆说:“还说没有,我明明看见你下床上了一趟厕所,你不会连这也不记得了吧?”“我昨晚真的上过厕所?”温怡一下子怔住了,她怎么一点印象也没有呀。
沈天帆叹了口气,重重地躺倒在床上。温怡不甘心地问:“老公,刚才你真的什么也没看见?门外明明站着一个人呀。”沈天帆说:“你看花眼了吧,也许是你妹妹。”
温怡坚持说:“不,不可能是小晴,那是一个白衣女子,至少有两米高,头都快顶到门框上了,小晴才一米六五,不可能有这么高。我看一定是……”
“是什么?是鬼?我看是你心里有鬼吧。”
“不是的,我真的看见了。”
沈天帆气乎乎地跳下床,披上睡衣把卧室的门敞开:“你来看看,你的白衣女鬼在哪里?在哪里?真是莫名其妙。”他回到床上,瞪了她一眼,早已没了先前的兴趣,把被子往头上一蒙,假装睡着了。
温怡心中疑团难解,朝卧室门外探看一下,最后还是忍不住心中好奇,下了床,小心地走出卧室。外面是一间不大的客厅,里面摆放着一些沙发和桌子,墙上挂着几帧人体画。楼道边客房里的门还关着,温晴还在睡觉。一切正常,并无异征。
难道我刚才真的看花了眼?温怡使劲揉着自己的眼睛,禁不住怀疑起自己来。
抬头看看墙上的挂钟,才早上六点。她犹豫一下,缓缓走下楼梯,来到厨房,照例抓起一把西米放进电饭煲。每天早上一碗西米粥、一杯热牛奶外加两个鸡蛋或两片面包,就是她和丈夫的早餐。插上电饭煲的电源,她打了个呵欠,感觉睡意尚浓,只好又迷迷糊糊地回到楼上卧室,钻进被窝,准备睡个回笼觉。
一夜没睡安稳,她这一眯眼,竟睡得死死的。直到丈夫推她,她才醒过来。沈天帆抽抽鼻子说:“你刚才是不是下去煮早餐了?我都闻见糊味了。”温怡一看表,这一觉竟睡了一个多小时,已经是七点多了。“哎呀,我今天早上还有课呢,糟了,要迟到了。”她急忙穿衣下楼,去准备早餐。
沈天帆被她这一闹,也没了睡意,慢慢腾腾地下床,一件一件往身上穿衣服。刚穿好最后一件衣服,就听见楼下厨房里温怡一声惊叫,他还没反应过来,就见妻子花容尽失,噔噔噔跑上楼来,上气不接下气地说:“老鼠,死、死老鼠。”沈天帆听了半天才明白过来,原来温怡刚才下楼一揭开锅盖,发现锅子里并没有西米粥,只有两只已经腐烂发臭的死老鼠。
“竟然有这样的事?”沈天帆皱皱眉头,也觉得不可思议,急忙下楼,冲进厨房。电饭煲正在灶台上冒着乎乎热气,他揭开锅盖一看,哪里有什么死老鼠,明明是一锅香喷喷的西米粥嘛。
噩梦成真
吃早餐的时候,温晴看看姐姐,又看看姐夫,脸上现出怪怪的神色,忍不住问:“姐,天亮的时候,你们一惊一乍地在闹些啥,搞得人家早上都没睡好。”温怡抬头看看丈夫,犹豫一下,还是把昨晚的事告诉了她,并且问她昨晚有没有听到什么奇怪的响动。温晴不由睁大眼睛说:“是真的吗?姐,你可别吓我。我昨晚什么声音也没听到。”沈天帆不满地看了妻子一眼说:“就是嘛,你看小晴也这么说,我就说是你的幻觉嘛。温怡,我看你最近老是神神道道惊惊乍乍地,你没事吧?”
温晴喝了口西米粥,满有把握地说:“姐,你这是典型的因工作压力过重而引起的精神障碍症,要不你去看看心理医生吧。”“看心理医生?”温怡差点被一个鸡蛋黄噎住。温晴说:“姐,你别不爱听。我看过报纸,在西方80%至90%的自杀是精神类疾病引起的,在我们中国也有60%以上的自杀者系精神病患者。像你现在这种情况,是很危险的。”沈天帆担心地看了妻子一眼,点头说:“小晴说得对,你今天向学校请个假,我带你去看看心理医生。”
吃过早餐,沈天帆从楼下车房开出他那辆别克轿车,温怡很不情愿地上了车。别克轿车缓缓驶出花苑小区,由江堤路拐上白云大道,在城区绕了一个大圈子,走了四十来分钟,来到了位于宁江城西郊的笔架山下。沈天帆没有停车,一踩油门,别克轿车沿着一条窄窄的盘山公路不紧不慢地向山上驶去。
温怡隔着车窗玻璃看着道路两旁的风景,只见山坡上冷冷清清的不见一个人影,松树野蒿密密丛丛,荆棘杂草丛中不时能看见一个一个突起的小土包,给人一种阴森突兀的感觉。她忍不住问:“那些小土包是什么?”沈天帆一边凝神开车一边说:“是坟墓,这里是一个乱葬岗。”温怡“哦”了一声,忍不住打了一个寒噤。扭头再看时,忽然觉得这山上的风景似乎有几分熟悉,好像在什么时候什么地方见过,可是她以前从来没来过这里呀。
小车在盘山公路上又走了二十来分钟,终于上到了半山腰。沈天帆说:“到了。”找个地方把车停好,温怡下车一看,只见耸立在眼前的是一栋十分奇怪的建筑,红墙绿瓦,翘角飞檐,古香古色,四周砌着高高的围墙,看上去像是一座年代久远的庙宇,但大门却是两道锈迹斑斑的铁栅栏,门边还站着两个身材魁梧的保安员,显得有些不伦不类。
温怡皱眉问:“这是什么地方?”沈天帆指着铁门旁边一块竖起的牌子说:“自己看吧。”温怡走近一看,那块招牌上居然写着“宁江市精神病治疗康复中心”。
“这不是疯人院吗?你带我来这儿干什么?”温怡倒退一步,愠怒地问。
沈天帆笑笑说:“别紧张,咱们宁江市还没有真正的专业心理医生,要看这方面的医生,只能委屈你这位温太太上这儿来了。这里原来是一座古庙,因四周环境不错,几年前改扩建成了精神病治疗康复中心。这里的院长姓程,跟我很熟,程院长也是我市精神病治疗方面的专家。呆会儿见了面你要听他的话,他会认真给你检查和治疗的。”
温怡轻轻点了一下头,说:“我知道了。”心里却在想,看来我没看走眼,原来这里还真是一座古庙。抬头细看,只觉这古庙里里外外都透出一股古怪阴森之气。看着看着,她心里陡然一惊:难怪这一路走来总有似曾相识之感,这可不就是我昨晚在梦中见过的玄妙庵吗?她心中顿时升起一种不祥之兆,脸色苍白,浑身上下都微微颤抖起来,几乎就要转身而逃,但沈天帆却不由分说拉着她的手,把她拖了进去。
铁门里边,是一个四面封闭的四方大院,院子里几十个披头散发表情古怪的精神病人正四处奔走。看到温怡走进来,一个满脸络腮胡子流着口水的男人忽然拍着巴掌大叫道:“欢迎,欢迎。”其他人见罢,纷纷围拢过来,一边傻笑兮兮地瞅着温怡,一边鼓掌欢迎,看来他们是把温怡当成新来的同类了。温怡哪里见过这种场面,瑟瑟缩缩地躲在丈夫身后连头都不敢抬一下。
好不容易才从欢呼的人群中穿过,来到一间办公室。办公室里光线很暗,等温怡的眼睛适应过来后一看,屋子里站着四五名身穿白大褂的医生,个个手持打气筒一般大的注射器,直直地瞅着她,那神情就好像屠夫在看着自己手中待宰的羔羊一样。温怡感觉这里面的医生比外面那些口流涎水行为怪异的精神错乱者还可怕,一颗心顿时被一种莫名的恐怖紧紧摄住了。她忽然冲动地跳着叫了起来:“啊,他们不是医生,他们才是疯子……天帆,你快带我回去。这些人是疯子,他们要害我,他们要害我……”从后面一把搂住丈夫的腰,把头埋在他背后的衣服里,恨不得能把自己藏进丈夫的衣服里面去。
沈天帆扭转身,拍拍她的头温言安慰道:“别怕,他们都是医生,他们都是好人,他们不会害你的。程院长,你看这……”沈天帆向五个白大褂中的一个秃顶老头抱歉地笑了笑。那人正是这所精神病院的院长。
温怡惊恐地探头一看,忽然发现那个程院长头上光溜溜的,不正是她梦中那个色迷迷的老和尚吗?这一下,她更是吓得心胆俱裂,毛骨悚然,情绪完全失控,一边指着程院长一边大喊大叫道:“不,他们是一群色魔,他、他们想要害我,想要强奸我。”
沈天帆安慰不了她,只好扭头对那老头说:“程院长,我老婆最近工作压力太大,精神有点失常,麻烦你们给她检查一下。”程院长上前两步,上下打量温怡一眼,自信地点点头说:“不用检查了,看她这样子,就知道病得不轻。精神病人我们见得多了,也有对我们医生很抗拒的,骂我们是什么的都有,可还没人骂咱们是强奸犯过。”其他医生都咧嘴笑起来。
程院长把手一挥说:“小胡小徐,你们两个把她带进去,先给她打一针氯丙嗪,让她安静下来,再给她作个全面检查吧。”
两名大个子男医生答应一声,向温怡走过来。温怡猛一抬头,看见这两名白大褂正朝她一脸坏笑地挤眉弄眼,神情像极了玄妙庵里那老和尚的表情,她立即觉得不妙起来,脸色大变,往后跳开几步,就要夺门而逃。沈天帆眼明手快,一把拖住她。两名白大褂大步赶上,一左一右夹住她。
“快放开我,你们这群色魔,快放开我……”极度惊恐之下,温怡已经有些控制不了自己,一边尖声大叫一边拼命挣扎。可娇小体弱的她哪里是两个大男人的对手,对方把她架起来,双脚离地,直往里边一间暗洞似的小房间里拖去。
温怡直觉得噩梦成真,灵魂早已吓出了窍,浑身上下如同筛糠一般,泪眼汪汪,回过头来无助地望着丈夫,嚎叫变成了哀求:“天帆,救我,天帆,救我……天帆,你告诉他们我不是神经病,我不是,求求你快告诉他们……”
沈天帆俯身伏在那程院长的办公桌前,两人正在低声商量着什么,根本没有听到她绝望的哀求声。
温怡被两名白大褂合力架进了一间小房子,一名白大褂把她按倒在一张脏兮兮的病床上,另一个伸手就去扒她的裤子。温怡吓得魂飞魄散,大呼:“救命!”情急中飞起一脚,踢中了一名白大褂的裆部。那白大褂痛了个半死,冲上来照着她的脸啪啪就是两个耳光,直掴得她晕头转向,涕泗横流,连声音也窒息了。
白大褂把她的裤子扯到一半,一手揉着裆部一手拿着一个大针筒,狠狠扎在她屁股上。温怡只觉一阵刺痛,很快便软绵绵地趴在床上,昏睡过去。
沈天帆在外面等了好一会儿,两个白大褂才从里面走出来。他迎上去问:“怎么样?”年轻一点的那个回答说:“打了针,睡着了。经我们检查诊断,应该是紧张型精神分裂症。她刚才的样子你也看到了,病得不清,只怕得在这儿观察治疗几天。你赶紧去收费处办理入院手续吧。”
疯人院惊魂
温怡醒来的时候,已经是晚上了。头痛得像要裂开一般,她呻吟一声,睁开了眼睛。天地间一片黑暗,只有许多星星挂在天空向她眨巴着眼睛。她躺在床上,只觉浑身酸痛乏力,连一动也不想动。她就那样像个死人一般地躺着,眼大眼睛,数着天上的星星,觉得这些星星离她是那么的近,她从来没有这么近距离地看过星星。周围没有一点声息,显得死一般的静谧。忽然,她感觉到有些奇怪,这些星星的颜色怎么与她平时看到的星星不同,一闪一闪地全都泛着蓝幽幽的光泽。
不知是谁咳嗽了一声,她蓦地发现,那不是星星,而是眼睛,是人的眼睛。“啊——”一声惊叫,她像弹簧一样一坐而起。床边围着不少的人,正睁大眼睛好奇地看着她,就像小的时候一大群小朋友围在一起争相抢看一只死在地上的麻雀一样。见她醒来,众人似乎吓了一跳,一哄而散,各自回到自己床上,用被子蒙住脑袋。
温怡看见屋子里放着许多铁架床,沿着墙根一溜排开,一眼看不到尽头。手扶疼痛欲裂的头用力一想,这才记起来,自己并不是在家里,而是在“疯人院”。那些人都是疯子。一想到自己竟然跟这么多疯子住在一起,她就不由毛骨悚然,大叫:“天帆,天帆。”
旁边床上一个五十来岁的女疯子笑嘻嘻地说:“你的天帆早就回去了,他叫我好好照顾你。乖女儿,别吵了,妈妈拍你睡觉哦。”说完就伸手过来拍她胸口。
温怡吓得心口怦怦直跳,赶紧跳下床,直往门口冲去,那房门早已被人从外面锁上了,哪里打得开。正自害怕,刚刚那个老女疯子跑过来拉住她的手说:“大门被外面那些穿白大褂的疯子锁上了,打不开的。乖女儿,别害怕,妈知道另外有一个地方可以让你出去。”
“真的?”温怡不由又惊又喜,“快带我去。”
疯女人拉住她的手不放:“乖女儿,我不告诉你,你出去以后就不来了。妈在这儿呆了几年,你也没来看过妈一次。妈好想你呀。”温怡见这疯女人说到情真处眼中竟有泪光闪烁,不由心中一动,说:“妈,不会的,女儿出去之后马上来接你。”“真的,你不骗妈?”“妈,我不骗你,哪里能逃出去,你快带我去。”
疯女人拉着她的手,跑到屋子另一头,用手朝墙上一指说:“这就是我们的紧急逃生门。”温怡抬头一看,差点晕倒,那是一扇用水泥灰歪歪斜斜画在白色墙壁上的“门”。
温怡的心情突然狂躁起来,甩开那女疯子的手,跑到房门边,一边砰砰地踢着铁皮门一边大叫:“我不是疯子,放我出去,我不是疯子,快放我出去。”踢打叫骂了好一阵,铁皮门才咣当一声被人从外面打开。温怡撒腿就往外冲,却被一男一女两个值夜班的白大褂给拽住了。
“吵什么吵,是不是要给你打一针你就老实了?”女白大褂眼圈发黑,一副睡眠不足的样子,骂骂咧咧地拿出一支注射器。男白大褂提醒说:“小红,白天已经给她注射过100mg了,再打就超量了。”女的白了他一眼说:“她这么闹,搞得跟地震似的,我们这一个晚上都别想睡了。”不由分说把温怡摁倒在地,照着她屁股就是一针。温怡只觉眼前一片模糊,蓝色的“星星”渐渐隐去。她躺在地上,就此昏睡过去。
第二天早上,沈天帆提了鸡汤到康复中心来看妻子。本来注射了奋乃静已经安静下来的温怡一见到丈夫,立即跳过来,死死抱住他,恐惧地说:“天帆,我不是疯子,我再也不能呆在这里了,求求你,带我离开这里吧。天帆,求求你了。”
沈天帆看看周围那些蓬头垢面行为古怪的病人,点了一下头,说:“温怡,我也知道你呆在这里很难受,可你也不能因此而讳疾忌医呀。你最近精神那么差,还是在这里治好再说吧。你放心,我已经打电话到你们学校,给你请假了。医生说通过他们的药物治疗,你的精神好多了,只要再观察两三天你就可以出去了,到时我一定开车来接你。”
“不,不,你现在就带我走吧。”温怡面带惊恐,死死抱住他不放,眼睛里满是哀求。“别胡闹了,温怡,我今天还有生意要处理,明天再来看你。”沈天帆掰开她的手臂,她往下一滑,又紧紧箍住他大腿不放。
沈天帆看看手表,有些着急,朝旁边的白大褂使个眼色。温怡只觉手臂一麻,不知又被注射了什么东西,抽搐两下,倒在地上不动了。
谁在你身后
好不容易熬到第三天,温怡一大早就趴在康复中心的铁栅门上,眼巴巴望着外面。直到下午三四点钟的时候,才看见沈天帆的别克小车缓缓驶上山来。经过三天时间的治疗,不知打了多少抗兴奋的针药,再加上精神和肉体的双层折磨,温怡早已憔悴不堪,几近崩溃。看见丈夫终于出现,她竟有一种恍如隔世的感觉,伤心和委屈的眼泪忍不住夺眶而出。她生怕丈夫看不见她,忙朝他挥了挥手,大叫道:“天帆,天……”刚叫了一声,却又嘎然止住,心有余悸地朝后面看看,生怕那些白大褂一听到她叫感就以为她“发疯”,又跑上来给她打针。
回去的路上,沈天帆抚摸着温怡凌乱的头发和憔悴的面容,眼圈红红地说:“温怡,我知道你吃了不少苦头,但医生说你的病已经到了十分危险的地步,有极强的自虐自杀倾向,如果不入院治疗,是十分危险的。我这么做,并非我狠心绝情,而是为了你好。你明白吗?”
温怡把头轻轻靠在他肩上,虚弱地叹口气说:“我知道你是为我好,我不怪你,我只怪我自己不争气。我再也不想回到这地方来了。天帆,你答应我,不论发生什么事,你都不要再带我来这鬼地方了,否则我宁愿死。”沈天帆说:“别说这么不吉利的话,只要你今后好好的,我怎么会带你来这里呢。”
夫妻俩回到家的时候,温晴已经做好了一桌饭菜迎接他们。自从搬到姐姐家来“避难”之后,温晴已经辞去了龙狮(国际)的那份高薪工作,靠蜗居在她那间小小的客房里用她那部手提电脑上网度日,有时也在网上接一些服装设计的活儿,做好后从网上发给厂家,厂家再从网上银行把钱转给她。为了避免不必要的麻烦,她平时极少出门。只等她那位恋人功成身退之后,她再出山。
温怡身心俱疲,在家休息了两天,才回到学校上班。学校里的领导和同事听说她病了,都来慰问她。温怡不敢说自己患了精神分裂症在疯人院呆了三天,只说自己身体不适到医院住了几天。大伙也没多问。
因为要迎接省教育厅的验收检查,学校最近工作很忙。下午放学的时候,突然通知全体教师开会,老校长一讲就是几个小时,散会时已是晚上八点多钟了。温怡赶紧往家里赶。因为怕她精神不集中,开车出事,早上上班时沈天帆让她把女装踏板摩托车放在了家里,步行上下班几天,她大病初愈,身体虚弱,权当散步,也好藉此锻炼一下身体。好在学校离家不远,只有两三里路程,步行一趟只需十几二十分钟。
正是夏末秋初的时节,晚风吹来,已有丝丝凉意。温怡刚走出学校大门,一阵凉风从脖子后面直灌进来,使她忍不住激灵灵打了个寒颤。她下意识地缩缩脖子,拉拉衣领,加快了脚步。
宁江一中的老校区本在市中心的闹市区,学校最近才搬到新开发区来。新开发区靠近郊区,地理位置略显偏僻。街上亮着路灯,但行人并不多,三三两两的车辆在空旷的大街上呼啸而过。温怡独自一人走在人行道上,高跟皮鞋轻轻叩着水泥路面,发出橐橐的单调的声音。
刚走到学校围墙的拐角处,她忽然又莫名其妙地打了个冷噤,只觉有股冷风从后面悄然袭来,直吹得她后脖颈凉嗖嗖的。她用手一摸,不对呀,自己的衣领扣得好好的,照理说风应该吹不进来呀。再走不远,那种凉嗖嗖冷冰冰的感觉竟然越来越强烈,到最后竟像有一根冰冷的鱼刺扎进了她后脖颈的某个穴位一样,整个人都感觉不舒服不自在起来。
她深吸一口气,闭上眼睛用心感受一下,忽地惊觉过来:那不是风,而是一双眼睛,一双阴冷锐利的眼睛,一直在后面盯着她。
她猛然回头,身后的人行道上空荡荡的,并不见一个人影。再向前走过半条街巷,那种被人跟踪偷窃的感觉像冰针一样,刺得她越来越不安。可回头细看,仍然看不见一个可疑的人影。
她不由倒抽一口凉气:幻想,难道又是我自己的幻想?难道我的精神真的有问题?
她不敢再独自一人在人行道上走下去,刚好旁边有一辆出租车经过,她急忙招了招手,坐了进去。对司机说出“花苑小区B栋”这几个字后,她竟再也坚持不住,全身虚脱一般瘫坐在出租车后排座位上。
回到家里,坐到自家的沙发上,她一颗怦怦乱跳的心才渐渐平静下来。
她没有把这件事告诉丈夫,也不敢告诉他。她怕他说她的精神又出了问题,怕他再次把她送进疯人院。
嘘,别出声
日子在平静和忙碌中晃晃悠悠地度过,转眼到了中秋节。沈天帆给自己放了一天假,特意请妻子和温晴去美食城吃大餐。席间,沈天帆变戏法似的从桌子底下拿出一束鲜艳的玫瑰花,递到妻子面前。温怡一怔,莫名其妙地看着他。沈天帆在她耳边轻声提醒道:“老婆,难道你忘了今天是什么日子吗?”温怡这才恍然大悟:今天是他们结婚五周年纪念日呀。她手捧鲜花,依偎在丈夫温暖的怀抱中,感觉又回到了以前的幸福时光。
第二天,干燥的天空难得地下起了丝丝细雨。下午六点钟的时候,沈天帆准时下班回到家,进门一看,屋子里黑乎乎的没有开灯,也没有人。他把公文包往沙发上一丢,走到二楼一看,卧室的门也关着,看来妻子今天又在加班了。
他叹了口气,转身下楼时,发现楼梯旁客房的门打开了一条缝,里面没有开灯,但传出轻微的呼吸声。他心里一动,扶着楼梯栏杆探头向下望了望,确认妻子没有回来之后,便折回身走到客房门口,轻轻推开房门,窗帘放着,房间里比外面客厅显得更黑。
他眼大眼睛,隐约看见一个身姿曼妙的女人背向外,侧躺在席梦思床上,柔和均匀的呼吸声显得极有节奏。他直直地站立在床前,一股幽香钻入鼻孔,他的心跳倏然加快了,呼吸也渐渐变得粗重起来。
他的眼睛里射出狼一般贪婪的目光,忽然扯下领带,脱掉身上的衬衣,粗鲁地扑了上去。
床上熟睡的女人被他热切的动作惊醒,嘴里含含糊糊地“唔”了一声,沈天帆急忙把她脸面朝下压在床上,用手捂住她的嘴吧,舌尖舔着她的耳坠,在她耳边轻轻“嘘”了一声:“宝贝儿,别出声,别让你姐姐回来听见了……”
对方本欲挣扎,听到他这句催眠似的轻语,立即俯睡在床上不动了。沈天帆轻车熟路地脱掉了她身上的衣裙……
……
验收在即,宁江一中校园里出现了空前紧张的气氛。温怡连续一个星期都在加班。有人说工作是最好的休息,对于温怡来说,的确如此。人一忙碌起来,思想上的负担反而放了下来。她的精神状态好多了,人也渐渐从疯人院的阴影中走了出来。但她那双明秀的眼眸里,却仍有着一丝抹不去的忧伤。
转眼到了周末,沈天帆知道星期五那天市一中已经顺利通过了省里的验收,妻子今天终于可以放心地在家休息了。所以星期六他早早地下了班,回到家里,与往常一样,妻子系着围裙正在厨房里做饭。他扔下皮包往沙发上一靠,正要百无聊赖地打开电视,忽然看见茶几上放着一封信,拿起一看,是一封挂号信,写的是他的家庭地址,收信人是他,而寄信人一栏却空着。
他皱皱眉头冲着厨房里问:“什么时候送来的?”温怡在厨房里一边往锅里嗞嗞地倒白菜一边说:“邮递员下午送来的。”
沈天帆犹豫一下,撕开信封封口,一叠照片从里面滑落下,掉在地板上。他弯腰拾起一看,顿时浓眉紧皱,脸色苍白,半天没出声。
“什么信呀?连名字也不落一个,真是,有这样给人家写信的吗?”温怡端着一碟清油白菜从厨房走出来。沈天帆眼里闪过一丝惊慌之色,急忙收起照片,说:“哦,没什么,是一家药材公司寄来的新产品宣传广告。”温怡不高兴地说:“真是的,广告怎么寄到家里来了。”
沈天帆没说多话,拿着信匆匆走进书房,砰一声锁上房门,把耳朵贴在门背后,听见妻子又进了厨房,才拿出手机,拨通了一个电话:
“喂,阿彪,你认识龙狮(国际)服饰公司的销售经理易小木吗?认识?那就好了,你帮我找机会教训教训他,就说我沈天帆叫他识相点,别没事找事自找不痛快。”
我好孤单呀,来陪我吧
秋风萧索,秋意已浓,温怡已经穿上了新买的羊毛衫。这一天,她在学校里上完最后一节课,正准备下班时,接到了丈夫打来的电话。沈天帆在电话里说今天晚上他要应酬卫生局的几个领导,让她和温晴两个在家先吃饭,就不要等他了,他可能要晚点才能回家。温怡挂了电话,心里有些发酸,双眸中掠过一丝淡淡的忧伤。
回到家时,她看见茶几上放着几颗药片,还有一张纸条。拿起一看,纸条是温晴写的:姐,我有事出去一下,不回家吃晚饭了,别忘了吃药哦。上次从精神病治疗康复中心出来之后,程院长给她开了许多抗精神病药物,据说要持续服用两年,以预防复发。沈天帆怕妻子忘记吃药,特地叫温晴在家“监督”。温晴倒是尽职,天天都提醒姐姐按时按量服药。就连今天有事外出,也不忘留张纸条叮嘱她。
温怡拿起药片,尽管她觉得这些药片对自己并无帮助,反而使她满头秀发日渐脱落,头痛的频率和程度也日渐加深,但一想到如果不按医生的吩咐吃药,万一自己真的再次出现像前次一样的症状,再被送进疯人院去,那就太可怕了。犹豫一下,还是倒了一杯白开水,把一把药片一颗不剩地强咽了下去。
偌大的一个家里只有她一个人,显得冷冷清清的,她像一只受伤的波斯猫,懒洋洋地窝在沙发里,不想动手做饭,也没什么胃口。因为长期服用大量的镇静药物,药物的副作用和不良反应在她身上越来越严重,药片吞下去不久,头便立即疼痛起来,整个人也昏昏沉沉晕晕乎乎的,不大一会就靠在沙发上迷迷糊糊地睡着了。
不知昏睡了多久,也不知到了什么时间,温怡忽然被一阵凉嗖嗖的冷风吹醒,迷迷糊糊睁开眼睛,发现天早已黑下来,房间里没有开灯,黑乎乎的一片,对面的铝合金玻璃窗打开着,冷风从窗口直灌进来,吹得她瑟瑟发抖。
她翻了一下身,感觉全身每一寸骨头都是酸痛酸痛的。低声呻吟一声,正要起身去关窗户,忽然发现窗外站着一条白色的人影——不,她住在七楼,准确地说应该是看见窗外飘着一条白色的人影,血迹斑斑的白裙,修长瘦削的身材,垂胸的长发,秋风撩起她的长发,她看清了她的脸,她居然没有脸——这不正是那天她在卧室门缝外边看见的那个女鬼么?
她头皮发炸,身上的冷汗唰一下就冒出来了。不要怕,不要怕,这不是真的,这只是幻觉。她捂住怦怦直跳的心口,不住地安慰着自己,把头扭向别处,努力使自己不去看窗户外边。但深深的恐惧伴随着强烈的好奇,促使她擦擦眼睛,忍不住又向窗外望去,并不是她眼花,也不是她的幻觉,那白影仍像一件晾着的衣服一样挂在窗外,裙裾随风飘扬,干瘪的身子如鬼如魅,极其可怖。
“你、你是谁?你到底是人是鬼?”极度惊恐之后,温怡终于相信了自己的眼睛,相信那不是幻觉,那是真的,窗外真的飘着一个满身鲜血的人影。
窗外的白影居然开口说话了,声音幽冷而凄厉,宛如从幽冥地狱中传来的一般。她说:“我是这套房子以前的女主人。”
温怡一怔:“以前的女主人?”她刚搬来时,的确听说过以前这套房子的住户是一位副市长,那位副市长刚买下这套房子不久,就被人举报作风有问题,在外面包“二奶”。其妻受此打击,精神失常,在一天擦窗户时竟失足坠楼身亡。后来事情惊动了政府有关部门,纪委一路追查,终于查出这位副市长不但生活腐化,在外面包“二奶”,而且还是个大贪官。难道窗外飘着的这条白影就是那位坠楼的市长夫人?
“你、你真的是那位市长夫人?你、你不是已经死了么?”温怡嘴唇哆嗦着,几乎连话都说不出来了。
窗外白影忽然“嘎嘎”地笑起来,声音尖利刺耳。温怡浑身毛发都竖了起来。白影并不回答她的话,自顾自地往下说:“是的,我就是那位屈死的市长夫人,我老公背叛了我,他在外面有了别的女人……”
“所以你就跳楼自尽?”
“我不是跳楼自尽,也不是意外坠楼身亡,我是被我老公推下楼的,我死得好冤呀。”
温怡惊惧之余,竟有些同情起这个“女鬼”来,原来她是被她老公害死的,难怪冤魂不散。
那白影幽怨地长叹一声,凄凄惨惨地说:“你难道不知道吗,你老公也背叛你了,他在外面有了别的女人,他已经不爱你了。你活在世上还有什么意思?不如跳下来陪我吧。”
“我老公有了别的女人?我跳下去陪你?”温怡宛如被人突然点中了身上的死穴,一怔之下,就如电脑黑屏一样,脑海中顿时一片空白,犹如置身梦境,呓语般重复着这两句话,“我老公有了别的女人?我跳下去陪你?”
“你还犹豫什么,你最爱的人背叛了你,作为一个女人,你活在这世上还有什么意思,快跳下来陪我吧。我一个人在这个世界里飘来飘去,我好孤单呀,来陪我吧,快来陪我吧……”
“我老公背叛了我,天帆在外面有了别的女人,我跳下去陪你?”
温怡已经完全没有了自己的思维,像个被人催眠了的木头人似的,口中喃喃自语,迷迷糊糊朝窗口走去……
二进疯人院
沈天帆接到小区保安的电话,急匆匆赶回来的时候,时间已经是深夜十一点多钟了。他所住的B栋在花苑小区南面,面向着小区大门,背后是一片准备开发成小区花园的人迹罕至的乱石岗,再往后就是小区围墙了。
他气喘吁吁地赶到楼房后面,只见楼下的乱石丛中停了一辆警灯闪烁的警车和一辆红色的消防车,几名消防员正在地面上铺充气垫,一个脸色白净戴着眼镜的警察正手拿电池喇叭朝楼上喊话,周围围了一大圈看热闹的人。
沈天帆顺着大伙的目光抬头向上一看,不由倒吸一口凉气,只见七楼自家窗户上坐着一个人,双脚悬空,衣角随风飘动,随时都有可能会被风吹得滑落下来。再一细看,这人正是他妻子温怡。
小区保安挤到沈天帆身边说:“沈先生,您怎么才回来呀。”沈天帆抹抹额头上的冷汗问:“这到底是怎么回事?”保安说:“我也不知道你太太怎么了。晚上十来点钟的时候,我巡逻走到这栋大楼后边,抬头看见您太太坐在窗台上,两只脚像荡秋千似的荡来荡去,随时都有可能掉下来。我叫了她几声,她也不应。我赶紧一边给您打电话,一边报了警……”
“你就是她老公?”那眼镜警察嗓子都喊干了,把电池喇叭往沈天帆手里一塞,没好气地说,“你跟老婆斗气也不应该把人家气成这样呀,得,你来喊吧,不把她喊下来你就别停。”
沈天帆有些尴尬地接过电池喇叭,对着七楼窗口喊:“温怡,你怎么了?没事你坐在窗户上干什么,快点回房去吧,你看人家都在下边看着你呢。”
眼镜警察用手电像探照灯似的照着上面,温怡仿佛睡着了一般,脸上没有一点表情,甚至连眼睛也似乎是闭着的。风越来越大,越来越冷,吹得她的衣角猎猎作响。她一动不动地坐在那里,没有半点反应。
沈天帆清清嗓子,提高声音又喊道:“温怡,我是你老公呀,有什么事你先下来再说吧。老婆,乖,快回房去吧。”
温怡面色木讷,双目无神,好像被人收走了魂魄一般,对丈夫的喊话,对楼下叽叽喳喳围观的人群完全听而不见,熟视无睹。
眼镜警察有些着急,想了想说:“这样僵持下去也不是办法,要不你开了门,从前面悄悄回家,找机会从后面把她抱进屋吧。不过千万记住,不要让她发现你,要不然她一激动,真跳下来就麻烦了。”
“好吧,我上去试。”
沈天帆只好硬着头皮走到大楼前边,乘电梯上到七楼,掏出钥匙轻轻打开大门。屋子里没有开灯,他只能影影绰绰地看见妻子坐在后面的窗台上。他在门边站了一会,等眼睛适应屋子里黑暗的光线之后,才屏声敛息,蹑手蹑脚地朝窗口走去。
他一直走到客厅,温怡都没有发现他。他这才略略放心,脚步挪得更快。当他走到温怡身后一米来远的地方时,忽然听见她凌空而坐,口中却喃喃自语。
他心中一动,止住脚步侧耳一听,只听她喋喋不休地说:“……我老公在外面有了别的女人,他不爱我了,我活在这世上还有什么意思,不如跟你一起跳楼算了……”
沈天帆听到这话,猛地怔住了。
就在这时,温怡终于听见身后的轻微响动,扭头一看,一见他正满脸狰狞地逼近过来,不由花容尽失,惊恐地大叫道:“你说得没错,他来推我了,他来推我了……”
沈天帆迅速将表情调整过来,又走近一步说:“温怡,别这样,有什么事下来再说吧。”说话间,悄然伸出手去,要从后面抱住她。
“啊,不要推我,我不想死,不要推我……”温怡忽然激动起来,手舞足蹈,如同看见了鬼怪一般,惊恐万状,难以自持。
沈天帆不敢犹豫,冲上前去,双手自她腰间拦腰抱去。
就在他双手触及她衣服的那一刹,她的身子向前一滑,轻飘飘地掉落下去。
“老婆,不要——”沈天帆脸色大变,一声惨呼,直扑到窗台上,探头向下看去。
还好,楼下消防员的充气垫已经铺开,并且充满了气。只听砰的一声,温怡的身体掉落在气垫上,又被轻轻弹了起来。楼下围观的人先是一声惊呼,继而都松了口气。
沈天帆一颗悬着的心这才落地,掉头又朝楼下跑去。在无人的电梯里,他嘴角边忽然露出了一丝阴冷的笑意。拿出手机,拨通了宁江精神病治疗康复中心的电话。
康复中心的救护车好像早就埋伏在周围某个黑暗的角落里似的,很快就哇哇怪叫着开进了小区。
两名白大褂直接把温怡拉上了车。
夜半深寒
这一次,温怡在康复中心一共呆了十天。
在这十天里,她不但接受了以前那些针剂和药物治疗,还接受了电抽搐治疗。程院长说这种治疗方法对于像温怡这种兴奋躁动或情绪消极有自杀企图的病人极其有效。但这种治疗对病人的负作用也是十分明显的。等到温怡被丈夫从康复中心接回来时,她的身体整整瘦了二十斤,一头美丽秀发也几乎掉光,其情形已经与她在疯人院里看到的那些真正的疯子毫无二致。
更糟糕的是,经过上次的跳楼闹剧,几乎所有认识或不认识她的人都知道她患了精神分裂症,都知道她进了精神病院。无论她走到哪里,都会招来异样的目光。丈夫沈天帆尽管在外人面前仍然一如既往地对她好,老婆前老婆后地叫得亲热,上楼下楼都牵着她扶着她,但在家里,当只有夫妻二人相对的时候,他脸上的厌恶与冷漠是遮掩不住的。这也难怪,谁摊上一个疯子老婆,谁的心情都不会好到哪里去。
温怡在家休息了一个星期,才开始回学校上班。三天之后,老校长在晚上的例行会议上委婉地宣布了学校解聘她的决定,理由是学生家长对学校聘请一个精神病人做老师意见很大。
开完“欢送会”,已经是晚上九点多钟了,温怡走出校门的那一刹,止不住泪流满面。
忽然,她脸上显出一种少有的坚忍与狠毒,一边用力擦拭着眼睛里委屈的泪水,一边咬着牙说:“我不哭,是谁把我害成这样,我一定叫他加倍奉还。”可是脸上的泪水却怎么也擦不干,她抬头一看,原来是下雨了,看来连老天爷都可怜她,在陪着她一起流泪呢。
雨是在不知不觉间下起来的,等温怡感觉到的时候,雨势已经很大了。温怡没有骑摩托车,也没有带伞,她在雨中缓缓地挪动着脚步,浑身上下很快就被雨水淋透了。秋风秋雨,冰凉彻骨,但她感觉到比自己淋了雨的身子更冷的,是她的心。
雨越下越大,路灯被细密的雨帘遮挡着包裹着,只能发出昏黄的淡淡的光芒。大街上几乎见不到一个行人,一辆车。温怡孤零零一个人走在路上,路灯像一个可恶的魔术师,一会儿把她的影子拉长,一会儿把她的影子缩短。
当她走到学校围墙拐角处时,忽然听见身后有人踩踏着地上的积水,踢踢沓沓地走来。她回头看了一下,那是一个中等身材的路人,全身上下被一件黑色的雨衣包裹得严严实实,在她身后十几米远的地方不紧不慢地走着。她看不清对方的脸,也分辨不出对方是男是女。她唯一能清楚感受到的是对方的脚步声,那是一阵很奇怪的脚步声,听起来显得有些踉跄,杂乱无章,没有节奏,似乎与正常的行人走路的脚步有所不同。看来也是一个孤独的路人。
劲风夹着冷雨吹打过来,她浑身上下淋得像个落汤鸡,牙齿格格作响地打了个寒战,用手理一理被雨水粘在额头前的一缕头发,不同自主加快了脚步。
走过这条宽阔的大街,前面是一条窄小的巷子。说是巷子,其实并不准确。因为这里本来是一片有待开发的空地,不久前来了两个建筑队,将这里一分为二,在左右两边各搞了一个建筑工地,打起了两道高高的围墙,围墙中间只留着一条宽不过两三米、长约四百余米的通道,看上去就像是一条深街小巷。因为是临时建筑,所以路边并没安装路灯。在这风雨交加的夜晚,小巷显得比平时更加黑暗。
温怡走进小巷的时候,并没感觉到有什么异样。当走到小巷深处时,忽然听到了一阵奇怪的脚步声,一阵凌乱的没有节奏的显得有点踉跄的脚步声。
她回头看了一下,小巷深深,漆黑一片,什么也看不到。她柳眉微皱,下意识地加快了脚步,而身后的脚步也跟着加快了。她这才意识到,原来那个雨衣人是在跟踪她。
她忽然想起上次也是在回家路上有一双看不见的眼睛在盯视她的情景,恐惧顿时像这无边的黑暗一样,将她紧紧的包裹住了。抬头看一下,自己所处的位置是小巷正中间,距离前面隐约透出灯光的路口大约还有二百米远。
她咬咬牙,猛地加快脚步,往前跑去。虽然小巷里漆黑一团,咫尺难辨,但她扶着围墙向前行,所以跑得很快。
身后的雨衣人听见她跑动的脚步声,意识到她已经发觉了自己的企图,也马上加快脚步,急速向她追赶上来。
温怡越发证实了自己的想法,那家伙一定是冲着自己来的。甚至她大胆猜想,上次那个盯梢者说不定就是这个人。她的身体本来尚未完全恢复过来,这一路奔跑,顿时气喘吁吁,心都快要从胸腔里蹦出来了。但她不敢停步,她不知道那个人为什么要追踪她,但她知道对方绝没有好意。
一路狂奔,近了近了,出口就在前方几十米开外了,她手捂胸口,跑得更快。黑暗中,她脚下忽然踢着一块砖头,向前一个趔趄,身子不由自主摔倒在地上。只不过几秒针时间,后面那人就已经大步追赶上来。
雨天路滑,温怡扑倒在地,向前滑出好远,来不及站起,就看见有一条黑影站在面前,挡住去路。
“你、你是谁?你想干什么?”温怡浑身发抖,在泥地上向后爬行退却。
“我是谁?我是谁?”听声音,对方是个男人。他喃喃地重复着温怡地问话,忽然嘿嘿傻笑起来,这笑声让温怡想起了疯人院里的疯子,那些疯子的笑声不正是这个样子的么。“我是谁?嘿嘿,我是谁?你问我是谁,我问谁去?”雨衣人忽然说出这样一句没头没脑的话来。
“你、你想怎么样?”
“我想怎么样?我想怎么样?”雨衣人仿佛自己不会讲话似的,总是重复着她的话,接着又是一阵嘿嘿傻笑,忽然又跺着脚号啕大哭起来。风雨交加的夜晚,孤立无援的小巷,听着这傻子似的雨衣人狼嗥般的哭声,温怡心里既觉得恐怖,又觉得莫名其妙。
她战战兢兢以手撑地,刚要爬起身趁机夺路而逃,雨衣人的情绪忽然激动起来,狂呼道:“我要怎么样?你居然还问我要怎么样?你们抢走了我最心爱的女人,还把我害得这么惨,我要杀了你,我要把你们统统杀光,杀光……”
温怡在黑暗中看见他的手在裤腰带上摸了一下,手里便似乎多了一件什么东西,再一细辨,她不由吓得魂飞魄散,他手里拿着的是一把匕首。她意识到情况不妙,想强撑着爬起来逃走,但全身瘫软,双脚早已不听使唤,使不出半分力气。
“救命呀,救命呀——”她绝望地大声呼救。但大雨就像一个巨大的消音器,声音刚从她嘴里吐出来,就被吸收得一干二净。
“我要把你们统统杀光,杀光……”雨衣人像个丧失理智的杀人狂一样,挥舞着匕首,朝她身上狂刺过来。
温怡仿佛听到了尖利的凶器刺进自己身体的声音,一下,两下,三下……无数下……
她知道自己完了,以手撑地,拼尽全身之力朝那雨衣人撞去。雨衣人被她的头撞正大腿,一个踉跄,一屁股跌坐在泥地上,嘴里还在狂呼:“我要杀了你们这帮王八蛋,我要杀了你们这帮王八蛋……”翻身站起,一路狂奔而去。
温怡虚弱地倒在风雨中,倒在泥水里。她感觉到自己身上被匕首刺中的地方发出钻心的疼痛,她感觉到自己的身体裂开了一道道口子,血水汩汩流出,染红了她周围的路面。她甚至还闻到了飘散在风雨中的那股浓浓的令人作呕的血腥味。
凶手凌乱的脚步声渐渐远去,但死神的脚步却越逼越近。
她忍不住把头埋在泥水中,惊恐而绝望地哭起来。
不知过了多久,就在她感觉到自己身上的鲜血似乎快要流干了的时候,她的手忽然碰到了自己掉在泥水中的小坤包。小坤包里有她的小灵通。她心里一动,忙挣扎着掏出小灵通,拿小坤包挡住劈头盖脸砸来的雨水,用小灵通拨通了家里的电话……
……
数分钟之后,沈天帆和温晴一路飞奔,来到了小巷里,而在小巷的另一头,接到沈天帆的报警电话之后,一辆警车也闪着红灯急急地开了进来。手电强光和警车的灯光,把黑暗的小巷里照耀得异常明亮。
风雨渐小,温怡俯卧在水泥路面上,面容污秽,双目紧闭,已经昏迷过去。但她身上的衣衫整整齐齐,全身上下并无一处伤痕一点血迹,一点也不像她刚才在电话中说的有人要杀她,她身中数刀,就快不行了。从现场的情况来看,倒更像是她在下班回家途中摔了一跤。
沈天帆似乎明白了什么,摇醒妻子之后,几乎就要忍不住一个耳光打过去,但最后还是忍住了。
温晴急忙扶起姐姐,用衣袖擦着她脸上的泥水。
“对不起,我妻子精神有问题,刚刚她可能出现了幻觉,幻想有人追杀她。对不起,害得你们白跑了一趟。”沈天帆尴尬地向深夜里冒着风雨驱车赶来的警察赔着不是。
对方领头的正是上回那个拿电池喇叭喊话的眼镜警察,他用手电筒上下照了照温怡,见她浑身上下并无异常,确认是报假案之后,脸一下子就沉了下去。他把沈天帆拉到一边说:“沈先生,不是我说你,上次跳楼的事就闹得够大的了,你还不看紧你太太。你看这大风大雨的,她一个电话就让我们兄弟几个白跑一趟……你太太精神有问题,你就赶紧找专家给鉴定一下,把她弄进精神病院去关起来,你也省事我们也省事,是不是?”
“是是,您说得对,回头我就给她作个鉴定。麻烦你们劳师动众白跑一趟,真是不好意思,这点小意思请兄弟们喝个茶。”
沈天帆心中有愧,掏出两张百元大钞,悄悄塞到眼镜警察手里。
第三只酒杯
一直到第二天早上温怡被第三次送进疯人院,她还是没搞明白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自己明明已经死了,为什么却还好好地活着?那个雨衣人明明用匕首刺中了她的身体,为什么她身上全无半点伤痕和血迹?
也许唯一合理的解释只有一个,那就是昨天晚上在那条黑暗的小巷里所发生的一切,都是她的幻觉,也许她的精神真的出现了问题。
不过值得庆幸的是,这一次她只在疯人院里呆了一天,就被丈夫接了出来。沈天帆把她接回家里,给她洗了澡换了衣服,然后亲自下厨,为她做了一桌可口的饭菜。
在饭桌上,沈天帆告诉她,程院长说她的病情越来越严重,也越来越危险,建议他们请省精神病院的专家来看一下。沈天帆接受了程院长的建议,昨天亲自开车去了一趟省城,花大价钱请了省城的数位专家。他们将于今天下午来宁江,会诊地点仍设在康复中心。
沈天帆一边给妻子碗里夹她喜欢吃的红烧鱼,一边观察她的反应。温怡神情淡然,说:“省城专家的出场费不低吧?谢谢你了,你对我真是太好了。”
也许疯人院已成为温怡一生中最恐怖的记忆,本来从上午到吃过午饭,她的情绪一直都很稳定,人虽然显得有点木讷,但也没什么异常,但当下午沈天帆用小车将她载到康复中心,她一看到康复中心那鬼气阴森的大铁门时,整个人就变了,变得狂躁不安,变得歇斯底里,像一个山村泼妇似的躺在地上发疯耍泼,死活不肯进门。康复中心的病人都趴在大铁门上,一边眼大眼睛看着一边指着她大叫疯子疯子。
好不容易请门口两个保安把她架进院子,按坐在从省城来的专家面前,会诊还没开始,她忽然双目大放异彩,从椅子上跳起来,自腰间掏出一把不知是什么时候藏在身上的菜刀,直往专家身上砍去。几名从省城来的年过半百的老专家还没见过这样的阵式,吓得面无人色,连滚带爬,落荒而逃。
省城专家的会诊就这样不了了之,草草收场。最后还是两名高个子保安员奋不顾身,冲上来夺下温怡手中的菜刀,制服了她这个“武疯子”。
沈天帆跟程院长商量一下,一个人开车走了,而温怡却被视为极度危险的“疯子杀手”,再一次留在了疯人院。
……
半个月后的一天傍晚,沈天帆准时开着那辆别克轿车下班回家,走到电梯门口,碰见了逛街回来正在那里等候他下班的温晴,两人心照不宣地相视一笑。
电梯门开后,两人双双走入。电梯里只有他们两个人,沈天帆抚摸着温晴略微翘起的肚子,一脸怜爱地说:“你已是有身孕的人了,别整天到处乱跑。”“家里太憋闷了,人家只是出来散散心嘛。”温晴忽然抱住他,在他轮廓分明的脸上亲了一口。沈天帆忙推开她说:“这是在电梯里,别乱来。”
“又没别人,怕什么嘛。”温晴调皮地朝他伸伸舌头,看见了他手里提着的东西,不由问,“你手里提的什么好东西?”
沈天帆心情舒畅地朝她笑笑说:“是一瓶红酒。”
温晴心有灵犀,脸上忽然现出兴奋的神色:“干嘛买红酒回来,难道她的……”
沈天帆点点头说:“是的,她的《精神疾病司法鉴定书》已经下来了。”
“真的?结果怎么样?”温晴急忙问。
沈天帆伸手刮刮她的脸说:“这一下如你所愿了。所以我才买了红酒回来庆祝一下。”
“真的?那太好了……”温晴再一次抱住他,两片诱人的红唇直向他嘴巴上亲去。沈天帆嗅着她身上那股迷人的气息,一时心旌摇荡,难以自持,两人紧紧相拥,便在这窄窄的电梯里热吻起来。
当电梯上升到五楼时,忽然叮的一声,停了下来。两人面色酡红,匆忙分开。进来的是一个佝偻着腰的驼背老头,大晴天的,却穿着一件黑雨衣,雨帽的帽檐遮去了大半边脸,也不见他按电梯的楼层键,进来便往电梯角落里钻。温晴没看清他的脸,只是厌恶地往外面挪了挪。
很快七楼就到了,沈天帆和温晴两人手牵着手,赶紧走了出来。电梯里只剩下了那个驼背老头,电梯停顿一下,又关上了门。
沈天帆也没多加留意,两人开门进了屋,还没来得及锁上防盗门,温晴就忽然推了沈天帆一把。沈天帆一个踉跄,靠在身后的墙壁上。温晴像一只饥饿的小老虎,樱桃小嘴一张,冲一去一把就吸吮住了他的舌头。
沈天帆的呼吸一下变得粗重起来,两人宛如久旱逢甘雨,等不及上床了,就倒在柔软的地毯上,扯掉了对方身上的衣服……
“激战”结束时,两人不知怎么已经躺在了客厅里的沙上。温存良久,两个都觉得有些肚饿,沈天帆起身说:“咱们去做饭吧。”温晴一边往自己优美白晳的胴体上罩着衣衫一边撒娇地说:“不嘛,你去做,我来给你打下手。”沈天帆狡黠一笑说:“想要我给你做饭,那也不难,你得叫我一声好听的。”
温晴叫道:“姐夫。”沈天帆不高兴地说:“都什么时候了,还叫这两个字。”温晴急忙改口说:“那我叫你天帆好了。”沈天帆摇摇脑袋说:“还是不够动听。”温晴明白他的心思,红着脸甜腻腻地叫了一声:“老公。”沈天帆“哎”了一声,屁颠屁颠地跑进了厨房。不一会,厨房里便响起了一阵叮叮当当淘米做菜的声音。
温晴俨然是这间房子的女主人,冲了个凉,然后光着身子蹬上二楼,在卧室的衣柜里拿出一件质地柔软的睡衣披在身上,跑进厨房抽抽鼻子问:“老公,饭菜做好没有,我都快饿死了。”
沈天帆忙碌地说:“还有一个排骨汤没做好,你先把这几个菜端出去,准备开饭吧。”
温晴走到饭厅里,收拾餐桌,端上饭菜,摆上碗筷,把两把椅子摆放在餐桌的同一边,挨得近近的。“对了,他最近坐骨神经痛。”她体贴的自言自语了一句,回头拿过一张沙发垫子,放在左边那张椅子上。然后又从消毒柜里拿出两只高脚玻璃杯,启开沈天帆晚上带回来的那瓶红酒,倒上两杯。忙碌完毕,总觉得少了点什么,皱眉一想,忽地一拍手掌,自语道:“对了,少了点气氛。”于是揿熄了餐厅里的电灯。
沈天帆端着一大碗热腾腾的排骨汤从厨房里走出来,见到饭厅里黑灯瞎火的,不由吃了一惊,叫道:“小晴,小晴。”屋子里静悄悄的,静谧得令人骇怕。他脸色微变,急忙把汤放在桌子上,正要伸手去开电灯,忽听叭的一声响,黑暗中有人揿亮了打火机,温晴手持两根蜡烛走了过来。淡淡的烛光中,温晴面若桃花,十分妩媚。
沈天帆不由嗔怪地道:“你搞什么鬼,叫你也不答应,把我吓了一跳。”
“你紧张什么,难道真的会有白衣女鬼跳出来把我抓走么。嗯,一点浪漫细胞都没有,不过我就爱看你为人家紧张的模样呢。”
温晴拉着沈天帆坐了下来,笑道:“烛光晚餐开始,首先请新郎新娘喝交杯酒。”沈天帆看着她怜爱的摇一摇头,说:“大小姐,我算是服了你了,吃餐饭也能玩出这么多花样。”两人端起桌上的红酒,相视一笑,眼中透出无尽的缠绵,手臂交叉,将各自杯中之酒一饮而尽。
一杯入喉,酒红人面,温晴双颊绯红,更添几分娇艳。她眼中波光闪动,说:“从今往后,我们再也不用偷偷摸摸的了,我们终于可以光明正大的在一起了,终于可以结婚了……来,今天实在是个值得庆祝的日子,咱们不醉无归。”拿起酒瓶,给沈天帆倒上一杯,正要给自己杯子里倒酒时,她忽然发现了什么,突地脸色一变,“啊”的一声惊叫,手一颤,手中的红酒瓶叭一声掉在地上,摔得粉碎。
沈天帆吓了一跳,忙问:“怎么了?”“酒、酒杯,那里有一个酒杯。”温晴指着桌子对面惊恐地道。沈天帆抬头一看,餐桌对面的确摆着一只高脚酒杯,被一只大汤碗挡着,朦胧的烛光下,如果不站起身来很难发现,杯子里已经倒满大半杯红湛湛的红酒。他不由奇怪地问:“这有什么值得大惊小怪的?”
温晴脸色苍白,声音颤抖,几乎连话都说不出来了。她说:“我、我明明只拿了两只酒杯出来呀……”
鸠占鹊巢
第三只酒杯是谁摆上去的呢?
沈天帆和温晴面面相觑,半晌无言。烛光映照之下,两人都从对方眼中看到了一丝莫名的恐惧。餐桌上两支用来点缀气氛的蜡烛仿佛受了惊吓,无风自动,摇曳不定,一支蜡烛颤巍巍地闪了几下终于熄灭,只剩下一支蜡烛还在散发着惨淡的幽光。本来充满浪漫气氛的房间里倏然间被一种看不见的阴森与恐怖笼罩住了。
“啊,有鬼。”温晴忽然发出一声尖叫,一把扑进沈天帆怀中,目光却惊恐地望向书房门口。沈天帆扭头一看,只见书房门口站着一条白色的人影,一袭曳地的白连衣裙上染满了鲜血,长发垂胸披头盖脸看不清相貌。他悚然一惊,只觉背上一片冰凉,脊梁骨上早已冒出冷汗来。拥着温晴倒退了一步,盯着那白影颤声问:“你、你是谁?你到底是人是鬼?”
白影冷冷地道:“我本来是人,但却被你们这对男女畜生迫害成了一只孤魂野鬼。”
沈天帆听到她的声音,忽然明白过来,惊问:“你、你是温怡?”
对方冷声一笑,说:“多谢你还听得出你老婆的声音。”她伸手扯掉假发,露出一个头发几乎已经掉光的光溜溜的脑袋来,正是温怡。
一见她是人非鬼,沈天帆反倒放下心来,上前一步说:“你不是被关在疯人院了么,怎么跑到这儿来了?”温怡咬牙切齿地说:“你以为把我关进疯人院就万事大吉了,你们的这对狗男女就可以高枕无忧尽情作乐了么?我呸,告诉你们,老天有眼,我在疯人院里认了一个神通广大的干娘,是她帮助我从那鬼地方逃出来的。”
她移过一把凳子,在餐桌对面坐下,端起桌上的红酒轻轻呷了一口,咂咂嘴巴说:“这红酒不错,你们的品味还蛮高的嘛。”再品尝一口,忽然把目光转向丈夫,问,“我的《精神疾病司法鉴定书》下来了吧?结果你们还满意吗?”沈天帆说:“下、下来了……你被鉴定为偏执型精神分裂症。”
“偏执型精神分裂症?哈哈哈。”温怡忽然尖声怪气笑起来,笑声甫毕,锥子般的目光蓦地直朝温晴射了过去,“小晴,姐姐自问没有什么对不起你的地方,你为什么要这么做?”
温晴见“女鬼”原来是姐姐,胆气顿时为之一壮,向她逼近一步,盯着她愤然说道:“你没有对不起我的地方?这样的话亏你说得出口,你扪着自己的良心想一想,从小到大,你亏欠我的地方实在太多了。小的时候,你学习成绩不好,考大学还差好几分,爸妈硬是花一万块钱一分的高价把你‘买’进了大学,而我以优异的成绩考上了名牌大学,家里却不让我去读,害得我小小年纪就只身一人出去打工。我在打工路上吃了多少苦受了多少累你们知道吗?当年我只能南下深圳人生地不熟,为了谋求到第一份工作,不幸被骗失身于一个年过半百的男人,我痛不欲生差点跳楼自杀,你们过问过吗?你们关心过吗?你自己想一想,如果不是我打工挣钱供你读书,你又怎么能大学毕业?这些也都罢了,当我一年多前从深圳回来,看到智慧和姿色都平平的你,不但有一份受人尊敬的教师工作,而且还有一个身价几百万的老公,有一个幸福美满的家庭,而我读书时学习成绩比你强过百倍,人也比你勤奋,长得也比你漂亮,为什么奋斗了这么多年,到头来还是两手空空,要钱没钱要房没房要爱情没爱情,连一个真正爱我疼我关心我体贴我的男人都没有?为什么?这个世界真是太不公平了。”
温怡脸色苍白,一动不动地盯着温晴看着,眼神渐渐变得迷惘起来,她做梦也没想到这个外表看似单纯的妹妹,脑子里居然藏着如此多的可怕的想法。她说:“你觉得心理不平衡,所以就来破坏我的家庭,来跟我抢天帆?”
温晴回头看了沈天帆一眼,明亮的眼眸里闪过一丝柔情,轻轻叹口气说:“那倒也不全是因为我嫉妒你的原因。自打我回到宁江第一眼见到姐夫起,就被他身上所散发出的那种中年男人所独有的成熟魅力所吸引,后来通过几次见面,我才发现自己已经无可救药地喜欢上了他。”
温怡说:“可是他是你的姐夫呀。”温晴说:“我知道,但是从我爱上他的那一刻起,我就告诉自己,从今往后,我再也不为别人活着,也不用为别人着想,只要是我自己喜欢的男人,不论他结婚与否,不论他的老婆是哪一个,我都不管,我只要他爱我,我只要他跟我在一起,其他的一切我都不管。后来我又单独约会了姐夫几次,应该说姐夫那时候还是爱你的,刚开始单独见面时他都对我不冷不热,后来有一次我们喝醉了酒……”
“从那以后他就拜倒在了你的石榴裙下了,是不是?”温怡冷冷地斜视了丈夫一眼。沈天帆脸色一红,面带羞愧地低下了头。
温晴接着说:“他晚上准时回家,白天却常常跟我在一起,我们很快就在老屋同居了。那真是一段幸福的日子呀,我现在才知道,在人海茫茫中,有一个你爱和爱你的人,你们能生活在一起,那是一种多么大的幸福。也正是因为如此,我不再满足这种偷偷摸摸离多聚少的生活,我发誓一定要完完全全得到天帆,不管使用什么手段,不管付出任何代价。于是我们相爱一段日子之后,我便提出要他跟你离婚,要他给我一个名正言顺的名分。他虽然心里爱的是我,但毕竟跟你夫妻一场,不忍心用离婚这种方式来伤害你。我催促了他好多次,他嘴里虽然答应着,却一直不敢向你摊牌。直到后来,我怀上了他的孩子。”说到这里,她用手轻轻抚摸着自己略显突出小腹,脸上泛现出一层淡淡的幸福的光晕。
听她说出“孩子”这两个字,温怡不由心中一痛。她知道孩子是丈夫心灵深处最大的“软肋”,自己不能为他生下一个传宗接代的孩子,他的数百万家产后继无人,他嘴里不说,但心里却十分遗憾,也十分痛苦。温晴要是真能给他生一个孩子,他一定什么条件都会答应她。
果然,只听温晴接下来说:“自从拿到医院的化验单,知道我怀上了他的孩子之后,他就兴奋得跟什么似的,终于下定决心要跟你离婚。但是当我俩真的着手策划他跟你离婚跟我结婚的计划时,才发现事情远比我们想象中的复杂。首先,他知道你是爱他的,如果贸然提出离婚,你一定不会答应。最后只可能是他以夫妻感情破裂为由向法院起诉离婚,但你们夫妻在熟人朋友当中口碑颇佳,有模范夫妻五好家庭的美誉,法院不会相信你们夫妻的感觉真的已经破裂到无可挽回的地步,一定会尽量调解,马上判决离婚的可能性不大;第二,就算法院判你们离婚,他属于有过错一方,在分配财产时,法院会照顾无过错方的利益。目前你们夫妻名下的动产和不动产加在一起,大约有三百多万,也就是说离婚时你至少可以分到150万元以上的财产。天帆的生意目前正是扩张期,如果从他的流动资金中抽走150万元,无异于釜底抽薪,他的生意很快就会陷入困境,再说你们夫妻现有的财产绝大部分都是他打拼来的,你凭什么轻而易举分走一多半?我们商量来商量去,觉得如果就这样提出离婚诉讼,那他的离婚代价实在太大了些。”
温怡渐渐明白过来,看看丈夫,又看看妹妹,冷声笑道:“什么离婚代价太大,说白了不就是既想离婚又不想分一分钱财产给我么?既然这样,那还用得着如此煞费心机地策划么,你们干脆一刀把我杀了,岂不干净省事?”
温晴说:“不,杀人偿命的蠢事我们是不会做的。我和天帆经过周密策划,最后决定先设计将你‘变’成一个精神病人,然后再名正言顺地提出离婚。这样一来,法院就没有理由不判你们离婚了。你除了我这个亲妹妹,就没有别的至亲之人了,法院判决你们离婚之后,我可以作为你的监护人而替你看管你离婚所得的财产,直到你从疯人院里病好出来。当然,如果没有意外,你将再也没有从疯人院里病愈出院的机会了。你将会在那个鬼地方终老一生,做一辈子的精神病人。假如你有个什么三长两短,我将是你唯一的遗产继承人。所以不管你离婚时分到多少财产,到头来还得还给我们。”
温晴和沈天帆的计划是从温晴搬到姐姐家来住的那天晚上开始实施的。那天半夜里温怡听到的哭泣声,其实是她用电脑播放出来的。温怡在卧室门口看见的白衣女鬼,是她穿上带血的白裙子戴上假发踩着高跷假扮的。温怡在电饭锅里看见的死老鼠自然也是她做的手脚,等温怡上楼进到卧室叫丈夫下去察看时,她再趁机把原来的一锅西米粥放回去。有了这一系列的“病征”,沈天帆带妻子去精神病院看医生,就变得名正言顺,丝毫不引人怀疑了。
那他们又是怎么让精神病院的医生相信温怡确实得了精神病的呢?原因其实很简单,他们在那天她吃的早餐牛奶中放了一点麦角酰二乙胺。麦角酰二乙胺简称LSD,是一种致幻剂,人体一旦摄入一定量的LSD,就容易在情绪紧张的时候产生幻觉,自己平时想得最多的是什么,眼前就会幻想出什么,自己最害怕什么样的情景,眼前就会幻想出现什么样的情景。当温怡进入精神病院时,最担心的是什么?最担心的当然是医生对她不怀好意,想要陷害她,结果她一进疯人院便“看见”医院里的医生个个都拿着比打气筒还大的注射器在等着她,个个医生都凶神恶煞般地想谋害她,这样一来她的情绪自然就会激动,上蹿下跳,狂呼乱叫,难以自制。医生看到她这个样子,再加上沈天帆添油加醋地旁述病情,当然就会把她当成精神病人来对待了。那天晚上飘在窗外的白衣女鬼,也是温晴的导演再加上LSD作用的结果,他们在温怡那晚服用的药片里加入了一些LSD,然后温晴从楼顶阳台上用绳子牵着一个纸扎的女鬼放到她的窗前,女鬼肚子里暗藏着一个微型录音机,女鬼所讲的话,全是事先录制好的。在女鬼的诱导下,在LSD的作用下,温怡再一次出现幻觉,爬上了窗台。这样一来,就为他们第二次把她送进疯人院制造了借口。温怡后来在小巷里幻觉有人追杀自己,也自然是LSD的作用了。
后来省城专家来给温怡明里会诊暗里做精神疾病鉴定的时候,沈天帆也使用同样的手段,蒙骗住了那些老眼昏花的专家,轻而易举地拿到了他想要的鉴定书。有了这份权威的鉴定书,他们就可以随时随地把温怡送进精神病院。而经过几次的风波闹剧,周围的朋友熟人都已经知道温怡是个疯子了,就算她能像现在这样瞅空从疯人院溜出来,也将是过街老鼠,人人讨厌。就算她日后查到什么蛛丝马迹,想要讨还公道,别人也不会相信从一个疯子嘴里说出的话。
这样一来,沈天帆和温晴就真正可以高枕无忧地过上幸福的二人世界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