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风水梦太奇:梦的品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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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章 “熊罴占梦宦情寒”

——品占梦家

离今天越远的人们越信梦,他们无法解释梦的形成,往往认为:梦是神灵或者祖先对自己的一种启示。在这样的认识下,人们对梦毕恭毕敬,不敢违背。所以史书里常常见到占梦的行为:

(始皇三十七年)始皇梦与海神战,如人状。问占梦(博士),博士曰:“水神不可见,以大鱼蛟龙为候(征象)。今上祷祠备谨,而有此恶神,当除去,而善神可致。”乃令入海者赍(带着)捕巨鱼具,而自以连弩候大鱼出射之。自琅邪北至荣成山,弗见。至之罘(地名),见巨鱼,射杀一鱼。(《史记·秦始皇本纪》)这是秦始皇死前不久作的一个噩梦,这是一个完整的占梦过程:有梦象、有占梦、有验证的过程。秦始皇原本是不信鬼神的,但随着年纪的增大,越来越迷信神仙鬼神,不仅自称“真人”(而不称代表孤家寡人的“朕”),还派遣徐福率领3000童男童女劳民伤财地去寻找虚无缥缈的蓬莱、方丈、瀛洲三座神山。连自以为功业超过了三皇五帝的秦始皇尚且如此相信奇梦,何况其他人呢?这里用来占梦的博士(官名)就是占梦家。

清朝的张问陶在《题家子白若采梅屋课女图时官泾州刺史》里写道:“冰雪填胸才气陡,熊罴占梦宦情寒。”他提到了周文王占卜了一个“熊罴之梦”后,通过在渭水之滨寻访而得到姜子牙的典故。我们在各种书里看到的每个梦,一般而言都有“做梦—解梦—梦的占验”,也就是说,其中必然有个人为梦作解读即“占梦”。占梦也称“圆梦”、“解梦”,编于先秦的《诗经?小雅?正月》里就有“召彼故老,讯之占梦”的记载,可见占梦的历史非常悠久。

人每天都做梦,但并不是每个梦都需要占;他只是对自己觉得奇怪或者感兴趣的梦才需要去占卜。这种有特殊梦境的梦就被人们称为“奇梦”。这个解梦者,可以是做梦者本人,也可以是史官,或社会上的巫神等。这种以占梦为职业的巫神如索紞、周宣等就是占梦家,有时候史官或者旁人如晏子也可以当兼职占梦家。

最早他们解梦的依据开始(罗注:删去红字)并不是《周公解梦》之类的书(它出现得较晚),而是根据梦的象征物掺杂以阴阳五行、日月星辰的变化推演等,以及根据政治的需要等;到了后来,就有了专门占梦的书,如托名黄帝的《黄帝长柳占梦》、托名战国时期的星占家和天文学家甘德的《甘德长柳占梦》,在著名的敦煌遗址,还发现了《敦煌解梦书》;此外,还有以过去著名的梦作为今日之梦“案例”的,如东汉和帝皇后邓绥是开国功臣邓禹的孙女,未入宫前,“尝梦扪天,荡荡正青,若有钟乳状,乃仰嗽饮之”。她一占梦,(罗注:注意字体!是宋体。)占梦家说“尧梦攀天而上,汤梦及天而咶(舔)之,斯皆圣王之前占,吉不可言”。以前太傅邓禹曾经感叹:“我曾经率领百万之众,从来没有妄杀一人,我的后世必有兴旺的。”也就是“善有善报”之意,后来邓绥果然当了皇后。

解梦者一般都是小人物,但历史上如果缺了他们,倒要失色不少。而且,离开了他们的解梦,史书里记载的梦都会像万千没有被占验的梦一样不会存在于史书。那么,占梦又是怎样进行的呢?一般可以分为自占和他占两种。

自 占

做梦者自己给自己的梦作占就是“自占”。梦是自己做的,别人不可能代劳做梦,所以第一解梦者可能是本人。例如:《左传·成公二年》里记载了“鞌之战”前韩厥做的一个大奇梦:

韩厥梦子舆谓己曰:“旦辟左右。”

韩厥梦见死去的父亲子舆给自己托梦,叫早上作战不要站在兵车的左和右。韩厥信奉先父保佑之言,自己当了驾车者居于战车的中间,战斗中两边的人都被对方的神射手射死了,而韩厥得以保命。一翻开《史记·韩世家》,韩国的第一个人物赫然就是韩厥。这个梦就是韩厥自占的。

又如,《晋书》记载,东晋明帝太宁二年(公元324年)六月,曾经对东晋建立有大功、但心存不善的王敦第二次举兵造反,晋明帝密知之,就乘巴滇所产的骏马微服行至于湖,悄悄地侦察王敦的营垒。这时王敦正午休,“梦日环其城,惊起曰:‘此必黄须鲜卑奴来也’。”明帝之母荀氏是燕代人,明帝外貌类似外族,长得须黄,所以王敦这样说。于是王敦立即派五个骑兵按照外貌去追明帝。晋明帝也马上驰离了,路上他见马有遗粪,就以水灌马粪,使它变冷得就像已经遗下很久了。他见路边的旅店有一个卖食的老婆婆,就把七宝鞭给她,说:“后面有骑兵追来,可以拿它给他们看。”迅即,追兵赶到这里,问这个老婆婆。老婆婆说:“那人已经去远了。”她还拿出马鞭来证明。这五个骑兵本来就是边走边玩的,逗留已久,又见马粪已冷,信以为真就没有去追,晋明帝因而获免。

这种自占的梦,一般都是比较简单的梦。如果梦中的景象稍微复杂一些,就得由旁人来解。

他 占

除了做梦者自占的梦,别人为他所占的梦都是他占,不管这个占梦者是否是职业占梦家。因为解梦需要利用拆字、象征、类比、破译等方法,如果他或者因为知识有限,或者因梦境过于复杂而无法自解,就会去咨询占梦者。历史上记载的各种奇梦,绝大部分是他占。

最早的他占是由神巫进行的。史前时代的巫大多就是各种记载中最早的占梦家,首见于《山海经》,后来东汉的伟大科学家和文学家张衡在《玄思赋》里就写道:“抨(让)巫咸以占梦兮,及贞吉之元善(罗注:字体)”。这种他占的记载,在甲骨文里比较多,如:

“庚辰卜,贞:多鬼梦,不至祸?”

《礼记·表记》说:“殷人尚鬼”。殷(商)王的梦就是多由负责占卜的官员所占的。这种官员就是神祝之类的神职人员。而占梦的鼎盛则是周朝。在周朝,占龟、占易和占梦都属于春官的太仆,各有官员,占梦的机构有“中士、史二人,徒四人”。重要的梦一般是在明堂(是先秦时帝王会见诸侯、进行祭祀活动的场所)占梦。我们可以想象,有这样正规的人员,在这样重要的场所,帝王恭恭敬敬,这该是如何肃穆、如何神秘的场景?

周朝是占梦家的“黄金时代”,在记录周事的《逸周书》(原称《周书》)里,记载了不少的奇梦及其占梦过程,如周武王攻商前,曾经梦见计划泄露而感到惊慌;《逸周书?武儆解》里还记载了公元前1043年,周武王临死前做了一个噩梦,“惟十有四祀四月,王告梦,丙辰,出金枝《郊宝》《开和》细书,命诏周公旦立后嗣,属(告诫)小子(成王)诵文及宝典。”(罗注:注意字体!是楷体。)他告诉了姬旦周公这个梦的内容,并命令周公立后嗣,还拿出铸在铜版上的典书《郊宝》等,讲给太子姬诵(成王)听,勉励他早晚勤奋,反复学习。后来姬旦“周公吐哺,天下归心”,为辅佐周成王尽心尽责。

秦后就没有专门的占梦官员了。

在他占中,有的占梦者就是帝王、诸侯的左右,尤其是被不少史官兼任了。如《国语?晋语二》就记载了一个晋献公伐虢前,虢公做的一个亡国奇梦:

虢公梦在庙,有神人面、白毛、虎爪,执钺立于西阿(西边的飞檐)。公惧而走。神曰:“无走!(天)帝命曰‘使晋袭于尔(你)门’。”公拜,稽首。

虢公觉醒后,召史官嚚占之,回答是:“如君之言,这个神人就是蓐收,他是天之刑神啊。”虢公很不高兴,就囚了史官嚚,还叫国人来庆贺他做了一个吉利的梦。舟之侨告诉其族人说:“众人都说虢国将亡不久了,我现在才知道缘由。外内无亲,谁救他呢?我不忍见亡国。”就迁其族于晋。六年后,虢国果亡。这里的史官嚚就是兼职占梦人。

随着时代的发展,“三占”的地位都逐渐下降,尤其是东汉兴起“无神论”后,受到的冲击更大。它不再是一种官方行为,更多的是社会行为。《晋书》之后,就没有对占梦家立过传了。

在佛、道兴起后,许多奇梦的解读都有它们的身影,人们也往往更信任他们,因为在人们心目中,他们是“跳出三界外,不在五行中”的有道行的高人,已经看透了红尘阡陌。如据《独异志》,隋文帝曾经“梦独拳”:隋文帝杨坚未发迹的时候,常常乘船在江中漂游。一天夜泊时,他梦见自己的左手没了。醒后他十分不悦,登上岸后去会见一座小草屋里的一位老和尚。杨坚把自己的梦告诉了他。老和尚听罢就站起身来,祝贺道:“您没有左手,就是独拳(权)啊,当为天子!”后来,杨坚登基后便在此建起一座寺庙,称为“吉祥寺”。

但是,占梦的故事屡屡不绝,一直延续到了今天。今天在街上、网上随时都可以看到解梦的,不过基本上已经沦为获取钱财的手段了,真正能够解得丝丝入扣的没有两个。对比他们,今天再回过头去看看历史上的占梦家那些故事,颇有趣味。

占梦家晏子

齐国的晏子以贤良、机智闻名,可没几个知道他竟是一个有名的占梦家。他虽是以政治家为本职,但他解梦的水平绝不在那些专职占梦家之下。

占二丈夫梦。据《晏子春秋》记载:“(齐)景公举兵将伐宋,师(军队)过泰山,(景)公梦见二丈夫立而怒,其怒甚盛。”

齐景公感到恐惧,就吓醒了。他赶紧开门召占梦者来解梦,还说他记得梦中人的模样。占梦者回答:“大军过泰山而不祭祀,是泰山神发怒了。快去祭祀泰山就可以了。”齐景公答应了。

第二天,齐景公又问来朝见的晏子,晏子的回答却是:“不是泰山之神。他俩是宋国的祖先商汤与伊尹(宋国是商人之后建立的国家)。商汤是修长而有长髯,兑上而丰下(罗注:删去本处红字)头尖而下巴丰满,倨身高声(罗注:删去本处红字)身子弯曲而声音洪亮(罗注:蓝色保留,用蓝色仅是表示区别)。伊尹是面黑而身短,头发蓬松,面有胡须,头上而下巴小,身子佝偻而说话低声。”齐景公说是这样的。晏子反对伐无罪之国,以免触怒神明,所以以此劝谏。

但是齐景公不听,坚持出兵,不料又走了六十里,就发生了战鼓毁坏、将帅死亡的事件,齐景公吓坏了,赶紧向晏子道歉,撤回了攻打宋国的军队。

占五丈夫梦。据《晏子春秋》和《册府元龟》记载:一次齐景公田猎于梧丘(当道的高地),此时夜还早,景公入睡,“梦有五丈夫(男子)北面韦庐(临时帐篷),称无罪焉。”

齐景公醒后,召晏子告所其梦。齐景公问:“我难道曾经杀了无罪的人吗?”晏子回答:“昔日灵公(景公之父)田猎,五个男子因布置兽网时惊骇了野兽,所以一起被断了头而葬之,称作‘五丈夫穴’,难道就是这里吗?”齐景公命人掘开坟墓一看,里面果然有五颗头颅同穴而葬。景公就命小吏隆重地重新埋葬了他们。晚上他就“梦五人列坐”。

齐国的人不知道齐景公做了一个怪梦,都说:“君王连死去的人都这样怜悯,何况活着的人呢?我们应该不遗余力、不留余智啊。”这个故事也告诉我们,大人物做好事太容易了。一个微不足道的善事,都可能被无限扩大;一个芝麻大的成绩,也可能说成比太阳的光辉还强。

占二日争斗梦。据《晏子春秋》记载:齐景公患了水肿病,卧床休息了十数日。一天他“夜梦与二日斗,不胜。”

晏子上朝,齐景公对他说了梦境,很恐惧地问他:“我将死了吗?”本来就很善于占梦的晏子却说:“快召迎占梦家来。”

等占梦者一来,晏子把景公之梦告诉了他。占梦者说:“请让我翻翻占梦的书。”(可见梦书早就有了)晏子又对占梦者说:“不用翻书。你去对君主说,你所病的属阴,日属阳,一阴不胜二阳,所以疾病将愈。”占梦者果然以此回答。过了三日,齐景公的病痊愈了。齐景公以为是占梦者之功,将厚赐占梦者,占梦者老老实实地回答:“这不是臣的功劳,是晏子教臣的。”齐景公又准备赏晏子,晏子推辞,说:“占梦者说的话,您相信了就会对你有好处;如果是我说的,您就不会相信。所以我没有功劳”。最后齐景公对两人都给予了赏赐——看来,职业的占梦家和业余的在人们心目中的地位还是有差别的。

在这里,晏子其实充当了一次心理医生的角色。他知道“心病尚需心药医”,而齐景公非常信梦,现在做了一个噩梦,就得想办法打消他的恐惧怕死心理。所以他考虑到如果自己去占梦,齐景公多半会认为是自己的安慰,而请占梦者来,齐景公就会深信不疑。事情果然如此。这件事情也说明,占梦有着太大的空间由人操纵,说东亦可,说西亦可,特别是对君主身边的占梦家而言,唯有投其所好才能免祸,否则一言不慎,就会招来杀身之祸。

占梦家赵直

《三国志》记载了三个著名的占梦家,分别是曹魏的周宣、蜀汉的赵直和东吴的宋寿。据说宋寿占梦“十不遗一”,被称为“东吴八绝”之一,可惜失传。

蜀汉赵直是益都(今山东省寿光)人,以占梦著名。

赵直占寿。蜀汉大臣何祗身体肥大,又特能饮食,喜好声色,不持节俭,“尝梦井中生桑”,就去问赵直。赵直说:“桑不是井中之物,应当移植;但‘桑’字是四十下八,您的寿命恐怕不会超过它。”何祗笑着说:“得此足够了”。何祗任督军从事时,因(罗注:删去“因”)诸葛亮用法严肃,阴闻他游戏放纵,不勤其政,就突然去考察他。众人都为何祗感到害怕。何祗悄悄地听说了,夜里大张灯火抓紧问囚,处理公事。诸葛亮早晨一来,何祗对答如流,没有耽搁了的,诸葛亮甚异之(这一故事,被罗贯中移花接木用在庞统被刘备考察身上)。后来诸葛亮就提升他出补成都令,这时郫县令缺,以他兼管二县。后累官为犍为太守(今川南乐山、宜宾一带),果然是四十八岁去世,如赵直所言。

占蒋琬之梦。诸葛亮的继承人蒋琬(字公琰),早年以荆州书佐随刘备入蜀,拜广都县长。一次刘备突然到广都巡查,见蒋琬不理众事,当时又大醉,刘备大怒,将要杀他。时任军师的诸葛亮为他说情:“蒋琬,是社稷之器,非仅百里之才。其为政是以安民为本,不是以作表面文章为先,愿主公重新考察。”刘备一向敬重诸葛亮,所以只是免了蒋琬的官而已。

蒋琬被免后,“夜梦有一牛头在门前,流血滂沱,意甚恶之。”他急忙求教于赵直。赵直回答:“见血,是事分明啊。牛角及鼻,是‘公’字之象,您的官位以后必会至三公,这是大吉之征啊。”

这看来是个直梦(梦境与事实相符的梦)、噩梦,蒋琬感到很恶心,而赵直却说他将来必至三公,是大吉之征。果然,顷刻之间,刘备再命他为什邡县令,后在诸葛亮左右。诸葛亮多次外出用兵,蒋琬都足食足兵以相供给,深得诸葛亮信任和看重。诸葛亮常常说:“公琰托志忠雅,当与我一起完成王业。”经过多年的考察,诸葛亮认为他大事可付,临死前,密表后主刘禅说:“臣若不幸,后事宜以付蒋琬。”果然,诸葛亮一死,刘禅就以蒋琬为尚书令,迅速迁大将军,录尚书事,掌握了朝政。

占魏延之梦。赵直还占了一个噩梦,就是魏延头上长角之梦。刘禅建兴十二年(公元234年),诸葛亮最后一次北伐,大军出北谷口,魏延为前锋,“出(诸葛)亮营十里,(魏)延梦头上生角”。

魏延也请问赵直,赵直一听就不好,但怕魏延对己不利,就诈说:“麒麟有角而不用,这是不必交战,而敌贼将要自破之象啊。”谁知他退后告诉他人说:“‘角’字,是‘刀’下‘用’;头上用刀,其凶会很厉害。”

因为在蜀军,魏延是仅次于诸葛亮的二号人物,一向看不起他人,性格刚硬。当时的人都只是表面对他恭恭敬敬,只有丞相长史杨仪不给他面子,魏延对此愤愤不平,两人有如水火。一次两人争论,魏延说着说着竟然举刀做出要杀人的样子,把杨仪给吓哭了,两人关系之差可见一斑。

因魏军闭门不战,在五丈原的诸葛亮呕心沥血而死。临死,他悄悄地与长史杨仪、司马费祎、护军姜维等安排退军节度,令魏延断后,姜维次之;若魏延不从命,大军便自行退回成都。诸葛亮去世后,蜀军秘不发丧。魏延听说后,生气地说:“魏延是何人,岂能为杨仪所管辖,作断后之将?”

他遣人去侦查杨仪等,发现他们正依次引军退回。魏延大怒,就抢在杨仪未发之前,率部径直南归,所过都烧绝了栈道。魏延、杨仪竞相上表说对方叛逆,由于魏延一向眼中无物,蒋琬、董允都保杨仪而指责魏延,刘禅也就相信了。

杨仪等砍山通道,昼夜兼行,跟在魏延之后。魏延先至,据南谷口,遣兵北击杨仪等,杨仪等令王平在前抵御。王平叱责魏延说:“诸葛公刚刚去世,尸骨未寒,你们怎敢这样!”部下都知魏延理屈,不肯用命,皆各自逃散。魏延独与其子数人逃奔汉中。杨仪遣马岱追斩之,并将其首级交给杨仪。

杨仪大喜,亲自踏之,还夷魏延三族。可怜威风凛凛的魏大将军,没有死于战场马革裹尸还,却是死于争权夺利的谋杀。赵直之占梦于是灵验了。

占梦家周宣

曹魏的周宣是乐安人,当过郡吏,也是著名的占梦家,有许多占梦成功的故事。

占杨沛之梦。乐安太守杨沛曾经梦见有人说:“八月一日曹公(曹操)当至,必与君杖,饮以药酒。”他叫周宣占之。这时黄巾兴起,周宣回答说:“杖是用来扶起弱者的,药是用来治人病的,八月一日,贼必除灭。”到了这日,黄巾军果然被破。杨沛广收幪豆,积得千余斛,藏在小仓。这时曹操为兖州刺史,西迎天子汉献帝,所率领的千余人皆无粮。过新郑时,杨沛谒见,把干的桑椹献上,解了燃眉之急,曹操大喜。

一梦三占。刍狗,是古代祭祀时用草扎成的狗。一次有人问周宣:“吾昨夜梦见刍狗,其占何也?”周宣回答:“您会得到美食!”(罗注:红色字改宋体,与二问、三问的答复相统一)此人出行,果遇丰膳。

后此人又问:“昨夜复(又)梦见刍狗,何也?”周宣回答:“您会堕车折了脚,应该小心一点。”迅即,此人的遭遇果如其言。

后此人三问:“昨夜复梦见刍狗,何也?”周宣回答:“您家会失火,应该好好保护。”迅即,此人家里起了大火。

此人很是心服口服,特意请教:“前后三次,我都没有真的做梦。只是试一下你罢了,何以都灵验了呢?”周宣回答:“这是神灵让你说的,故与真梦无异。”他又问周宣:“三梦刍狗而其占不同,何也?”周宣说:“刍狗,是祭神之物。所以您的第一个梦,会得饮食。祭祀既完,那么刍狗(会被乱丢)为车所压,所以第二个梦会堕车折脚。刍狗既然被压之后,一定会被载去烧了,所以第三个梦忧失火啊。”

这是他人试周宣的假梦。魏文帝曹丕也试过。

占两瓦堕地梦。一次,魏文帝问他:“吾梦殿屋两瓦堕地,化为双鸳鸯,此何谓也?”周宣回答:“后宫当有暴死者。”魏文帝不信:“我只是诈你的罢了!”周宣却回答:“夫梦者(心)意耳,苟以形言(假如说出来),便占吉凶。”言未毕,就有黄门令上奏有宫人相杀。周宣对此梦解释的道理和上一个的解梦原理一样。

占青气上升梦。没几天,魏文帝又问:“我昨夜梦青气自地属(升)天。”周宣回答:“天下当有贵女子冤死。”这时,文帝已遣使赐甄妃死。据说甄妃即曹植做了白日梦而写出感情充沛的《洛神赋》的主人翁,她本是袁绍中子袁熙的妻子,非常美丽,邺城破后被曹丕所纳,生下魏明帝曹叡。因郭后争宠,失宠有怨言,被魏文帝赐死。魏文帝一听周宣之言,马上后悔了,遣人去追使者但不及。死后,他以简礼下葬甄妃,披发覆面,以糠塞口。其子魏明帝继位后,追谥她为“文昭皇后”,还曾经梦见甄后,因此赏赐舅舅们很厚,还对谗害自己母亲的郭后以同样的方法逼死而葬。

占磨钱文梦。因为占梦很准,所以周宣经常伴在文帝身旁,一次魏文帝又问:“吾梦摩(磨)钱文(钱币上的文字),欲令(钱文)灭而(钱文)更愈明,此何谓邪?”周宣知道大事不好,搞得不好就会丢了命,“怅然不对”。文帝再问,周宣只得回答:“这是陛下家事,虽然您想这样而太后不让,所以钱币上的文字欲灭而反更加明显了。”原来,因为曹植曾经和他争嫡,多次差点就被曹操立为太子,心胸狭窄的文帝欲治曹植之罪,因此演出了著名的“七步诗”这灰暗一幕,幸好被卞太后所拦,只是贬爵而已。后来曹植的文名果然很甚,虽同列“三曹”,但很压了魏文帝一头。

魏文帝因周宣占梦很准,就任命他为中郎,属太史。

占梦家索紞

索紞,字叔彻,晋朝敦煌人。他少游京师,受业太学,博学多才,精通术数、占侯。曾经有司徒征辟他出仕,拜郎中,而他知中国将乱,避世而归。他以各种占卜闻名,《晋书》称“乡人从(索)紞占问吉凶,门中如市”,生意好得不得了;但他不愿因此惹祸,就故意乱说。这样占卜不灵了,来的人就渐渐没有了,这下他才得清净。但他还是占梦,“凡所占梦,莫不中验”。

占走马梦。敦煌郡的主簿张宅有一天“梦走马上山,还绕舍三周,但见松柏,不知门处”。索紞说:“马属离,离为火。火,就是祸。人上山,为凶字。只见松柏,是墓门之象。不知门在何处,这是因为无门。三周,是三年整。三年后必有大祸。”后来张宅果以谋反伏诛。

占二棺梦。有个索充曾经做梦,“梦天上有二棺落(索)充前”,索紞说:“棺者(罗注:删去“者”),就是官职,会有京师的贵人举荐您。二个官,会连续升官两次。”不久司徒王戎写信给太守,让他举荐索充,太守于是先署他为功曹、再举孝廉,果然与索紞所占相合。后世之人不嫌“棺材”难听,反而把它作为“升官(棺)发财(材)”的吉兆,这是有历史原因的,因为这能够满足人们的趋吉心理。

占角书梦。有个索绥做梦,“梦东有‘二角书(二个角的书)’诣(索)绥,大角朽败,小角有题韦(皮)囊角佩,一在前,一在后”。索紞分析:“大角朽败,是腐朽的棺木。小角有题签,题的是所到达的地方。一在前,前是凶。一在后,后是背。当有凶背之问。”这时索绥之父在东方,占梦后过了三日其父的死讯就到了。

太守阴澹见索紞占梦如此神奇,心里痒痒的,忍不住就向他求占梦之书。索紞说:“我昔日入太学,投靠一个父老为主人,他无所不知,又匿藏姓名,像个隐者,我就跟他学了占梦之术,只是推测而已,实际上没有书啊。”阴澹推荐他任西阁祭酒,不去;阴澹就送束帛(捆为一束的五匹帛)礼遇他,每月供给羊和酒。索紞后来活到了七十五岁。占梦很灵验,但他不愿因此惹祸,就故意乱说,这样占梦不灵,来的人就渐渐没有了,这下才得清净,年75,卒于家。(罗注:蓝字删去)战战兢兢的占梦家

别看占梦家在帝王将相面前拥有较高的地位,特别是先秦之前还是可谓“一言九鼎”的神职人员,活得潇洒,可是他们一样得看人下菜,小心翼翼,以免惹祸上身。周宣明明知道曹丕欲杀曹植,也不敢明言就是明证。有的为了避祸,就专门捡对方好听的说,唐朝的黄幡绰就是这样的一个人。

黄幡绰左右逢源。黄幡绰是个乐师,但不时也对唐玄宗有所进谏。一次唐玄宗祭祀泰山,派宰相张说为封禅使。祀毕,按规定三公以下的官员都晋升一级。张说的女婿郑镒只是个九品官,却骤然升到五品,并且赐给他红色官服。在一次朝廷大宴中,玄宗奇怪郑镒的官位突然飞跃,问他是怎么回事,郑镒无言可答。在旁的黄幡绰听了,语意双关地说:“这就是‘泰山’(岳父古称“泰山”的来历)的力量啊。”

据唐朝李德裕《次柳氏旧闻录》记载,安禄山攻陷长安后,唐玄宗仓皇逃往四川,并被迫在马嵬坡缢杀杨贵妃。安禄山本要杀黄幡绰,黄幡绰就说自己会占梦。安禄山让他占梦,说他“梦见衣袖长,忽至阶下”。黄幡绰说:“当垂衣而治之。”意思说,梦预兆安禄山就要当皇帝了。不久,安禄山又“梦见殿中槅子(窗格子)倒”,黄幡绰占梦说“革故从新”,意即安禄山会要改朝换代。这样的事情还有不少。

后来安禄山黄粱美梦破灭被杀,唐玄宗从蜀回京责问黄幡绰,黄幡绰回答说:他先不知陛下大驾赴蜀,只是专门挑安禄山喜欢听的话,暂悦其心,以脱一时之命,而他给大逆圆梦,知其必败。唐玄宗问:“何以知之?”黄幡绰又说:“逆贼梦衣袖长,是出手不得也;又梦槅子倒者,是胡(糊)不得也。以此臣故先知之。”唐玄宗大笑而止。

模棱两可的黄幡绰还算命大,属于幸运的人,毕竟,历史上因为占梦说了真话的占梦家被杀的也不是一个两个。

神巫被杀。晋景公十九年,他梦见了赵衰的厉鬼。梦中那厉鬼披发垂地,捶胸顿足,暴跳于地,形状非常恐怖,厉声骂道:“无道昏君!我子孙何罪,被你冤杀?你不仁不义,我已向上天诉冤要你的命。”说罢直奔晋景公而来,景公大惧,往内宫奔逃,大鬼毁坏大门和正门紧随而入。

因为晋景公曾经主谋杀了势大的赵家几乎满门,只有“赵氏孤儿”赵武因母亲赵庄姬是景公姑妈,才得以躲在宫里逃脱。所以这下晋景公认为是冤魂来讨说法了,恐怖异常,从此一病不起。

当时在桑田有一位神巫,景公就召请他入宫,神巫所卜和景公的梦境完全相同。景公惊惧地问道该怎么办?神巫也无可奈何,说:“这鬼是先世功臣,是有威德的大力鬼,又正值愤怒之时,制服不了。”景公又问:“寡人的病体吉凶如何呢?”神巫说:“小人冒死直言,主公的病,恐怕吃不到新麦了。”这时参与屠杀的大臣屠岸贾即刻把神巫轰出宫外。

晋景公听了韩厥(因梦而保全性命的韩国奠基者)的话,知道还有赵氏孤儿在,病急乱投医,先把赵武接回宫中,把赵氏原有的领地归还赵武。尽管这样悔过,但神巫去后,景公的病依然一天比一天沉重。他听说秦国有位名医叫“缓”,于是就派人去求医。医缓未到,景公已经病危,又梦见“二竖为虐”。医缓来给景公诊病后也说他病入膏肓,不可得治了。景公叹道:“唉!您诊病和寡人梦境相符,真是名医!”送了厚礼而遣送其回秦。

到了六月丙午日,景公忽然想吃新麦,吩咐膳夫煮好麦粥,他还立刻召神巫入宫,指着麦粥对巫人说:“你说寡人吃不到新麦,你看这不是新麦吗?”不由分说,马上喝令左右推出将他斩首了。景公正要取麦粥来吃,顿觉腹痛难忍,急急起身上厕大便,不料竟然跌入厕内,陷于粪池中而死。这天早上,有小臣梦见背负晋景公登天,到了日中,见他长时间不出来,进去一看,才知道晋景公已经是舍身为粪了(这可以说是史上帝王“最奇特的搞笑死法”)。小臣背着晋景公出厕,大家就让他为晋景公殉葬,以满足他背负晋景公登天的梦想。神巫以自己之死验证了占梦的准确性。

公孙圣被杀。据《越绝书》,占梦家公孙圣也是因占梦说了真话被杀的。

吴王夫差自恃国力强大,穷兵黩武,到处征战,四面树敌。一天,“吴王夫差夜梦三黑狗号,以(一会儿)南以(一会儿)北,炊甑无气。”他醒来之后,召群臣言梦,可群臣不能解。太宰伯嚭揣摩他的意思,向他占梦。夫差叫他不必阿附自己,如实说来。伯嚭祝贺他伐齐必胜,还说狗叫于南北是表示四方臣服。夫差听了很高兴,赏了他四十匹绢。

但是夫差还是感觉不踏实,于是,他便召见公孙圣。

公孙圣被召,便与妻子诀别,伏地而哭。妻子以为他是收到君王的召见信而兴奋地大哭。不料他说:“大王因为做了噩梦召我去解,绝非好事。可是我又不能说谎,为老师越公抹黑;一旦如实说来,必定被大王所杀。”公孙圣去姑胥台见夫差,听了夫差的梦,说:“大王要亡国了!狗叫,说明宗庙没了主人;炊甑无气,不食了。”

夫差忿怒公孙圣所言不祥,就要使他先自受其祸。吴王就派大力士石番以铁杖狠击公孙圣,从中打断为两段。公孙圣仰天长叹道:“苍天知我冤吗!我直言正谏,身死无功。叫我家不要葬我,抛我到山中,后世变成回响!”吴王派人提其尸到秦余杭山上,狠狠地说:“虎狼食其肉,野火烧其骨,东风一来,飞扬你的灰,看你还能发声不!”然后夫差继续发动战争,不久,越国勾践的兵马趁虚杀来,夫差兵败,后悔地对伯嚭说:“我无道,杀了公孙圣,你可呼之!”众人叫了三声公孙圣,公孙圣果然答应了三声。可是,吴国终于被越国灭掉了。

占梦者里面,也有趋炎附势、谋取利益的人。据《左传》,一次卫侯要占梦,有个嬖人(宠臣)求酒于大叔遗,但没有得逞,这个嬖人就与不良的卜人一起而诬告卫侯:“君有大臣在西南方向,如果不赶走他,恐怕他会为害。”昏聩的卫侯就驱逐了大叔遗。大叔遗被迫投奔晋国,这引起了国内混乱。所以,这占梦也得认真分析,不可妄听妄信。

占梦常识

梦有五不占,占有五不验

为了躲避一些不必要的麻烦,或者说为了自保,占梦家们往往会采用一些独特的说辞为自己占梦不中开脱,如《梦占逸旨》概括了“梦有五不占,占有五不验。”

神魂未定而梦者,不占。

为妄虑(胡思乱想)而梦者,不占。

为寤知凶厄(醒来就知道吉凶)者,不占。

寐中撼寤(梦中被摇醒)而梦未竞(结束)者,不占。

梦有终始而觉佚(醒后已丢失)其半者,不占。

昧(不懂)其本原(人生如梦)者,不验。

术业(占梦)不专(精通)者,不验。

精诚未至者,不验。

削远为近小(占梦的道与术分裂)者,不验。

依违两端(不明白说出吉凶)者,不验。